思及此,孟凯文拿了个杯子给他倒了杯水,又想着这人嘴刁的很,从来不喝白开水,于是抓了块糖扔进去。

把水递到白笙安跟前,他看了一眼,皱眉喝了一口,之后连杯子掼在了地上,一时间,水花带玻璃渣子四下飞溅,孟凯文吓得连连后退,心想,他还是头一次见这人发明火,以前可都是憋着,阴森沉闷,让人看的慎得慌。

“我不喝这个。”白笙安余怒未消,看着很是可怕,孟凯文扒着门框,破罐子破摔道:“我哪知道你喜欢喝什么,我又不是苏瑶,那么尽心尽责的伺候你,还落不着好!”

“什么?”白笙安起身,嘴角挂了一丝阴惨惨的笑,眼底冰霜凝结,浑身散发的冷气能把人冻僵,孟凯文知道再玩可就玩大了,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对于铁矿的调查很快就有了结果,毕竟是目标明确的调查,筛选条件又清晰,所以不过一天就有了新进展,本市一共有三座铁矿,一座是地下矿,还有两座是露天矿,露天矿周边都是荒山野岭,压根没有人居住的痕迹,所以排除掉,而地下矿周边已经发现了居民区和相应的生活医疗设施,所以很可能是卢里选择的潜逃地点。

当然,光得到这一个情报就去汇报那就是找死,孟凯文提前走访周围的老住户,问他们有没有听过卢里这个人,竟然真的让他从几个老奶奶口中打听出了点情报。

这个卢里小时候是个孤儿,之后被领养了几次,孟凯文还以为老奶奶的表述有问题,一问才知道,这个卢里的被领养之路可谓坎坷,辗转了好几个家庭,有个别家庭是领养了之后就有了自己的孩子,于是把他退了回去,孟凯文汗颜,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卢里会有精神疾患,换了谁也正常不了!

孟凯文又问老奶奶,卢里之前所在的孤儿院在哪里,老奶奶含糊不清的说了个地址,听名字似乎是叫幸福孤儿院,他谢过老奶奶,立刻往这幸福孤儿院赶去,在那或许能找到更多的线索。

幸福孤儿院就在这矿区附近,因为成立时间较长,所以看起来格外的老旧,孟凯文和一位生活老师说明了情况,那年轻女老师满面娇羞的领着他去见院长,他无奈的想着,要不是公务在身,这女孩子倒算是清丽可爱,值得发展一下。

院长是一位年近七十的老人,慈眉善目,浑身散发着那种由经久的岁月雕刻而成的沉静安详的气息,孟凯文备感轻松,上前同老院长握了握手,简单说明了来意后,老院长很配合,立即去档案室调卢里的资料。

“这都十几年过去了吧?别看我老糊涂了,可是这孩子的事我可还记得,像他这么苦命的孩子可不多见,父亲出车祸当场死亡,母亲把亲生儿子扔进孤儿院不管不顾的改嫁,他被吓的半个月不会说话,来了孤儿院后,又因为性格孤僻没有小朋友愿意和他玩,待了一年多以后,好不容易有一对小夫妻愿意领养他,可还没来得及高兴,不到半年,人家又把他送回来了,说是这妻子有了身孕,害怕这亲疏远近,厚此薄彼。孩子回来后,又找了一个比较好的家庭,反复确认之后才把领养手续办了,哪知道,这次不到一个月就给退回来了,我当时特别生气,差点和那对夫妻吵起来,他们说孩子性格沉闷孤僻,不像个小孩子,不讨喜,我火气上头,指着她鼻子骂,不讨喜?我当初反复问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觉得不讨喜!领养孩子是你买衣服吗?不喜欢了就甩回来。这些人,个个不负责任!”

说着,老院长把资料递给孟凯文,坐在他对面说道:“资料都在这上面,除了领养记录外,其他生活工作记录是没有的。”

“嗯,谢谢您!”孟凯文翻看了一下,发现卢里竟然有四次被领养的经历,前三次都是直接被退回孤儿院,直到第四次领养后才算结束。

孟凯文指了指第三次领养的档案:“院长,这次领养时间挺长的,接近两年了,为什么又被退回来了?”

孤儿的心理本来就有一定的创伤和阴影,何况是卢里这种已经有了记忆后才突发变故的大孩子,心理本就敏感脆弱,哪怕是被正常领养了,也会存在很长一段时间的适应和恢复过程,更别说卢里这种被反复退回来的,那就不是心理阴影,长此以往,很可能就发展为心里疾患了。

孟凯文猜想,卢里的精神异常和小时候被反复领养的经历绝对脱不了关系。

“唉,这对小夫妻其实挺好的,当初他们看了卢里表演的小天使节目后特别喜欢他,说他就是一个小天使,瞬间温暖了他们,最后说什么也要带孩子走,我怕孩子再受伤害,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说孩子性格孤僻,不爱说话,比一般小孩子木讷,他们连连说不介意不介意,说能表演那么单纯可爱的节目,小孩子的心底一定很善良,他们不介意性格问题。我也问了孩子,孩子难得露出笑容,说他也喜欢这样的养父母。”

孟凯文想起之前在卢里出租屋里发现的一张照片,上面是一男一女和一个小孩的,那孩子还穿着表演节目的那种小翅膀,照片已经非常老旧了,并且看起来卢里经常抚摸它,因为有的地方已经掉色了。

说到这里,老院长深深叹了口气,手指在卢里小小的照片上摩挲着,半晌才说道:“孩子被领养了之后特别开心,经常给我打电话说他的新爸爸新妈妈有多好,说他上学了,还要背唐诗给我听,那是唯一一次,我觉得他是一个真正的小孩子。哪知道……哪知道好景不长,第二年头上,那妻子突然说怀孕了,孩子也不再给我打电话了,我心里头突突的跳,觉得不是好事,果然,这之后不出一个月,小两口就领着孩子回来了,支支吾吾半天说不清,我也猜得到他们的意思,他们害怕之后的麻烦,卢里到底不是亲生的,以后难免有罅隙,又害怕疏远了他,让他有什么过激行为,毕竟他性格孤僻,让人感觉不是很踏实。我什么也没说,想着,以后干脆不让人领养了,大不了我和孩子过。回来之后孩子性情大变,不是单纯的性格问题,是那种类似于……”

后面的话老院长没说出口,孟凯文也知道,卢里应该那个时候就有点心理疾病了,这就是他后来心理扭曲的前兆。

“过了不到几个月,又有人领养孩子,我死活不同意,只说孩子没有领养资格,但没想到卢里自己跑进来说,他想被领养,我也没办法,只能让孩子走了,从那之后他就再没回来了,我想着,上天到底心疼可怜人,没准孩子现在终于有个好生活了。”

孟凯文欲言又止,只可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过念在老院长年事已高,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他还是没说实话。

【第六章】

一番谈话下来,孟凯文已经确定,对于卢里来说,特别有意义的地方除了孤儿院外就应该是他被领养过的家庭,这些给他童年带来深刻烙印的,是他成年后所在的任何地方都无法比拟的。

不过相对于留下温暖记忆的孤儿院,给他留下创伤的领养家庭可能性应该更大,毕竟,大多人并不会感念生活中的小幸运,只会放大所遇见的痛苦。

孟凯文向老院长问到了那四个领养家庭的地址,道谢后正准备离开,老院长忽然叫住他:“小孟,如果你见到了卢里,麻烦你给我捎个信,我守了孤儿院这么多年,唯一对不起的就是他,他要是过得好,我也算能安心。”

孟凯文心中五味杂陈,笑的很是勉强:“是,我要见到他一定给您捎这话!”

卢里肯定想不到,这辈子他唯一辜负的大约就是这位老人了。

找到了重要线索后,孟凯文才敢回局里汇报工作,他急匆匆的回了办公室,一开门,满屋子的黑暗扑面而来,他缓了好久才从一片黑暗里依稀辨别出白笙安的轮廓。

他醒着,双腿搭在茶几上,身体舒展的躺在沙发上,手指里夹着一支烟,但是没有往嘴里送,任由烟头忽明忽暗的灼烧着,烟絮缓慢的落在地上,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烟草气息,孟凯文愣了一下,有点不太敢判断他是假放松还是真抑郁。

“咳咳,那个……白先生,我有事和你说。”孟凯文轻咳一声,示意沙发上的人回神。

“嗯,你说。”白笙安起身把烟掐熄,声音懒懒的,透着烟草熏染过后的沙哑磁性,听着很是漫不经心。

孟凯文思绪翻滚,脑海里有千万个念头奔涌,最后那个想法蹦出来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白先生不会是因为和苏瑶生气而自暴自弃吧?

真是那样的话就太吓人了!他还是习惯白先生冷漠无情的样子,这样为情所困的白先生让他有点消化不良。

“说话!”白笙安见他走神,随手拿起桌上的烟盒甩在他脸上:“不是有事要说吗?调查有结果了?”

孟凯文被砸的回了神,连连应答道:“是是是,对于卢里的藏身之处应该能有所帮助。”

于是,他把在孤儿院调查到的东西一五一十的和白笙安说了,白笙安全程沉默,屋子里黑漆漆的,看不清他的表情,孟凯文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半晌,他才低沉的开口:“分四组人监视,我和你去第四家,人手多点,第四个可能性比较大,立刻出发!”

“好,我马上调人。”等布署好了人手,孟凯文去找白笙安时,发现他又靠在车门上抽烟,白笙安自控能力很好,而且像他这样高傲自大的人向来不屑于用这种低劣的手段麻痹自己,所以,他抽烟有两个原因,一是解压,二是镇静,从不上瘾。

但是今天这频率明显有点高,孟凯文越来越能肯定自己心中的想法,顿时有了主意。

临上车前,他偷偷躲在休息室给苏瑶打了个电话,那丫头不知道在哪乐呵呢,周围笑闹声不断,笑意隔着听筒都能传过来,清脆的像是微风吹过的风铃,孟凯文本来还着急,一听她的笑声,不自觉放慢了语速:“苏瑶,你不会因为白先生误会了你就赌气不干了吧?你的这个事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你确实无辜的很,你没一点错,我会和白先生好好解释的……”

他话还没说完,苏瑶就满不在乎的说道:“没关系啊,他误不误会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关心这个!我没说不干,不过在试其他渠道,路实在走不通的话,我还是会考虑回去的!”

坏了坏了,在她语气里他可是听不出半点赌气的意思!女孩子耍脾气他清楚的很,说反话是典型症状,可是苏瑶的话里完全没有这个意思,摆明了是真的不在乎,这样反而更可怕。

不行,再这样下去,别人受得了,他和白笙安抬头不见低头见,他可受不了!于是,他为了自保,给苏瑶下了一剂猛药:“你一会儿来看看白先生吧,他好像病了!”

“去医院啊,跟我说不管用的,我不懂这些的。”苏瑶说的很真诚无辜。

孟凯文又道:“还不是被你气的,你是罪魁祸首,你要负全责!”

“那……好吧,一会儿我过去看看他。”

诱骗成功,孟凯文也没有多开心,他难以想像如果白笙安动了情,苏瑶却是这副爱搭不理的死样子会有多可怕的后果,到时候他夹在中间该有多生不如死,度日如年,所以说,为了保命,他得不择手段的撮合。

挂了电话出门,白笙安已经在车里等他了,见他慢悠悠的样子,冷着脸呵斥道:“还磨蹭什么,这是出任务,你倒是悠哉的很。”

孟凯文被骂的突然开了窍,他一拍脑门,乐了,觉得自己刚才的担忧纯属杞人忧天,对啊,像白先生这样的铁疙瘩怎么会动情呢!开玩笑!

上车后,两人驱车往卢里最后被领养的那家人赶去,到了地方,孟凯文环顾四周,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院子坐落在一片荒地之中,墙倒瓦漏,荒草丛生,不大的院子里一排低矮的瓦房,经年累月均匀的染上了一层破败景象,像是穿越回过去的默片,让人很难想象不过荒废了十几年的屋子就能变成这般模样。

“哥,你一定没见过这样的房子,我小时候就住过,不过有人气的时候,看着喜庆多了,人多,又热闹又温馨,大家团聚在一起,其乐融融,尤其是过年的时候,格外热闹,大圆桌一坐,一年不见的兄弟姐妹凑到一块儿,天南海北的经历都拢到了一起,长辈们都拿出看家本领给我们做好吃的,小孩子们在炕头上打牌,火烧的太旺了,一轮牌下来屁股都烧红了。还有我们小时候经常玩玻璃弹珠,在院子里打上渠道,隔一段距离打个洞,看谁能瞄的准,弹的远,除了这个,我们最喜欢看的是皮影戏,虽然这会儿基本上只是个供怀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可是就我们小时候那会儿,这可是难得的娱乐项目。”

他兀自说得滔滔不绝,白笙安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陌生和莫名其妙,半晌,才悠悠的说道:“我没住过这样的房子,我十五岁就出国了,和家人聚少离多,还有,我小时候除了看书学习以外,偶尔会去听歌剧和交响乐,你确定你和我是一个年代的?”

孟凯文被他说的一阵尴尬,他俩自然是一个年代的,无非是穷人和富人的区别,所以说,不要说有钱人总炫富,因为那是他们的生活常态,人家早就习以为常了,越是没见过世面的越一惊一乍,正如某句话说得好,判断一个有钱人是不是低调,就看人家衣服的牌子你认不认识,孟凯文觉得自己也应该表现的镇定自若,才不至于被他小看了去。

“那是,我俩生活的环境不一样,层次不一样,我属于……”孟凯文想说,我属于中式的,你属于西式的,没想到白笙安面无表情地说了句:“你属于比较低端的,我的档次比你高的多。”

孟凯文气的牙痒痒,这人瞎说什么大实话!

两人正闲聊着,白笙安突然敏感的注意到那破败房子上的一扇窗户几不可查的动了一下,他在唇上比了个“嘘!”

孟凯文赶紧闭嘴,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没过一会儿,果真有人从里面探头探脑的出来,鬼鬼祟祟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又猫腰躲了回去,就这么一瞬间,孟凯文就已经看清了他的长相,激动的拍了拍白笙安:“是他,是卢里!我敢肯定,我看过他照片,是他本人没错!”

“嗯,那就通知另外三队人有序撤回,在一公里外待命。”白笙安一脸淡然的下令,孟凯文立刻把指令传达下去。

正静观其变的时候,孟凯文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他一看,是苏瑶打来的,接起来后她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孟警官,你们现在在哪呢?”

孟凯文没反应过来,想也没想的把自己的位置信息报给了她,等挂了电话,他也没觉着有什么异常,直到白笙安冷着脸揪着他的领口咬牙切齿的问:“谁让她来这的?”

他才跨过白先生的肩膀往窗外瞧了瞧,差点窒息:“哥,我们有话好好说,你这样我也看不着啊!”

等白笙安松了手,他才看到了远处苏瑶模糊的身影,他一边感叹白先生好眼力,一边垂死挣扎:“我也没想到她会找过来,她听说你最近休息不好,身体情况不太好,自己主动要求过来的,我拦也拦不住,但谁想到她这么迫切,直接追到这来了!”

白笙安的眼神依旧凌厉,但是就冲他没有挑自己话里的纰漏,他就知道,白先生上当了,他在心里默默的向苏瑶道歉,不管发生任何事,白先生肯定不会拿苏瑶怎么样的,但是他不一样,白先生一怒之下弄死他都有可能,苏瑶一时的委屈换他一条命还是值得的。

两人僵持一会儿,白笙安冷着脸甩开了孟凯文,径直开门下车,他阔步走向苏瑶,等快到她身边时,苏瑶正好看见他,他照旧英姿飒爽,气度不凡,身上的气场没有削弱半分,除了脸色更阴郁以外可看不出半点生病的样子。

所以,在两人不欢而散后的第一次见面,苏瑶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不是好好的吗?”

白笙安身上夹着一阵冷风走到她面前,扯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扯在自己身前,挡住了从破房子里投过来的视线,之后戾声问她:“谁让你过来的,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是你一个闲杂人等能随便来的吗!”

孟凯文在后头听见这句话后心都凉了,这个白笙安,就不会好好说话吗!明明用身体挡住了卢里的视线,害怕苏瑶暴露在那个变态的视野里,就直接说不让她来这里是害怕她有危险,这里有个变态杀人犯就得了,干嘛把话说的这么没情没意的!再说,这理由找的也太牵强,什么叫这是闲杂人等不能来的地方,这荒郊野岭的,请也请不来一个人好吧?

苏瑶眼见着要发火,孟凯文在后头着急的直搓手,示意她行行好,放自己一马,苏瑶接收到他的暗示,咽下了这口气,摆摆手道:“好了好了,当我闲着没事找事了。”

说完,她转身要走,只是,前脚刚迈出去,一个偶像剧般的情景就出现了。

白律师揪住她的手腕,微一使劲,就把她整个人拽了回来,就在她茫然无措又重心不稳的时候,他上前一步正好用胸膛接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她来不及反应,但是每一个瞬间又都在她心里定格,一帧一帧的,像是慢动作般的一遍遍回放。

他的胸膛没有想像中那么温暖,反倒带着一丝寒意,他并没有抱她,只是让她倚靠在他胸口,但即便如此,这么近的距离还是让苏瑶心跳如雷,那一瞬间,她来不及做任何思考,关于两人的姿势,关于他清晰可闻的呼吸,关于他精致冷硬的侧脸,以及他低沉磁性的声音,一切的一切她都来不及细细斟酌,只是脑袋放空的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一声快过一声。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瑶被白律师轻轻推开,她才猛地回过神来,那一瞬间,她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下意识的往前走,刚一迈步,就被他揪住了领子:“走错了,往那边!”

“哦!”她脑袋木木的,也没来得及尴尬,扭个头又往对面走。

孟凯文实在看不下去了,几步上前揪住她的领子把她拽回来:“好了好了,这里打个车也不容易,我们的车就停在那,一起走吧!”

“那我到底往哪走!”苏瑶还是懵的状态,站在原地问道,表情很是呆萌。

孟凯文又气又笑,敲敲她的脑门,指着白笙安大步离开的方向吼道:“往那头,那头!就那佛爷走的那头!”

“哦哦,你别吼,你别吼,吓我一跳!”苏瑶点点头,一脸受惊过度的小跑着离开了。

孟凯文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突然感觉自己真多余!

刚才白先生之所以把苏瑶抱在怀里,就是因为卢里突然从屋子里出来,一脸警惕的看着路上来往的行人和车辆,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他们三个人的目标很明显,不过解决方法却不一定非得这么矫情,比如说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直接让苏瑶转过身去。

但是,真心可以掩饰,本能却无法掩饰。

或许白先生现在还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但他却无法规避自己的本能,在遇到可能会对苏瑶有危险的情况,他便会遵从自己的本能,下意识的保护她。

再看苏瑶那个呆样子,有没有动情不知道,被这个冷面阎王突然温情的动作给吓到了却是真的,孟凯文长叹一声,他一直不敢相信也不愿揣测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哪怕白先生再冷漠无情,到底是个健康成熟的男人,喜欢女人,这是本能,无可避免也无法逃避。

三人上了车,谁也没开口说话,因为就在他们上车之后,卢里再次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很谨慎的环顾四周,视线扫向他们时,苏瑶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猫了腰把自己藏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才小声地问道:“他回去了吗?”

半天无人应答,她抬头,才发现孟凯文一脸憋笑的看着她,就连常年面无表情的白律师都好整以暇的瞧着,嘴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笑容。

“你难道不知道这世界上有种东西叫反光膜吗?他从外头是看不见我们的,你属耗子的啊,钻的倒是挺快!”孟凯文敲敲玻璃,笑的肚子酸疼,他还没见过这么呆的人,偏偏还呆的不让人讨厌,也是难得。

“咳咳……”苏瑶从座椅底下爬出来,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本能反应,本能反应!”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当然,爱情更是。孟凯文看了看嘴角微勾的白先生,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就在他们按兵不动,静等时机的时候,另外三组队员赶过来了,孟凯文害怕人员出动太多会打草惊蛇,就先派了一队过来,另外两队人继续在原地待命。

卢里现在已经没有太大动静了,白笙安猜测他不会立刻动手,虽然这地方荒无人烟,但是杀人容易抛尸难,现在把人杀了,处理现场和抛尸都会面临很大的风险。

因此,他果断下令:“准备动手吧!”

一行人快速下车,苏瑶扒着窗户乖乖坐着,她压根也没想着跟着下去,她手无缚鸡之力,下去只能添乱,但白笙安还是扭头特意嘱咐她:“你就在这待着,哪里也别去,等我们回来!”

“好!”苏瑶用力点点头,态度诚恳,意志坚定,白笙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孟凯文做好布署,一众人迅速敏捷的包抄到破房子周围,他手握手枪,无声的冲白笙安努了努下巴,白笙安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冲进去。

于是,训练有素的警员迅速有序的踹门冲了进去,在屋子里的卢里立刻暴露在警方的视野内,就如同白笙安猜想的那样,他并没有着急杀了孩子,反而把他抱在了灶台上,似乎是在陪他玩耍,安抚他的情绪。

“卢里,放开孩子,我们要立刻拘捕你,别妄想……”孟凯文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白笙安冷刀般的眼神逼回去了,白笙安看了一眼明显惊恐的孩子,语调尽量放的舒缓,并非安抚卢里,只不过是怕孩子受惊吓:“把孩子放了,你要是安分的跟我们走,能少受点罪。”

卢里看着他们人不是很多,又加上这领头模样的人一副好商好量的样子,底气顿时变的很足,他把孩子揪到自己跟前,得意的大笑:“那我要是不放呢?大不了我和孩子同归于尽呗,反正跟你们走也是死,我这贱命一条,不介意陪你们玩!”

“你都死到临头了还在这贫,你跟我们走当然会死,不过比死在这里会稍微好看点!你虐杀了三个孩子,要是让孩子家长见到你了,能当场把你生吞活剥了,看你还怎么笑的出来!”孟凯文气的七窍生烟,看着灶台上憋着两汪眼泪但不敢哭出来的小孩子,心里更是酸楚,这么大点的孩子,就被这个变态残忍的杀害了,偏偏这变态还自鸣得意,压根意识不到自己做的事有多丧尽天良!

众人都气的牙痒痒,为那几条无辜的生命扼腕叹息,恨不得把卢里就地正法了,一群人里唯一淡定自若的宛如局外人的就属白笙安了,他嘴角含笑,眼底云淡风轻,微微侧身站了站,伸手冲外头一指,不咸不淡的说了句:“还有第三种情况,孩子留下,你走!”

众人都倒吸一口气,不知道白先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也没人敢质疑,而作为瓮中之鳖的卢里自然不相信白笙安会这么好心,于是把孩子搂的更紧,冷笑着道:“呵,你们警察说的话我怎么能相信,我还没那么傻!”

孩子已经被这场面吓哭了,哭声一阵高过一阵,声音尖锐刺耳,白笙安揉了揉耳朵,云淡风轻的说道:“你自然没那么傻,不过就算我手无寸铁,只身一人在这里,我照样敢放你走。”

说到这,卢里还没来得及惊诧,白笙安就又嗤笑着补了一句:“就你这副样子,你跑得了吗?”他话说的清淡,话语间的讽刺却是尖锐刻薄,直戳人痛处,饶是卢里这样的惯犯,也瞬间被气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众人很默契的保持沉默,卢里一定想不到白先生会是这样尖酸刻薄的人,一句话就能把别人的自尊心都扫到地上,丝毫不留情面,但局里的人却清楚,白先生可不光是对待嫌犯如此,就这一点来说,他对待任何人都是一视同仁的,想在白先生这儿体会人情温暖,互助互爱,那绝对是奢望。

卢里被气的火冒三丈,刚才的镇定也消失殆尽,他急红了眼,把孩子按倒在灶台上,拢紧双手掐在孩子纤细的脖子上,额角青筋暴起,一边咒骂,一边咬牙切齿的使劲。

大家的神经立刻紧绷,不约而同的看向白笙安,白笙安轻轻摇摇头,双眼微阖,眼底精光乍现,在孟凯文还没反应过来时,他身手敏捷的从孟凯文的袖袋里掏出匕首,手腕微一使劲,轻巧的匕首便飞速的划破空气向卢里的方向刺过去。

匕首的刀刃锐利,加上白笙安的爆发力强,因此,整个刀刃瞬间刺入了卢里的手臂,他因为剧痛而条件反射的选择保护自己,双手下意识的松开了孩子转而护住自己的手臂,就在这时,白笙安才沉声下令:“动手!”

卢里被顺利逮捕,押上警车,白笙安先行一步离开,孟凯文把孩子抱在怀里哄着,一旁的一个警员一脸疑惑的问道:“白先生为什么要那么做啊?要不是他说那句话,卢里还不至于发狂,专门去刺激他,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啊?”

孟凯文给孩子擦了擦鼻涕,顺手抹在那警员的衣服上:“你长不长脑子!白先生的决定在任何时候都没有不合适一说,是你这智商领悟不了那么高的境界!不刺激他,他能把自己暴露在我们射程内吗?这孙子可是一直拿孩子当枪靶子呢!白先生刺激他之后,他情绪失控,转身去掐孩子,无意识的就把自己暴露出来了,这样我们才好下手!”

那警员摸了摸孩子的小脸,又问:“那为什么不直接开枪呢?”

“子弹不要钱啊!”孟凯文把孩子往上提了提,没好气的说:“你思考问题的时候能不能也往大脑皮层走一走,别一问就是这种没脑子的问题!首先,开枪走火了怎么办?其次,枪伤比刀枪危险多了,押送途中卢里死了又怎么办?就算退一步讲,这些都没问题,那吓到孩子怎么办?会给孩子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卢里怎么变态的?可不就是小时候心理阴影攒的多了嘛!”

“哦,原来是这样啊!里面门道还挺多,白先生不愧是白先生!”那警员做一脸崇拜状,从孟凯文怀里把还在啜泣的孩子接过来,乐呵呵的说了句:“怎么样孩子,有没有阴影?刚才那叔叔被砍了你怕不怕?”

小孩瞪了瞪眼,哭的更大声了,孟凯文翻个白眼,无语道:“你真是没救了!”

任务圆满完成,大家凯旋而归,孩子自然是和孟凯文他们坐一个车,上车后,一直处于局外人状态的苏瑶突然兴奋起来,她接过孩子,贴了贴他冰凉的小脸:“孩子没事吧?没有受伤吧?这么可爱的孩子他也舍得那么对待,那三个孩子真是太可怜了!”说到这,她又想起自己看到的惨死的那个小女孩,除了恐惧外,更多了一份心酸,想着想着,又忍不住落了泪,说话的时候就有点哽咽:“你真是太幸运了,要是那几个孩子也有你这么幸运就好了!”

那孩子一见她哭,两只大眼睛瞬间水汪汪的,嘴一扁,也开始哭,孟凯文虽然有点无语,但没敢吱声,白笙安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回头冲苏瑶吼道:“收起你那点没用的同情心!少在这添乱,不然就立刻下去!死人都没见你哭,活人倒把你惹了满眼泪,有病!”

听他阴阳怪气的话,苏瑶想哭的心情瞬间没了,她吸吸鼻子,还不忘翻个白眼,瓮声瓮气的说:“没有爱心!感动落泪这是人之常情,我泪点低不行啊!”你以为谁都像你,是块铁疙瘩,没有一点人该有的喜怒哀乐的感情,你这才是真有病!

众人往局里赶,路上孟凯文给孩子的家长打了电话,约好地方接孩子,苏瑶听着电话里头那家长喜极而泣的声音,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们开车把孩子送到家里,孟凯文见不得这劫后余生,抱头痛哭的场景,撇撇嘴转身要走,一转身就见苏瑶兀自在抹眼泪,他一脸鄙视的啧啧出声,伸手揪住她袖子:“走吧走吧,瞧你那点出息!”

“嗯!”苏瑶点点头,红着眼准备跟他走,一旁的白笙安看了一眼孟凯文扯她袖子的手,眼神暗了暗,冷冷的补了一句:“待着呗,不是眼泪多的很吗?好好哭一哭。”

“……”苏瑶无语,瞬间不想哭了,目送孩子妈妈把孩子接回去后,才和大家一起离开。

把卢里押回去之后局里瞬间沸腾了,这样的变态杀人案成功破解,犯人被绳之以法的结果总是大快人心,压在大家心口的石头终于挪开,所有人情不自禁的开始欢呼,一时间,场面热闹异常。

孟凯文也被这样的气氛感染,忍不住和大家击掌欢呼,就在气氛热烈的时候,白笙安突然冷冷的说了句:“有那么高兴吗?”

他的气场本来就一直冷冽,加上他眼底冷漠,声音凌厉,现场热烈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大家略显尴尬的噤声,表情都极其僵硬,孟凯文来不及收回脸上的笑容,神情变的很难看,偷偷的说了声:“真扫兴啊。”

他话音刚落,就被白笙安冷冷的瞪了一眼,那眼神锐利并且带着明显的威胁,孟凯文知道自己再不长记性,下次可就不仅仅是眼神暗示这么简单了,他胸口一凉,还怎么敢笑,赶紧抬手往下压了压,正色道:“好了好了,安静一点,又不是接亲呢,有什么可乐的!”

孟凯文好不容易给了这么一个台阶,大家连连应声,赶紧顺坡下驴,等白笙安上去后,底下的人才小声的讨论,有新来的小警员不了解情况,偷偷的问前辈:“这个白先生一直就这样吗?他就是个异类啊,这种时刻明明值得开心,有什么不可以的!真是冷漠,没半点人情味,这不是人之常情吗,大家都挺开心的,他这么一说,一下子什么兴致都没有了,真是扫兴!”

这个前辈已经在局里干了好多年了,和白先生接触也不是一次两次,听见这小警员的话,在心中感叹,果真是无知者无畏啊,这样的话也敢说,不过即便自己现在和他解释再多,他也不一定能完全领会,于是也懒得说太多,只说了句:“让你干嘛就干嘛,哪那么多话!”

小警员闭了嘴,但眼底还是写满了不服气,那前辈哼了一声,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对卢里的审讯几乎没有任何阻碍就进行完了,铁证如山,加上白笙安这个冷面阎王的震慑,他也不再负隅顽抗,对所犯的罪行供认不讳。

原来卢里最后的那次收养,那户人家有一个男孩,非常调皮并且经常欺负卢里,认为卢里就是父母带回来给自己的玩具,一次他把卢里推下楼梯,让他折了左脚,而因为怕受罚,他告诉父母卢里想要欺负自己,所以他才推卢里下去的,父母当然相信自己的亲儿子,而他的脚因为耽误治疗已经好不了了。后来卢里就变了,极度憎恶那些有了孩子还领养孤儿的夫妻,更加憎恶他们的孩子,如果不是当初那孩子的降生,说不定他有不一样的人生。

所以他引诱那些孩子,并且用钉子刺穿他们的喉咙,接着在他们的背上画上小翅膀,就像自己当初那样,让这些孩子尝尝他受到的痛苦。

警局完善了相关手续,把他提交至法院审判。

开庭当天,法院门口被死者亲属以及各路媒体堵的水泄不通,白笙安一行人的车刚停下,媒体就立刻闻风而动,迅速的包围上来,闪关灯隔着车玻璃都刺的人眼花,白笙安一脸的习以为常,淡定的开门下车,孟凯文苦着脸,极其的不情愿,临下车看了一眼脸上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的苏瑶,低声问她:“怎么样?下去吗?”

苏瑶脸色有点僵硬,其实对于这种状况她多少还是有点抵触的,并不是害怕推搡受伤,而是害怕再说错了话,于是犹犹豫豫,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我还是不下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