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血?”扶苏不由惊呼。

“是的。”修竹面上有些哀伤,“少爷不知道我在外面,只是淡淡地把手巾又收了起来。很显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所以我去少爷专用的大夫那里问了病情。大夫说,少爷的身体已经过分地虚了,连他也很惊奇他竟然还可以这样自若地承担很多正常人都承受不了的工作。他说…如果继续下去,少爷他…活不了太久。”

活不了太久…应该已经是很委婉的回答了吧?扶苏看着修竹眼角的一抹晶莹,突然也有些难过,或许,还有几分愧疚。她一心只想了流庭,却是忽略了这个男子。他比流庭叫人放心么?恐怕是更加地让人不放心吧…

扶苏伸手抚了抚修竹的头,声音柔了下来:“放心吧,你家少爷不会有事的。”

修竹不由一愣,都忘了去拍开头上的那只手。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女人这样温柔的声音。平时的时候她总是大呼小叫的毫无形象,不然就是懒洋洋地调了话语调侃,从来没有这样神色安静、平详地却又莫名叫人觉得有种哀伤。

“你会照顾少爷的吧?”修竹下意识地问,“会照顾少爷,直到他…啊”他的话突然一顿,头上已经结实地挨了个暴栗。“你干什么啊你!”他顿时一声大吼。

扶苏拍了拍自己的手,也瞪了他一眼:“还问我,你少爷不会怎么样的,你还天天咒他。啊啊,天下就是你这种人太多了,所以才出现了那么多的短命鬼。”

这才觉察到方才自己的失言,修竹顿时住了口。

“修竹。”

“什么事?”

“你家少爷以前的事…能说给我听么?”这样问的时候,扶苏的视线落在窗外,显得有些遥远。其实,她可以向蓬莱楼要这些消息的,但是她觉得,还是让世内的人自己来告诉她比较好。虽然一直以来入世只是一个游戏,但是她向来都很遵守游戏规则。

修竹看着她。许久。久到扶苏以为他不准备说的时候,他才突然吐了口气。

白言的故事,是从他小时候开始的。

天下闻名的白家,那个时候也不过是众多富商中的一个罢了。白言出生时,他又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他的母亲本就体弱,生他不久也就病死了。白言生来身体就不好,是从娘胎里带来的病气。白老爷本该对这个小儿子百般疼爱,却突然发现——他身有残疾。

白言的两个哥哥都是偏房所生,只有他是正室之后。白家继承人是个残废的消息很快传 了开去。他成了家族的耻辱。两个兄长为了家产几翻□和欺压,甚至于数次险些让他丢了性命,白老爷明明知道这些,却只是充耳不闻。

一次,白言从生死边缘回来的时候,仿佛变了一个人。他消失了一个月,正当别人以为他这次真的死了的时候,他又突然回来了,而且变得叫人陌生。再然后,白家的两个兄长突然莫名暴毙,白老爷丧子成疾,不久也离开了人世。白言顺理成章地接管了白家。

再然后,玉瓷阁成了天下第一的商行,白家富可敌国,再没有人敢嘲笑白家当家的是一个残废…

这些都是往事,都只是外面的人可以听说的事。

里面恐怕有太多的痛和伤。扶苏安静地听着,一直没有插嘴。

“我是少爷捡回来的,能告诉你的也只有这些。”

修竹的声音似乎隔了很远。扶苏微微出神,嘴角的笑仿佛突然多了分怜悯。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可怜的人。被当作家族的耻辱,被迫害却无法向亲生父亲求助,每一个人希望自己早一点死…这样的环境,情何以堪?

扶苏的眼一闭,再次睁开时缓步向外面走去。

“哎,你要去哪啊?”修竹一时诧异。

“去找白言,你要不要一起去。”扶苏的声音落下,头却没有回一次。修竹站在屋内,看着她渐渐远去,神色渐渐落寞。其实他知道,少爷不会希望这个人知道他的过去,但他依旧说了。其实他只不过是希望,这个女人真的可以对少爷好一些。或许是他天真了吧…但即使只是几日里也好,少爷他的病…已经不能拖了。所以他告诉了这个女人,虽然——她是闺婉的女儿。

一袭轻衣,在放间一摆便落入了一间房里。

屋子里有袅袅的檀香味,很是舒心惬意。躺椅上的人似是睡着了,靠在那里很安静。

扶苏走近了,神色间有几分疏迷。她看着白言,仿佛呼吸也稍稍轻了轻,生怕惊扰了他。修竹的话其实叫她很在意。如果不是真到了不可不说的地步,那个小孩是不可能来求她的。这个男人…究竟还能活多久呢?

扶苏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虽然是在睡梦中,白言的面上却始终找不到一丝的安稳,虽然他没有蹙着眉心,却仿佛可以感觉到那一抹的不安。放在身上的手从宽大的袖子里露了出来,肌肤白得有些不自然,是种病态的消瘦。记起第一次在旧迷楼见到他时的样子,现在想来,他仿佛由有几分憔悴了。但是,面线的温和,依旧叫人为之神滞。

他一直都是一个清瘦却叫人沉溺的男子。

扶苏看到旁边凳子上放了的毛毯,取了过上,动作轻柔地替他改上。极轻,似怕惊扰到他。但是白言微微一震,仍是睁开了眼。睁眼的那一瞬,仿佛是几分不安全的恍惚。待看轻是扶苏后,他嘴角轻轻一扬,问:“你怎么来了。”

扶苏有些泄气:“早知道就不来了,正说了要照顾你,现在居然反而打扰到了你休息。”

“照顾我?”白言顺着她的话说,有几分宠溺。

“是啊照顾你,我刚才答应修竹了。”扶苏替他盖好了毯子,在榻边一坐,“所以你以后睡觉如果再不盖毯子,身体不舒服再自己撑了不喝药,处理事物再一日日不知休息,那这些可都是我的罪过了…”

“这些都是我的事,怎么能归罪到你的身上?”白言微微蹙了蹙眉。

扶苏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反正现在开始都是我的事了,你自己注意些就是。”

白言笑道:“好。”

“知道‘好’就行,你睡吧,我看着你。”扶苏帮他掖了掖毯角,拍了拍。

这种动作像是哄小孩,白言眼里笑意一闪,便又闭上了眸子。风轻轻的,吹乱了少许的发线,轻轻地拍着身体的轻抚,仿佛隔了毯子带过点滴的暖意。这里是玉瓷阁,他其实憎恨着这个地方,这里从没给过他丝毫温暖的感觉。但这个时候,仿佛渐渐舒心。

风依旧轻轻地吹着,他的呼吸慢慢地变得平缓…

扶苏满意地看着他的神色里含上了几分心安,看向外面的天间,神色却一点点地静下了。一种沉静、无波,却莫名地似乎有些——凄然。

第二十二章 远访卫国

在玉瓷阁沉静几个月后,孟国攻打卫国的消息传入了齐国境内,民间的议论开始围绕着这场战争事。各色的行人来去匆匆,面上都多少带了些的忧色。战争是最不安定的因素,卫国与齐国相邻,其在孟国的逼近下节节败退,反而扰地齐国境内一片不安。

扶苏看着手上的账目,眉心微蹙。基本上玉瓷阁的账,白言已经可以放心地把一半交给她打理了。她手上拿着的是今日从卫国的商行传来的单子,上面的数据很是让人忧心。视线落在纸业上一闪,最后落成一声轻轻的叹息。战争啊…

记忆力的战争,都是血的颜色。是红色的杀戮,是丑陋的暴谑,是在她身上划开的一道又一道口子。曾经,她一手促成过太多的战争,为权,为势,为女色。全身的肌肤仿佛霍然一冰,扶苏下意识地渐渐拥了自己,垂眸。其实她——不喜欢战争。

“扶苏姑娘,公子找你。”修竹正走进屋,看扶苏的神色后忽然一愣。他的嘴角动了动,但终是没有问什么,在门边一倚,漫不经心道:“发什么愣啊,少爷找你。”

扶苏这才回神,奇道:“白言不是在接待客人么?”

修竹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啰嗦。叫你去你就去。”

“去就去,死小孩凶个什么劲。”扶苏把账本往桌上一丢,径直都了出去。外面的太阳有些暖,身体就突然变得有些懒散。走到客厅门口时,扶苏向白言微微一笑。白言的神色本是几分淡漠,看到扶苏时微微柔了些。另外一人觉察后回头看来,转而笑道:“这位就是扶苏姑娘了吧?久仰久仰。”他的视线在扶苏的身上绕了两圈,才慢慢地落在她的脸上。

其实对于这个齐国相国桑傲,扶苏的确没有多少的好感。就是这个人上次差点火烧旧迷楼,以莫须有的罪名把流庭关入了天牢。当然,她看不顺眼的自然还有那个素未谋面的齐国皇帝。

思绪一闪间,扶苏已经款款地迈入了厅中,向桑傲施了一礼,道:“民女见过相国。”

“呵呵,免礼免礼,白公子的朋友自然也是本相国的朋友。”桑傲本来是伸手要去扶,刚要触及的时候,扶苏已经淡淡地起身站到了白言身边。他有些尴尬地咳了咳,也已经变回了平静的神色,看向白言道:“本相转达的是皇上的意思,不知白公子意下如何。”

扶苏奇怪白言叫她来的目的,这时却见白言并不答桑傲的话反是看了她,不由问:“怎么了?”这神色,莫非这事与她有什么关系?

白言道:“卫国最近面临战事,军资匮乏,如果被孟国攻下恐怕会对齐国也带来不利。皇上希望我们玉瓷阁去卫国供应物资,至于物资的费用都从齐国的国库中调用。你觉得呢?”

做军商?那不是有很多的金子?想到广袤的前景,扶苏的眼顿时一亮:“去啊,为什么不去?”

“你…是这么认为的?”白言的语调不知为何突然几分僵涩。

突然想起什么,扶苏的嘴角多了一抹无奈。卫国。离开了齐国,那个人恐怕就是去了卫国的吧…白言担心的是什么,她知道。

“放心,我对他已经死心了。”扶苏淡淡地挑弄着他的发线,声色清清的,“去卫国是极好的机会,可以让玉瓷阁的势力得到更多人的认可。齐王应该是找不到更好的人选所以才来找你的吧,你说是不是啊,丞相?”

桑傲并没有听太懂他们的对话,但言语间也觉得扶苏是偏向他的,闻言忙点头道:“正是正是,白公子的玉瓷阁之外,我们想不出其他哪家商行可以供应得起这样一整个国家的军队了。”

白言看着扶苏的眼,一时沉默。那双眼显得清澈见底,仿佛没有一丝杂尘,但他知道这不过是伪装罢了。这个女子对于这个世界的伪装。她分明已经过分疲惫,却硬要装作满不在意。如果去卫国…

“相国,回去告诉皇上,这个单子——白某接下了。”

桑傲闻言如蒙大赦,忙是道了谢,回宫复命。厅堂里一空,就只剩了两人的身影。

“你在想什么?”扶苏伸手触了触白言微锁的眉心,问。

冰冷的指尖,触上时仿佛扩开了一片凉意。白言抬眸看了她,忽然一声叹息:“跟我一个废人去卫国,恐怕操劳的又是你…”脚上毫无知觉,仿佛是无止境的空洞,吞噬着他的身体。其实夜间醒来时,夜凉如水,却总是让他觉得无助和惶恐。外人以为他是无所不能的人物,却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他身边没了一个人,他也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废人,什么都做不了。

“傻瓜。”扶苏莫名觉得不想看到他的神色,话语间语调放柔了那么多,“如果没有你,哪来的这整个玉瓷阁?有谁敢说你是废人,我第一个打断他的狗腿,然后打残废他的狗爪,毒哑他的狗嘴,然后扔到…唔?”话语一顿的时候,是剩了满面清雅的气息。

柔柔碰上的唇,这样轻,这样小心,就像她只是一个随时可能飘散开去的梦境。是种温柔到叫人沉溺的吻,只是微微地触着,却不敢深入。扶苏的眼里渐渐朦起了一层雾气,没有哀,没有喜,反而更加平淡。心里渐渐起了一种温柔,对于这个男子,她忽然觉得反而是自己欠了他许多。

扶苏的身子渐渐地靠了过去。反而是白言一时愣住。方才一时意乱情迷地吻上的那个唇,反而似是颠倒了主次。感觉掉有软软的东西伸入口中,他的身体一时热地如在烧灼。从来没有过的这种感觉,女子的吐息轻轻地擦过他的颊。

他从没有叫人这样靠近过。就是以前的白萱,也只会轻轻地搓着他的手为他取暖。

而他,也从没有容许任何人靠他这么近。

身边任何靠近他的人,不是为了名,就是为了利。只不过是彼此的利用,说不定哪一天,就会从背后生生地给上他一刀。

但是,他的身子僵了僵,还是没有推开这个女人。

她是在可怜他吗?他讨厌任何可怜的神色,从小到大,注视着他的视线不是同情就是厌恶。但是这个时候却莫名觉得,如果同怜悯可以让她留在他的身边,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如果可以得到她,什么尊严,都不必在乎的吧…

一吻过去,他垂下的发线微微掩盖了面容。周围的空气间突然几分暧昧,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扶苏的神志有几分恍惚。刚才她做了什么?她竟然在挑弄白言!?她一定是疯了…顿时间她真是懊悔不已,再看白言的神色,心突然痛了下。她明明不该再招惹他的,她明明应该更加冷淡地回应他的感情的,但是,当他说自己是“残废”的时候,却突然觉得很难过。

她是怎么了…不论是什么人,一旦在乎了起来,反而更容易伤到自己,她不是明明都知道的么?嘴角忽然有些苦涩地一笑,唇边依旧留有方才的余味。白言的吻,是和流庭完全不同的。流庭的吻霸道、戏谑,白言的却满是呵护与怜惜…他们也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人。

“以后你再这样说,小心我会生气。”扶苏这样说着,转身走了。

她走得这样急,倒有几分似是在逃跑。白言渐渐地抬起了头,露出的眸子间,却是一抹痛苦的神色。

为什么刚才她的那一吻,反而叫他觉得难过呢?

身下双脚的冰冷,突然显得格外突兀。

他没有多久可以活了。前阵子咳血,大夫来看后是这样对他说的。但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尤其是不想让她知道。他几次三番地设计破坏她和流庭,真的只是为了向流庭报复?他是自私的,他也想要得到她。这样的卑劣。明明知道自己不该拥有任何人的关心,这个人世他留不久,根本不应该去牵扯任何人。

早在七年前,他就应该已经死了…早在亲手被兄长推下悬崖的时候。

但现在他是玉瓷阁的主人,是天下的首富,是很多人只能仰望的人物。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寂寞的,他从没有幸福过一天。

扶苏…如果那个人不是流庭的话,他应该宁愿放她离开的吧?可是,如果那个人不是流庭——他真的愿意放手吗?他只知道,即使不愿,他也会选择放弃。

一个病殃子,身有残疾,内在虚弱,不久人世。

呵…白言一笑间,面色却仿佛是这样的苍白。他忽然咳了几声,一时急促,半晌才平息下来的时候,手巾上已经落了斑驳的血色。是一块已经洗了很多次的手巾,微微泛黄,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沾上血红了。

白言看着那抹朱红终于一点点沉静下了神色,丝毫不为所动地将手巾又藏回了袖中。

第二十三章 途中灾祸

去卫国,首先是要聚集在卫国境内的物资。虽然是齐王下的旨意,但白言并不打算动用齐国的各大商行。一辆马车,几个人,在无人留意的情况下,悄然离开了齐国国境,一路向卫国驶去。

一共两辆马车。修竹和白言同乘一辆,扶苏莫名地和青冷坐了同一辆。

看着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人,扶苏觉得自己面部表情都有些僵硬。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倒不是担心这个冷血的杀手会一刀把他给卡擦了,可是——被他这样冷冷地一直看着,就是菩萨也按捺不住的吧?

扶苏娇唇一翘,终于忍不住了:“喂,男女收受不清,你和我同坐一辆马车也就算了,还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

“…”青冷将视线投向了窗外。

这这这…扶苏强压住了想掐死他的冲动才没有发作。这时候车子突然一震就停了下来。这时已经是过了卫国的几个镇县,隶属玉瓷阁的商行也得到了一些联系,正往卫国都城赶。扶苏正奇怪,车帘已经被掀了起来。

修竹的脸色并不好看,扶苏不由皱了眉,问:“怎么了。”

“你和少爷同坐去。”

“为什么?”扶苏奇道。

“你不是要好好‘照顾’少爷的么?快去就是了。立刻。”修竹的脸已经深邃到了极点。

扶苏心下隐约觉得不安,立刻掀了帘子出去。上了白言的马车时,她心里霍然一沉。白言靠着车壁养神,头倚在窗边,闭着眸,面色却是一片惨白。眉心紧紧蹙着,似乎有一种痛苦,偏又生生地克制着。

“白言,你…”扶苏小心翼翼地让白言靠到她的身子上,一时有些慌。长途的奔波,是让他的身子受不了了么?他的身子很冰,冰到让人颤栗。

白言的眼这时稍稍睁开了,嘴角微微地一扬:“修竹还是把你叫来了?”他忽然掩了嘴一阵咳嗽,嘴里有几点腥味,涌上的血又被他强行给咽了下去。

“你…你你你…你真是…!”扶苏莫名有些怒意,但又说不下重话。她的手在白言背后轻轻地一抚,暗暗用了一点仙气。白言终于一口血喷出了口。淤血吐出,他的神色才稍稍舒畅了些。

那一口血溅在扶苏的衣衫上,显得有些刺目。白言微微出神。

“怎么样,冷不冷?”扶苏却仿佛没有觉察一般,只是轻轻以衣袖替他擦了擦嘴角,丝毫没有理会原本洁净的轻衣上落下的污浊。她已经知道修竹为什么叫她来和白言同车了。淡淡的神色,她小心地抱住了白言,让他的头靠在她的肩上,感觉有些冷,又把旁边的毯子牵过来给他裹了裹才安心了些。

白言由了她摆弄,自始至终垂了眸叫人看不到他的神色。

“苏…”他轻唤了声,声音因为干涩而显得有些沙哑。

“别说话。”扶苏的声音也是清清的。

白言的眼里是一层的雾气,并不清明。原来,自己身体的情况这个女子早就知道了么…这种想法带来的是些古怪的感觉。靠着的身体,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冰凉,女子微微暖的体温透过衣衫就这样传了过来。很温暖。

现在他的全身都不舒服,晕眩,恶心,内在一点点地抽痛。

一只纤细的手轻轻地在他的面部划过,抚摩时有点丝丝的痒意,极小的力道让他的眼合了上。

“睡吧。”扶苏的声音在他的耳边擦过,“别想那么多了,累了就休息,哪里不舒服了记得说。我一直在身边的,好不好?”

她又知道他其实,心里难过。白言唇角的弧度微微有些苦涩,但闭了眸,一点点让自己静下了。似乎在这个女人的身边,永远有着可以让他安静的气息。马车依旧前行着,依偎在一起,却仿佛没有原先那样颠簸了。

扶苏感觉到白言的吐息慢慢变得悠长,暗暗用着仙力的手才悄悄松了下。车帘被风吹得一片翻飞,她的视线透过空隙落在外面驰骋的景色上。眉心微微蹙着,有几分焦虑。

这卫国怎么就这么远呀!再这样强压着不咳血几次,白言的命还要不要的!扶苏在心里气得直打颤,身子却不敢动弹,生怕惊醒了白言。如果不是蓬莱楼不容许他们在外面泄漏自己的身份,她真有冲动直接自己把车给带去卫国都城下安。

在一片风声中,马忽然打了个响鼻。

扶苏原本恍惚的神色突然一凛,她的视线落在前方的林木间顿时突然一片锐利。眼中闪过几分焦虑,不由看了眼浅寐的白言。前方这样浓烈的杀气…这该怎么办?她不能用武,白言又腿脚不便…

这个时候前面马突然一声嘶喊,马车顿时一震,险些翻到。青冷的身影从窗棂旁一闪而过,顿时几阵金属交接的声音刺耳地闪过。不知哪里突然冒出了那么多的伏兵。

看装束似乎是孟国的士兵。

该死的泊尘,你是怎么教育你手下的?居然玩偷袭!扶苏再心里咒骂着,正一时想不到办法,这时忽然觉得手腕上一紧,回头时正对上白言的视线。

刚才虽然小睡了会,但他的面色依旧是一片苍白。

白言的眉始终紧紧地锁着,却是对扶苏道:“你快走。”

扶苏听这话反而愣了。走?她嘴角微微扬了扬:“白少爷,你人在这里,是叫我走哪去啊?”

“咳。”白言的吐息中又留了几抹血气,神色已经有些急切,“孟国针对的人是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你乘现在快走。”

我当然知道他们的目标是你了,除了你去供应物资,还有谁供应得起?扶苏的眉轻轻地一挑,道:“言,你不是现在才赖账吧?”

赖账?白言愣然。

扶苏看他一脸不明白的样子,一时也有些气。孟国怎么了,她才不怕被孟兵抓去。孟国的军营里有那个泊尘侯爷坐镇,大不了她到时候死皮赖脸地自称是他的女人就行了。但是白言可不能落到他们手里,以他现在的状况,能大鱼大肉地养着都叫人担心了,还去当阶下囚?简直是开玩笑!

“总之你快走!”

不知白言哪来的力气,现在虚弱地几乎不便动一下的他居然把扶苏推地向车外倒了倒。几阵冷风,叫他几下剧烈的咳嗽又呛出了几口血。白衣,顿时显得斑驳点点。

扶苏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竟是有些又好气又好笑。这人好端端的就非要这么折磨自己么?看吧,他们这下倒成了情侣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