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爹你总把人往好处想,根本没有防人之心吧…”桃华心想你是没见着那两个丫鬟的厉害模样,所谓有其主必有其仆,那么有其仆多半也就必有其主,丫鬟对蒋家敌意满满,主子又会好到哪里去呢?

蒋锡不大同意女儿的评价:“安郡王如此关切西北军士,爹瞧着就不是坏人。西北那地方,爹虽没去过,也听说过苦得很。安郡王在那边一住就是十余年,不易。”

“爹哟——”桃华对自己老爹真是没话说了,“那是先帝送他去的。再说了,他在那边有个定北侯舅舅,能吃什么苦?”

蒋锡摇头:“我刚才可看见了,这安郡王一双手上,虎口处都是茧子,手背上还有伤痕,不是那一味养尊处优的人。”

这个桃华还真没注意。自打在药堂里起过冲突,她看见沈数就本能地处于一种戒备状态,别的地方倒忽略了。

蒋锡看女儿没话说了,忍不住一笑:“桃姐儿,你也太心重了。安郡王虽说是——可人家也没做什么,你怎么就这么防贼似的?”

桃华无话可说:“总之,爹咱们还是早点回无锡吧。”

蒋锡叹了口气:“好吧,爹去跟你伯祖父商量。”

“爹是墙头草——”桃华冲他皱了皱鼻子,“谁吹风就往谁那边倒,立场一点儿不坚定。”

蒋锡哈哈地笑起来,丝毫不以为忤:“好好好,爹这回一定往你这边倒,好不好?”

父女两个这里其乐融融,那边曹氏与蒋燕华母女却是患得患失。曹氏对皇室中人怀有天然的畏惧之心,蒋锡婉拒了沈数,她倒松了一口气,只惦记着靖海侯府的事:“这么着得好生准备一下才是——可那屏风已经送出去了,等上门的时候可要带点什么才好?太夫人身子不适,是不是带些补身的药材去?”

“娘啊——”蒋燕华也很发愁母亲的糊涂劲儿,什么太夫人身子不适,不过是借口罢了,倘若不是今日他们在这里帮了安郡王的忙,恐怕太夫人身子就一直不适下去了,“哪有随便送人药材的,也太不吉利了。”就说他们家是开药铺的,也没见桃华时常给人送药材做礼物啊。过年的时候桃华还说过的,送礼这种事,若不是十分相熟的人家,入口的东西都不宜送,更不必说药材了。

“那怎么办?”曹氏没了主意。

蒋燕华想了想:“且看靖海侯府怎么下帖子吧。若是请了咱们一家,自然有姐姐想办法。”

“会请咱们一家子?”曹氏此刻又有些不大情愿起来,“说起来你才是曹家正经的外甥女…”

蒋燕华不大耐烦地摆了摆手:“看靖海侯府的意思吧。”若是没有蒋家,恐怕她们根本没机会踏进靖海侯府呢,也不知今日靖海侯回去,会不会向太夫人提起她们。

靖海侯曹希林当然没有向自己母亲提起曹氏母女,这种事他都是先要向自己妻子说明的,毕竟太夫人只是动动嘴,麻烦却都是靖海侯夫人孟氏的。

靖海侯夫人的祖父曾做过大学士,当年老靖海侯是先取中了孟家,才替儿子向孟家长女求亲的。那时候孟家虽然不如从前兴盛,但在清流中颇有名气,老靖海侯很是费了一番力气,最后还带了儿子上门拜师,才算把孟氏求娶到手。

孟氏生得端庄秀美,乃是典型的大家闺秀,本人饱读诗书,又能持家理事,嫁进门只几个月,就将靖海侯府上上下下都整顿得清清楚楚。若是硬要挑毛病,也只嫁妆单薄一条了。

不过老靖海侯娶这个儿媳,可不是为了贪图嫁妆。这军中之人,无仗可打的时候固然没甚油水,但一打起仗来可就财源滚滚了。老靖海侯是刀枪阵中拼出来的,战利品加上皇帝的赏赐,足够花用几辈子,可就是身上那股泥腿子劲儿一时脱不了,即使住进了华丽的侯府,家里也还是乱糟糟的。所以他才一定要给儿子娶个的姑娘,也好把自家门楣升一升。

不得不说老靖海侯极有眼光。孟氏进门之后,曹家气象一新,乐得老靖海侯当下就把中馈之权都交给了儿媳。有了公公的器重,丈夫的敬重,孟氏威重令行,成了实打实的当家主母。不过美中总有不足,她与婆婆的关系始终只是面儿情,大概也与当时老靖海侯抑妻扬媳有点关系。

“老爷回来了。”靖海侯夫人在家中从不呼曹希林为侯爷,偶尔夫妻间说个私房话的时候,还会叫一声师兄,颇有情调。因此曹希林虽然也有几个侍妾通房,可没一个能跟得上靖海侯夫人的脚踪儿。

靖海侯夫人亲自来替曹希林更衣,大丫鬟穿云穿月来回走动,接了衣服又端茶端水,还送上一碗莲子羹来,乃是因着曹希林时常在外巡逻,怕不到开饭时候便腹中饥饿,教他先垫垫的。

羹只一小碗,若到夏天便是清凉的莲叶羹,到冬天便是红枣糯米羹,秋天是润燥的燕窝羹,春天就是这软糯香甜的莲子羹了,喝下去既暖和,又不至于填饱了肚子影响用晚饭。

这是曹希林在五城兵马司谋了职之后的惯例,多少年孟氏都不曾忘记过。两口莲子羹下了肚,曹希林身上和心里一起舒服了起来,孟氏这才慢慢地问道:“老爷今儿怎么了,是有什么事么?”

曹希林把一小碗莲子羹倒到肚子里去,叹道:“可不是有事。这些日子,门上可有曹五亲妹子的帖子送进来,说要来给母亲请安的?”

靖海侯府每日接的帖子不在少数,饶是靖海侯夫人记性再好,一时也想不起来:“曹五?”

大丫鬟穿云忙在旁边低声提醒:“就是萝姑娘的父亲。”

“哦——”孟氏这才了然,“原来是那位——他的亲妹子…”江南那边的族人实在太多,有些出了五服的都还想往上贴,反正只要沾个曹字儿就行。

曹希林叹道:“夫家姓蒋。”

“姓蒋的倒是有。”曹希林这么一说,孟氏立刻记起来了,“是户部蒋郎中的帖子,我翻了一下,送帖子来的却是他的堂兄弟,就是当年治坏了贤妃娘娘坐罪的那一房。”

曹希林点头道:“就是了。蒋三老爷的太太,就是曹五的亲妹子。”

孟氏微微皱了皱眉:“怪道上头说是来给伯母请安,我想蒋郎中那边跟老爷素无来往的——且他家女儿去年在宫里才出了些事——就把帖子压下了。仿佛随着帖子还送了四扇桌屏来着?”

穿云忙道:“是有的。四扇百寿屏风,如今都搁在库里呢。”

曹希林叹道:“既是礼也送了来,隔几日你下个帖子,让她们来给太夫人见礼罢。”

☆、第58章 侯府

孟氏听了曹希林这句话,先是应了一声,随即又问道:“老爷素来不待见曹五,这是——”

曹希林将今日在西市上撞见沈数之事说了一遍:“都在安郡王面前过了明路了,怎好不叫过来见见?”

孟氏两道修理得恰到好处的弯眉轻轻蹙了起来:“莫不是他们商量好了的…”若不然哪有那么巧,且那个丫头还当场就喊了什么舅舅。靖海侯夫人见过的女孩儿多了,会耍心眼儿的也不少,似蒋家丫头这样的,在她眼中根本就不上台面。

曹希林沉吟着道:“这倒不太像——蒋三老爷今年二月里才进京城,到哪里安排人手演戏?倒是他那个女儿,装模作样,实在拙劣得很。”今日将那两个骗子送进了衙门,他转头就去打听了一下蒋锡一家的事,这也并不难知道。

孟氏轻嗤一声:“人手易寻得很。倒是那些假药,若不是开药铺的,怕也难筹到呢。”

曹希林摇头道:“纵然他们能安排人,又哪里就知道我和安郡王都会在西市上?再说,这么做就为了跟我攀上亲,也未免太小题大做。”

孟氏也摇头笑道:“老爷也太实在了。依我看,这事不是冲着老爷,而是冲着安郡王去的。安郡王跟蒋家,那可是有仇的。今日这出戏一演,安郡王总要承他们几分情。若是蒋家会做人,说不得日后还有个一来二去的,从前的事不也能慢慢化解么。若不然,为何安郡王回了京城,蒋家二房就也进京了呢?”

曹希林觉得妻子说得颇有道理,只是还有一点怀疑:“那位蒋三老爷,瞧着实在不像是这般有心计的人。”

“蒋三老爷没有,蒋郎中可有呢。”孟氏轻嗤,“我可听说,蒋郎中精明得很。”

曹希林想了一会儿,只觉得有些搅不清楚,便道:“罢了,这事儿等衙门审出来就知道了。蒋家究竟要做些什么我们且不必管,单说蒋三太太的事罢。”

孟氏叹了口气:“也没见有这么贪心的,哥哥来了,妹妹还要来。老爷,不是我大胆忤逆,实在这份家业都是父亲一刀一枪挣来的,也没有个全贴补了外人的道理。”

一说起这事,曹希林就很是无奈:“母亲年纪大了,难免有些——你多受累罢。”

孟氏也只是说说罢了,根本没指望曹希林真能做什么。闻言只道:“我受什么累,只是替老爷不值——都是些来打秋风的,两个肩膀扛了一张嘴,就托老爷做这做那。花了银钱也就罢了,还要欠些人情,可不是都要老爷来描补。老爷每日在兵马司的差事就够辛苦了,还要为了这些人奔波,真是…”

曹希林心下感动,握了孟氏的手低声道:“我知道夫人心疼我…”

穿云在一旁侍立,见此情形连忙蹑手蹑脚要退出去,却在门口撞上了一个人:“姑娘——”

房中的孟氏急忙将手抽回来,抿了抿头发正襟危坐:“是蕙儿吗?”

穿云打起门帘,一个红衣少女步伐轻快地走了进来,一见曹希林便笑了:“爹爹今日怎回来得这样早?”

曹希林与孟氏结缡二十余年,育有二子,却只有曹蕙这一个女儿。别说曹希林夫妻二人,就连靖海侯太夫人也把这个孙女当做掌上珠,只要看见了就眉开眼笑的。

曹蕙一进来,夫妇两个便把蒋家的事都抛了开去,孟氏含笑道:“今儿去年侍郎家玩得可开心?”

曹蕙轻轻一撇嘴:“半点也不开心。娘你不知道,年侍郎家来了两个什么表姑娘,话里话外的都在打听哥哥,我不爱说,她们就阴阳怪气地问起宫里选秀的事,仿佛我没进宫就是丢了多大脸似的…真是可笑。”

曹家不愿女儿入宫,向太后求恩旨自行婚配,这事儿并未对外宣扬,毕竟这是皇家颜面,总不能叫人说曹家连皇帝都看不上。这种事,知道内情的人家心照不宣,也只有那些外行人会以为没有选中就是不如人。

孟氏一哂:“怕是京外来的吧?”

“可不是。”曹蕙一脸同情,“听新月的丫鬟悄悄透露了两句,这两个表姑娘没规没矩的——新月房里的东西,她们看上了下手就拿,我亲眼见着新月今年才打的一支镯子,就戴在其中一人手上。”

年家原是寒门出身,虽做到了礼部侍郎,家境却是平平,年新月虽是家中独女,衣饰方面也要节俭些,每年只应季打几样首饰。曹蕙与她相交数年,知道内情,见着她的新首饰到了表姐妹手上,也颇不忿。

“哪里来的表姑娘,这般大样?”孟氏也有些惊讶。年侍郎家亦属清流,是极讲规矩的,年新月她也见过,真个算得上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怎的家里居然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年新月守礼,并不肯在外人面前说自家亲戚的不好处,这些话都是曹蕙的丫鬟秦桑从年家丫鬟处打听来的,此时便代答道:“说是年大人表兄家的女儿。听说年大人当年进京赶考,是向表兄家里借的银子。如今那家两个女儿到了年纪,就想着送进京来——听说本来还想参选的,只是来得晚了…”

孟氏仿佛在听天书一般:“年大人的表兄是什么门楣,也想参选?”年家贫寒,其表兄身份定然也高不到哪里去,这也想参选,简直是异想天开。

秦桑抿嘴笑道:“奴婢听说,是家里有百来亩地。”在乡下这就很不错了,然而说到参选,大约也只配做个宫人。

孟氏听得直摇头。靖海侯府也时常有这样的亲戚上门,然而头脑如此不清楚的倒是幸好没有,若也有人跑来想搭着靖海侯府送女儿进宫,那连她只怕都不知如何应对了。

如此一想,顿觉那贪心的曹五兄妹也不算什么了,孟氏叹了口气,道:“萝姐儿今日也跟你去了?”

曹蕙点点头,笑道:“萝姐儿比年家那两位表姑娘已然好许多了。”

孟氏没好气道:“你爹爹可没借她家银子,若是还不知分寸,那便真真是教人无话可说了。说起来,萝姐儿可曾跟你提过她有个姨母,嫁了姓蒋的人家?”

曹蕙想了一想:“仿佛是说过有个姨母因无子被夫家休了,带着一个女儿,曾在她家中住过好些日子,只后头又嫁去了谁家却不曾提过。萝姐儿不常说起江南那边的人事,这也不过是偶尔提过一次。”

秦桑撇了撇嘴,低声道:“萝姑娘说十句话总有八句是奉承太夫人或者姑娘,剩下两句就是说自己从前过得多么清苦了。家里那般为难,还养着姨母和表妹自是不易,若说别人,可有什么用呢…”

她声音低低的,却又正好能让人听见。穿云在一旁,嗤地就笑了一声,佯嗔道:“夫人没问你,哪有你说话的地儿。”这话虽然略有些夸张,但却是真的,别说曹萝,就是曹五太太,进了靖海侯府也就是这些话。

秦桑忙道:“奴婢再不敢了。”嘴上虽这么说,却并不害怕。这些年上门来的形形色色的堂姑娘表姑娘们,靖海侯府的下人见得多了,自然知道孟氏有多厌烦这些人。

曹希林干咳了一声道:“罢了,横竖她们说是来给母亲请安的,见一面便是。日后等他们回了无锡,自然也就不来往了。”

孟氏心想若是如此那就最好了,只怕这些人贴上来就不走呢。这些年婆婆爱奉承好说话的名声已经远播,蛋既有了缝,哪里禁得住苍蝇来叮?只是这些话总不能在丈夫面前说出来,只道:“老爷放心,我知道了。”

京里的规矩,请客的帖子须提前几日送过去,好教来做客的人也有个准备。曹氏虽说是要登门给长辈问安,但毕竟来者是客,这帖子也提前一日送到了蒋家。

这里是蒋家长房,门上接了帖子,自然先送到小于氏手中过目。小于氏翻开帖子一瞧,倒有些惊讶:“真是靖海侯府?”前些日子她还拿此事来讥讽曹氏,不想今日靖海侯府的帖子就到了。

“靖海侯府?”蒋丹华这些日子一直跟着小于氏学管家,正百无聊赖,闻言忙凑过来看,“居然真请她们上门?”

上回蒋杏华落水,虽不是蒋丹华推下去的,却也与她有些干系,以至于蒋老太爷都敲打了小于氏几句。于是小于氏一边送汤送药的让蒋杏华好生养病,一边将蒋丹华拘在了自己身边,教她跟着自己学习管家理事。

这自然是件极重要的事。女儿家不能一辈子在家里做姑娘,总要嫁出去的。在家里万事不必操心,可做了人家媳妇,纵然不是宗妇,至少也得管管自己院子,这管家理事总是要学的。可惜蒋丹华性子散漫惯了,只学了几天就嫌琐碎,只是被小于氏冷脸拘着,不敢不来。

“嗯。说是前几日靖海侯太夫人身上不自在,这才不曾回帖子。”小于氏沉着脸,将帖子交给团素,“给三太太送过去罢。公中也备一份常礼即可。”

“听说靖海侯府的宅子十分气派…”蒋丹华不无几分羡慕地道。蒋家虽有女入宫,也还结交不上靖海侯家的女眷,靖海侯太夫人去年过寿,请了不少官员,却并没有蒋家。

小于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点点女儿面前的帐本:“不过是搭了亲戚的名去请个安罢了,日后还不知有没有来往呢。快点看你的账吧。”

蒋丹华看着那一行行的数字就觉得头痛:“母亲,明日再算好不好?”

小于氏气得在她额头上用力戳了一下:“你这丫头——四丫头就是想看这个还摸不到边呢!”为何大户人家不愿娶庶女,原因就在于很多东西都是要母亲亲自教导的。譬如说管家理事,会看账是一回事,能知道里头的门道又是另一回事。

嫡出的女孩儿自有母亲教导,而庶出的女孩儿多半只是知道些表面上的事,她们的生母可教不了这个,至于嫡母肯不肯教,那也只得看个人的运气了。

小于氏自然是不肯在蒋杏华身上费什么力气的,可若是教导女儿们管家理事,又不好厚此薄彼,正好有这个机会,蒋杏华养病,自然不能叫来帮着管家。而蒋丹华说是拘在身边学规矩,顺手就教导了,岂不是一举两得?无奈蒋丹华竟体会不到母亲的良苦用心,整日里心不在焉,恨得小于氏直想打她两记手板。

“母亲,我还小呢,慢慢学么…”蒋丹华实在觉得这些柴米油盐的事好生无趣,想想将来难道自己也要像母亲一般,就日日对着这些帐本不成?

“小什么!”小于氏恼怒道,“三丫头十岁的时候就开始管家了,她不过比你大几个月,如今二房连外头的庄子铺子都是她在管着!你若有她一半能干,我也不来逼你了!”

蒋丹华将头一扭:“她自小没娘,自然要学。我有母亲在,哪用那么费心。”

这话说得小于氏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半晌才叹道:“你也不小了,当娘的再舍不得,过几年也得送你出嫁。到时候去了别人家里,这些事都要自己管起来,你此时不学,到时还不是苦了自己?三丫头这时候瞧着吃苦,将来却轻松,你也好好跟她学学——”

蒋丹华不悦道:“好好好,她什么都好!看祖父把她当宝贝一样,百草斋那地方,我平日里都不敢进去,她倒天天往那儿跑。如今你也说她好,既然这样,正好遂了祖父的心愿,叫她留下来好了!”

小于氏刚要发怒,忽然意识到什么:“你祖父说要把她留下来?”

“嗯。”蒋丹华板着脸,“我听到祖父跟三叔说,等过了寿辰,三叔一家回家去,把三姐姐留下来住着。”

小于氏脑子一转,就知道留下桃华必定是为的亲事,心里顿时就酸了起来。当初长房二房分家的时候,蒋老太爷就偏向二房,那时她只是刚嫁进门的新媳妇,自是不好对公公的做法指指点点,只得憋着这口气。想不到如今十几年过去了,公公还是这般偏心,自己亲孙女的亲事从不过问,倒只关心二房的女儿。就算当年蒋丹华推倒过桃华那丫头,可那时候她不过是个孩子,又不是存心害人。二房离京的时候,也给了不少补偿,难道到今日还欠她的不成?

小于氏暗暗打定主意,若是公公真让桃华留下来,她可不管替桃华找亲事,公公若是有本事,自己去找好了。

“太太——”团素一脸兴奋地从外头进来,“宫里总算来信了!下个月十五,太太可以进宫去看婕妤娘娘了!”

团素这消息一说出来,小于氏一下子就把什么事都抛到脑后了,惊喜地道:“怎么,可以入宫了?”

团素连连点头:“正是。宫里来人送的信。定在下个月十五!娘娘传出口信来,让太太把家的姑娘都带去见见。尤其二姑娘和三姑娘,多年没见了,娘娘惦记着呢。”

蒋丹华的眉毛一下子就竖了起来:“带二姐姐和三姐姐做什么,宫里哪好带这许多人进去的?”

小于氏也皱起了眉头,一时想不通女儿为什么会捎出这样的话来。莫非是因为蒋铸得了官,要招蒋莲华进宫亲近亲近,怕单带她一个不好看相,所以让把女孩儿们都带进去?

“你去与老太太说一声儿。”看于氏怎么想,“再问问老太太,有什么要给梅姐儿带去的?如今这才四月,有什么东西捎带可以慢慢准备起来。”虽说入宫不能大包小包的提,但随身带个包袱还是可以的,总比让太监们捎带节省许多。

团素转身去了,却隔了好久才回来,脸色也不大好看,小心翼翼地看了蒋丹华一眼才道:“太太,老太太说——这次进宫,让太太只带着三姑娘去…”

“为什么!”蒋丹华第一个跳了起来,“为什么只带三姐姐!”

团素低了头:“老太太说,是老太爷吩咐的。说三姑娘会诊脉,让三姑娘进宫给娘娘诊诊脉——”

蒋丹华怒气冲冲:“她会诊什么脉!宫里放着那么多太医,难道还不如她吗?祖父究竟是要做什么啊!”

“不许胡说!”小于氏下意识地制止女儿,“三丫头真会诊脉?”蒋梅华身子一直不好,可蒋老太爷又不能进后宫,倘若桃华真的会诊脉,那带她进去也是好事。

蒋丹华气极:“我才不信她会诊什么脉呢!她学过吗?不就是替三叔抄过医书!会抄书就会诊脉了吗?难道她在无锡还坐堂行医不成!”

小于氏心里也是疑疑惑惑,可事涉大女儿的病,便是有一丝希望也是好的,只是蒋老太爷素来不管她进宫的事儿,怎么这次特地叮嘱,而且说的还是只带桃华去,那其余几个姑娘呢?

团素回道:“奴婢去见了老太太,老太太正叫人收拾带给娘娘的东西,老太爷就过来了,跟奴婢说,除了三姑娘,其余几位姑娘都不去。说宫里不好带那许多人进去,从前也就罢了,如今姑娘们都大了,若不是因为娘娘身子不好,连三姑娘也不让去的。还说以后太太进宫,也不要带五姑娘…”

蒋丹华气得脸都红了:“为什么不让我去!”蒋钧官职不高,她跟着小于氏在外头应酬,时常被一些父亲或祖父官职更高的姑娘轻视,但若一说起有姐姐在宫里,自己也跟着母亲进过宫,便有别的女孩子过来要簇拥着她要听新鲜。若是以后都不能进宫了,她再出去跟人家说什么呢?

团素悄悄向小于氏瞥了一眼。其实刚才她传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蒋老太爷是说家里女孩儿们年纪都不小了,总带着往宫里跑,外人还以为要再送个姑娘入宫呢。也就是五姑娘听话不听音儿,竟没琢磨明白。

小于氏自然是听明白了的。蒋丹华是个炮仗脾气,纵然癞痢头儿子自己的好,她也不敢说蒋丹华能在宫里站得住脚,自然是不会把小女儿再送进去的。

既然如此,蒋老太爷的话是有道理的,这道理蒋丹华若是自己听不明白,也不好跟她分说,只得哄着她道:“宫里你也不是没去过,这次就让三丫头去试试,若是真能给你姐姐诊脉,待你姐姐身子调理好了,自然还会召咱们去的。”到时候蒋梅华若能再得宠,外头也不会疑心他们家要再送个女儿进去了,那时候带蒋丹华去看姐姐,想来蒋老太爷不会拦着。

蒋丹华一脸愤愤,被小于氏哄了半日才别别扭扭地应了。小于氏舒出一口气,对团素道:“给靖海侯府备的礼再厚三分吧。”既然要用到桃华,少不得也要给些好处,送去曹家的礼备得厚些,也是曹氏和桃华她们的脸面。桃华若承了这个人情,进宫给蒋梅华诊脉总要多用心几分吧。

这礼物又加厚的原因,桃华当天傍晚就知道了。桔梗儿年纪虽小,人却机灵,嘴也甜,蒋府里的丫鬟婆子这些日子都被她混熟了,借着取晚饭的时候转了一圈,事情就打听了个差不多。

“原来是为这个——”桃华正给蒋柏华缝一件小背心,天气渐渐热起来,蒋柏华又爱动,身上的衣裳一天要被汗透好几遍。中衣洗起来比较麻烦,肚兜又只管前头不管后头,桃华索性拿柔软的棉布给他做几件小背心,洗洗换换的都方便。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有现在替蒋梅华担心费劲的,何如当初就别把女儿送进宫呢?蒋梅华若只嫁个一般人家,至少母女两个见一面也不至于如此困难。

薄荷有些不悦:“这时候用得着姑娘,便肯给好处了…”

桃华笑了笑:“傻丫头,这世上谁还无缘无故的对你好不成?快别为这种事生气,倒是明日要去靖海侯府,你去太太和二姑娘那边转一圈,看看她们准备得如何。”千万别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失了分寸才好。

薄荷答应着,才转身出了屋门,就听见她的声音在外头道:“四姑娘来了?”接着门帘打起,蒋杏华带着紫藤走了进来,见桃华手中的针线,便笑道:“三姐姐是在给柏哥儿做小衣裳?我倒刚做了两件肚兜,三姐姐看可用得?”

☆、第59章 难堪

桃华连忙起身让她:“四妹妹怎么又给柏哥儿做针线,真是太辛苦了。”上回送的鞋子还没穿遍,蒋杏华又送了小袜子,现在又是肚兜,说实在的比她这个亲姐姐都殷勤,弄得桃华都有点不大自在了——人家总给你送东西,你却不知如何回报,这对两个关系还不是那么亲密的人来说,有时候也是种负担。

蒋杏华抿嘴笑道:“不算什么的,肚兜做起来也简单。”

她说是简单,可桃华接过来看看,两个肚兜一个绣着连年有余,一个绣着和合二仙,哪里简单了。桃华沉吟了一下,叫薄荷:“把箱子里那段松江布拿出来。”

松江布做小衣很合适,给了蒋杏华也不打眼,而且还不是整匹的,送出去也不显得刻意。蒋杏华推辞了几句,还是叫紫藤接了,又问:“今天仿佛听说,下个月三姐姐要跟母亲一起进宫?”

旁边的薄荷立刻瞧了她一眼,心里暗道,这送肚兜来,敢情是来打听这事的?难道是想跟桃华一起去?这事她家姑娘做不了主吧?

蒋杏华的确想打听打听这件事,不过其目的完全不是薄荷想的那样。

她记得很清楚,上辈子小于氏是带了所有的蒋家女孩儿——除了蒋燕华之外——全部进宫的。恰好太后因为眼疾,皇帝天天都去寿仙宫问安,就这么碰上了…可是这次,怎么变成了只带桃华进宫呢?莫非是说,她重活一世,这些事儿也不是完全一定的吗?如果是这样,是不是她也不用嫁给刘之敬了?

桃华笑笑:“是。伯祖父觉得我还略知一点儿医术,至少去细问问大姐姐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回来也好让伯祖父开个方子。”

蒋杏华对她进宫的原因并不在意,只道:“听说宫里规矩大,三姐姐打算穿什么衣裳进宫?”她还记得,那次桃华穿的是一件白底绣浅红色虞美人的衫子,下头月白八幅裙,头上戴着那枝镶红珊瑚珠的簪子,站在垂柳底下,仿佛一株初开的花…

“不过是家常衣裳罢了。”桃华轻描淡写,“到时候我拿了去给大伯母瞧瞧,只要别犯了忌讳就成。”

蒋杏华也笑笑,转了话题:“听说二姐姐这次给祖父寿辰准备了一卷画册。”

这个桃华知道,是把数年来走过的地方画的风景画儿装订了一册,别说搞得真不错,画旁边还有文字配图,看过了仿佛自己也走过一遭似的。蒋老太爷这一生足迹少出京城,对这画册一定感兴趣。

“四妹妹准备了什么?”

蒋杏华不大好意思地笑笑:“给祖父做了一双鞋子。”

桃华微微皱眉,没再说什么。蒋杏华坐了片刻,也就告辞了。她一走,薄荷忍不住道:“四姑娘这是——是想跟姑娘一起进宫吗?”

“我看不像。”桃华摇摇头。蒋杏华好像就是来确定一下这件事,并且来送针线。

薄荷喃喃道:“可四姑娘这也——针线做得也太多了。不是奴婢要做小人,四姑娘瞧着,也不怎么跟咱们哥儿亲近啊…”

这一句话提醒了桃华。怪不得她总觉得哪里有点儿不大对劲,蒋杏华不停地给蒋柏华做这做那,可每次来她这里,见了蒋柏华也不过笑笑夸奖一两句,连抱都不曾抱过,更不必说像桃华这样陪着他玩耍识字了。就是蒋柏华,对蒋杏华也不亲近。

“或许,四妹妹总觉得是我救了她,所以想着报答?”若说蒋杏华贪图她什么,她可也没什么东西好贪图的,这么久了,除了刚见面时送的一枝钗子,就是刚才的几尺松江布了。

薄荷犹豫一下,还是道:“可奴婢觉得,四姑娘若虽想谢谢姑娘,该给姑娘做点东西才是。这给咱们哥儿做针线…奴婢总觉得不大对劲呢…”虽说背后议论主子不合规矩,但她是桃华的丫鬟,自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都要对桃华讲的。

“上回,奴婢记得四姑娘说在家里没人看顾,姑娘让她多去给老太爷做些针线,可四姑娘听了也就罢了。除了总往姑娘这边跑,似乎也并不跟老太爷亲近,若说是报恩——老太爷先给四姑娘施了针的,若不然…”薄荷其实也觉得蒋杏华能救醒,至少有蒋老太爷一半功劳。

“你说这个,我倒也觉得有些不妥。伯祖父过寿,就只送一双鞋…”单是给蒋柏华这边,鞋都做了两双了。

“奴婢觉得,四姑娘好像在这家里只跟姑娘亲近,可——从前姑娘没来的时候,难道也这样?”

主仆两个面面相觑,都觉得有点古怪。桃华可是十年来头一次到京城,将来还要回无锡的,蒋杏华若是为了她冷落了蒋家长房的人,可有什么好处呢?

“算了算了,不想这事了。”桃华摆摆手,“四妹妹若是想让我帮忙,早晚会说的,能帮的我就帮,帮不了的…”那也没办法。

靖海侯府的宅子占地面积完全不能跟蒋家相提并论。曹氏一行三人,乘坐的马车一直到二门上才停下来,那里已经有个穿着十分体面的中年妇人,带着三顶竹轿相迎了。

这妇人虽是下人打扮,身上穿的却是缎子,圆髻上还插了一根份量颇重的镀金如意头簪子,见了曹氏一行人便上前稳重地行礼,口中道:“奴婢宋氏,是夫人的陪房。夫人在太夫人房中侍奉,一时腾不开身,吩咐奴婢前来迎接蒋太太和两位姑娘。”

曹氏也知道自己这身份,绝不能得靖海侯夫人亲迎的,见这宋氏态度端庄大方,竟仿似比自己还有气度似的,不由得心里又紧张起来,忙笑道:“怎么敢劳动夫人,烦请嬷嬷引路,我们去向太夫人请安。”

宋氏一摆手,三顶竹轿就抬过来,六个健壮的轿娘请三人上了轿,便沿着青石板路进了二门,直往西边去。

这一走居然走了一炷香的时候,桃华从窗帘的缝隙里瞧了瞧,沿路都是亭台楼阁,比之南方园林少了几分精致,却多了几分大气。

轿子停在靖海侯太夫人居住的椿寿堂,一进院子就是两棵极大的椿树,树枝伸展,几乎能盖了小半个院子,少说也有上百年的树龄了。

院子里倒是没有什么假山流水之类的设计,只是平坦开阔,连着房舍也高大敞亮。院子一侧有两个极大的白瓷瓮,里头种着莲花,此时虽未有花开,青翠的叶子挺出水面却也颇有韵味。另一侧则是爬满了紫藤的回廊,廊下种着半人多高的牡丹,已经有早开的花朵,红艳艳地在绿叶中招摇。

房舍窗前种了柿树,桃华注意到墙角一溜儿全是驱虫的香草,显然是特意培植的。这椿寿堂收拾得整齐利索,且道路平而阔,台阶宽而矮,处处都照顾到老年人腿脚不便,可见用心。看来靖海侯这孝子的名声,还真是绝不掺假的。

正房门外一溜站着两排八个丫鬟,见了宋嬷嬷,就有丫鬟含笑上前来迎:“蒋三太太来了,夫人和太夫人都念叨着呢。”

这里说话,那边已经有丫鬟打起帘子向里头通报,随即一个十八九岁的大丫鬟笑吟吟迎出来:“太夫人在里头等着呢,蒋三太太和两位姑娘请进。”

桃华扫了一眼里头出来的这个丫鬟,身上穿的比甲跟外头这八个还不一样,敢情外头这几个穿得如此体面,还属于没资格进屋里伺候的,里头的才是真正的贴身大丫鬟。果然靖海侯府豪富,规矩大讲究多。

罢了罢了,横竖在京城呆不了多久,等回了无锡就跟靖海侯府再无关联了。桃华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再次下定决心,等蒋老太爷寿辰过了,马上就回——且慢,好像下个月她还要跟小于氏进宫去为蒋梅华诊脉呢…那就等诊过脉,蒋老太爷开了方子再走。

靖海侯府地方极大,桃华考虑完毕,轿子才停了下来。这里是靖海侯太夫人所居的椿寿堂,

说实在的,就迎出来的这个丫鬟身上的衣料,已经跟她们三人穿的差不多了,头上的首饰也都十分精巧。虽然限于贱籍,那首饰只是银镀金,但看起来明光铮亮,显然是新打的。这身派头,比外头一般人家的姑娘都大,难怪宅门里管大丫鬟们叫副小姐,又难怪《红楼梦》里头袭人会说“死也不出去”呢。

桃华一边发散思维,一边跟着那出迎的丫鬟进了正房。

房间宽大,陈设并不复杂,却是样样讲究。上首的罗汉床是正经的紫檀木,扶手上雕着精致的百花图样,上头坐着个老妇人,穿着缂丝团花长袄,两鬓头发微有些花白,戴着精致的银丝狄髻,中间金镶白玉观音分心,顶上是应景的金牡丹嵌红宝石挑心,半歪着倚在迎枕上,见桃华一行人进来,就呵呵笑道:“这是哪家的丫头,生得水灵?”

旁边椅子上坐着的一个中年妇人闻言便欠身笑道:“母亲不认识,五太太却是认得的。”

桃华抬眼一瞧,罗汉床下首另一边椅子上坐的,可不正是曹五太太!旁边站的一个少女却是曹萝,正捧了一杯茶要往靖海侯太夫人手上送。此时母女两个都是呆若木鸡,显然是丝毫也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碰上曹氏一行人。

曹氏也是没想到会碰上嫂子,一时也愣住了。桃华瞥见刚才说话的中年妇人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心里就明白了。这位肯定是靖海侯夫人,这是一家子轮流上门打秋风,打得靖海侯夫人不耐烦,把两拨人放一起来看热闹了。

曹五太太推三阻四不肯带曹氏来靖海侯府的事,桃华虽然没有仔细打听,也能猜到一些。其实在她看来,曹五或者对曹氏这个妹妹有点真感情,曹五太太可就未必了,否则也不能挑唆着小姑子去偷换前头原配的东西。她倒是拍拍屁股走人了,曹氏可还得在蒋家过日子呢。

这样的事,她能猜出来,靖海侯夫人这样的精明人多半也能猜出来,现在把两家人冷不丁地凑到一块儿,她正好看笑话呢。

老实说,除了因为自己也是这个笑话让桃华觉得很不舒服之外,对靖海侯夫人,还真不能说她做得过份。毕竟若是换了桃华,这种狗皮膏药一样贴上来的穷亲戚,她也不会喜欢。

但是——现在被看热闹的也有她一份啊…桃华微低下眼睛,在后头扯了曹氏一下,低声道:“太太,先给太夫人行礼。”

曹氏回过神来,连忙向靖海侯太夫人福身下去,慌乱中连早准备好的话都忘记了,只下意识地跟着桃华刚才的提醒道:“给太夫人请安。”

桃华和蒋燕华跟着行下礼去,眼角余光瞥见靖海侯夫人似乎有点满意的意思,就知道人家根本不想跟她们扯上什么关系,幸好曹氏还识相,没叫出大伯母来。

靖海侯太夫人倒是根本没注意到这些眉来眼去的,只问曹五太太:“这是谁?老五媳妇你认得?”

曹五太太的脸僵得像糊了一层纸壳子,直到太夫人转过脸来问她,才勉强抽动了一下脸皮,挤出个笑容来:“这,这是萝姐儿她姨母,夫家姓蒋的…”

靖海侯夫人笑吟吟看着她,嘴上却对太夫人说话:“母亲瞧瞧,这两个丫头长得可真是水灵,我瞧着这个小的跟萝姐儿眉眼有四五分相似的。”

桃华心里一沉,太夫人已经招手叫她们两个过去了,左右端详着笑道:“可不是,这个跟萝姐儿是像。那个生得更俊俏,不过却不相像。”又看看曹氏,“这娘儿俩也没相似处,想是随了父亲?”

靖海侯太夫人到了这个年纪地位,那是有想什么就说什么的权力的,何况她被人捧惯了,也不知道说话还要三思,随口就讲了出来。

曹氏一张脸已经涨红了,曹五太太也是尴尬万分,半晌才干巴巴地道:“桃姐儿——是我妹夫前头太太留下的…”

靖海侯太太点头笑道:“原来如此。不过姐儿俩半分相似也没有,想来都生得随母不随父。”

曹五太太被她瞧着,只能继续道:“燕姐儿,是我前头妹夫家的…”

本朝对守寡的事并没有什么规定,极少见贞节牌坊这种东西,也不禁寡妇再嫁。然而到底还是受宋朝遗风影响,对于再蘸的女子还是有几分轻视的,尤其是拖油瓶带过来的孩子,在小伙伴们当中都是要受点欺负的。

蒋燕华跟着曹氏过来之后,蒋锡去给她改了姓名,听起来跟桃华没什么两样,而且蒋家在无锡交际也少,她还从没经过这样的场面,顿时脸比曹氏还红,连眼圈都红了。

桃华用眼角瞥了她一眼,既觉得也该让这母女两个受点教训,又觉得有点可怜——到底才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何况曹五太太算个什么呢?靖海侯夫人虽然看着她,最后这句话她却是可以不说的,只要含糊过去就是了。从曹氏那里也得了好处,却不肯在这种时候哪怕稍稍维护一下,亏得还有脸以舅母自居。

靖海侯夫人还在微笑:“这么说,不姓蒋了?”

“自然是姓蒋的。”桃华微微一笑,把话接过来,“妹妹虽是太太带过来的,既进了一家门就是一家人,早已经改姓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