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华眼睛往两人裙下溜了溜。本朝说是承大唐遗风,但其实许多地方还是受了宋朝的影响,比如说有不少人家,都喜欢给女儿裹脚。虽然这种裹脚是从三五岁就开始,并不是桃华以前听说的什么折断脚趾那么变态,但毕竟裹了脚的女子走路不便,也不好久立。

袁夫人穿了一条较为厚重的裙子,一直垂到地上,看不清什么。但那个少女穿的却是一条最近又时兴起来的旋裙,后头开衩,所以桃华站在那里正好能看见,她裙下的绣鞋窄而小,分明是裹过脚的,难怪站不住呢。

寿仙宫里忽然传来了说话声,有人从正殿里走了出来。听见声音,连桃华都有点精神一振,抬头往前看——虽然她不怕站,但总这么站着也实在没意思。

可惜走进众人视线里的并不是出来传召的内侍,而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身后倒跟着个内侍,但显然不是来传什么话的,而是一个劲地道:“二公子慢些走,慢些走。”

☆、第62章 后宫

“我说黄公公,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少年哭笑不得,“不过是在园子里走走,你还怕我会摔到吗?”

黄内侍嘿嘿直笑:“我的二公子哟,这不是昨儿晚上才下过雨,奴婢怕路上滑吗?您别说摔到,就是扭到了脚,太后娘娘也要扒了奴婢的皮。”

少年笑道:“那你就不怕我跟太后说你烦着我了?看看太后会不会扒你的皮。”

黄内侍装出一脸害怕的模样:“哎哟,二公子饶了奴婢吧,您这一句话,奴婢的皮肯定保不住了。”

少年哈哈一笑,抬脚跨出宫门,一眼却看见了站在外头的桃华,顿时眉毛一扬,露出惊喜来:“蒋姑娘?”

唰地一下,宫门附近内侍们的目光都落到了桃华身上,桃华暗暗叹气,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行礼:“江二公子。”这个在寿仙宫里自在得像在自己家里一样的少年,正是江恒。如此看来,在寿仙宫里陪着太后说话的人,定然是南华郡主了?

“蒋姑娘怎么来宫里了?”江恒去年离开无锡的时候颇有几分遗憾,还以为之后是没机会再见到蒋家大姑娘了,实在没想到居然会在皇宫里又见面。

“跟着大伯母来探望大姐姐。先来给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行礼。”桃华半低着头,规规矩矩地回答,能感觉到那黄内侍的目光已经在自己脸上扫来扫去了。

“哦,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都在里面呢。”江恒小时候经常跟着南华郡主入宫,十二岁之后为了避嫌才来得较少,对宫里一些门道也略知一二,犹豫了一下便道,“黄公公,让人给蒋夫人通传一下吧…”

他话还没说完,袁夫人身边那少女已经身子一晃,又险险地站稳了。江恒不由得也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道:“黄公公,一并给这位夫人也通传一下吧…”

“是。”黄内侍是太后的心腹,自然知道太后对江恒的喜爱。横竖这两家人站的时间都不短了,想来太后也乐意卖江恒这个面子的,“奴婢这就去。”

寿仙宫内,太后倚着迎枕,正听着南华郡主说话。殿内除了宫女内侍之外就只有皇后在,两个都是自己侄女,用不着端什么架子。

南华郡主进宫来一是探望太后,二是想借个太医去家里守着,文氏马上就要生产了,虽然请了极有经验的稳婆,南华郡主还是不放心,毕竟是头胎呢。

太后自然随口就答应了,且指派了太医院最擅妇人科的太医过去,反正现在宫里也没有孕妇,用不着他。

“这孩子是个不老实的,老大媳妇到如今还在吐呢,瘦得一把骨头了。”其实文氏孕吐时间长是真的,但也根本没有瘦到一把骨头的程度,不过在南华郡主眼里,她没有养得白白胖胖的那就不正常,万一肚子里的孩子长不好怎么办。

太后是知道南华郡主说话爱夸张的,并不以为意:“前头太医不是说胎还稳?那就无妨。”她无所出,南华郡主自幼就在她身边养大,也有几分感情在,每次太医去诊过脉,她也都要过问的,据太医的说法,文氏虽然妊娠反应大,但胎还是坐得很稳的,并没有南华郡主说的那么吓人。

南华郡主正要答话,黄内侍已经走了进来:“太后娘娘,二公子在外头——与那位蒋姑娘仿佛是认识的,还让奴婢来替蒋夫人通传一下…”

“嗯?”太后微微抬起眼皮,“是蒋氏那个妹妹?”小于氏几次入宫,太后虽然没怎么见她,却对她带进来的人了如指掌。

“并不是。”黄内侍忙道,“奴婢没见过这位姑娘,听说是蒋婕妤的隔房堂妹,从江南来的。”

南华郡主对接近儿子的任何女子都十分注意,顿时追问:“江南来的?是无锡蒋家的人?是不是叫什么桃华的?”

这些事黄内侍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答道:“报上来的名字正是叫蒋桃华。”

“嗨。”南华郡主微微皱了皱眉,“娘娘,这就是我说的那个看出老大媳妇有孕的蒋家丫头。若不然,您就打发了她们走吧。”一则算她还个人情,二则也免得那丫头在江恒眼前。

太后随意点了点头:“连袁家的人一起打发了吧。”

皇后一直没怎么说话,这时候才恨恨地道:“姑姑,袁家这是想送人进宫呢!”不要以为她不知道袁夫人今天带进宫的是个什么人,那是袁家旁枝的一个侄女,身份还不够参加选秀。

太后摆了摆手:“袁家算不得什么。”被于氏一族打压得喘不过气来,以为再送个女儿入宫就管用了吗?

皇后也知道,可就是这口气咽不下去:“昨日皇上又去了钟秀宫!”宫里一口气进了十几个新人,可袁淑妃还能占得皇帝一分宠爱,怎不让她恼火。

太后皱了皱眉。皇后也太爱嫉妒,这可不像后宫之主的做派,怎么教导也教导不过来。

“娘家不成,随她怎么得宠也没用,你急什么。”

皇后低声道:“我是怕她生下皇子——”

太后眉头皱得更紧,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蒋梅华有孕之后,她曾示意过皇后可以让蒋梅华生下皇子,再抱到自己宫中抚养,先在手里握一个皇子,就占据了主动不是?结果皇后在她面前装聋作哑,背过身去就做了手脚。

如今皇帝登基十年,年近三十却连一个子嗣都没有,外头都在议论了,皇后却还在这里怕袁淑妃先生子——记得她刚入宫的时候还是听话的,怎么如今年纪长了,脾气也长,心眼却是半点不长呢?

“与其担心她,不如想想自己。”到底是娘家侄女,太后也不欲在南华郡主面前让皇后没脸面,只说了一句就把话题转向了南华郡主,“说起来,恒儿年纪也不小了,他的亲事也该张罗起来了吧?”

这事儿正是南华郡主的心事,忙道:“还要请母后给掌掌眼呢…”紧接着便将自己这几年来一直关注着的几家姑娘逐一说给太后听。

正说得高兴,一股药味从门口传来,一名宫女捧着银杯进来:“太后,该用药了。”

南华郡主连忙起身去接了,亲手捧给太后:“母后用了这药,可觉好些?”

这一年来太后总觉得眼睛有些发花,近日终于发展到了夜里视物不清,白日见光流泪的程度,不得不召了太医来用药。

“陆太医有些本事,用了这药倒觉得好些,只是也太难喝。”太后素来不爱吃药的,只是这次眼睛实在难受,听陆太医的意思,倘若拖下去说不得还要失明,太后被吓着了,只得左一碗右一碗按时用药。

南华郡主也知道太后这毛病,不由得笑起来:“良药苦口,母后且忍一忍。快拿蜜饯来。哎,这甜腻腻的东西,有时候倒弄得口里更苦了,倒不如带点子酸味的,酸甜酸甜更祛苦味。明儿我给母后送些腌梅子来,那个东西虽酸点,味儿倒不错。”

太后不是很有兴趣地听着,随意点了点头,问道:“说起来,郡马现在怎么样了,还在兴教寺住着?”

南华郡主闻言,脸就有点往下拉:“是,住了快一个月,我看是乐不思蜀呢。”

太后轻咳了一声:“郡马也是为了治病。那如今腿可好些?”

说到这个,南华郡主又高兴起来:“这可也真是奇了。从前他就好个酒,一天总要饮几杯,谁想得到这病居然是从酒上来的呢?这回在寺里住着,天天白菜豆腐清水,人倒精神了许多。还是从前那些太医不中用,只说是风寒湿痹之症,弄得年年都要去南边儿过冬,仍旧不好。现下这么一调理,眼瞅着他就说腿上轻松了。”

当初是她自己挑中了江郡马,虽说夫妻婚后有些冷淡,但毕竟还是自己关心的人,被风湿症折腾了二十多年,如今忽然大有好转,心里自然也是高兴的:“可惜找不到当初指点郡马的那个人,不然真要好好赏她!”

“怕是凑巧罢?”皇后也是听南华郡主说过这件事的,“一个十几岁的丫头,哪里就分得清什么风湿和——那个话怎么说的来着…”

“痛风。”南华郡主已经对这个词儿很熟稔了,“说起来我当初听的时候也觉得诧异呢。不过郡马说得清清楚楚的,就是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说的。”

太后摆了摆手,不让她们为这种小事辩驳起来:“民间郎中也是各有所长,且多有偏方奇方,遇着了拿手的药到病除也是有的。虽说是个小丫头,或许家里祖传的医术专治这个,见多了也就识得了。不管怎样,病好了就好。”

南华郡主喜滋滋地道:“可不是。从前想劝他少喝一杯,比什么都难。如今不用我说,自己个儿就戒了酒。就凭这个,我若见着那女孩儿,也要好好赏她的。”

皇后不大喜欢南华郡主。一则她总觉得太后对南华郡主更宠爱一点,二则却是觉得南华郡主的日子比她过得自在,因此每次见了面,总忍不住要别别苗头。此刻看南华郡主这样欢喜,嘴便又不听使唤,张口便道:“我总觉得没那么巧的事,再别是有人知道了郡马的身份,特意巴上来的罢?赏来赏去,别把人赏到你府里去了。切莫觉得十几岁的丫头没心计,而今这些女孩子,精明得紧呢。”

她说着说着,倒触动了自己的心事,忍不住就忿忿起来:“一个个做出些狐媚样子,今儿唱歌,明儿烹茶,只管哄着皇上。你也小心些,别叫这些人把恒儿也哄了去。”

太后听她越说越不像样子,不由得眉头一皱:“说什么呢。这是在宫里,谁来哄恒儿。”江恒可是南华郡主的心头肉,皇后说谁不好,要把江恒扯进来。

皇后不服气地往外指了一下:“那外头就有两个呢。”

这句话倒提醒了南华郡主,忙道:“快出去瞧瞧,恒儿做什么呢?”方才几个女人说话,江恒坐着也不耐烦,这才说要去院子里看看花。

小内侍赶紧进来回话:“二公子在赏花。”又机灵地补充,“两位夫人带着人都走了。”

南华郡主追问道:“二公子跟蒋家姑娘说话了没有?”

小内侍低头道:“说了几句,奴婢听着是说什么走三桥的事儿,又提花茶。”

南华郡主想想还是不放心:“蒋家姑娘怎么说?她对着二公子——是个什么样子?”

这些宫里的内侍都是粘上毛比猴儿还机灵的,闻言便知道南华郡主是想问什么,忙道:“蒋家姑娘一直低着头,回话的时候都没怎么看二公子。”

南华郡主吁了口气:“这还好。还是个知道分寸的。”

南华郡主在寿仙宫盘问小内侍的时候,桃华已经跟着小于氏到了蒋梅华的居处。蒋梅华带进宫的丫鬟沉香正在门口等待,一见小于氏便欢喜地迎上来:“夫人总算来了,娘娘都等急了。”说着,有些疑惑地看看桃华,“夫人,娘娘不是说…”不是说让带着家里所有的姑娘都来吗,怎么只来了一位?

小于氏顾不上回答沉香,迈步就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反问她道:“之前不是住在香延宫吗?怎么换了地方?”刚才跟着领路的内侍过来,她就看出不是往香延宫去的路,心里便提了起来,唯恐女儿是被发落到了什么偏僻的地方甚至冷宫。现在看这宫殿虽小,收拾得却整齐,心里才稍稍放下一点,但还是忍不住问了。

沉香忙道:“夫人放心。皇上说娘娘小产后身子弱,香延宫偏殿窄小,不宜养病,就迁到玉卉阁来了。这地方宽敞些,就是娘娘做主了。”

小于氏顿时呼出一口气:“这我就放心了。”蒋梅华住香延宫的时候,被香延宫主位的于昭容刁难过数次,小产之后,于昭容更是幸灾乐祸。皇帝现在把蒋梅华迁出来,显然是对于昭容态度不满,也是对蒋梅华的一种补偿和体贴了。

玉卉阁也不大,小于氏走得快,几步就进了内殿,随即就唤了一声:“梅姐儿——”声音里隐隐已经带了哽咽。

桃华抬眼看过去,吓了一跳。虽然已经没什么清楚的印象,但记忆里蒋梅华是个有点冰雕感觉的纤瘦美人儿,既然能给人冰雕的感觉,那肌肤应该是十分白皙通透的。但现在从椅子上站起来的女子跟纤瘦基本挂不上边,脸色更是黄黄的,有明显的黄褐斑,完全不复那冰肌玉骨的模样了。

小于氏看见女儿这模样就心酸,拉着女儿的手好一通询问,又抱怨太医不顶用。蒋梅华回答得却有些心不在焉,等她稍稍平静一些便道:“母亲,妹妹们怎么没来,这是——”

小于氏抹抹眼泪,这才想起桃华来:“这是你三叔家的三妹妹,桃华。你祖父说了,家里女孩儿年纪都不小了,也不宜进宫。桃华会诊脉,让她来给你诊诊脉,出去跟你祖父说说,也好开个对症的方子,免得这些太医糊弄你!”以前在香延宫有些话不敢说,现在蒋梅华自己独居一处,说话倒是方便了。

蒋梅华打量着桃华,神色有些复杂,听到蒋老太爷不许家里姑娘们进宫,眉头便不易察觉地一跳,随即对桃华笑笑:“多年没见,三妹妹出落得我都不敢认了,没想到还学了医术。”

桃华对她行了一礼,微笑道:“略懂一点皮毛,能看看脉象罢了。伯祖父担心大姐姐,好歹知道大姐姐的脉象,才好斟酌开方子。大姐姐让我诊诊脉罢。”

蒋梅华带了两个陪嫁的丫鬟进宫,一个沉香一个檀香。此刻檀香正在沏茶,沉香见蒋梅华点了头,便连忙拿了个迎枕过来让蒋梅华搭手,又给桃华搬座椅。

蒋梅华的手腕看起来丰润,但桃华看看她的脸色,就知道这是虚胖。再诊过她两手的脉,心里已经明白了大半。蒋梅华小产之后,伤身还是其一,最要紧的是她心里憋了一口气,正经的郁结于心,以致肝脾不宁,血气不畅,脸上才起了这些黄褐斑。

“前头太医开的什么方子,大姐姐这里可还有?”

“沉香去取。”蒋梅华随口吩咐,眼睛还在看着桃华,“三妹妹今年有十四了没有?”

“已经过了十四岁生辰了。”

小于氏有点尴尬。桃华的生辰在三月里,但她忘记了,连长寿面都没给桃华备一碗。也幸好蒋家人对生辰看得不那么重,否则单凭这个,传出去她这个当家主母就做得不合格。

“十四了…”蒋梅华沉吟一下,“这么着,二妹妹已经快及笄了吧?”蒋莲华是六月里的生辰,今年正是及笄。

小于氏不知她为什么问这个,随口答应着,见沉香取了前几次的药方来,忙道:“桃姐儿快看看,可是有什么不对?”

桃华把几张药方都看了看,其实都是大同小异,除了补血就是补气,没什么特别的:“方子倒也中规中矩。”

人的心情对健康的影响实在不小,蒋梅华现在这样子,也不能说前头的太医开的药不对,只是她心中郁结不解,身子就始终难好。而且这些太医也的确不是十分用心,只管把人补起来,却没有考虑到别的方面——譬如说蒋梅华要如何恢复怀孕之前的纤瘦身材,要如何消除脸上因妊娠而起的色斑——当然,也很可能,有人就是根本不希望她恢复成从前的样子。

于是这事就成了个恶性循环:蒋梅华不好,就总要吃这些药,但补得多了,人就虚胖,越是虚胖,就越觉得不好…

“大姐姐应该多活动一下,如今天气暖了,每日至少早晚各在园子里走半个时辰才好。”

沉香在旁道:“娘娘如今体虚,这气血一直都不曾补回来,去皇后娘娘处请安都累得慌,如何能走那么久。”这位三姑娘,到底靠不靠谱呢?

“气血不通,虚不受补,大姐姐必须活动起来,让气血通畅了,吃药才有用。否则不说别的,大姐姐这腰身——”桃华往蒋梅华腰和肚子上扫了一眼,蒋梅华下意识地抬手遮了遮。

她自然知道自己现在胖得跟从前判若两人。自小产之后,皇帝也来安慰过她几次,然而却再没被宠幸过。当然明面上的理由是她身子尚未养好,但是她自己心里明白,她现在这模样…别说皇帝后宫佳丽不少,就是普通人家,恐怕也要有几分嫌弃了。

这次皇后准了她家人进宫探望,她让母亲把家里几位妹妹都带过来,其实就是想在里头选一个来帮忙的。蒋丹华年纪还小些,但二妹妹蒋莲华打小就生得俊俏,年纪又快及笄了,应该顶得上用场。只是没想到,这念头才起,就被蒋老太爷给阻拦了。

沉香和檀香的脸,连同小于氏的,一下子都黑了。她们都是战战兢兢不敢提这茬的,万没想到桃华居然明晃晃地就说出来了。

桃华很明白这投过来的眼刀子是个什么意思,然而讳疾忌医是最要不得的,前头太医不说,是因为交情不到,敷衍着也就罢了。可是她这次进宫,就算不看在蒋梅华的面上,也要看在蒋老太爷的面子上尽心尽力,若是也这么藏着掖着,有什么意思呢?

“大姐姐的脉象,我回去禀告伯祖父,自然有合适的方子开过来。但是大姐姐自己也必得要配合着才好。有些话太医们不好说,我跟大姐姐是自家人,若不说出来就是欺瞒了,有弊无利。”

“你说。”蒋梅华当然还是盼着自己能恢复如初,能自己得宠,谁愿意在这种事上靠别人呢?

“人体诸病,皆由气血不通而来。大姐姐看这个茶壶,总要揭了盖子才好往里注水,若是盖子盖得牢牢的,任你拿一桶水来浇下去,里头照样是空的。大姐姐如今身子虚,气血却不通畅,所以虚不受补,这些补药吃了也不见什么成效,必得活动起来,令气血运行通畅了,再用药才事半功倍。”

☆、第63章 设计

蒋梅华眼带希望地问:“若是每日走一个时辰,可能恢复如前?”

这个桃华可就不能保证了。产后恢复身材这种事,有人能做到,有人就做不到,这也不仅仅是运动量和饮食的问题,也有个人体质的原因。

如蒋梅华这种,如果换了后世,桃华会制订一个合理的运动计划,半年怎么也给她调理回来了。可这是在宫里,每天疾行就是极限了,连跑步大概都是不可能的,桃华怎么能下这个保证?而且蒋梅华现在已经二十岁,跟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比起来,体形发生一点变化也是很正常的。

“大姐姐,身子康健才是最重要的。每日早晚各疾行半个时辰,放宽心思,辅以用药,过个半年必然比如今大有起色。我知道大姐姐从前纤瘦,但年纪渐长,略丰满些也是正常的,并不必一味追求,应以气色上佳为最优。”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难道如今的皇帝喜欢赵飞燕?

“半年…”蒋梅华只听见了这两个字,顿时心里一凉。宫里新进了一批年轻貌美的嫔妃,正新鲜着呢。她小产已经半年,皇帝为了安抚她多来几次,现在也渐渐淡了,若是再等半年,皇帝恐怕都要不知道她是谁了,“不能再快些么?”

桃华摇摇头:“大姐姐,欲速则不达。”快速减肥并不是不可能,但会伤身。尤其蒋梅华现在不止是身子虚胖的问题,还有她的脸色呢,“大姐姐这段日子,最好也不要再用脂粉了。”

蒋梅华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因为今日来的是自己亲娘,她才没用很厚的脂粉来遮盖自己的脸,但仍旧还是敷了一层的。若是不用…皇帝来了,这张脸还能看吗?

“有劳三妹妹了。昨日皇上赏了几样点心,妹妹到那边略坐坐,用杯茶。”

沉香连忙过来,带着桃华出去了,蒋梅华顿时倚在座椅里苦笑起来。

小于氏一直在旁边眼巴巴地听着,这时才道:“梅姐儿,我听着桃姐儿说的…仿佛也有道理…”她虽不通医术,但几次有孕,蒋老太爷都说过要适当活动的话。这会儿听了桃华的话,忽然想起来,蒋梅华从小就好静,读书写字一天都不挪窝,那时候蒋老太爷仿佛也说过,女孩子家文静虽好,也不要坐得太久了。两相对照,她倒是对桃华的话信了几分。

蒋梅华疲惫地摇了摇头:“三妹妹说的或有道理,但——母亲,你也听见了,三妹妹方才说总要调理半年,还让我不用脂粉,您看我的脸,不用脂粉,皇上来了能看吗?”宫里的妃嫔们,个个都想尽办法养得肌如冰雪,偏她脸上沉黯发黄,皇帝能看得上眼才奇怪了。

小于氏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都是这小产害的!天杀的——”后面的话咽回去了,虽然都知道多半是皇后下的手,但总不敢这样直白地说出来。

蒋梅华惨然一笑:“也是我大意了。罢了,半年我是等不得的,母亲不知道,近来皇上除了去皇后和淑妃处,就是新来的妃嫔了。就连于昭容,也不过上回借着大公主病了,才能让皇上去看了两眼。”

小于氏眼泪汪汪地道:“我这次进宫来,你祖母叮嘱过了,说是不要再惹太后和皇后烦心了,你还年轻,再等等…”

蒋梅华焦躁起来:“祖母还信着太后么?若太后真顾念着同族的情份,我的孩子怎么会没了——太医都说了是个男胎,已经成形了!”

怀胎数月,硬生生被人撞得小产,即使不说这个孩子会带来的恩宠荣贵,做母亲的也是锥心之痛。蒋梅华几乎无一日不想起失去的孩子,此刻再说起来,忍不住又泪流满面,引得小于氏也跟着哭起来,只道:“可这宫里,到底是太后说了算。看你祖母的意思,若是你不曾有孕…”也不会落到今日的地步。

蒋梅华两道眉猛地扬了起来:“难道祖母是说,我有今日,都是咎由自取?我若不是太信了太后和皇后,又怎么会失了这个孩子!”

小于氏其实也不赞同于氏的话,然而后宫的确是由太后和皇后掌握的,不低头又能怎样呢?

蒋梅华狠狠地绞着手里的帕子,半晌才平复了一下心情:“听说淑妃今日也召了家里人来,还带了个远房堂妹。”

“是,方才在寿仙宫还遇见了的。”小于氏初时未解其意,待到见蒋梅华讥讽地一笑,才猛然醒悟,“你是说,那个姑娘是为了——可淑妃听说是极受宠的呀?”难道也需要人来帮忙固宠?

蒋梅华冷冷一笑:“虽说有宠,可也是个没福的。”两次有孕,两次小产,如今身子听说也不大好,想再有孕也难了,自然要找个年轻身子好的过来,倘若能生个儿子,放在自己名下养也是一样的。

“她打的算盘倒好…”小于氏犹未发觉蒋梅华这番话真正的意思,直到发现女儿一直盯着自己,这才有些疑惑,“怎么…”

蒋梅华叹了口气,只能明说:“母亲,淑妃得宠尚且如此,我这里——”还远不如淑妃呢。

小于氏吃了一惊:“你是想——”难怪让她带上家里所有的女孩儿进宫呢。

蒋梅华至此也不藏着掖着了,一指偏殿,压低了声音:“二妹妹几年没见了,出落得如何?跟三妹妹比呢?”

小于氏还在震惊,木然答道:“莲姐儿生得倒是极清秀的,不过还比不得桃姐儿生得好。”说完了才反应过来,“可你祖父是不肯的呀。”要不然也不会说姑娘们大了不宜往宫里去,原来老太爷那个时候就猜到大孙女的心思了吗?

“再说,你二叔那里怕是也不肯的。”蒋铸夫妇就只有一子一女,爱蒋莲华如同珍宝,看日常用度就知道了,“这些日子,已经在京里到处给她寻亲事了…”小于氏犹豫一下,将自己的猜想说了出来,“我瞧着,你二婶是瞧上了福州知府的儿子。”

“是跟安郡王定了亲事的崔家?”蒋梅华一哂,“二叔现在不过是个七品罢?”福州知府是正四品,差着好几级呢。

“可是有陆大将军提携呢。”小于氏一说起蒋铸一房来就要皱眉,“再说,那一回也是救了福州,若不然,他们也跟崔家挂连不上。如今倒好,崔家那大姑娘病怏怏的总是不好,你二婶三不五时的就要过去探望,今天送人参明天送燕窝,好不亲热!”

蒋梅华把手一摆,并不在意:“便是他们不愿意,只要皇上看中了,难道还敢抗旨不成?何况纵是开始不愿,等得了宠也就情愿了。”

“这倒也是…”小于氏想了一想,心里还是有些虚,“可若是被太后知道,她若恼了,那你的日子岂不更难过?就算再送了人进来,也未必就能得好呢。”

蒋梅华冷冷一笑:“母亲当皇上就喜欢被太后和皇后辖制着吗?”

“嗳——”小于氏险些要去捂女儿的嘴,“这,这可不能乱说。”

蒋梅华摆摆手:“也就是在这里跟母亲说说罢了,若还是在香延宫住,我且不敢说话呢。母亲想想,皇上眼瞧着就快三十岁了,还没个儿子,皇后明摆着是自己不能生也不让别人生,皇上会喜欢么?”

“这——自是不会…”凭是哪家的男人,到了三十岁也该着急儿子的事了。

蒋梅华把声音再压低些:“皇后凭什么这么嚣张?不就是因为外头——于半朝么?”

成婚十年,未有所出,这换到哪一家里,嫡妻都该张罗着给丈夫纳妾生子了,哪怕生个庶子,也比断了香火好。可皇后偏不,她自己生不出儿子,也不让别的妃嫔生。须知七出之中,妒占其一,无子占其二,皇后这是一下子占了两条儿,即使她是一国之母,历朝历代也少见敢这么干的。她凭借的是什么?就是母族的权势!

“那——”小于氏隐约想到了丈夫曾经漏过的口风,“你是说,皇上——忌讳于家?”

蒋梅华冷笑一声:“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皇帝登基的时候才十八岁,虽是先帝长子,但生母身份太低,还是因着养在当时的皇后膝下才得封太子的,从这点上来说,于家是有从龙之功。然而现在已经是隆庆十年,皇帝在那个位子上已经由少年成长为壮年,他怎么可能还愿意被太后一族拿捏在手里呢?

“更何况,于阁老年纪可大了,他门生虽多,可家里几个儿子都不争气,就是同族的子侄也不很出色。”于半朝,占半朝的多数是他的门生、姻亲,这当然是天然的盟友,但还比不上同姓一族的人可靠。

这些话,蒋钧偶尔也会提到,小于氏虽不懂外头的政事,也觉得丈夫说得对。现在女儿也这样说,她心里也就活动起来。何况好好的一个皇子外孙就那么被人搞掉了,女儿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心里怎能不恨呢?

“可若说——怎不就挑了桃姐儿?你们姐妹几个,还是要数她生得最好。”蒋莲华秀雅,却嫌单薄了些。蒋丹华与桃华同是明艳一型,但纵然于氏是亲娘,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她就比桃华生得好。蒋杏华倒是楚楚生怜的,只是也逊色几分。

蒋梅华向偏殿的方向看了看,有些犹豫:“我看三妹妹不是个肯听人摆布的。”头一次进宫,见了自己这个婕妤娘娘却没半点奉承之意,说起病症来侃侃而谈,甚至丝毫不因自己的反应而有所改变,这可是个有主意的丫头。

“不过是在家里做主惯了,你祖父又宠着,脾气自然大些。”小于氏倒不以为然,“再说,你祖父既然让她来给你诊脉,倒能多进宫几次,若说要带了莲丫头来,倒有些为难了…”

蒋梅华沉吟片刻,道:“那便先试试罢。这些日子太后在用药,皇上每日都在午时过来探望。从我这里出去,恰好遇得上。”

母女两个在这里喁喁私语,桃华在偏殿里已经坐定,跟沉香说起话来:“这一批新进的妃嫔,你可都见过的?”

“奴婢跟着婕妤去给皇后请安的时候见过几次。”

“有位陆宝林,可见着了?”

“陆宝林…”沉香脸上的神色有些别扭,“三姑娘怎么问起陆宝林来,她如今颇得宠呢。难道三姑娘认得她?”在一众新进宫的嫔妃里,陆宝林所得的宠幸还胜过位高的赵充仪,是新人里的头一份,沉香自然也是注意过的。

“哦,是在无锡的时候相识。”桃华听了这话,不知是该忧还是该喜。得宠固然是好事,可若是招了皇后的眼,或许就是麻烦了,“她现住在何处呢?”

“跟着群香殿的王充媛住。”沉香打量着桃华的神色,“三姑娘跟陆宝林很有交情?”

桃华抬眼看了看她:“方才不是说了,在无锡的时候是相识。”这丫鬟不知是不是进宫久了,说起来话来颇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味道。

“原来是这样…”沉香心里暗暗琢磨。她自然是知道蒋梅华把家里姐妹叫进宫来的目的,这位三姑娘生得实在是好,就是放在宫里也算得出色,只是仿佛跟陆宝林有些交情,那位可是现今得宠的人,跟蒋梅华可算是对手呢。

两人话不投机,桃华想问的已经问过,也就不再跟沉香说什么了。默然坐着用了一块点心喝了两杯茶,那边小于氏终于从正殿里出来了,蒋梅华跟在身后:“我送送母亲和三妹妹。”

进宫的女眷多半都是不能留饭的,各嫔妃都有自己的份例,只有得了皇帝允许留娘家人用饭的,御膳房才会加菜加饭的送过去,蒋梅华现在还没这个资格。

这些规矩小于氏都讲过,桃华也就没放在心上,跟着往外走去。

来的时候走的哪条道,回去的时候还走哪条道,小于氏和蒋梅华母女两个前头说着话,桃华在后面心不在焉地跟着。其实她很想去看看陆盈,但也知道后宫可不是能随便乱走的地方,能知道陆盈现在颇为得宠,就算是好事了。

正想着呢,只听前头一阵轻轻的声响,也不知是拍手还是吹哨子的,桃华一抬头,就见两个小内侍从路上飞奔过来。

说到底,桃华还是头一次真正近距离接触到皇家。从前虽有很多古装剧可看,但为了视觉效果,都有不同程度的失真。而蒋老太爷也不可能讲得面面俱到,所以桃华真不知道这个架势其实代表着——皇帝来了。

就这么一怔的时候,蒋梅华已经拉着小于氏福下去了,而前边路上一队人拐了出来,中间一个穿赭黄盘领袍的人,正抬眼看过来。桃华一眼看见他袍子上的蟠龙图案,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连忙也跟着蹲了下去——赭黄袍子,蟠龙图案,出入后宫,这只可能是一个人,皇帝!

果然她才蹲下去,就听蒋梅华已经唤了一声:“皇上。”

皇帝的声音略略低沉,带着几分磁性:“起来罢。”看了看小于氏,“这是蒋夫人?”

小于氏刚站起来,连忙又福身下去:“臣妇蒋于氏,给皇上请安。”随手拉了一下桃华,“这是臣妇的侄女,跟臣妇一直入宫来探望婕妤娘娘。”

可以不必把她单独拎出来介绍吧。桃华心里想着,连忙跟着又福身行礼,虽然耳边听见皇帝说:“既是婕妤的亲人,不必多礼。”却还是扎扎实实把一个礼行完才起来。她可还记得蒋老太爷的叮嘱,千万不要把这些上位者的客气当成了真客气。

才站起来,就听蒋梅华柔声道:“皇上和安郡王这是去太后娘娘处吗?”

安郡王?桃华刚才只看见一件赭黄袍子就迅速低下了头,之后就再也没把头抬起来,此刻也只能看见龙袍的下摆,以及后面有一件红色的袍子,再后面就是内侍们穿的青色窄袍。这会儿听见蒋梅华的话,下意识地稍稍把头一抬,果然看见沈数站在皇帝侧后,穿着一件红色常服。

所谓常服,并不是家常起居时穿的便服,而是指常朝视事时穿的衣服。郡王的常服为红色,绣的是四爪团龙。沈数身材修长,肤色微黑,穿着大红常服格外丰神俊朗,颇为夺目。

桃华才看了这一眼,正要再低下头,就触到了皇帝的目光。皇帝跟沈数眉目之间居然有三分相似,身材也差不多,只是看起来更稳重。且久居宫中,肤色也白皙得多,有几分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意思。

这念头在桃华脑海里只是一闪,就被桃华一把掐死,然后把头又往下低了低,暗暗叫糟。未经许可直视龙颜可是能判不敬的,虽然她头没有完全抬起来,但也很难说会不会惹皇帝不悦。

皇帝淡淡答着蒋梅华的话:“是去探望太后。”

他的袍子停在那里不动,似乎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桃华低头低得脖子都要僵了,忽听沈数道:“皇兄,这就是臣弟上回说起的蒋家三姑娘了。”

蒋梅华一怔,她可没听说过桃华跟安郡王是旧识啊。皇帝已经哦了一声:“是上次在西市识破假药的事?蒋郎中家里世代为医,果然是有本事的。”

蒋梅华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怔怔地蹲了蹲身:“皇上过奖了…”本来要提起早晨给太后请安的事也忘记了,目光不由自主地就往沈数瞟了过去。她可是记得贤妃之死的,原以为遇见这位安郡王,不找她们的麻烦就是好的,没想到他开口说话,竟似是——在给桃华解围?

小于氏却没有想得这么多。她刚才也大着胆子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只见皇帝定定站在那里,自己女儿在他身侧立着,满眼柔情,皇帝却并没在看她,反而是打量着桃华,顿时心里又是欢喜又是难受。欢喜当然是因为蒋梅华的计划有望成功,难受却是被皇帝注意的居然不是自己的女儿。

再看桃华,连小于氏也不能不咬着牙说,果然是个出色的。

桃华身材高挑,才十四的年纪,就跟蒋梅华差不多比肩了。且有蒋梅华如今发福的身形一衬,越发显得修长袅娜。穿一件半新的白底绣浅红色虞美人的衫子,下头月白六幅裙,站在柳树底下也似一朵半开的虞美人花,明媚喜人。

虽然头一直低着,但乌鸦鸦的鬓发底下还是露出一点白皙的额头来,黑缎子似的头发里别一枝银钗,钗头上一对儿赤红珊瑚珠鲜艳亮眼,跟耳朵上垂下来的红色玛瑙坠子相映成趣,更显得头发黑皮肤白,且在正午的阳光之下,泛着健康莹润的光泽。跟蒋梅华那张晦黯的脸一比,就更加…

小于氏只觉得心口一股气堵得难受,勉强把眼睛移开,就看见站在皇帝身后的安郡王也在打量桃华,想起方才他说的话,顿时这口气就噎得更实在了。

其实小于氏乃是心里有鬼,才觉得时间仿佛十分漫长,实际上皇帝站住脚也不过是跟蒋梅华说了两句话而已,对桃华也只是上下打量了一下,便抬脚准备走人了。

蒋梅华深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并不再多做挽留,只道:“太后想必早盼着皇上了,臣妾恭送皇上。”

这么一说,皇帝便点点头:“你身子不好,叫家里人多进来几次也可。”

蒋梅华心里虽然有些不解,但今日的预期目的可算完全达到了,不由得涌上一股喜悦,忙道:“臣妾谢皇上恩典。”

皇帝摆摆手,头也不回地带着人走了。小于氏重重吁出一口气,旋又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小声道:“皇上威严,我方才大气都不敢出了。只是安郡王怎么也在宫里呢?”沈数当初一回京,太后就以“皇子年长不宜居后宫”为由,在外头随便赏了个宅子让他住下了。

蒋梅华顾不得回答母亲,转头先问桃华:“三妹妹和安郡王相识?方才说的西市是怎么回事?”

桃华微微皱了皱眉。任谁被人用这种审查似的语气追问,心里都不会很舒服,且这个人跟你还不怎么熟呢。然而这位既是姐姐又是宫里的妃嫔,还不能不答:“安郡王在西市遇上了做局卖假药的,被我父亲识破了。”

蒋梅华听完这个松了口气。识假药这种事,当然只有蒋锡能做,想来是跟桃华无关的。若是这么说来,倒能缓和一下蒋家和安郡王的关系了。

心里想着,口中回答小于氏:“太后近来眼疾,所以安郡王也时常进宫来请安。时候不早了,母亲和三妹妹出宫去罢,有了皇上的话,日后可以多进来几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