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看过内起居注,自然知道蒋杏华尚未侍寝过,说起来进宫也有段日子了,皇帝若是真喜欢她,又怎么会接进宫来又抛在脑后?皇后在这些事上心思总是转得很快,立刻便问道:“就那么一匹蜀锦,是不是赏给蒋桃华了?”

皇帝赏给群香殿的蜀锦颜色都娇嫩,显然只有年轻女子好用,自不会是给蒋府的太太们的,因此皇后一想就想到了桃华身上去,脸立时又阴了些:“究竟是她赏的,还是皇上借了她的手?”

这个李太监可不敢答。皇后却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定然是皇上的意思!不然她一个小小的御女,怎么能赏蜀锦!”她连账册也看不进去了,“前些日子你说时候不到,不宜提那件事,现在都过了这些日子了,也该是能说了吧?备轿,去寿仙宫!”

寿仙宫里殿角摆着四个炭盆,烧得殿内暖烘烘的。太后自染疟之后身子有所亏损,虽然时时进补,总觉得比从前更怕冷了。皇后一进去,就见太后穿着貂皮袄子,倚着暖薰看两个小宫女剪蜡梅花插瓶。

“母后赏花,也不叫着儿臣来。”皇后挤出一丝笑容,坐下来装模作样地欣赏了一会儿,“今年花房这蜡梅种得好,瞧着花朵儿比去年的还要大些似的。”

太后今日心情不错,看她顶着一张不痛快的脸进来也没有说什么,只笑道:“你那里不是也有?若觉得这个好,这一瓶给你带去放在殿里。”

“那儿臣就谢母后的赏了。”皇后耐着性子说了几句,便转到了正题上,“方才看账册,内库今年进了些野山参,虽不是上百年的老参,却也还能用得。儿臣想起承恩伯平日里用得着这个,正要问问母后,可有什么要赏给承恩伯,着人一并带了去。”

说起于思睿,太后的心情就被破坏了。于思睿这一病,于氏族里要给他过继嗣子的事儿就越闹越厉害。前些日子他刚能下床的时候众人收敛了些,之后发现他的病也就这样了,顿时又闹腾起来。眼看着要到年下,好些人都说该先办了这事儿,好歹先找个人新年头上替他进宗祠去行礼,免得对祖先不敬云云。

这是子嗣大事,太后纵然是一国中最尊贵的女人,如今也不姓于了,不好对于氏一族内的事横加干涉,只能自己烦闷罢了。如今听见皇后又提起来,就忍不住叹气。

“听说前些日子请了几个郎中,都说要调养…”皇后窥探着太后的脸色,续道,“这调养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承恩伯府里没个懂医术的怕是不成。”

太后自然是很想弄个太医常驻承恩伯府的,然而都被众人推托了——这不是开玩笑么,于思睿能治到如今这个程度,已要算是蒋家医术精到了,再怎么补,也不可能补出个活蹦乱跳的承恩伯来,到时候太后迁怒下来,谁沾着谁倒楣。就是外头请来的民间郎中,看了于思睿也只是摇头,没一个敢承接下来的,太后给多少钱都没用。

“我难道不知道?”太后听皇后今日说的话简直句句都捅心窝子,不禁也没好气起来,“你倒是能找到一个不成?”

皇后往太后那边移了移,看看殿内都是太后的心腹,便压低声音道:“母后,眼前这不就摆着一个吗?谁给承恩伯治的,就还叫谁去啊。”

“你说蒋氏?”太后顿时更恼火了,“难道你是不知道的?她早就说不能治了!”

“母后,不是儿臣小人之心。”皇后轻轻地嗤了一声,“儿臣还真不大相信她说的话。究竟是真的治不了,还是她不肯用十二分的心思?”

太后沉着脸道:“说这些有什么用?她说不能治,难道还拿刀架在脖子上逼着她不成?”就算刀架脖子,人家说不能治,你也没办法啊,毕竟于思睿能下床还是她的功劳呢。

皇后胸有成竹地道:“她不治,不过是因着知道咱们拿她没法子,且承恩侯的病好与不好,与她有甚关系?若是承恩伯那些姬妾们,哪个不是日烧香夜拜佛,就求着承恩伯好起来呢?”

太后听见承恩伯府那些女人们就心烦,然而听到最后,却突然明白了皇后的意思:“你是说——”

皇后得意地笑了笑:“若是她嫁进承恩伯府,母后说,可还会不会尽心给承恩伯诊治呢?”

那当然是会的啊!太后几乎要脱口说了出来。有哪个女人愿意让自己的丈夫病成这样,难道她不想生儿子,不想在夫家立住脚了不成?皇后说得对,蒋氏不肯用心诊治,不过是因着事不关己,乐得省事。若是她成了承恩伯府的人,就得替于思睿打算!只是…

“难道要让蒋氏做承恩伯夫人不成?”到底是皇上御口亲封的药师之女,宫里还有几个蒋姓妃嫔,若是将人指去给于思睿做妾,也实在是不成。

皇后其实也不愿意让桃华做什么风光的夫人,然而也知道做妾是万万不成的,只得道:“若是让她做了正妻,想来更会尽心尽力。”也好,做了正妻便能永远绝了皇帝的心思。

太后沉吟片刻,勉强点了点头:“你说得不错。”

“那母后几时赐婚呢?”

说到赐婚,太后又有些犹豫。想也知道蒋氏不会情愿这桩婚事,若是不管不顾硬宣旨下去,事倒是能办成,可难免会落人口实。如今皇后还因着子嗣的事被人诟病,若是太后也闹一出,对于家终究不是好事:“这事,总要办得名正言顺才是。”

李太监半弓着腰,稍稍往前上了步,低声细气地道:“奴婢大胆,有个浅见…”

太后看了他一眼:“说。”

李太监的腰又弯下去一些,低声下气地笑道:“奴婢想,太后不如将蒋氏的母亲召进宫来,替承恩伯说个媒。这样的亲事,想来蒋家自是欢喜万分的。”

太后瞧了他一眼:“你倒聪明。”这其实就是强说媒,然而只要蒋氏的母亲答应,便不致落人口实,“只是,若蒋家不答应呢?”

李太监堆着一脸笑容道:“奴婢听说,蒋氏的母亲蒋曹氏,乃是继室。”一个继室,怎么会为了继女顶撞太后呢?只要她松口答应下来,这便是名正言顺的一门亲事了。

“连这你也知道?”太后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倒是知道得多。”

李太监哈着腰陪笑道:“奴婢就是主子的耳目,少不得要多知道些,才不致白吃了主子的饭…”

太后被他逗笑了:“赏他。”

李太监忙跪下磕头谢赏。皇后兴致勃勃地道:“那母后几时召蒋氏入宫?”夜长梦多,自然是早办早好。

太后也是这么想的,沉吟了一下便道:“年前定了也好,这就着人去宣她们吧。”

从前蒋家人进后宫都是先递牌子求见,得了宫里的允准之后才能在指定的日子入宫,还从来没有人得过太后的召见。旨意下到蒋家,小于氏心里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却还要堆着笑脸过来告知。

曹氏倒忐忑起来:“我,我可从没进过宫,太后为何要见我呢?”

小于氏心里嗤笑:不管是为了何事,显然是因着桃华。嘴上却笑道:“瞧弟妹说的,凭它为了什么,这也是有脸面的事。宫里的车在外头等着,弟妹还不快换衣裳,我这会儿跟弟妹讲几句宫里的规矩——哎,其实桃姐儿进宫也好几回了,弟妹到时候跟着她做就没错。”

桃华也被太后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搞得有点手忙脚乱,薄荷一边帮她换衣裳梳头,一边抱怨道:“说召见就召见,也不知又有什么事。不会是还让姑娘去给承恩伯治病吧?”

“除了这事怕也没别的事了。”桃华皱皱眉,“只是,若为了这事,何必连太太也要召见?”难不成太后以为能让曹氏说服她治好于思睿?

“总之是没有好事。”薄荷嘀咕着,替桃华簪上一根宝石钗子,自己也急忙去换衣裳——虽说她多半没有能进宫门的资格,但衣着不整地去,就是对太后不敬。

宫里的马车就等在大门外,两个跟车的小内侍立在车下。曹氏和桃华都有丫鬟扶掖上车,原是用不着他们的,其中一个小内侍却快步上前,抢在薄荷前头扶住了桃华。

薄荷万没想到会有这一手,一怔之间就被挤到了后头,桃华也被吓了一跳,正要甩开这小内侍,就听他低声急促地道:“太后想让姑娘嫁给承恩伯,姑娘早做防备。”

桃华吃了一惊,一边被扶上车,一边转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看过去她才猛然想起来,当初给太后治疟症时,行宫里也有两个人得了病,同样是用了金鸡纳树皮。后来其中一人排了黑尿,当时急急跑来传信的,可不正是这个小内侍!

这时候也顾不得思索为何此人会给她传信,桃华回头去找薄荷,想让她去郡王府给沈数送信,可前来宣旨的太监却在后头阴声道:“姑娘快些吧,别让太后久等了。”摆了摆手,另一个内侍就轻轻推了薄荷一下,将薄荷也推上了车。

桃华在车帘放下的时候往外看了一眼,刚才传信的小内监眼带焦急,但也只能低头跟在马车边上往皇宫走去——看来,是不可能找到人去给沈数报信了。

马车轻轻地晃动着。宫里太监赶马车的技术很好,几乎感觉不到颠簸,但马车里的人却是各怀心思,没有一个能放松下来。

桃华倚着车厢坐着,脑子里有一阵是完全乱的。这个时代,天地君亲师,君仅在天地之下,手掌了生杀大权。可以说,如果太后要让她嫁给承恩伯,那么她几乎是完全没有反抗余地的,这也就是刚才小内侍为什么如此着急却又无可奈何的缘故。

怎么办?难道说她真的要嫁吗?如果不嫁,那就是抗旨。桃华完全可以想像得到,如果她拒绝,不用太后说什么,蒋钧夫妇恐怕就得先给她施压,或许还有蒋铸,因为他们谁都不会愿意被连累。只有蒋锡会为她反抗,然而结果…结果不过是全家人一起倒楣罢了。

薄荷并没有听见小内侍说了什么,但她看出来桃华有些慌乱,于是轻轻拉了一下桃华的衣袖,低声道:“姑娘别怕,咱们进宫,那边一定知道的…”

她说的那边,指的就是郡王府。

这句话仿佛给桃华注射了一针镇静剂似的——是的,只要她进了宫,沈数一定很快就会赶到,而且他一定会想办法的!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当你知道有个人会站在你身边的时候,有很多你觉得做不到的事,忽然一下子都能做到了。桃华在这一刻忽然觉得自己头脑清醒,刚才的慌乱不知道被扔到哪个角落里去,她又可以思考了。

她不能等着沈数来救,至少不能完全被动地等着。沈数或许可以打断这件事,但假如木已成舟,他再想做什么就要付出惨重的代价。所以,她必须想办法打消太后的念头,至少是要拖延时间,在沈数赶到之前,她不能让太后把这件事定下来!

但是,怎么才能让太后打消主意呢?最重要的是,太后为什么会有这个念头?说起来,如果于思睿要娶妻,太后就算是挑遍了京城也挑不到她头上来吧?夫妻结两家之好,说白了就是联系了两家人的利益,那她有什么利益好被于家看上呢?她能帮于思睿什么,帮他治病吗?

仿佛灵光一闪,豁然开朗,桃华觉得自己什么都明白了,原来太后打的是这个主意!真是可笑,以为她成了于家妇,就会死心塌地为于思睿治病了吗?开什么玩笑!就让这个欺男霸女的家伙,老老实实过下半辈子吧!

薄荷在旁边有些担忧地看着,直到发现桃华神色和缓了些,虽然嘴唇紧抿,但眉头却已经松了一些,这才轻轻舒了口气。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姑娘方才想了什么,但看这样子,是有主意了。

马车在宫门处停下,曹氏已经紧张得有些同手同脚。桃华先下了马车,伸手将她扶下来,低声道:“一会儿进了宫,太太多听少说,若是太后有什么话——”她顿了顿,抓着曹氏的手用力一紧,沉声道,“太太要先想一想,不要自作主张!”

桃华可不比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闺中弱女,手上一紧,曹氏的手腕都被抓得有些疼,顿时回过了神来:“桃姐儿——”

桃华抬起一根手指抵在唇上,做了个禁声的手势,随即松开手,替曹氏拉了一下被捏皱的衣袖,低声道:“总之太太记住我的话就是。”不是她想威胁曹氏,而曹氏现在就已经紧张成这样,一会儿到了寿仙宫恐怕也只会说“是是是”了,无论太后说什么,她绝不会动一动脑筋,桃华不能信任她!

寿仙宫里,果然只有太后和皇后二人,宫人领着曹氏和桃华进去,先行大礼。曹氏果然紧张得浑身僵直,动作都有些变形,但好歹没有什么大的失态。

太后倒是十分温和的模样,先是赐座,之后竟然跟曹氏寒喧了几句家长里短,让曹氏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桃华却丝毫也不敢放松。她虽是微垂了头坐着,却始终用余光观察着太后和皇后。太后脸上神色自若,根本看不出什么异样,皇后却就没这么城府深沉了,桃华怎么看,都觉得她眼里闪着一种恶意而快乐的光,还不时向宫门口看去,像是等着一场好戏上演一样。

太后闲扯了几句,话题一转就说到了桃华:“…医术既精,人又懂礼——听说你进门的时候她才十岁,能到今日,想必你也用心良多。”

曹氏有些尴尬地看了桃华一眼,勉强笑道:“太后过奖了…”她可哪有本事教导桃华什么啊。

这心虚得太过明显,宫里都是人精子,哪个看不出来?太后脸上的笑意更深,果然李内监的消息不错,蒋氏这个继母,对她根本并不关心,如此说来,想必在她的亲事上也不会多加阻拦了?

“说起来,女儿家会医术的实在是凤毛麟角,何况她医术还如此高超,就连太医院院使也自承不如…”太后含笑扫了桃华一眼,见她低着头仿佛十分温顺的样子,不由心中冷笑,装出这副模样,难道就能掩盖不驯的事实?等将这匹没笼头的野马圈进承恩伯府,看你还能怎么样!

“哪里能跟太医们比呢…”曹氏连忙谦虚。

“怎么不能比?”太后笑道,“之前若不是她,承恩伯如今还躺在床上呢。眼下皇上想派个太医去照顾承恩伯,我心里就犯嘀咕,能有用么?也不知道当初这些人是怎么进太医院的。”

桃华现在几乎已经能猜测到太后接下来会怎么说了,必然先是提出让她去照顾于思睿,然而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么好去贴身照顾一个男人,那么不管曹氏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太后都可以顺势提出成亲的事来。

不能让太后说下去了!桃华身体向前倾了倾,轻轻地清了清嗓子。

“蒋氏,你有什么想说的吗?”皇后一直在满怀恶意地看好戏,这时候见桃华忽然咳嗽了一声,还当她是有点失仪,当即就开了口。

太后微微皱眉。她原是要一鼓作气把话说完,不给桃华反应过来的时间,但皇后乍然开口,她也只能停了下来等着桃华的回答。

“是。”桃华欠了欠身,仍旧微低着头,“其实皇上选用宫中太医去照顾承恩伯,乃是最为稳妥的。”

“哦?”太后眉毛一挑,“他们连承恩伯的病都治不好,这也叫稳妥吗?”

“回太后的话——”桃华仍旧微垂着头,“医者,医德第一,医术第二。太医院择人是为侍奉宫中贵人,更要选仁厚正直之人,否则——”她稍稍拖长了一点声音,“医可救人,也可杀人于无形,倘若心术不正,纵然医术超凡,又有谁敢用呢?毕竟有时候或许是一味药少用或多用些,针灸之时略变些深浅位置,一个人就会无声无息地死去,全无痕迹…”

☆、第119章 有喜

寿仙宫正殿里,有一瞬间的寂静。除了曹氏还是一脸完全状况外的模样之外,太后的脸色已经完全阴沉了下来,其余的宫人们更是噤若寒蝉。

“这么说,医者也会杀人了?”半晌之后,太后才冷冷地道,“不是都说医者父母心,行医之人只该救人,如何还会杀人呢?”

她的声音在一片死寂的大殿中回响,有种难以形容的阴森和压迫。曹氏虽然什么都没搞明白,却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桃华却反而抬起了头,微微一笑:“所以太医院挑选太医,首重医德。医者父母心,然而父母亦有恨子女欲其死的时候,更何况医者呢?民间亦有医术出众者,之所以不敢贸然令其进入太医院,便是为慎重之故。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宫中俱是贵人,又岂可犯险呢?即使其不过一时冲动,但失足便成千古恨,纵然事后忏悔,亦是悔之不及了。”

皇后在喉咙里嘀咕了一声:“危言耸听…”太医院挑选太医当然不是这样来挑的,不用民间医者,大部分还是怕他们医术不精,或者不懂规矩,把外头乱七八糟的东西带进来。若说到医德什么的——那宫里有些个嫔妃小病拖成大病,或有些宫人病了却不得医治,又是怎么回事呢?

太后闭紧了嘴唇。她保养得虽好,但毕竟年纪已经大了,这几个月来既为了于思睿之事心焦,又自己也得了疟疾,身体有所亏损,因此原本看起来还丰润的脸颊已经消瘦了一些,就露出了嘴角两条锋利的法令纹,这样沉下脸来的时候显得格外阴沉:“如此,可见皇帝周到。”

这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桃华的话她听得再明白不过,这分明就是威胁:倘若她不高兴了,完全有办法弄死人!

太后有一瞬间的冲动想叫人把桃华拖出去打死,然而这念头只是微微一动,就被她压了下去。桃华说的话字字句句都是在称赞太医有德,皇帝稳妥,没有半个字是犯了规矩的,纵然她是太后,也不能就这样把人给拖出去…

“你说得不错…”太后终于垂下眼皮,淡淡地道,“太医院的人,到底还是尽心的。”

桃华稍稍动了动身子。或许是寿仙宫里的炭盆烧得太旺,她后背上已经被汗水浸透,里衣全部粘在了身上,极不舒服:“太后说的是。其实医者大都是愿意尽心尽力去为病人诊治的,只是有些病在能力之外,非不为也,乃不能也。”

太后冷冷地注视着地面,没有说话。大殿之内又是一片死一般的静寂。

皇后左看看右看看,话已经到了嘴边又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纵然再是愚笨,她也听出了桃华话中的意思,知道太后是绝不可能冒着于思睿被害死的危险将桃华娶进承恩伯府了。

“母后这里今日倒热闹。”殿外传来皇帝的声音,他穿着一身天青色袍子悠然进门,身后跟着杜太监,手里抱了两个花瓶,“看来朕来得不巧了。”

桃华拉了惊呆的曹氏一把,一起跪了下去,在太后看不见的地方松了口气。太后看着她身姿笔挺稳稳当当地坐着,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如果不是在袖子里紧紧攥着拳,她恐怕就会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了。这可不是她前生的世界,这个世界里她的生死完全可以由某些人一言以定。

皇帝的出现打破了殿内的沉寂,太后抬了抬眼皮,脸上已经换了笑容:“皇帝怎么来了?”

“起来吧。”皇帝随意向地上的两个人摆了摆手,随即示意杜太监将两个花瓶小心翼翼放下,“今日在书房看见花房送了蜡梅来,想起这对瓶子插花应该不错,就给母后送过来了。”

这对联珠瓶是太后最喜欢的哥窑青瓷,上头的冰裂纹清晰美观,一抹青色如冰似玉,长颈细腰,用来插什么花都好看。太后虽则满腹怒火,但看见这双瓶子脸色也不由得和缓了些,摆手叫宫人接过去:“皇帝费心了。”

皇帝笑了笑:“母后喜欢,就是这对瓶子的造化了。”说着,漫不经心瞥了一眼曹氏,“这是——”

“是蒋氏的母亲。”太后此刻已经将心头的怒火压了下去,又恢复了一贯的雍容模样,只有嘴角边两条深刻的法令纹暴露了她的内心。

“哦——”皇帝对重新行礼的曹氏摆了摆手,“母后宣蒋氏来,可是有什么不自在?”说着,皇帝不等太后答话便对桃华看了一眼,“自从上次染疫之后,太后身子一直有些虚,你既来了,正好再给太后把把脉。”

太后的嘴唇顿时抿成了一条线。没错,皇帝不久前才因蒋氏治疫有功而赏了她,这其中还包括蒋氏治好了她,倘若这时候她处置蒋氏,能有什么好名声?太后可不像如同前朝的戾帝一样,死后在谥号里添了那么一个刻薄的字。

“是。”桃华顺势上前,给太后诊了两手脉象,又请看了舌苔和眼睑,询问了贴身宫人一番,这才道,“太后疫症虽好,但疟疾之症甚损精血。太后毕竟有了年岁,虽则调养当宜,但恢复起来也要慢上许多。如今用的方子并没错,但除药补食补之外,太后还宜时常去园中走动走动,略晒晒阳光,对身子大有裨益。”太后病愈的时候已经是深秋,宫人们生怕她体弱受凉,简直恨不得连门窗都不让透点风进来,更不必说出去走动了,因此这几个月,竟是根本没有迈出殿门一步。

太后心里有气,也没有好好听桃华说些什么。皇帝既然已经来了,她也没法再对桃华当场做些什么,只得又叫人拿于思睿的药方来,让桃华在上头添减了些,这才叫宫人将桃华和曹氏送了出去。

皇后憋了一肚子气,至此实在忍不住了,见桃华已经退了出去,皇帝却还没走,便似笑非笑地道:“皇上今儿倒不忙?”

皇帝也同样似笑非笑地回看了她一眼:“快到年下,皇后有多忙,朕就有多忙。不过今日有一桩喜事,再忙也要过来告诉母后一声。”

太后实在不觉得今年这一年能有个什么喜事,勉强道:“哦?什么喜事,快说来听听?”

皇帝微微一笑:“方才太医去春华殿请平安脉,诊出了两个多月的喜脉。”

春华殿住的是赵充仪,且是独住,并没有别的低位嫔妃,因此一说春华殿有喜脉,那便是赵充仪无疑了。

皇后一张脸唰地就白了。太后也怔了怔,才笑道:“果然是大喜事!赶着年下,这竟是双喜临门呢。皇后,快赏!”

太后提醒了这一句,皇后才醒过神来,勉强笑道:“正是该赏,该重赏呢!去,告诉内务府,春华殿的份例再加一倍,都给我伺候好了,赵充仪若有什么闪失,唯他们是问!”

太后听得皱了皱眉。哪有刚诊出喜脉,就说什么闪失的,倒好似在诅咒一般:“青玉,去库里挑一对玉如意,送到春华殿去讨个吉利。再把那尊白玉送子观音也送过去,若是能一举得男,就是她立了大功。”

皇帝笑了笑道:“母后说的是。朕想着,不如把赵充仪的位份再提一提?”

太后心里咯噔了一下,含笑道:“这马上就要过年了,赵充仪月份又浅,我看暂时不宜变动,否则只怕要累着了她。不如等到过完年,她的胎也坐稳了再说?”

“母后说得是。”皇帝从善如流,“那就等过完年再说。”

虽说是为了报喜而亲自过来,皇帝也不能在太后宫里呆太久,又说了几句让太后仔细身子之类的话,也就起身走了。

他才一走,皇后就急了:“母后,这可怎么办!”

太后脸上的笑容全都没了,冷冷地道:“什么怎么办?”

“那孩子!”皇后真的急了。赵充仪可不比那些低位嫔妃,是可以自己抚养孩子的。且皇帝还要给她提位份,那就从九嫔升到四妃,若是生子,身份就更贵重了。

“你急什么!”太后就看不上皇后这张皇劲儿。想当初刚进宫的时候还有个稳当的模样,十年下来肚子都没动静,已经将她的底气都消磨干净了,只要有个风吹草动,立刻就能跳起来。

不过赵充仪这一胎,连太后都觉得棘手了:“你老实些,不要轻举妄动。过年时你母亲就要入宫,让她传个话,跟你父亲商议再做决定。”赵家可是于家的姻亲,说起来是一体的,可是若赵充仪生了儿子,赵家自然是要捧自己的外孙,到时候于家可就要靠后站了…

皇后哪里等得到新年,然而太后已经发话,她也只能悻悻回了凤仪宫,才一进殿,就摔了手里的手炉,吓得全殿宫人大气都不敢出。

李太监也没想到今日会弄成这个样子,勾肩缩背躲在一边,只怕皇后想起他来。然而这殿内也没几个人,任他把自己缩得再小,皇后仍旧一眼看见,顿时恼火起来:“你不是说这法子万无一失么!”

李太监根本没有说过万无一失的话,然而这时候难道还敢跟皇后争辩不成?只得扑通一声跪下:“是奴婢愚笨…只是,蒋氏如今不足虑,还是赵充仪…”

不提赵充仪还好,一提皇后就更恼火了,随手又抓起几案上一个釉里红梅瓶摔过去:“你还有脸说!春华殿有孕,你竟不知道!”宫里太医在诊喜脉上都有一手,一般一个多月就能察觉,且平安脉是十日一请,赵充仪能瞒到胎儿两个多月才把消息透出来,若说没使手段是断不可能的。

李太监只有磕头的份儿。这种事宫里见得多了,然而没发现就是他的失职,何况今日两事并一事,就连分辩求饶的话也不敢讲了。

皇后发了一通脾气,却也于事无补,看见李太监额头上磕得一片青,更觉厌恶:“滚下去!”

李太监灰溜溜滚了,皇后恼怒了半日,还得从自己私库里寻些东西去赏了赵充仪。她再不懂事也知道,赵充仪的父亲如今是于阁老的臂膀,脸面上的事总要做得漂亮才好。

赵充仪有孕的消息在后宫掀起轩然大波的时候,桃华跟曹氏已经出了宫。天上已飘起了细雪,蒋锡亲自赶马车来接,见两人看起来都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快上车。”

曹氏到现在还糊里糊涂的,根本没弄明白太后召她入宫到底是要做什么。蒋锡自不会问她,径直问桃华道:“太后是要做什么?”

桃华觉得被冷汗浸湿的里衣冰凉地贴在后背上,似乎能一直冷到心里去:“太后想让我进承恩伯府。”

蒋锡顿时变了脸色:“已经下旨了?”

桃华冷笑了一下:“没有。太后大约嫌那样的嘴脸太过难看,还想做得漂亮些,今日连太太都召起宫,想来原是要强说亲的。”

曹氏这才明白过来:“强说亲?那,那承恩伯不是已经…”她即使足不出户也知道,承恩伯已经算是个废人了!就算嫁过去做伯夫人,也是守一辈子活寡。

蒋锡怒极:“姓于的当初怎么不死了的好!”

老实说,到现在桃华心里都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太后这般恩将仇报,当初真该就让于思睿死了的好。有时候你救下的不是衔环黄雀,很可能就是东郭之狼。

只是事到如今再说什么也无用了,桃华叹了口气:“我说医者可生人亦可杀人,想来太后也不敢拿于思睿的性命来冒险。”

方才在殿内,曹氏不知道太后为什么忽然变脸,现在听明白了,顿时害怕起来:“虽说太后不提这事了,可是心里定然记恨,这可怎么办?”

蒋锡攥紧了拳头:“她还想怎么样!难道还能随意抄家杀人不成?”

曹氏却慌了:“那可是太后!”不说别的,只要让人知道桃华得罪了太后,将来他们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蒋锡冷冷道:“我又不做官,不指望她给我加官进爵。再说,还有皇上呢。”

“可皇上也是太后的儿子…”曹氏情不自禁想到了跟刘家议的亲事,若是这事儿传出去,刘家怕了,不肯娶蒋燕华可怎么办?如此一想,她又有点怪起桃华来:“桃姐儿也太刚硬了些,就是不愿,也须婉转些…”

蒋锡瞪了她一眼:“这要如何婉转?若是让太后明着提亲,你应是不应?”

曹氏的确没有不应的胆子,只得闭口不言。

桃华有些疲惫地摆了摆手:“罢了,先回家再说吧。”只是今日她就算入宫仓促,沈数这时候也应该得着消息过来才是,如何到这会儿都不见人?

一行人沉默地回到蒋府,蒋锡便去百草斋与蒋老太爷商量此事去了。曹氏着急忙慌地回了自己房中,立刻将蒋燕华叫了来,说了一遍今日宫中之事:“…这可如何是好?万一刘家后悔了可怎么办?”

蒋燕华也有些怔住了:“太后怎么会,怎么能想出这等法子来!承恩伯那可是个…”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曹氏唉声叹气,“桃姐儿也太刚硬了,竟说什么医者可救人也可杀人,如此岂能不惹恼了太后?就算皇上——那也得听太后的,这可怎么办?”

蒋燕华哪知道怎么办,不由得烦躁道:“不成便不成了,那也是我的命!”说着,眼泪早流了下来,惹得曹氏心疼起来,母女两个抱着哭了一回,方才慢慢平静下来。

曹氏哭过,脑子倒清楚了些,道:“依你姐姐说的,太后也不想叫外头人议论,就算记恨咱们家,一时也不会怎样。须得抢在前头将这亲事定下来,到时候就算有些什么,刘家也悔不得。”说着又忍不住落泪道,“我的儿,说句不吉利的话,纵然到时候家里遭了难,你是嫁出去的人,也连累不着你。”

蒋燕华擦泪道:“也未见得就到这般,太后虽有权势,咱们家并不犯事,想来也不要紧的。”嘴上虽这般说,心里却也觉得这亲事须得早定下来,“只不知那边怎样了?”

所谓说曹操曹操到,曹氏正想着去问小于氏,小于氏已经过来了,进门就笑:“大冷天的,让弟妹也去宫里跑这一趟,究竟是为的什么?”

事关蒋燕华的利益,曹氏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扯谎:“是太后身子不大自在,叫桃姐儿去诊诊脉。我不过是捎带着过去开开眼界的罢了。想来是太后觉得总叫桃姐儿去也不大好,才叫我陪着罢了。”

这话倒也合情合理,然而小于氏早看见了曹氏那通红的眼圈,心里就不怎么信。然而曹氏平日里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今日却是异常的嘴紧,任小于氏怎么问都没问出来,只得换了话题道:“弟妹是个有福气的,才能得太后亲召呢。燕姐儿也是有福气的,刘家那边合了八字,说燕姐儿旺夫,两人八字正相合,催着我来问问,几时好请媒人上门呢?”

这简直是瞌睡送来了枕头,曹氏大喜,忙道:“我这就跟我们老爷商量。”

小于氏笑眯眯道:“还是快些好。刘家的意思,先将小定下了。弟妹若是愿意多留燕姐儿两年也行,只是这亲事先定下来,刘家那边也好慢慢准备。”合八字能瞒着蒋锡悄悄地弄,这定亲可不成。只是也不知道蒋锡究竟在想什么,一个翰林摆在眼前,居然还要挑三拣四。

若是从前,曹氏自是想把女儿再留几年,毕竟蒋燕华今年才十三,要到后年才及笄。按如今的规矩,女孩儿都是满了十五才出嫁的,不比前朝,十三四出嫁的大有人在。但如今想到太后可能的报复,她就恨不得女儿马上嫁出去。

蒋燕华早在小于氏提刘家的时候就避到内室去了,但外头的话却听了个清清楚楚,待小于氏走了便出来道:“爹爹还不知道合八字的事呢。”

曹氏刚高兴完,一下子又愁了起来:“是啊…”现在去跟蒋锡说,岂不是漏了馅儿?只是想到女儿的前程,曹氏又勇敢了起来:“不怕,娘去跟你爹爹说。”

蒋锡在百草斋里正跟蒋老太爷说了宫里的事:“伯父看,这事儿…可会连累到家里?”他不在仕途也有个好处,就是一时半时的于家找不到他的麻烦,可蒋钧和蒋铸就不一样了。

蒋老太爷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地道:“其实就没有这事,太后恐怕将来也不会放过我们家。”他起身,也不叫小厮,自己从箱子底下翻出一个旧药箱来。

“这个是——”蒋锡眼尖地看见药箱下角刻了一个回字花纹,“这是父亲的药箱?”因蒋方回名字里有个回字,而回字纹又有富贵福寿不到头的好意头,因此蒋方回所用的东西,李氏都喜欢弄上这个花纹,药箱也不例外。

“我还以为——”这个药箱从蒋方回开始学医就用着,只是在贤妃身亡那一日,蒋方回直接下狱,这药箱蒋锡便再未见到,原以为是在狱中失了,想不到竟在蒋老太爷这里。

蒋老太爷苦笑了一下,将药箱打开,里头脉枕、金针等物一样样摆得整整齐齐,仿佛药箱的主人正要提起它出门行医一般。那套金针已经过了十几年,依然亮闪闪的,显然是有人天天擦拭。

“伯父——”蒋锡手微有些颤抖地伸过去,“您怎么——”怎么从来没有把这个药箱给他看过呢?

“这药箱还是你祖父做的。我和你父亲到了十五岁,第一次跟你祖父出门的时候,就有了自己的药箱。”蒋老太爷也伸出手抚摸着药箱已经被磨得光滑的棱角,仿佛摸到了弟弟年轻的肩膀,“这药箱拿回来的时候,里头被人翻过。”

“翻过?”蒋锡敏锐地皱起了眉,“是谁?他们在找什么?”

蒋老太爷摇摇头,苦笑了一下:“我只知道连药箱夹层都被翻过。”他虽然把里面的东西都整理过,但什么痕迹也没发现。

“那伯父你刚才说太后——”

蒋老太爷默然片刻,缓缓道:“贤妃是于家人害死的。”他不能说药是小于氏换的,也就只能这样含糊地说一句了。

“是太后——”蒋锡有些疑惑,“她该害死四皇子才是…”

蒋老太爷叹了口气:“贤妃死了,定北侯府远在西北,四皇子一个幼儿,在宫中没了母亲保护,还有活路吗?否则皇上也不会将他送到西北去了。”而且是才八岁的时候,一能经得住路途上的颠簸就急急把人送了过去,还不是怕自己一旦薨逝,四皇子就没了活路?

☆、第120章 药箱

关于贤妃之死,蒋家早就有所猜测,蒋锡自己也想过,然而今日蒋老太爷这样明白地说出来还是头一回。

“拿到药箱之后我就在想,你父亲死,恐怕不仅仅是为了贤妃身亡。”女子产育本就有险,宫里妃嫔死于难产的不是没有,却也不是每个伺候的太医都要被一并处死的。何况当时贤妃虽亡,生下的四皇子却还活着,依例来说也不到要处死的地步。

“所以父亲是代人受过?”蒋锡握紧了拳头,又颓然放开了。就算当初的猜测成真,又能怎么样呢?连先帝都奈何不了太后,蒋家又能做什么?

蒋老太爷低头看着药箱,微微点了点头。他看起来很平静,可是有些枯干的手背上几条青筋却如蚯蚓一般暴凸了出来。是的,是代人受过,不仅仅是太后,还有——他的妻子。

蒋锡怔怔地站了一会,苦涩地一笑,将那药箱的带子握在手里:“伯父,这个——”

“你拿去吧。”蒋老太爷松开了手,“这东西早就该给你,只是我怕你见了伤心,所以一直留在我这里。”

蒋锡背起这个旧药箱,慢慢走回了东偏院。冬天黑夜来得早,这会儿各房已经掌灯,蒋锡才进院子,就有一盏灯笼急急迎了过来:“老爷回来了?太太等着您呢。”

蒋锡听声音就知道这是茯苓,但他现在没有心情去见曹氏,便只摆了摆手,就径自去了桃华屋里。撂下茯苓干着急,却没这个胆子跟去桃华房里,只得转回去自向曹氏覆命。

蒋锡可不知道曹氏为了刘家的亲事正着急上火,背着那药箱就进了桃华屋里。桃华正有些心不在焉地在听蒋柏华背书,见蒋锡一脸伤感地进来,身上还背了个旧药箱,不觉有些奇怪:“爹这是——”

蒋柏华正是不知愁的年纪,见了父亲便跑过去,要向他炫耀自己今日新背的书。蒋锡摸了摸他的头,勉强听了一段就打发他去厢房里写字,自己将那药箱打开来,将方才蒋老太爷说的话都向桃华倒了出来。

毕竟是穿越过来的人,桃华对这位祖父毫无印象,自然也就难以有什么感情,倒是比蒋锡冷静许多,听了蒋锡的话,就觉得有点不大对劲:“伯祖父说,这药箱被人翻过,是谁翻的?如果说祖父是代人受过,那太后也没有理由要对付我们,为什么伯祖父会说,即使没有今日的事,太后也不会放过蒋家呢?”

一般来说,假如蒋方回仅仅是在贤妃之死中背了黑锅,那么人都死了,太后跟蒋家又没仇,她又有什么理由不放过蒋家呢?更主要的是,蒋老太爷对太后有如此敌意,可很明显的,于氏的态度却是完全不同。

桃华不由得想到当初蒋梅华将她带进宫去给陆盈治病,后来这事被吴才人揭发,太后宣她进宫的时候,于氏竟一反常态地要跟着去。当时她就觉得古怪,现在跟蒋老太爷的话这么一对比,就更加的奇怪和不合理了。

蒋锡刚才因为看到父亲的旧物心绪激动,完全没有想到这个问题,这会儿听女儿这么一说,才觉得不对劲起来:“你的意思是说…”

“究竟是谁翻了祖父的药箱?”桃华肯定地说,“我听说祖父最后也没有被判罪,只说是在狱中自尽。现在有两种可能:其一,是先帝授意翻查药箱,寻找祖父谋害贤妃的证据——显然,没有这个证据,否则祖父必定是要定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