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絮絮叨叨的,江恒却只是沉默地走回书房,就在他鼻子前面关上了门。青盏险些被门拍了一脸,不由得目瞪口呆,转头问跟在后头的飞箭:“公子这是——”

飞箭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外走,走到院门口才抛出来一句:“公子不曾进去。”

“这肯定啊。”青盏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今天是人家姑娘的及笄礼,公子一个外男,又没个女客带领,怎么可能进去?不过是在门外看一眼罢了。且慢——

“既然不曾进去,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不是应该送上礼物就回来吗?

“并不曾送礼。”飞箭淡淡地回答。

这下青盏彻底傻眼了:“为,为什么?”那可是公子费了许多时日,一刀刀雕刻出来的木笄,虽然样式简单得没法看,但木料是难寻的数百年老桃木,辟邪驱疫最灵的。

飞箭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答,径直走了出去。怎么回答呢?要说公子看见了蒋家姑娘的未婚夫婿,所以这份及笄礼就永远不会送出去了么?他不知道公子在蒋家门口等的那一个时辰里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他宁愿永远都不知道…

☆、第139章 大赦

皇帝在蒋家姑娘及笄礼这一日赐下一根前朝流传下来的古玉笄,这消息自然瞒不过宫里的人,没两天就传遍了。

皇后少不了又要到太后处去抱怨一番:“都已经指给别人了,皇上这是要做什么呢?”打从过年那阵子开始,她的日子就过得不顺心。赵充仪这肚子渐渐显了出来,却还坚持着要按时来给她请安。皇后再傻也不会觉得她是敬重中宫,分明是拿她来显示自己的恭谨贤良罢了。若不是寿仙宫里头传出来的消息是太后已经动手了,她真恨不得立刻就叫人把赵充仪打个半死!结果这事儿还没完呢,蒋家那个又不安分了。

太后半闭着眼睛,只当没听见她的话。这些日子她时常觉得额头隐隐胀痛,院使来请过几次脉,都说她一定要保持心境平和愉悦,万不可再生气。然而不顺心的事总是有,皇后还这么不省心,她想不生气都不行啊。

“娘娘——”外头的宫人垂着头进来,“蒋家那里又送了消息来,说海姑姑的病又重了,请太后再派太医过去。”

“怎么又要太医?”太后皱起眉头,“上回太医去诊过脉,这才几天工夫呢?就是吃药也没有好得这么快的,叫她再等几日!在宫里时没太医给她诊脉,也不见她有什么病,如今出去倒尊贵起来了?”就是宫里的小妃嫔们,太医也不是随叫随到的,何况一个宫人呢?

传话的宫人垂头低声道:“海姑姑说她快病死了,蒋家人不敢担这责任…”太后赏下来的人要是死在家里,麻烦可就大了。

“快病死了?”太后怀疑地道,“太医不是说她不过是饮食上有些不调?去,还宣那日的太医去瞧瞧。”

有了太后的话,自然有宫人去给太医传话。恰好那太医今日正当值,闻言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怎会又病重了?”他明明给开了止泻的药啊。

虽说并不怎么想去,但太后有命,这太医也只能从宫里出去,赶往蒋府。到了地方一看海姑姑脸色蜡黄的模样,把太医也吓了一跳,连忙上来诊脉:“这是——难道不曾用药?”

桔梗儿在屋角跪着,闻言苦着脸道:“是奴婢不好。姑娘及笄那日海姑姑说要吃酥肉,奴婢就给她取了一块…”说着,拿袖子掩了脸,“姑娘一定会打死奴婢的,呜呜——”哭了两声实在挤不出眼泪来,只得悄悄把抹了姜汁的手指在眼上揉了揉,顿时哗地一下子就泪水横流。

太医的脸拉得比马脸还要长:“明明下官已经说过,这些日子万不可动荤腥。”诊过海姑姑两手脉象,也顾不得生气了,“到底吃了多少?怎的就到了这等地步?”这脉象比起前几日他来的时候可是要重得多了,再这么泻下去,连性命恐怕都要堪忧了。

海姑姑有苦说不出。她很想说在吃那块肉之前已经开始泻,太医开的药显然并不怎么管用。可是这时候她也不敢了,人泻得三丝两气的,还指着太医救命呢。

太医紧皱眉头,斟酌着开了个新方子,临行时又叮嘱道:“千万不可再沾荤腥!否则下官也无能为力了。”

他正说着,便听外头一个少女的声音含笑道:“这位太医,海姑姑的病症究竟怎样了?”

太医回头一瞧,一个高挑明丽的少女轻快地走进来,虽然上回来蒋府没有见过,但猜也猜得到,这位一定就是曾经被皇帝临时封了六品院判的那位未来郡王妃了。

明明自己医术超群,还要来问他做什么?太医心里嘀咕,脸上却不敢带出来——这位可是前几日才在及笄礼上得皇帝赏赐的,说个简在圣心应该差不到哪里去,他一个小小太医,夹在这些贵人中间,还是谨慎一点的好。

“海宫人胃肠脆弱,油荤之物难以克化,还是不要食用的好。”

桃华露出一点为难的神色:“这位太医,海姑姑是太后赐下来教导我宫规的人,蒋家只有供奉的道理,却不好简薄拘束…”

这一点太医倒是很理解。太后赏的人,还想着管这位蒋姑娘呢,如何能叫蒋家管了?若不然病还没好,说要吃酥肉,蒋家的丫鬟就不敢不给。这样的病人,若是太医遇上,太医也头痛。

“蒋姑娘,此事,还是以遵医嘱为要。以府上家学,想必是深谙其中道理的。”

桃华亲自送太医出去,叹道:“太医常年侍奉贵人们,定然能理解寒家的难处…”

太医理解的。宫里头的贵人们哪个是把太医真看在眼里的,不遵医嘱,然后出了问题再怪太医的不要太多。这么一想,太医的语气就不由得更温和了些:“下官知道府上也有难处,只是海宫人这病,实在是要注意了。”

“那,能不能请太医代我向太后告罪?太后赏下来的人,本是该好生供奉,这如今——”

太医捏了捏旁边那丫鬟悄悄塞进袖子里的荷包,轻咳了一声:“下官奉太后之命前来,自然是要如实回复的。”如实回复,就是把海姑姑自己要吃酥肉的事儿回报上去。这事儿也真得说明白,若不然一个腹泻越拖越重,不是要连他的招牌也砸掉吗?

“不过——蒋姑娘可给海宫人诊过脉?”这病虽能用水土不服来解释,可太医总觉得哪里好像还有点不大对劲儿。这位蒋姑娘的医术,是院使大人都在私下里称赞的,向她请教应该也不算丢脸吧?

桃华再次露出为难之色:“并没有。实在是海姑姑她——想来她是更信任诸位太医的。”

太医默然,暗想这海宫人看着精明,其实却是个傻子。放着蒋家姑娘不用,非要用宫中太医,不就是怕蒋家人给她下药吗?可她怎么不想想,若是她让蒋家姑娘医治,那时责任就被压在了蒋家人身上,蒋家人保着她还来不及呢,怎么还会对她动手脚?结果如今蒋家人撇得一干二净,倒把事儿都转到太医院头上来了。

跑这么一趟,太医也觉得有点恼火,回宫之后自然一字不差地向太后回报了:“…海宫人不遵医嘱,下官实在是…如今人在宫外,消息亦不灵通,下官去时,病情又耽搁了数日。所谓沉疴难治,这病再拖下去,恐怕下官也要束手了。”

一个宫人的死活,太后倒不放在心上,她关注的是能否在这件事里抓到蒋家的把柄:“蒋家如何说?”

太医低头道:“蒋家依下官所说每日只供白粥小菜,除此之外一概不动。只是海宫人…下官去时,那侍奉海宫人的婢女正在挨罚。只是蒋府言道海宫人是太后所赐,并不敢随意约束。下官只恐海宫人这般,病将渐重。”

太后皱着眉头道:“蒋氏可给海宫人诊过?”

太医把头垂得更低:“海宫人不肯…”若是一开始就让蒋家姑娘诊脉倒是好了,如今他已经接手,蒋家姑娘自然就不肯再沾手了。

太后摆手让太医下去,恨恨道:“废物!她这才去了蒋家多少日子,倒有一多半时间是在病着。”而且还越来越重,想也知道根本不可能再教导蒋氏什么规矩了。

“是谁又惹母后生气了?”皇帝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朕听说母后传了太医,可是哪里不适?”

“我并没有什么不适。”太后勉强笑了笑,“不过是派去蒋家教导规矩的那名宫人病了。”

“一名宫人,也能这样劳动母后费心?”皇帝皱起了眉头,“朕也听说了些,据说是出了宫便不知节制饮食,才致病倒的?差事当不好,倒来打扰母后,她倒是好大脸面!”

这番话说得一些破绽也没有,听起来全是在关心太后,太后也只能笑道:“毕竟我差出去的人,自然只得我费心了。”

皇帝眉头皱得更紧:“听院使说,母后这些日子时常头痛,定是劳神之故。下头这些人也真是可恶,如此不知体恤母后,母后便不必再为她们操心了。来人,去尚仪局传朕的话,若是那海宫人三日之后还是不好,便将她迁回来养病,另派得用的人选去蒋家教导礼仪,不许再让太后烦心这些琐事!谁若是再惹太后动气,朕绝不轻饶!”

满殿的人都被皇帝的怒火吓住了,个个噤若寒蝉,只有杜内监低眉垂眼地应了,转身出去传话。

等他走出殿门,太后才反应过来,干咳了一声:“皇上也不必动气,你日夜忧劳国事,才是真要仔细保重才是。”

皇帝脸上怒色不减:“朕就是恨这些人没个顶用的,什么差事都办不好!”

太后没话可说。其实她也深有同感,从今年上元节开始,她交待下去的事这些人也没办好几件。

“母后就不要再操心此事了。”皇帝换了和颜悦色的神态转向太后,“院使都说了,母后必要心情愉悦少动气恼才于身体有益,这些琐事只管交给下头人去做,何必母后亲自过问?”

太后干笑了一声:“皇帝有这份孝心,老天必定鉴知,会保佑我的。”

“这也不够。”皇帝认真地道,“母后今年逢着明九,身子不好大约也因了这个——朕打算大办圣寿节,赦天下为母后祈福。”

太后这才想起来自己今年是五十九岁寿辰,都说逢九流年不利,或许今年诸事不成还真是与此有关。原还想推辞,这会儿也改了主意,只道:“大赦天下也太过了,我不过是个太后,很不必如此。”

大赦天下这种恩典,一般只有新帝登基才会施恩至此,太后不过是个逢九之年,还不是整寿,还真担不起大赦天下这名头。

皇帝却固执道:“为母后身体康健,有何不可?母后不必管了,朕自有主意。”

太后的圣寿节其实早就筹备起来了,内务府比谁不会讨好,似这等逢九之年他们早就记在心中,只等着上头一句话,就可以办起来了。只是大赦天下的话传出去,还是引发了一番轰动。

实在是大赦天下这恩典太重了,京城里沸沸扬扬这么一传,连于阁老都有些坐不住,特地让阁老夫人进宫含蓄地提醒太后:“…虽说为祈福计,大赦天下也未免过了些…”福气并不是越重越好,重到你担不起的时候就要从别的地方折一点了,比如说,折寿。

太后是真的有些无奈:“我亦觉太过,是皇上定要坚持。”如今话都说出去了,皇帝金口玉言,哪有再更改的呢?

皇后在旁,撇嘴道:“皇上哪是为了母后,分明是为了别人来讨好母后,想堵母后的嘴呢!”这事儿一出,谁还关心太后赏到蒋家去的那个海姑姑?听说她吃了太医的药之后仍旧腹泻个没完,如今已经从蒋家召回来,送到宫里专门给宫人养病的地方去了。

说是给宫人养病的地方,其实太医根本不涉足那些地方,就是由几个粗通医术的宫人看着,胡乱弄些药吃。若是命大,养好了大约还能回来当差,运气不好的话就只能抬出去了。

至于说蒋家那边,自然有尚仪局另派了一个年长的宫人去指点——没错,是指点,不是教导——连皇后都奖赏过蒋氏,说她跟海姑姑学规矩学得好,尚仪局派去的人,敢说自己比太后派的人更厉害吗?是以只能说是指点,不敢称教导了。

这事儿把皇后噎得好几天胸口都像卡着什么似的,吐不出咽不下,找个机会把出主意的陈内监骂了个狗血喷头,险些撵出正殿。

于阁老夫人只当没听见皇后的话,仍对太后道:“可此事实在太重,阁老已经要上折子代娘娘辞谢了。”

“这是应该的。”太后也当没皇后这人,点头道,“你回去与阁老说,叫他只管按自己想的做就是,我并不图这虚名儿。”

于阁老的辞谢奏折上得很快,可惜皇帝并不打算听从,甚至要发明诏诏告天下大赦之事。虽然这明诏一时还没有发出来,但京城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且正向周边迅速扩散。

“既然皇上执意如此,阁老不如就遵从了?”于党的部分骨干聚集在于阁老家中,秉烛夜谈。

于阁老眉头皱得死紧,看了一眼出主意的那个人,眼中掠过一丝不悦。此人并无多少才能,不过是紧巴着于党才升上来的,因为像条狗似的忠心,于阁老才用他一用。然而他急于拍马,经常说出些不知所谓的话来,不但不能出力,反而时常是个累赘。

“不可。”另一人立刻驳斥,“此为逾越。到时皇上是大孝,太后可就——”皇上这是拿着太后来给自己博得孝顺的名声啊。

于阁老微微点了点头。这是个有眼力的,看得出如今皇帝已经渐渐与于氏一族离心了。从前皇帝孝顺太后,可从来没有这么大张旗鼓的。

“但是皇上显然不肯…”开始那人说了半句就不吭声了。

众人都不说话了。皇帝这次摆出一副非赦不可的样子,当然若是内阁诸人力阻,皇帝的明诏也发不下来。但如此一来势必闹僵,这可是件麻烦事。

“依下官看——”鲁显一直没有发言,这时才向前倾了倾身,“皇上要赦,也不必大赦。”大赦天下那是皇帝的规格,但是少赦一点,太后还不算太过格。

“那要如何赦?”

“以下官的浅见,皇上想赦的不过是山东那些人。”

真是一石激起千重浪,鲁显这一句话,就让众人都议论了起来。开头拍马的那个立刻叫了起来:“这如何能成?若是赦了,岂不就是说——”总算他脑袋还算灵活,及时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这些事知道就行,说出来可是不成的。

这次众人纷纷同意他的看法,若真是赦了这些人,难道是要承认于锐在山东错杀了良民不成?

于阁老淡淡看了鲁显一眼:“这些日子令慈的病可好些了?”

一时间众人纷纷侧目。不少人都知道蒋氏正在给鲁显的母亲治腿,难道鲁显是想因此就…

鲁显连忙起身:“承阁老关怀,家母的病好得多了。不敢瞒阁老,之前家母年老糊涂,答应了蒋氏一句话,如今蒋氏以此相逼,要让下官上折子求赦山东众人。”

他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于阁老的眉头反而稍稍松开了些:“君子一诺,重逾千金,既是令慈的许诺,你亦不能食言。”

鲁显低头答了个是,又道:“下官细细想过,虽说这样做对于侍卫有些不利,但同样也让天下人知道,皇上并不是真心想为了太后大赦。”同样的,也让皇帝不能再拿太后装幌子了。

“如今阁老固辞,皇上却要下旨,到时如果有人出来先提此建议以做转环,阁老也不好一口回绝。且若是真要大赦,这些人同样在可赦之列,结果并无不同,反而让阁老失了先机。如今由下官提出,还可见得阁老心胸坦荡。”

鲁显一边说,一边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他不知道如今局面至此,到底是皇帝的有意安排抑或只是巧合,更不知道蒋氏那日对他所说的话,究竟只是安郡王有意与于氏作对,还是这里头有皇帝插手。

自从皇帝露出要大赦天下的意思之后,他就一夜夜地辗转难眠,越是想得深,就越是不知该如何是好。按说他是于阁老提拔起来的,理应跟着于氏一族。可是那毕竟是皇上,于阁老可以权倾朝野,但皇帝始终才是天下之主。且此次山东之事,于阁老的作为实在是大出他意料之外,竟让他觉得有些陌生了…

“鲁侍郎这话有道理。”有人思索片刻之后,觉得这主意不错,便开口附和,“不过依下官看,未必就要赦他们无罪,改判流放也是一样的。说起来这些人毕竟只是乱党族属,便改了流放也有道理。”其实当时就有人建议将这些人只判流放,原因是此事毕竟由当地县令瞒报灾情而起,不妨施恩。但于党为了砸实于锐的功劳,硬是全判了斩监候,结果到了眼下又还得自行打脸。

于阁老沉默良久,点了点头。待众人散去后,他将鲁显单独留了下来:“子扬啊——”

子扬是鲁显的表字,当初还是中了进士之后由于阁老为他取的,现在叫起来有种特殊的意味深长:“蒋氏何以向你提出这般的要求来?”

鲁显心头一跳,躬身道:“依下官想,定是安郡王在背后指使。不然蒋氏一介女子,怎会知道什么朝政。”

于阁老微微点了点头:“那依子扬看,皇上要大赦,是否与安郡王有关呢?”

这个问题更是令人惊心,鲁显低头想了一会儿,才道:“蒋氏向下官提出此要求时,只说今年太后圣寿,让下官借此机会上书求赦。”这是事实,他没有增减半个字。

于阁老沉吟着,没有再问什么。等鲁显走了,他的幕僚才从后头出来,小心地道:“阁老,鲁侍郎他——”

于阁老淡淡道:“子扬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应该不会对我说假话。”鲁显身后没有家族,即使爬得再高也要靠着于家,虽然这样的人在一开始的时候不会像赵家那么好用,但到了后期用起来就更放心,不会成尾大不掉之势。

幕僚仍旧有些担忧:“但此次实在太巧,皇上与安郡王——阁老别忘记,他们毕竟是兄弟。”

于阁老轻轻一嗤:“倘若真是二人联手,就用不到蒋氏去向子扬提出此事了,太露痕迹!且天家父子且无,何况兄弟。别忘了,皇上与安郡王之间,可是隔着一张九龙宝座!纵然安郡王有意,皇上难道就敢接吗?我于家虽然半朝野,定北侯却有十万西北军。”

幕僚想了想,虽然承认于阁老说得对:“但事有万一,阁老还是不得不防。倘若皇上想着联吴抗魏,将于我们很不利。”先把安郡王的好意接过来,齐心合力扳倒于家,而后再对付安郡王,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于阁老眉目之间有几分不屑:“皇上与先帝一样。先帝当年若是不处死代王等人,于家也未必有现在的风光。”先帝登基那会儿,还有几个小兄弟在,他们都是自己没资格夺嫡,只能跟着别的哥哥摇旗呐喊的角色,罪不至死。如果先帝把他们用起来,至少宗室可以分掉于家一部分势力。可惜先帝如惊弓之鸟一般,被太后一劝,就将这几个兄弟全部废为庶人并圈禁起来。

原先都是天之骄子,过惯了锦衣玉食的自在日子,怎禁得住这样的磨磋,没多久就一个接一个地死了。对外报是病故,至于真正的死因,并没有人多问。

之后,于家携从龙之功,一举登顶,从此如日中天。

于阁老唇边泛起一丝苍老而锐利的冷笑:“一荣即荣,一损即损,这话放在天家,便是无限的讥讽。天子称孤道寡,注定了是要左右无人的。先帝如此,皇上亦是如此。须知我于家再盛也只是臣子,将来承继大统的仍是皇上的血脉。可安郡王呢?”

幕僚口唇微动,不知该说什么好。于阁老说的话都是有道理的,可是不知怎么的,幕僚总觉得以先帝之所作所为来判断今上也必如此作为,似乎有些个武断?然而于阁老多年来从未行差踏错,自然形成了他的自信,近年来甚至有向刚愎发展的趋势,有些话幕僚亦不敢说得太深,最后只能道:“防人之心不可无,阁老谨慎为上。”

☆、第140章 圣寿

圣寿节是朝廷里一件大事,尤其是皇帝有意大办,这影响力就更大一些。对桃华来说,最直观的影响就是,礼部给她拟定的六礼都要放到圣寿节之后了。

说起来这有点不很成体统。如按皇家的规矩,六礼一一行完,这中间至少要拖上一年,以示郑重。可是钦天监择出的成婚吉日,已经由皇帝圈定为十月初九了,如果从圣寿节之后开始问名纳采,中间就只有不到四个月的时间,就是放在一般高门大户里,也没有这么着急的。

“这分明是礼部那边刁难王爷呢!”蝶衣气呼呼地道。

蝉衣正在绣一床帐子,闻言便道:“其实也没有什么。皇上是正月里就指婚了的,到十月也有将近一年,并不算不成体统。”

“怎么不算?”蝶衣睁大眼睛,“六月里才圣寿呢,怎么前头这几个月就不能先纳采问名?非要拖到这时候!”中间隔上半年左右,这事也就体面了啊。

蝉衣头也不抬地道:“要么让王爷去求皇上,将婚期挪到明年?”

“这怎么能行…”蝶衣蔫了。礼部这是看准了王爷已经年逾弱冠,等不得,这才敢弄出这样的事来。

蝉衣淡淡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要如何?”

蝶衣不吭气了。他们这些贴身伺候王爷的人都看得出来,王爷恨不得早点娶了蒋姑娘进门,就算年纪等得起,他也不会愿意再等的。

蝉衣将纱帐绣好,招呼蝶衣跟她一起支开看看效果:“你有时间说这些,不如帮我把这帐子赶紧锁了边,眼瞧着天气就热起来了,王爷的帐子也该换了。”

蝶衣吐吐舌头,连忙道:“我来锁我来锁,明儿就好。”这段时间朝上为了太后圣寿要不要大赦的事吵得热闹,看热闹的人也跟着忘记了时间,居然一眨眼就要进六月了呢。

蝉衣板着脸道:“早跟你说过,咱们是伺候王爷的,别的事听听就罢了,伺候王爷才是本份,才是最要紧的!”

蝶衣低头听她训了几句,趁着空隙连忙道:“王爷这会儿应该从宫里回来了,我去瞧瞧厨下的莲子汤熬得了没有。姐姐放心,这帐子我明儿一定锁好。”说完赶紧溜了。

应该说蝶衣的时间估算得很准,片刻之后,沈数就踏进了郡王府。邬正见他面上有轻松之色,就知道事情多半成了,笑问道:“王爷,可是那赦令下来了?”

“先生神算。”沈数的确心情不错,“今日鲁显上奏折,于氏一党并无异议,皇上也就‘勉强’同意了。横竖明年是太后整寿,有什么恩,明年再施也不迟。”至于明年要不要施恩,那就再说了。

“只是这般一来,属下有些替蒋姑娘担心。”

沈数目光微微一沉:“我也这般觉得。只是她说于阁老刚愎,不会将女子放在眼中。不过——还是派个人跟着她,免得万一有什么事罢。”

邬正点头:“此事属下去安排。另外,礼部将行六礼的日子送过来了,还有礼单等物。”

“我在宫里就听皇上说了。”沈数懒得去看,“太后过寿,倒成了他们的借口了。”

“依属下看,此时不要过于计较,早些成婚要紧。只是怕蒋姑娘会有不满。”

想到桃华,沈数就微微一笑:“这样的道理她如何会不知道?”只是桃华顾大局,他也要给她做脸才行,“记得父皇还给我留了些东西?”

“是有的。”邬正有点疑惑。先帝临终,给远在西北的幼子留了些古玩珠宝字画之类,还留了两座皇庄。这些东西,太后身为胜利者自然颇为大方,全都封存了起来,声言待沈数将来回了京城就如数交付。

沈数回京之后,这些东西他也没有去动。毕竟他的郡王府都是才盖好不久的,弄一堆东西回来往哪里搁?

“难道王爷是想——”

沈数点点头:“这些东西白搁着我也用不到,劳先生去点点,分一半给蒋家,另一半搁进聘礼里头。”一半当聘礼,一半给桃华当嫁妆,这就比较好看了。

邬正目瞪口呆地道:“…全,全部?”聘礼是男方出不假,但出完了就属于女方了,不管是女家自己留下,还是搁进嫁妆里头带过来,都归了女子的私产。沈数这一句话,就等于把先帝留给他的大半东西都送了蒋家姑娘。

“自然。”沈数想了想,又道,“也要她自己喜欢才好。另外这些年过去,未必没有人私下里做点手脚,先生找个有眼力的去瞧瞧,别把假的东西送出去。”古玩是比较容易做手脚的,万一将来被人发现那就成笑话了。

太后的圣寿节办得极是讲究,皇帝不但赦了一批人,还在京城各寺庙都施舍香油,在圣寿那一日点起了五千九百盏海灯,为太后祈福。

除此之外,外命妇入宫朝见道贺并赐宴,当然更是惯例了。桃华虽然还没有成婚,但既然已经得了皇帝赐婚的圣旨,连大婚的日子都定下了,太后也就传召她一并入宫。

“圣寿节是大日子,入宫的人多,姑娘只要大面上规矩不差也就是了。”尚仪局派来指点桃华规矩的这位姓郑,看面相跟海姑姑一样的刻板,但相处起来就知道脾性好得多了,“只是估计太后会将姑娘特别叫过去,这时候就万不可出错了。”

桃华觉得这事儿根本不用想,太后十之八九是要把她叫过去的。不过大庭广众之下,估计太后也不可能很明显地刁难她。

郑姑姑也是相同的意见:“最多是让姑娘行礼时多福身一会儿,只是这样的场合,并不会太过分。不过给姑娘上的点心或菜色,可能多半都不方便食用。”

不方便食用,指的是给你上那些容易掉渣的点心或者要剥壳的菜式,吃不好就很容易仪态尽失,被人看了笑话。

桃华不得不佩服有些人的脑袋,怎么就能想得出那么多整人的招数,有这些时间琢磨点啥不好呢?下这些小里小气的绊子,究竟意义何在?

“姑娘可别小看了这些事。”郑姑姑挑剔地端详着桃华的新装,示意薄荷给她头上又加了两朵珠花,这才点点头表示可以了,“宫里头讲究这个。虽说没什么大意思,终究入乡随俗。姑娘将来是郡王妃,若是有什么失礼的地方,难免招人议论,或许还会议及安郡王。毕竟世家大族里出来的,也看重这些。”

桃华叹了口气:“我明白的。谢谢姑姑。”郑姑姑这几个月给她讲的不单是仪态规矩,更要紧的是宫里那些禁忌乃至各宫嫔妃和各家诰命们的脾性言行。用她的话来说:“不要求姑娘在礼数上堪为德范,但行止应对要教别人都挑不出大错儿来。”就是说,行礼的事儿能做到八十五分以上就行,但最好是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如果实在做不到,至少不要说会触犯到对方禁忌的话。

“姑娘——”桔梗儿自从海姑姑被送回宫之后又欢乐地回去伺候蒋柏华了,这会儿眨巴着眼睛从门外探进头来,一脸抑制不住的激动之色,不过一看见郑姑姑就连忙收起了笑容,规规矩矩地低下头站住。

郑姑姑略带一点儿责备地道:“不管有什么事,进姑娘的房里都不可这般失态。若是姑娘房里有客呢?或是将来姑娘嫁进郡王府,王爷在房里,也能这般冒冒失失地闯不成?姑娘是宽和的人,你们就更该知道规矩才是。不然叫外人知道了,不说你们失礼,却会说姑娘不能御下了。”

桔梗儿脑袋几乎低到胸口,大气也不敢喘地听训。桃华看她这可怜样儿,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姑姑饶她这一回。这些日子她也还懂事,今儿不知是什么事高兴成这样,就忘了规矩了。”

自打海姑姑来了,桃华这院子里的人就都被拘束住了。后来郑姑姑再来,也同样要教导她们规矩,所以这些日子丫鬟们的行动都与从前不同,颇有些新气象了。桔梗儿像今日这样一头又往桃华屋子里扎,还真是几个月来的头一回。

郑姑姑来之前早得过示意,知道这位未来的郡王妃颇得皇帝喜爱,自然对她的丫鬟也不会太过重责,便点了点头道:“既然姑娘这样说了,还不快谢过姑娘,以后不要再犯了。”

桔梗儿连忙给桃华行礼,起身之后才道:“郡王府送了好些东西来,姑娘快去看看吧。”说到最后,到底还是没忍住,嘴角又翘起来,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桃华看这丫头这样儿也觉得好奇起来。沈数三不五时的要往这里送点东西,按说也不至于让桔梗儿乐成这样,这是送了什么好东西来了?

郑姑姑是个极有眼色的人,断不会在这时候拦着,便道:“姑娘这大半日也累了,去散散心也好。”

为了进宫,郑姑姑特意指点着做了新衣,又说首饰不可太少,索性把景氏当初送的那副镶红宝的头面全都插戴上了,再来练习行礼。

景氏出手大方,那头面用的都是赤金,插戴起来确实显得富丽堂皇,可是份量也是十足,桃华顶了小半天已经觉得扯得头皮都痛,巴不得郑姑姑这一声,赶紧解放了脑袋,跟着桔梗儿走了。

搬了新宅之后,蒋锡就在桃华的小院旁边特地又拨了几间房做她的私库,好准备装她的嫁妆——虽则说内务府会按郡王妃的规格准备嫁妆,可那些东西都是些应付场面的,蒋锡自然还是要给女儿准备的。

现在,原本准备拿来装新打家具的那间库房门开着,里头摆了整整十个木箱,一个中年人正站在库房里跟蒋锡说着话,一见桃华过来便抱拳一揖:“见过姑娘。”

这人桃华认得——从西北过来的谋士邬正,之前在药材的采买过程中见过,不过那时候主要是蒋锡跟他打交道。今日居然是他上门送这些东西,想必是很要紧的东西了。

不过还没等桃华问,蒋锡就高兴地道:“桃姐儿,这些是郡王爷送来给你做嫁妆的。”

嫁妆?桃华惊讶地看着邬正。她想到过沈数应该还会送东西过来,但应该也就是像从前送那一匣宝石一样,可这十个大箱子是怎么回事?

这间空房乃是几间库房中最大的,原是预备装打好的床柜之用,可见宽敞。但现在十个箱子也把地面摆得满满当当,这么多东西,沈数是从哪里搬来的?

邬正捻着小胡子笑道:“这些都是先帝留给王爷的,一直封存在内务府。前几日王爷去瞧过,捡了这些让在下给姑娘送来,另外一半会充做聘礼。”

这下蒋锡也愣了。刚才邬正说这是沈数给桃华的嫁妆,他虽然高兴,可怎么也没猜到这是先帝留下来的东西,更没想到还会有一半做了聘礼,这就等于先帝留给沈数的东西,全都转到桃华名下了!

邬正看着蒋家父女惊讶的神色,暗想王爷的目的可是达到了,笑眯眯道:“王爷说,礼部将六礼时间定得太急,恐怕外头有人因此轻视了姑娘,所以——”

桃华怔怔地看了看地上的箱子,所以,这是来给她撑脸面了?

“麻烦邬先生回复王爷,就说——就说我都知道了。”说什么呢?沈数的心意已经明明白白地摊开在眼前了,他给了多少,日后她就会回报多少,无须多说。

蒋锡亲自送邬正出去,薄荷捏着一迭单子还站在那里发愣:“姑娘,这上头好多东西。”什么首饰、玉器、摆设、古玩,可谓应有尽有,比蒋家能给桃华准备的所有嫁妆加起来都要贵重。

“对着清单点过,好生收起来。”桃华也还有些出神,随手掀开一个,里头装了一堆锦盒,锦缎的颜色都已经发乌,可见封存的时间确实不短了。桃华捡了最上头一个打开,里头装的是一对白玉环。

这对白玉环大小并不相同,小的一个恰好能套进大的里头,乃是一对同心环。环为白玉,素面无纹,只是两环上各有一块浅红色玉皮,恰好都呈莲花形。并放在一起时便如一对并蒂莲花,于夫妇二人寓意甚佳。

桃华仔细看了看,嘴角微弯,把盒子抱在怀里:“这个不用放进库房了。帮我想想该用什么颜色的丝线打上络子好看。”一对并蒂莲花,她和沈数各佩一只,也不枉先帝特意留下这同心环,更不枉沈数特地将这盒子放在最上头。

沈数拿先帝留下的东西送去蒋家的事,自然瞒不过众人,一时外头难免有些议论。不过这些东西当初先帝留下的时候就说过是给他成婚后用的,至于人家愿意怎么用,别人还真管不着。

然而人就是这么闲,越是自己管不了的事越喜欢嚼舌,直到圣寿当日,桃华奉旨入宫,就感觉有不少人在背后对她投之以目,低声私语,显然是在议论着什么。

桃华只当没看见。入宫之前郑姑姑就提醒过她,沈数此举是给她挣了脸面,但同样的,也给她招来了更多的非议。那些羡慕她的人,同样会因为嫉妒而在背后诋毁她。不过郑姑姑也说了,这些人绝大部分只能议论议论,根本不敢在她面前表露出来,不必理睬即可。她真正要注意的,应该是那几位地位既高,又属于于党的诰命夫人们。

不过等桃华由宫人引导着站定了位置之后,就发现郑姑姑说得还不是那么准确。

虽说尚未正式成亲,也没有诰命品级,但太后仍按郡王妃的位置安排了她。说起来这也是合理的,毕竟圣旨已下,不可能再将她当成从前的医家女了。然而因为身上穿的根本不是诰命服饰,站在那里又格外的显眼,似乎很不合理。

不过如此一来,她离于党的诰命夫人们倒远了,却不幸站在了南华郡主身边。

南华郡主的脸色不是很好,虽然用了脂粉,桃华仍旧看得出来。看见桃华,她十分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眼里却没有半丝笑意,甚至有几分厌恨,倒让桃华莫名其妙起来——算一算,她对南华郡主一直都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吧?别人不知道,她可是替江家四个人治过病了,南华郡主不感谢她也就罢了,这厌恨是哪儿来的?难道是因为太后厌恶的,她就也得跟着明确表示不喜?可现在太后都还要顾着个面子情儿,南华郡主怎么倒这么急先锋了?

文氏今日也来了。她身上只有个六品的敕命,不过因为跟着南华郡主,所以还是站在前头。她趁着南华郡主没注意的时候向桃华笑了一笑,低声道:“二弟病了,郡主有些忧心。”

那日江恒从外头回来,当天夜里就发起了低热。南华郡主初时以为他着了风寒,一边骂着下人不会伺候,一边着人请太医来诊治。太医来诊了,却说是郁结于心,故而略着些风就发作起来。

南华郡主只当儿子为了秋闱压力太大,连着几天都说秋闱中不中无关紧要,自己说完了,还要叫大儿子去开解弟弟。谁知道越是开解,江恒越是病势缠绵,吓得南华郡主强行将他从书房里挪了出来,连书本都不让他碰。

只是这些举措一概都没什么用,江恒的病势起起伏伏,低烧总是不断,人也渐渐萎靡下来。南华郡主吓得骂天骂地骂下人,终于问出来江恒发病那日曾经出过门。

这事儿自然着落到青盏头上,南华郡主一顿板子险些把他屁股打烂,才知道当日江恒是去了蒋府。

这话一问出来,南华郡主顿时没了声音。当初桃华被指给了沈数,她心里还暗暗高兴——如此一来,她就不必再去向儿子解释为何不肯让他娶蒋氏了——可万万没想到,江恒竟然用情如此之深,明明在她看来,蒋氏除了生得好些,根本没有半分可取之处啊。

然而这件事总不会是自己儿子的错。在南华郡主看来江恒是肯定不会错的,那错的自然就是蒋氏!不过才在无锡见了几面而已,就把江恒迷惑成这样,若说蒋氏没有蓄意勾引,叫南华郡主如何能接受呢?

事涉爱子,之前桃华给江家四人诊治过的事顿时就被南华郡主全抛到了脑后,一门心思地恨上了她。今日在宫里见了面,又怎么会给桃华什么好脸呢?

文氏十分担忧,但她只是儿媳,并不能左右南华郡主的好恶,只能尽量在中间斡旋。

不过南华郡主好歹还是有些理智的。今日是太后圣寿,皇帝尚且为此赦了一批人,她若是在这样的日子里闹起来,可不是给太后添堵么?因此虽然满肚子地厌恶,也只是冷冷看了桃华一眼就把头扭过去,眼不见心不烦。

虽说是自己的寿辰,太后的心情却不是很好,不过这一点外人是看不出来的,因为太后从出现的时候就满脸笑容,不但跟前来的诰命们亲切交谈,还把未来的郡王妃特地叫到了自己身边,似乎是打算用行动来反驳外界所说她有意将一个自己不喜的人安排给安郡王的谣言。

桃华端着得体的微笑坐在太后下方,心里暗暗佩服郑姑姑。宫人给她摆设的是一张绣凳,对她来说太矮了,想坐稳就得往前倾,从侧面看上去是很不美观的。偏偏她的侧面正对着下面的一排诰命们,这些人的眼睛可尖得很呢。倘若郑姑姑没有针对这些小手段对她进行过特殊培训,恐怕一会儿圣寿宴一散,未来郡王妃全无仪态的话就会传遍整个京城了。

桃华不在乎有人说这些,但她在乎有些人会因此讥笑沈数。沈数为她做了很多,那她也应该尽量去回报才对。

太后虽然把桃华叫过来,但并不怎么跟她说话,而是会在与其余内外命妇们说话的时候,猛不丁地把话题引到桃华这里来,或者就是直接问一句:“蒋氏觉得如何?”让人从头到尾都得打起精神来去听那些根本与自己毫无关系甚至也毫无兴趣的东西,简直是精神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