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一沉下来,薄荷虽然不怕,心里却也有点打怵,不自觉地拿眼去看桃华。桃华嗤一声笑了:“你别吓着她。根本没什么事,让她说什么。要说累,还不是得问你!”

说到最后一句,声音低了下来,恰好只有沈数能听见。

沈数干咳一声,要不是手上抱着人,已经想抬手摸摸鼻子了:“也…不致如此吧…”

当然是不致如此的。桃华这一路上心里已经又肯定了三分,这样反常的犯困,多半是真的有孕了。不过这话现在不能说,索性白了沈数一眼:“反正我累了。你若是再闹,这几天睡书房去。”

郡王府里伺候的下人都很有眼色,早就退得远远的了,只有薄荷担心桃华,还在后头跟着,此刻听见这句话,连忙把头埋下去免得被人看见脸上笑容。

沈数又干咳了一声,瞥一眼身边没人,低声道:“不闹你就是,只是书房可别想赶我去住。”

他大步流星的,这会儿已经到了正房门口,直接抱着人就进去了。薄荷要往里跟,被邬正拉了一把道:“你进去做什么?”奇了怪了,王爷和王妃这显然是在亲热,往常这种时候,薄荷都是极有眼色地避出来,怎么今日这般莽撞?

薄荷抬起下巴,轻轻哼了一声:“你们知道什么,我得进去伺候王妃。”这时候可不同往日,且要仔细着呢。

邬正看着薄荷的背影,喃喃道:“奇怪了…”这丫头今儿怎么不对劲呢?

饶是邬正聪明过人,毕竟是个老光棍,怎么也想不到郡王妃有孕上头去。然而薄荷已经堂而皇之地进屋里去了,他一个外男,当然不可能进去,也只得摇着头回了前院。

沈数也觉得薄荷有点反常,本来他还打算好生跟桃华说几句话的,毕竟今日皇后又给桃华添了堵,他至少也得说两句安慰的话,表表忠心不是?可恨这丫头居然大剌剌地就跟进来了,给桃华又是更衣又是卸首饰梳头,虽说做的都是她该做的,可杵在这里很妨碍他跟王妃说私房话啊。更可恨桃华还不赶她,倒是从头至尾脸上带笑,仿佛很高兴似的。

“薄荷——”沈数终于忍不住了,“你去厨下看看,让他们给王妃先送点东西来垫垫,回蒋家怕也没用什么吧?”

薄荷还有点犹豫,桃华已经忍不住笑了:“你去吧。”方才她在镜子里,已经把沈数的表情看了个差不多。

沈数见薄荷走了,这才抱怨道:“今日究竟是怎么了,你们主仆两个都奇怪得很。”

桃华捂着嘴笑:“现在不能告诉你,过几日吧。”到底还是谨慎点的好。

沈数却更好奇了:“什么事现在不能说?”打量桃华,有些犹豫地道,“若不是好事,你还是告诉我的好,无论怎样,你我同心总有办法。”

桃华心里一暖,人也有点冲动,脱口便道:“是好事呢。”

“好事?”沈数疑惑地道,“是岳父要回来了?不对,前几日才接着信呢。”蒋锡的信都是托人捎到郡王府的,桃华跟他一起拆开,断没有什么消息是他不知道的。

桃华已经说漏了嘴,索性也不隐瞒了:“不是不告诉你,是事情还未十分肯定,怕万一不是,让你空欢喜一场。”

沈数看她抿嘴笑得温柔,脸上有几分与平日不同的光彩。这模样他曾经在定北侯夫人脸上看见过,顿时灵光一闪:“莫不是——你,你有喜了?”

☆、第218章 宫宴

中秋宫宴,桃华其实是不想去的。

整个后宫,她想见的无非就只有陆盈一人而已,连蒋氏姐妹都不想看见,更不必说别的嫔妃了。而且除了后宫嫔妃之外,还有成亲王与南华郡主这两家人。

成亲王一家不必说了,少不得见了面又要念叨什么避痘的事,黏黏糊糊的没个了断。南华郡主见了也没什么好话,何况这几天桃华总觉得困倦,实在没精神去应付这些人。

不过尽管不想去,还是得去,幸好因为要赏月宫宴是在晚上,桃华一觉睡到中午才爬起来,用了点清粥小菜就开始更衣。

“王妃不再用点了?”薄荷看看桌上的饭菜,有点担忧,“宫里那宴席…”

宫宴素来是看着好看,吃起来不好吃。尤其现在已经是中秋,天气已冷,大晚上的开宴,许多菜端上来都已经半凉了,能吃的本来就不多。何况桃华现在又有些挑嘴,恐怕到时候什么都吃不下去。

的确,桃华现在的饮食口味突然刁钻了起来,纵然还没有请太医来诊过脉,伺候的丫鬟们也都认定王妃定然是有孕了,有几个还信誓旦旦地举例,说她们的母亲或是姑母婶娘的,在有孕的时候也会口味突变,有些甚至奇怪得无法形容。

最可怕是一个小丫鬟说她娘怀了弟弟的时候,就到豆子地里去找豆虫来烤着吃。把一干不是出身农家的丫鬟们听得面容扭曲,好几天都没法好生吃饭。

桃华听了倒是大笑了一场。昆虫有丰富的蛋白质,农家妇人少荤多素,有孕了补充些蛋白质其实是很好的。就是豆虫那种东西,听起来确实有点儿惊悚,也难怪丫鬟们吃不下饭,换了桃华自己都觉得下不了口呢。

“带几块点心吧。”桃华最近突然爱吃甜点心了,以前玫瑰糕海棠糕都嫌太甜,现在倒喜欢上了,每天都想吃几块。

捏捏自己的腰,桃华觉得应该限制一下饮食了。虽说孕妇的饮食可以适当放宽,但甜食吃得太多终究不好。尤其这段日子她嗜睡,不爱活动,这肥肉要是长起来是很快的,再想减下去可就辛苦了。

“还是叫厨房把点心做得别那么甜吧,多放点枣就是了。”既调味,还补血。

沈数从外头进来,闻言便道:“你既爱吃,略甜些又有什么?想必不是你想吃,是肚里的孩子要吃呢。舅母从前就说过,女子有孕之时口味若变,就是肚里的孩子爱吃这些。”

这是什么奇怪的理论哟。桃华不禁好笑:“你倒知道得多…”想来西北那边风气开放些,女子有孕也没什么好顾忌的,沈数也听了两耳朵。

“甜食吃多了终究不好。”桃华把这话题转开,问道,“你用过饭了?”这几天她闻到饭菜的味道就想吐,搞得沈数不得不去前头独自用饭,吃过了还要洗漱一下才能回房来。

“我吃过了。”沈数端详一下桃华的脸,有点忧心,“总这样不思饮食也不是个办法,难道没什么药能吃?”

“这如何能用药呢,都是正常的反应。”桃华摸摸自己的脸,“大约过了头三个月也就好了。”妊娠反应一般都是头三个月严重,她这个只是来得早了些,少不得多受点罪罢了。其实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她从前还见过那什么都不想吃,喝水都吐的,比她又严重得多了呢。

“那还要将近两个月呢…”沈数忧心忡忡,“这小子,在肚里就这么折腾你,定然不是个省心的。”

桃华忍不住笑:“你怎么知道是小子,说不定是个闺女呢。”

“闺女哪有这般折腾人的。”沈数很不屑地道,“女孩儿都很乖巧。”

桃华笑得要止不住了:“这是谁说的?不说别的,崔家两位姑娘可乖巧不乖巧呢?”

沈数没词儿了,悻悻道:“说她们做什么!你怀着身孕呢,正该说些欢喜的事。”

桃华笑得停不下来:“这不是挺欢喜的吗?再说了,今儿进宫,才有那不欢喜的事呢。”皇上已经从宫里送出了消息,皇后挑了两个所谓好生养的宫女,就等着今儿塞给她呢。

沈数嗤了一声:“我看她是丧心病狂了。”说着又有些担心,“你今日——能诊出脉来吗?”

“想来院使经验丰富,能诊得出来。”桃华又有点懒懒的,把头倚在他身上,“不过,我若有孕,怕是她们更要塞人了。”

妻子有孕不能同房,这简直更是塞人进来的好理由了,天经地义,无可辩驳。别说太后和皇后了,就是皇帝恐怕心里也未必不这么想呢。

沈数嗤了一声:“我找人算过了,如今家里不宜胡乱进什么人,否则怕要冲克这个孩子。”

桃华嗤的一声又笑出来了:“你找谁算的?”这种借口居然也能想得出来。

沈数嘿嘿一笑:“兴教寺住持。”兴教寺声名远播,住持说的话自然是极可信的。

桃华倒有点诧异了:“兴教寺住持?”若说沈数从外头找个游方道人挂单僧人什么的来招摇撞骗一下倒还有可能,兴教寺住持可算得上是有道高僧了,怎么也会说这种无稽之谈?

沈数笑了笑:“上次在兴教寺种痘,住持对你颇为赞赏。”他跟兴教寺住持倒没什么大交情,但春华轩掌柜在京城几十年,每年都要往寺里施些纸笔供僧众们抄经,与住持自然是相识的。且因皆好茶之故,还算得上同道中人,很能说几句话。

这位住持也是个有趣的人,虽说是出家之人,却是有几分入世之心的。原先倒也罢了,只从那年于锐在山东杀民冒功之事揭出来,住持就对于家有些不满,还私下里在寺中做了一次道场,超度那些冤死的亡魂。

于家杀民,桃华却以避痘之法救人,两相对照,高下立判。住持是方外之人,不好多说什么,但沈数通过春华轩掌柜才递了个话,他就接下了这个意思,明确地给出了卦象:桃华这一胎,忌宅内多见阴人。

“忌宅内多见阴人…”桃华把这话念了一遍,忍不住又笑了。阴人者,一般指的都是女子,忌宅内多见阴人,不就是在说别再往郡王府里添女人了吗?

“这位住持倒是…”实在是有趣。

沈数一脸正经:“圆智住持精通梅花易数,虽然极少为人占卦,但每卦必准。”

“这我就放心了。”桃华抿嘴笑着看了他一眼。什么孕吐辛苦根本都算不得什么,沈数肯为了她这般费心,还要求什么呢?别说去面对两个宫人了,就算皇后把满后宫的宫人都叫出来,她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中秋节京城素来有观灯的风俗,更何况今年日子好,先是京城的孩童都种了痘,以后再不惧天花流毒,接着又是小皇子降生,故而才到午后,街上就开始张罗着挂出各色花灯来了。就连摆摊子卖东西的,也在挑子头上挂一盏自家做的小花灯,虽是外形朴拙,胜在有趣。

安郡王府的马车从街道中间穿过,桃华掀着帘子看街上热闹如斯,不由得有点遗憾:“可惜大好的时间…”就要耗费在无聊的宫宴上了,若是有这时间出来看看灯多好。

沈数笑笑,握着她的手将她拉回来:“要看灯也要等明年了。”这时候肚子里还有孩子呢,可不能去街上挤。

桃华叹了口气:“有时想想,京城倒不如西北自在。”虽然西北时时都要打仗,但她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沈数也可以。然而京城…不说也罢。

“会好的。”沈数把她的手合在自己手中,低声说了一句。车厢里微暗的光线之中,桃华觉得他的眼睛在发着亮。

“不知道爹爹什么时候会回来…”每逢佳节倍思亲,中秋团圆之际,桃华也忍不住想起了远在外地的蒋锡。

“岳父只要接到我们的信,一定会马上回来。”沈数说着,看了看桃华的小腹。若是蒋锡知道女儿有孕,只怕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飞回来呢。

桃华撇撇嘴:“那也未见得,爹爹说不定早把我和柏哥儿忘到脑后去了。”蒋锡最近的一封来信,说他在东北一边考察药草一边做起了郎中。虽说他医术并不出众,但给田间地头的百姓治些小病还是绰绰有余的。如今他挎着当初蒋方回留下的那个药箱,干得热火朝天,整整一封信上竟然只写了如何治病,连桃华和蒋柏华都没问上一句,可见真是乐不思蜀了。

“岳父不过是放心你罢了,知道不会有事的。”沈数也忍不住笑。蒋锡是个比较粗心的人,大约写信的时候太过高兴,一时便忘记了一双儿女。不过桃华这般小女儿态倒也少见,看在沈数眼里觉得格外可爱。

桃华原也不过是撒句娇罢了。也不知怎么的,自从有孕之后她的性情的确有些变化,有时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儿诧异,往日里不会说的话,这时候也会脱口而出。这会儿说完了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便转开话题道:“也不知白果是不是还一直跟着爹爹。”

关于这件事,蒋锡的信里是没有提的,但是他也没有提过自己的生活起居是否有什么不方便,所以桃华觉得,白果多半是在他身边。

“岳父身边也该有这么个人。”沈数刚说了一句,就见桃华眼神有点不善,似乎联想到了别处,连忙补充道,“至少照顾岳父的起居不是?岳父可不似我这般有王妃照顾,连个知冷知热的人也没有,实在可怜。”

说起来,他对曹氏也实在没有什么好印象。一个女子,外头没本事也就罢了,至少后宅的事儿要理得清。若实在理不清,能照顾丈夫衣食住行也算合格,哪有似曹氏这般,什么都搅得一团乱的?瞧着她一心都扑在陈燕身上,可陈燕如今又怎样?此等人,真是只有八个字可以形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桃华也不禁轻轻叹了口气。妾是乱家之源,可如曹氏这样的,没妾这家也乱了,总不能真让蒋锡以后连个知心的人都没有,他今年才四十出头,还有好几十年要过呢。

“让岳父自己做主吧。”沈数见桃华露了点郁色,连忙劝慰,“此事你也不宜插手。”纵然蒋锡再宠爱女儿,也没有个做女儿的管到父亲房里去的。

事情也只能如此了,眼看马车已经到了宫门,桃华也只得将这心事抛开,再理一理衣裳鬓发,准备进宫。

中秋宫宴仍旧在蓬莱殿举行,虽是略凉了一点儿,但因殿前有水,最利观月。待月到中天之时倒影池中,当真是一顷银波恍如仙境。此刻水中残荷已都被清除,池边悬挂各色宫灯,已经点燃,一直延伸至远处,如同两条彩带,将一池碧水抱在怀中。

殿内花团锦簇,嫔妃们各个出尽百宝,一眼看去全是花容月貌珠围翠绕,眼都要晃花了。桃华一进去就看见太后和皇后坐在中间,旁边是南华郡主,正在说笑。下手成亲王妃跟于昭容坐在一起,看起来仿佛还颇为亲热的样子。

“弟妹怎么这时候才来?”成亲王妃先看见了桃华,便笑微微地道。笑容虽和气,说的话却不怎么和气。

桃华也冲她笑了笑,却没接她的话,直接过去给太后和皇后行礼了。

皇后是只要听见有人找桃华的麻烦就觉得开心,遂也跟着笑道:“可是府里有什么事耽搁了?”

桃华微微一笑:“是种痘处有些杂事。早些处置了,下头也能早些办起来。眼看着天就冷了,若真到了寒冬腊月,也不好种痘了。”

皇后顿时噎了一下。桃华可是在朝廷上都有差事的人,种痘这样的大事,跟中秋宫宴比起来孰轻孰重?想必谁也知道该怎么选的。

底下成亲王妃也窒了一下。这些日子,她从于昭容那里讨要到了桃华给大公主开的调养方法,也拿回去给自己两个儿子试用了起来。眼瞧着两个儿子似乎活泼了些,高兴之余,心里不免怨怪起桃华来——这样的方法为何给大公主,却不给她的两个儿子?果然是皇上需要讨好,成亲王这样似有如无的人她就不看在眼里了?

因有这几分怨气,她方才看见桃华进来才有些冲动地开了口。不过话一出口她便有些后悔——殿上这许多人,她何苦做这出头鸟呢?

其实这话说了也就说了,桃华并没理睬,虽然于成亲王妃略有些脸面上下不来,但也乐于不必将此事闹得众人皆知。谁知皇后偏偏耳朵好,竟听见了,还接着这话问起来,这下子可真是想不让众人听见都不行了。

这会儿桃华抬出种痘处来说话,不但噎得皇后无话可说,还显得她刚才说那句话是无理取闹了。成亲王妃只觉得众人的目光都落到她身上,脸上顿时有些火辣辣的。她虽说在成亲王府里养尊处优,但多年来足不出户,也极少与外人打交道,此刻被人这样看着,真是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偏又不知该说点什么才能解围,好不尴尬。

还是太后在上头轻咳了一声道:“种痘处的事儿,你斟酌着交给下头的人去做也罢。那顾太医听说也是你一手教出来,如今都说他做得不错。还有蒋郎中,那是你伯父,想来也是能放心了。就让他们替你分担,也不要都压在了自己肩上。”

这番话说得倒是挑不出任何毛病,听起来还颇有些长辈的慈爱,连桃华也不得不佩服太后跟皇后根本就不是一档的,看这说话就是有层次。

“母后说的是。”既然太后打圆场,桃华也不欲生事,从善如流地答应了,在自己位子上坐下,冲旁边的几位高位嫔妃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

皇后心里有些不忿,但太后已经将此事圆了过去,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何况她自觉今日给桃华准备了一个大“惊喜”,必定一击而中——当然塞两个宫人进去远不如立个侧妃效果好,但总归是聊胜于无——也就不争这一时之快,转头对心腹宫人吩咐道:“去瞧瞧皇上过来了没有,差不多该开宴了。”

正说着呢,外头就传来轻轻的击掌声,皇帝带着成亲王和沈数,身后还跟了个江恒,一路走进了殿内,笑道:“母后,恒儿来给你请安了。”

太后对江恒倒是真心喜欢的,顿时眉开眼笑起来:“才问你母亲为何不带你进宫呢,原来是去皇帝那边了——快过来叫我瞧瞧,这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也是要成亲的人了。想当初,你母亲刚带你进宫的时候,才这么大一点儿,还没大公主高呢…”

今日中秋,南华郡主原是应该在江府过节的,然而她最近又跟江郡马吵了一架,憋着一口气,索性跑到了宫里来,还将江恒带了过来。其实依她的意思,恨不得连江悟夫妻也带来,叫江郡马自己在家里孤零零过节去吧。无奈江悟自幼就很少进宫,今夜又有皇帝的嫔妃在座,实在不像个样子——不比江恒进宫惯了,便是有些逾矩的地方,也不会有人太过计较——只得罢了。

江恒一边听着太后说话,一边用眼角余光瞥了一下那边那个红色身影。

虽然同在京城之中,却是已经许久未见。今日一见,那人面貌与当初在无锡之时倒无甚大变化,然而眉目间多了几分慵懒的意味,更见风情。毕竟是有所不同了…

南华郡主赌气带了江恒进宫,等进了宫门才想起来今日桃华也要进宫的,顿时后悔起来。然而人都进来了又不能再出去,只得把儿子先打发到皇帝处去,免得到了后宫跟桃华见得太早。

结果桃华来得倒晚,这才进来,皇帝就带着人来了。南华郡主这一双眼睛立刻就盯在了儿子身上,果然见江恒躬身听着太后的话,眼睛却往桃华处瞥了一下,顿时一颗心就悬起来了。

江家与靖海侯府已经走完了六礼,婚期就定在明年开春之后。皇帝明年预备加开恩科,若是一切顺利,江恒成亲之后再考中举人,那简直就是心想事成了。这个时候,南华郡主可不希望出任何差错。

南华郡主心里想着,目光也不由得向桃华移了过去。一瞥之下,却见桃华根本不曾往这边看一看,只低声跟沈数在说话。

所以人的心理就是如此奇怪。若桃华也关注江恒,南华郡主势必忧心忡忡,可桃华毫不关注,南华郡主心里又不忿起来。纵她再觉得自己儿子好,也不得不承认,从头到尾,都是江恒在剃头挑子一头热,蒋氏这个医家女看起来竟是无动于衷的。

南华郡主坚决地认为蒋氏肯定私下里曾经勾引过江恒,或者至少是卖弄过风骚,否则她才不相信自己儿子会看上一个医家女。然而这毫无证据,桃华就是去江家诊脉,也从来不曾跟江恒有过什么眉眼官司,这又是南华郡主不得不承认的。

诸般心情掺和在一起,搞得南华郡主自己也糊涂了,只知道看桃华不顺眼。这会儿看她跟沈数喁喁低语,一副夫妻情笃的模样,就觉得更不顺眼了,脱口便道:“安郡王成亲也一年了吧,怎么如今还是没有喜信呢?太后一直关切这事儿,方才还与我们说起呢。”

桃华斜眼看了一下沈数。两人今天早就做好了准备,但没想到居然是南华郡主先挑起事端,倒是出乎意料之外。不过兵来将挡,沈数也只笑笑:“多谢母后关怀。”

皇后正预备着出手呢,现在南华郡主先提这事儿,正中她下怀,立刻接口道:“安郡王年纪也不小了,子嗣的事儿也该上心才是,不然先帝在天之灵也要担心的。安郡王妃,你说是不是啊?”

☆、第219章 喜讯

对于这种一言不合就提先人的事儿,桃华是深恶痛绝的。

这可能源于她上一世的经历。那时候她的父母为了没有能生个儿子,一直觉得在亲戚中间抬不起头来,桃华不知多少次听过她的父亲私下里说断了香火对不起祖宗,那时候就对祖宗这种生物抱有了生理性的反感。

当然在她长大之后就明白了,问题不在于祖宗,而在于总把祖宗挂在嘴上的人。祖宗其实是不管你干什么的,只是不幸总被人拿出来做挡箭牌罢了。

有了那一世的经验,桃华对于皇后拿先帝来说事实在是反感。偏偏这个时代人们对先人的态度那又跟后世不同,只要搬出先帝来,就连皇帝和太后都不好反驳的,更不必说桃华一个做儿媳妇的了。

“娘娘说的是。”桃华淡淡地回答,往宫殿门口看了一眼。这会儿众人到齐,宫人已经开始传菜了,一盘盘早就备好的菜肴流水般送上来,也是山珍海味一应俱全的,只是这样的天气,有些菜送过来就已经凉了,只有上头的几席热菜多些,下头小妃嫔们的席面上瞧着好看,能吃的却没有几盘,怕是得靠点心填肚子了。

皇后觉得桃华话里软绵绵的并没什么力道,顿时得意起来,紧钉着道:“既然知道,可不能只是嘴上说说。你这肚子总不见动静也不是个事儿,不如先给安郡王纳几个人,有个一儿半女的,你抱到自己身边养着也是好的,说不得就给你带了儿女运来。”

说着,还特意转头冲皇帝笑道:“皇上说是不是?安郡王这年纪,也真是不能再拖了。”

皇帝正侧着身子跟袁淑妃说话呢,听了皇后的话也不转过身来,只淡淡唔了一声,就对下手的赵充仪道:“今日天寒,你穿得有些单薄,可冷不冷?”

赵充仪小产之后调养了好一段日子,一直都是沉寂着的,今日却是刻意梳妆。银红色夹袄,下头月白色八幅裙,每幅裙子上都绣着不同的图案,合起来就是一幅嫦娥奔月图,不说绣工,单是这份心思就极巧妙。

中秋夜宴,嫔妃们都是花枝招展的,赵充仪却反其道而行之,穿得清雅别致,甫一出现就与别人显出几分不同来,颇有耳目一新之感。这会儿看皇帝特意垂询于她,旁边也是精心打扮过的嫔妃们顿时都生起几分妒意,看赵充仪的目光都不大一样,一时倒没人有心思去听安郡王妃的子嗣事儿了。

皇后当然看赵充仪也很不顺眼。之前赵充仪一直低调,又有袁淑妃挡在前头,她倒渐渐把赵充仪给忘到脑后去了。今日乍然一见,才想起来这一个其实比袁淑妃还要危险些,毕竟袁家只不过出个五六品小官,赵充仪的父亲却是一部尚书,位高权重,如今跟于家还是貌合神离,远非从前的同心协力了。

“这殿里暖和,妾不冷。”赵充仪今日的妆容也不浓艳,两道远山眉画得淡而长,梳的发髻跟裙子上的嫦娥一般,嫣然一笑还真有几分飘飘欲仙的神气,“皇后娘娘想得周到,安排了好些火盆呢。”

蓬莱殿是避暑纳凉的地方,自然没有修地龙,这时候便在大殿四角笼上黄铜火盆,既取着暖,又薰着香,一举两得。只不过这殿太宽敞,四角笼火盆其实用处不是太大,赵充仪这般说,显然是违心地在说皇后的好话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赵充仪虽是在跟皇帝说话,却是在说皇后的好话,饶是皇后心里一百个不自在,也不好对她发什么火,只得悻悻先将这股子妒意压下,继续对桃华发动攻击:“按说这种事儿总该你自己上心,只是本宫也知道,你与别人不同,外头还有差事,难免疏忽些。听说你府里的人也少,大约也挑不出什么好的,本宫倒是——”

她刚说到这里,正巧一个宫人端着一锅炖鱼从桃华身边走过。因如今院使让太后多食鱼少食肉,故而今日皇后特意安排了这道菜:上头是个锅子,下头还燃着炭火,让这汤汁在其中滚沸不停,鱼香四溢。

今日的席上,这鱼锅子也不是谁都有的,除了太后和皇后皇帝,也就是成亲王与安郡王以及南华郡主这三席上有了,其余嫔妃们都是蒸鱼,大老远的端上来已经半凉,腥气浓重无法入口了。

谁知这喷香的鱼锅子还没摆到桌上,桃华已经一转身,拿帕子掩着嘴干呕起来。

她旁边坐的就是成亲王妃,被吓了一跳,脱口道:“这是怎么了?”这要是被吐在身上,桃华固然是有些失礼,她可就真的狼狈了。

桃华其实一半是真,一半是假。她现在的状况主要是饮食口味改变和嗜睡,呕吐倒还不太厉害,只是每日有些晨吐罢了。这鱼锅子端上,她虽然觉得有些腥气太重引得不大舒服,但还不至于就直接吐了出来,不过是趁势借这锅子演一场戏罢了。

一殿的嫔妃们,凡是曾经有过孕的都想到了一点,只是刚才皇后才在说安郡王妃无孕呢,这会儿若说是孕吐,岂不是在打皇后的脸?因此谁也不吭声。只有陆盈在下头低声道:“还是请个太医来瞧瞧吧。”

皇帝送出消息的时候就知道沈数夫妇自然会想法子,然而也没料到桃华会拿出这种法子来应付,一时拿不准她是真有孕还是装的,倒不敢说请太医了,只道:“可是身子不适?”

沈数一手扶了桃华,一手轻轻给她抚着后背,抬头冲皇帝一笑道:“原是该早些来向皇上和母后报喜的,只是前几日这日子还短,便是她自己也拿不准…”

太后眉毛一扬:“这么说,真是有喜了?可请了太医诊脉没有?快,传郑院使。”老实说她心里不大相信,这未免也太巧了吧?前些日子还根本没有动静,这离着上次于琳的事儿才几天呢,就诊出有孕来了?外头都说这蒋氏运道好,但也不至于就真的好成这样?

太后都不相信,皇后就更不相信了。在她看来,这蒋氏绝对是装的!因此比太后更着急,一迭连声地叫人去催郑院使。

这大节下的,宫里一般为了讨个吉利也不会叫太医的,因此郑院使今日并不当值。太医院那边得了消息,一边马上叫人出宫去找郑院使,当值的医官一边就提起药箱飞一般跑来蓬莱殿,看到底是哪位主子身上不自在了,竟然在这样的日子传太医。

结果来了一看,不是病,倒像是喜,难怪不怕不吉利呢。只是安郡王妃跟宫里那两尊大佛的关系无人不知,前些日子皇后还弄了几个宫女让太医们诊脉,虽然没有明说,太医们可是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会儿安郡王妃突然爆出有孕,你瞧上头皇后的脸色,也该知道这事儿也不是那么“喜”了。

倒霉的太医,心里只恨自己为何轮到今日当值,一面战战兢兢取了脉枕来请脉,左手诊过了又诊右手。

皇后等得不耐烦,好容易等太医诊完,立刻问道:“如何?”

太医诊着这脉象极似滑脉,但又不是特别明显,一时不敢作答,只能道:“大约是郡王妃日子还浅,这——下官尚无十成把握,或许还是等院使来了再诊一诊…”

其实这太医诊脉也没有说有十成把握的,不过是托辞罢了。皇后冷笑了一声,问桃华道:“你这是几个月了?”

桃华一手抚着小腹,微笑答道:“大约还不足一个半月罢。”这是按行经的日子推算的,其实真要细算起来,可能日子还要少点。只是这次她的反应特别早而强烈,就是脉象上也比一般人要更清楚些,若换了一般脉象弱一点的,大概现在还显不出来呢,也就难怪太医不敢立刻确认了。

这下子殿内一干人的目光都落到桃华身上了。江恒是个外男,又没成亲,这些话很不应该听的,自然是闭紧了嘴低着头装聋作哑,但心里却有些着急。文氏当年第一次诊出有孕的时候是在无锡,他是知道的。如今文氏又怀了第二胎,也是在两个月头上才诊出喜脉来。

虽说小叔子不该听嫂子的事儿,但毕竟都在一个家里,又是喜事,江恒耳朵里也就灌了一点儿常识,知道这女子有孕,时候太早是诊不出来的。而桃华这还不足一个半月,究竟是真的有孕还是错诊了?万一要是错诊,看皇后那样儿,只怕还要问一个欺君之罪呢。

底下嫔妃们好多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于昭容先就撇了撇嘴,低声道:“日子这样浅,安郡王妃竟然也诊出来了?我可听说过,医者不自医,这自己给自己诊脉,可未必准呢。”

成亲王妃也是心有戚戚焉。她两胎都是快三个月了太医才说喜脉明显,怎么到了桃华这里却这样早呢?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只桃华坐着微微含笑,一副淡定模样。

郑院使家离宫里并不太远,接了消息就急忙过来。他年纪大了腿脚慢,宫里还特地安排了两个大力太监抬了一乘小轿送他,不一时也就到了。皇后不待他请安行礼便指着桃华道:“无须多礼,先给安郡王妃诊诊脉,她方才身子不适呢。”

郑院使见殿内还有个太医,便先瞧了一眼,见那一个手垂在身侧比了个手势,心里便明白些了。遂上前仔细请了脉,便道:“恭喜安郡王,恭喜郡王妃,这是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这句恭喜一出来,皇后顿时丧气了,连笑容都挤不出来,干巴巴地道:“这才一个来月呢,你可诊得准了?”

郑院使躬身道:“虽然日子还浅,但郡王妃身子康健,脉象也较常人强些,下官于此道上又略有些心得,故而不必要等日子足了才能诊出。”他亦擅长妇人科,别人或者不是十分有把握,他却是可以肯定的。

皇帝顿时就笑了:“今日中秋,也可算是双喜临门了。”

他开了个头,底下嫔妃们顿时你一嘴我一嘴的,或真心或假意地都向桃华道贺。连太后都露了笑容道:“这可真是好消息。我库里还有座青玉的送子观音像,立刻去取了来。”

皇后心里酸得跟打翻了老醋缸一般,都泛出苦味来了。转念一想,又露了一丝笑意道:“你这是头胎,可得好生养着,万不可大意了。只是既有了孕,怕是也无暇照顾安郡王,我这里送你两个人,帮你伺候罢。”

说着,不等桃华开口,立刻拍了拍手,就见从后殿转出两个宫人来,低着头走到众人眼前。这两个宫人生得都很是不错,尤其都是眉眼明丽身材高挑,瞧着竟然都有几分桃华的品格。

皇后略有些得意地笑道:“这两个丫头都是太医诊过脉的,并没什么毛病,送过去给你使唤,能略帮你一丝儿也就行了。”

皇帝看着这两个宫女,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正要说话,沈数已经不慌不忙地起身道:“原是该谢过皇后领命的,只是前些日子王妃诊出有孕,我就去兴教寺求了一卦,乃是圆智住持亲自算的,说是府上不宜多阴人,否则怕是对王妃这一胎不利。如此,只能多谢皇后恩典了,这两位宫人却是不敢领的。”

圆智住持的大名,皇后也是知道的。兴教寺虽不是皇家寺院,却比什么皇家寺庙都份量重些,圆智住持算的卦,就算皇帝也不能指其虚妄,更何况是她呢。

然而这么一来,精心挑选的两个人岂不是又送不出去了?皇后这口气堵得简直是上不来下不去,几几乎就想翻脸了。还是太后轻咳了一声,插口道:“如此说来,岂不是不敢用丫头在跟前?这可怎么伺候呢?”

沈数笑道:“我也是虑到这事,特地拿了府里丫头们的八字去批过,选了没妨碍的几个留下,其余的都打发得远远得,还有几个八字不合的都安排到庄子上去了,等这一胎落了地再迁回来。”

八字不合的都是有点背景的,既然已经安排到庄子上去,那就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回来了。桃华如今有孕,沈数可不敢胡乱留人在家里。

这顿宫宴,大概除了沈数夫妻之外,就只有陆盈心里高兴了。反正皇后是没动几筷子,倒窝了口气在心里。往年规矩是月到中天正好赏水中月,直待月亮略略西斜了才兴尽而散,今年谁也没这个兴,好容易等到月亮移到近天中,圆影在池中显了出来,众人看了几眼,便草草散了宴席,各自回去。

皇后这口气实在憋得难受,一回宫就猛灌了两杯茶,仍旧觉得胃里有什么堵着似的不受用,不免先迁怒今日菜做得不好,然后又怪茶也不助消化,在宫里打鸡骂狗了半日。总算她还记得这是大好日子,并不敢闹得太厉害。

一时地下又一片狼籍,心腹宫人收拾了,才服侍着皇后歇下。皇后哪里睡得着,想想自己年纪已经三十,皇帝每月初一十五也是按例都歇在凤仪殿,近年来却是纯睡觉的时候多,如此下来,只怕孩子是万不可能有了。越想越是伤心,直哭了半夜才算完。

这里宫中妃嫔们也没有个立刻睡得着的,不免都要议一议安郡王妃,只觉得她实在运道太好。成亲王妃跟丈夫坐车回府,也忍不住道:“她这运气也实在是太好了。”

成亲王自幼病弱,多年来原本身为皇子的心气也被多病磨光了,对别人的事也没什么兴趣,听妻子这般说,只道:“都说她运道好,看来是真的。”

成亲王妃有些不忿:“我只不信,为什么她就这般好运气。”她出身不高,嫁给成亲王后关起门来过日子倒也省心,且成亲王姬妾不多,又没有庶子庶女,因此总觉得自己的运气已经极好了,如今突然见到一个运气更好的,心里倒有些不平衡起来。

成亲王叹道:“运道这事,只有老天说了算。”他又何尝没有埋怨过自己运气不济呢?明明母妃出身不低,排行又高,偏偏是个病弱之身,夹在一兄一弟之间毫无竞争之力,只能在王府里消磨日子。可见一饮一啄天已定,命里无时莫强求。

丈夫不搭揽,成亲王妃说了两句也就没了意思。到底那是安郡王府的事儿,她便说得再多也是无用的。

待马车回到亲王府,时候已经很晚。成亲王有些熬不住,立刻去歇息了,成亲王妃还强打着精神,问留在家中的丫鬟道:“哥儿今日可做了游戏了?”

桃华给大公主写的那个调养法子里,除了饮食之外还列了许多游戏,叮嘱大公主每日都要活动半个时辰,且随着年龄渐长还要适当增加时间和强度。成亲王妃拿了回来,也如法炮制给自己的两个儿子。

这些游戏成亲王妃连听都不曾听过,两个孩子就更觉新鲜,每日都玩得很开心,看起来精神也的确好了许多。成亲王妃欣慰之余,也不免又对桃华添了几分怨怪——明明是好法子,为何能给大公主,却不能给她的儿子?

丫鬟连忙答道:“都是按时做的。哥儿喜欢着呢,不用奴婢说就去了,待时候到了,奴婢哄都哄不回来。”

成亲王妃不由得露出了笑容:“难得他们这样喜欢,多玩一会儿也无妨。只是记得玩完了定要赶紧擦干了汗,过一会儿才能沐浴,万不可着凉。”这些都是那调养法子里写明的,成亲王妃也知道自己儿子体弱,故而格外注意。

丫鬟忙道:“奴婢晓得,紧紧盯着呢。奶娘们也经心,断不敢疏忽的。”成亲王府就这两个宝贝疙瘩,谁敢有半点疏忽,那就是想死呢。换到别人家里或许还会把下人的命当条命,亲王府里别说打死一个半个,就是十个八个也不算什么的。

成亲王妃犹自不大放心,拖着有些疲倦的身子去两个儿子屋里看过,见两人小脸红扑扑地睡着,丫鬟奶娘都在一边守着,并无懈怠的,这才放心。出来又道:“那些补药还是得用着。”

成亲王这两个儿子就是补药堆起来的,每年大约也就是夏日里不必用药,一到天气略冷,立刻就要再补起来。奶娘丫鬟们都是做熟了的,不用吩咐也已经做了起来。

成亲王妃问了一圈,直到再没什么可问的了才叹了口气道:“你们都尽心些,等哥儿身子好了,重重有赏。”她就不相信了,她的儿子比大公主年纪还大些,大公主能养好,她的儿子一定也能养好!等到时候,她一定要去安郡王妃面前问一问,为何这方子不给她!

桃华自然不知道成亲王府里这些事儿,她在马车上就昏昏欲睡,等进了郡王府,却见出来迎接的人里多了几个熟悉的身影:“嬷嬷?”

郑嬷嬷脸上笑得跟开了花一样:“王妃。”她刚一回来就听说王妃有孕,真是喜出望外。要说王妃虽然医术如神,到底自己是没有生育过的,身边这些丫头们也都是些不知人事的,哪里伺候得好呢。幸好她回来了,正能派上用场。

桃华也挺高兴郑嬷嬷回来。虽然自己对孕妇的事儿知道得多,可轮到自己身上,总还是有个经验丰富的人在身边更安心些:“蝶衣也回来了?”

蝶衣比从前黑了些,也瘦了些,气色却极好,闻言脸上一红:“奴婢回来伺候王妃。”

回来就回来,脸红什么?桃华心里才疑惑,旁边桔梗儿就笑起来,笑得蝶衣不停地拿眼剜她。

桃华心里知道必定有蹊跷,但看蝶衣脸上更红,也就不再追问,只问了几句路上的光景便打发她去歇下,自己被郑嬷嬷催着去休息。到了屋里坐下,一边拆头发一边才问起蝶衣的事,郑嬷嬷也忍不住笑了:“顾太医这离了西北可就没回去…”、

“顾丛?”桃华有些诧异:“他们两个…”

郑嬷嬷笑道:“顾太医一个人在西北,衣裳鞋脚可都是蝶衣姑娘照看的。”

桃华也笑了:“这倒是件好事。”蝶衣直率,顾丛细致,倒也合适。且顾丛种完了痘还想去西北办救护队的事,蝶衣又是救护队的骨干,如此说来简直是天生一对了。

郑嬷嬷等她笑完了,才整了整神色道:“老奴有句话还得跟王妃讲,如今王妃有孕了,也该跟王爷分房歇息。”她回来就听说了,王爷和王妃如今还没分房呢,这,这可有点…年轻人血气方刚,万一没忍住伤了胎儿怎么办?

桃华脸上一下子爆红:“嬷嬷——”这会儿她才发现,房里床上只剩一床被子了。

“老奴逾越,在厢房给王爷铺陈下了。”郑嬷嬷也没敢说把沈数赶太远。

桃华干咳一声,看着郑嬷嬷的脸也没好意思说什么,由人服侍着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