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觉得困倦的,这会儿躺到床上却觉得睡不着了,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忽然听见窗户轻轻响了一下,一个人影嗖地钻了进来。

桃华吓了一跳,刚撑起一半身子,就见那人影转身关窗,轮廓在透进窗纸的月光中一映却十分熟悉,正是沈数,这才松了口气,小声道:“你做什么!”

沈数轻手轻脚关好窗子,反身就摸上了床,也小声道:“怎的还没歇?”

“不知怎么的,就是睡不着。”桃华忍不住想笑,“你这——若是被郑嬷嬷发现…”

沈数嘿嘿一笑:“若是被她发现,本王这十几年的武艺都白学了。”挤进被子里,伸手搂住桃华,“天气渐凉,王妃一人独寝只怕会冷,所以本王特地来给王妃暖床。”

桃华嗤地一声笑了出来,怕外头人听见又连忙忍住,伸手在沈数腰间掐了一把:“哪里学来的腔调,叫舅母听见了看不捶你!”

也不知怎么的,熟悉的体温一贴上来,桃华顿时觉得困意如潮水般涌来,说完这句话,连沈数回答了一句什么她都没听清,秒睡了…

☆、第220章 虚劳

大约是圆智住持的那一卦堵住了所有人的嘴,中秋节之后,桃华的日子过得十分之舒心。

太后不知是不是中秋节受了点凉,虽说没什么大病,却总是恹恹的没精神,几乎是窝在寿仙宫里不出来了。皇后倒是有心折腾,然而宫里一个袁淑妃一个赵充仪,都在打起了精神争夺皇帝的宠爱,实在让她也没什么精神再把矛头对准桃华了。更何况桃华毕竟是在宫外,又以有孕为由减少了进宫次数,皇后即使想做什么也是鞭长莫及。

若说还有点什么烦心事,就是曹氏了。原本不过是肝气犯胃有些脾胃不和,竟然缠缠绵绵拖到了十月都不曾好。桃华私下里问了问,才知道曹氏不肯好好用药,有时候背着人就把药倒了,也不知道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橄榄和银杏自然是要劝的,然而曹氏再怎么也是主母,两人也不敢说得太多。至于倒药之事,两人都知道这分明是要惹郡王妃生气呢,这会儿桃华还怀着身孕,谁敢去多嘴?如此一来,就把这病给拖下来了,若不是蒋柏华有些忧心回来给桃华说起,桃华还蒙在鼓里呢。

曹氏这么个折腾法,桃华也懒得再去看她了,只拿郡王府的帖子请了个精通此道的太医去给曹氏又开了一张方子,便不再过问。倒是蒋柏华毕竟担心生母,这一段日子时常回蒋府去住,看着曹氏用药。

这是他的孝心,桃华也并不拦他。横竖蒋柏华身边有人跟着,自己也不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了,曹氏纵然要说些什么糊涂话,也不会有多少机会。

除此之外,桃华的日子过得还是十分惬意的。郑嬷嬷在她的胎满了三个月之后终于从床上的被褥发现了蛛丝马迹,桃华憋着笑告诉她沈数从第一天起就半夜翻窗进来,惊得郑嬷嬷目瞪口呆,先是大为担心桃华的身孕,之后发现毫无问题,便大受打击地任由沈数重新自厢房搬了回来,再也不说什么了。

郑嬷嬷都败退,其余丫鬟们更是没有发言权,自然任由着沈数仍旧住在桃华屋里。这些事自然不会传到府外去,但安郡王妃有孕三个月,安郡王却未曾收用一个丫头,这事却是瞒不住人的,外人知道,自然又少不了羡慕嫉妒一番。

皇后人虽在宫中,外头的消息却也都是知道些的,这样的事儿自然也逃不过她的耳朵,听了一回就砸了个茶杯:“如此妒嫉,也不怕丢脸!”

心腹宫人也愁得很,这种事哪个女子听见都要心生羡妒的,更不必说皇后了,根本劝都无法可劝。这安郡王妃未免也太好命了,安郡王成亲之前听说身边就干净,如今知道了这些事,居然还能把持得住,也真是少有的了。

且如今有圆智住持的卦在前头顶着,任谁也别想塞个人进去,竟是无处下口的。

“娘娘——”心腹宫人绞尽脑汁,正想着拿明年皇后的千秋节来说说,将这话题岔开,就见一个小宫人匆匆进来:“成亲王妃进宫来求医求药了。”

“成亲王妃?”这话说得皇后都愣了一下,“她来求什么药?是成亲王病重了?”这些年成亲王府都有专门的太医伺候,药材更是年年赏赐,成亲王府也一直没什么大事,这样突然进宫求医求药,倒还是头一遭。

“不是,说是两位小公子病了,来求院使大人走一趟。”

院使的确不是谁都能请得动的,他是专门伺候皇帝太后和皇后的,除了这三人之外,谁的帖子也请不动他。要求他去诊脉,的确是要入宫来求的,这也是对帝后的敬重之意。

“怎么就要请院使了?”皇后颇觉诧异,“原先的太医不中用了?”

伺候成亲王府的太医姓毕,专精小儿科,数年来都是他给成亲王两个儿子调理,才平安活到这么大,在京城之中口碑那是极好的。今日突然到了要请院使去诊脉的地步,着实出人意料之外。

来传话的宫人也不知道具体情况:“成亲王妃如今在寿仙宫——还要求一根好参去。”成亲王府当然是有参的,但真正上好的多年老山参他们却是得不着的,都收藏在宫里呢。

皇后越发诧异了:“都到用参吊命的地步了?我去瞧瞧。”一般来求这种参,都是到了极坏的地步,非要用好参救命不可了。

成亲王妃这会儿正在寿仙宫里哭得站不起来。两个儿子一整个秋季都好好的,也不知怎么的,才入了冬就相继染了风寒。

若说这换季之时生病,原本也是平常,别说两个孩子,就是成亲王自己每年季节交替之时都会有些毛病,太医见多了,自然还是循着旧例开药调养。谁知这一次明明看着是小病,药服下去却不见好,拖了些日子,先是不思饮食、时时呕吐,接着便有些呼吸困难,到了昨日夜间,竟是喘得如风箱一般,眼瞧着就要不成了。

成亲王妃已经在儿子床前守了一夜,好容易挨到天明,立刻入宫来求医求药。就在宫门前等的这一会儿,她心里已经跟油煎一样不知翻了几遍了。恨不得能把自己分成两个,一个在这里求药,另一个回亲王府守着儿子们。

太后被成亲王妃哭得心里呯呯乱跳。虽然她近来有装病的成分在,可身子总不自在也是真的。院使让她静养,她心里是静不下来,可近来却也越来越听不得声音,连寿仙宫的宫人如今走路都恨不得踮着脚尖别出半点声音,更何况成亲王妃这样的大哭。

“着人去传郑院使,立刻去成亲王府出诊。再去库里挑那老参拿一支来。”太后捂着胸口,只觉得心跳得有点难受,两边太阳穴也开始发疼,只恨不得赶紧把成亲王妃送出去才好。

宫人跑得飞快,片刻就拿了个匣子回来,里头搁了一根拇指粗细的参,看那芦头,少说也有五十年了。成亲王妃见了参,如获至宝,连忙磕头谢恩,飞一般地出宫去了。

皇后来时,只见了成亲王妃一个背影,不由得问道:“究竟是怎么了?”

太后按着头不想说话,青玉便答了几句:“…也不知为何,前些日子还说照着大公主的调养法子,两位公子都比往年好得多,今日这就…”这也太急转直下了,完全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啊。

皇后也知道于昭容将调养方子给了成亲王妃的事儿,奇道:“大公主今年入秋可是好了许多。”往常天气一冷就要咳嗽,小小的孩子咳得脸红头胀,瞧着都可怜。今年却只听咳了几声,没几日就好了,算起来,这天气已经冷了几个月,于昭容那里传太医的次数却比往年少了近一半,可见的确是好了许多。

同样的调养方子,大公主现在活蹦乱跳,成亲王府两个孩子却要来求老参救命了,这未免差得太大。皇后只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喃喃地道:“这是怎么回事?”

太后叹道:“什么怎么回事。只怕这方子不适合那两个,否则蒋氏也不会不给。”原先她也当蒋氏是被成亲王妃疑心有意不给两个孩子种痘,心里恼了才不给调养方子——毕竟之前于思睿的事儿,太后也一直疑心着呢——如今出了今儿这事,才想到这大约不是蒋氏藏私了。

皇后想了一想:“既然是方子出了事儿,不如叫蒋氏去瞧瞧?”

太后瞥了她一眼:“方子又不是蒋氏给的,叫蒋氏去做什么?”这可怪不着人家,何况蒋氏还在养胎呢,皇后净出些不靠谱的主意。

皇后却是另有想法:“既然是蒋氏的方子,总归她比别人要熟悉些不是?去了,也更好对症下药。”反正这样的天气,让蒋氏跑一趟就能折腾折腾她,若是那两个小子治不好,成亲王妃可不就妥妥地恨上蒋氏了。

太后叹了口气:“你且安生些吧。倒是往听雨居多照顾些是正经。若是陆氏自己开口要把孩子养在中宫,皇上也就说不出什么了。”如今她消息已经送了出去,于阁老在外头一方面加紧查证,另一方面也在做着另一手准备。为了不落痕迹,这些日子她在宫中装病,于阁老在外头也说身子不适,都偃旗息鼓潜伏起来,只有皇后还在这里跳来跳去地生事。

提起小皇子,皇后心里就不自在:“皇上常去听雨居,时时跟陆氏提起要把孩子抱去给袁氏那贱人,陆氏若提起中宫,皇上就沉下脸来。陆氏本来没什么宠爱,胆子又小,哪里敢跟皇上说这事儿。”

说着,忍不住又抱怨道:“还当皇上去听雨居是看望皇子,想不到…到底是自己亲骨肉,怎么就看得这样轻。若真如此,我就是抱来了,只怕也没什么用。”

“糊涂!”太后被皇后惹得火气又上来了,两边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痛,连忙平了口气,才道,“你也说那是皇上的亲骨肉,他岂有不看重的?只要你把皇子握在手里,将来的事就已经定了八成。”

“何况,你也不要看着——”太后话说到一半,又咽回去了。倘若皇帝能把不让皇后生孩子的事儿瞒了她十几年,那如今皇帝对这个皇子的漫不经心,也未必不是装的。只是这话若告诉了皇后,怕是她根本藏不住什么,立刻就会被皇帝看出破绽。

皇后等了一会儿,不见太后把话说完,疑惑地道:“姑母?”

太后叹了口气:“总之你得叫陆氏知道,皇子养在你宫里还是袁氏宫里,那可不一样。为了自己儿子,她也该明白怎么做。”

“陆氏胆小如鼠…”皇后略有些烦躁地道,“我也催了她几次,只是不行。”

太后目光一闪:“陆氏不敢说,就逼着她说。等新年朝贺之时,叫陆氏在众人面前说愿意将皇子给你抚养,众目睽睽之下,皇帝也不好责备她,到时候众人都听见了,皇帝不应也要应了。”

皇后顿时高兴起来:“这倒也是个法子。”

两人正说着,已经有宫人进来禀报:“成亲王府那边,怕是不大好。郑院使诊出两位小公子乃是虚劳之症,如今正在用药。”

“虚劳?”太后皱了皱眉。成亲王这两个儿子先天不足,体虚是人人皆知的,然而到了虚劳的症候也实在有些过分了,“怎会虚劳了?”

这个宫人就不知道了:“成亲王妃已经去安郡王府请郡王妃了。”毕竟那调养方子是安郡王妃拟出来的,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自然是要去请教安郡王妃了。

桃华正在郡王府里看信呢。蒋锡接了她的家信,听说她有了喜讯,果然欢喜得不行,立刻就要收拾行李回京城。因怕她等着,先写了信回来,只说自己手头还有一个病人,过几日治愈了立刻回来,又啰啰嗦嗦叮嘱了好些事,最后还随信送回来一株将近三十年的山参,乃是本地一个采参人的儿子得了急症被他治好,人家酬谢他的,这会儿先送回来给桃华补身子。

三十年的野山参在京城也是价比黄金之物了,在安郡王府都要算是好东西,桃华如今健康得很,自然不会乱用,仔细收藏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笑道:“爹爹定是在外头发了财,也不知手里还有多少好东西。”

薄荷在旁笑道:“王妃可别说这话,老爷有什么好东西难道还藏着掖着不成?不都是给王妃的。”

桃华自然只是开开玩笑。胎满了三个月之后,她这嗜睡的感觉一下子就没有了,虽然口味还有点奇怪,但食量已经正常了起来,连脸颊也丰润了些。何况近来诸事顺遂,心情也好,自然乐得常开几句玩笑。

主仆两个正说笑呢,就听外头乱糟糟的。薄荷眉头一皱:“谁在外头喧哗呢!奴婢出去看看。”自从桃华有孕,沈数早就下令府中众人说话都要平和些,不许一惊一乍,不许大声喧哗,只怕惊到了桃华。这会儿谁这么大胆,竟然在正院门口就闹起来。

只是她还没走出去呢,玉竹就一路飞跑地进来了:“王妃,是成亲王妃来了。奴婢们说要通报,她根本等不得,一路就闯进来了。”她原是想拦的,可是成亲王妃大哭大闹的瞧着实在吓人,而且那毕竟是亲王妃,论身份还在桃华之上,她们这些奴婢实在是不敢碰一碰的,只得赶紧进来报信。

成亲王妃的速度确实很快,玉竹这才说完话,她的声音就到了院子里了:“弟妹,弟妹,你行行好,救救我的儿子吧!”

这声音带着哭腔,既尖又高,刺得薄荷直皱眉头,担心地看着桃华。桃华倒镇定些:“还不把亲王妃扶进来,打热水来洗脸。”

成亲王妃现在的模样的确不大好看。她本来也不是个十分美貌的女子,只是端正秀气——当初皇帝挑上她,也是因她身子康健好生养之故——眼下脂粉不施,头发也乱了,满面泪痕,看起来就更狼狈了:“弟妹,你那调养方子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大公主用了好好的,我的两个孩儿如今却是生死不知!你行行好,快去救救他们吧,我给你跪下了!”

桃华一摆手,薄荷和蝶衣一起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她。成亲王妃养尊处优的,手上的力气连抱抱儿子都不大够,哪里是这两人的对手,登时被架了起来,硬扶到椅子上坐下,大哭起来。

“亲王妃这说的是什么?”桃华被她颠三倒四的话弄得有点恼火,“我几时给过你什么调养方子?”

成亲王妃一窒,哭得更大声了。跟着她来的丫鬟硬着头皮道:“回郡王妃,我们王妃说的是——郡王妃开给大公主的调养方子。”

“那是给大公主用的,我可不曾给过你家王妃。”桃华说到这儿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难怪几次进宫都看成亲王妃跟于昭容亲亲热热的,敢情是从于昭容那儿要到了给大公主的调养方法,拿回家给自己儿子照着做了?

丫鬟扑通就跪下来了:“求郡王妃救命。我家王妃也是照着大公主那个方子给两位公子做的,前些日子两位公子高兴得很,精神也好,饮食也增多了,可是前几日不知怎么的,受了一点风寒就——如今院使诊了虚劳,正用人参吊命呢,求郡王妃去看看吧。”

自家王妃说话根本没在点子上,既然来求人,话里话外的还要说那调养方子不好,岂不是平白的惹郡王妃发怒?何况那方子还是自家王妃自己求来的,说什么也埋怨不到郡王妃头上去啊。还不如赶紧说清楚了两位公子的病情,求郡王妃去诊脉要紧。

“虚劳?”桃华眉毛一扬,“你们不会叫两位公子全照着方子上说的,日日活动锻炼吧?”

丫鬟低声道:“是,是那么做的…但是两位公子前些日子一直很好…”

真是无知者无畏啊。桃华气得一拍椅子扶手:“糊涂!早说了两个孩子体弱,照着原先的方子补养就行,谁让你们跟着大公主学的!”

大公主先天不足是因为于昭容孕中多思,生下来之后又缺乏适当的锻炼,所以其调养正要从这方面下手。而成亲王这两个儿子,桃华很怀疑成亲王自己的精子就有问题,说不定还有什么遗传病症,总之两个孩子身体比大公主弱得多,根本禁不得一点劳累,连活动都是不能过量的,完全应该是静养为主。

为了引起大公主活动的兴趣,桃华给她的方子上列的全是游戏,成亲王妃这两个儿子也是从小静养大的,小孩子对游戏自然感兴趣,玩起来有趣便觉得精神好,殊不知活动过量,这疲劳是一点点积攒下来的,或许一时半时有兴趣支持着还不觉怎样,一旦有点小病,就像开闸放水一般,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何况成亲王妃的两个儿子脾胃本来也弱,饮食是不宜过量的,现在食量也增加,对脾胃同样是增加了负担。这就像火上浇了一瓢油,看着火势突然旺了起来,其实是把底下的东西全部燃尽了,等火焰低下去的时候就会发现,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烧的了。

成亲王妃哭得又想滑到椅子底下去:“为什么大公主用得,我的孩儿用不得?”她是眼看着大公主脸色比从前好了,才向于昭容讨了方子来用的啊。

桃华简直不想跟她说话了:“愚蠢!那给成亲王开的药方,你何不照着也喝?成亲王用得,为何你用不得?”

成亲王妃被噎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成亲王那是男子补身的药物,固本培阳,她一个女子如何喝得呢?

然而这一句话已经足够让她明白她都干了些什么蠢事了。桃华对她说话从来没有如此不客气过,单是这态度,就已经让成亲王妃心凉了一半:“弟妹,求你去看看吧,救救我的孩儿…”此时此刻,她是再也不敢说什么调养方子不好的话了。

“备马车!”桃华真是不想理成亲王妃,然而两个孩子却是可怜,她不能坐视不理。

薄荷狠狠地剜了成亲王妃一眼,暗自庆幸桃华的胎已经满了三个月,胎气也稳固,不然就这样跑来跑去的,万一动了胎气,成亲王府赔得起吗?反正她得去跟三七说好了,不管成亲王妃怎么催,这马车必须不能赶得太快!不是她心狠,成亲王妃咎由自取的事儿,可不能害到她家王妃!

成亲王妃的确心急如焚,恨不得自己来赶车。但她的贴身丫鬟却还清醒,死死劝住了她:“王妃,如今郡王妃也是有孕在身,万一车走得太快动了胎气,她转头回了郡王府,两位公子可怎么办?”

这句话算是把成亲王妃劝住了,总算按捺着性子一路回了成亲王府。下人早就备好了轿子,把人抬起来就往里飞跑,急得薄荷紧着在后头追,嚷着叫轿娘们抬平稳些。

这吵吵闹闹的一路到了两个孩子的院子,桃华才下轿,就见郑院使和原侍奉成亲王府的李太医一起迎出来,脸上神色都不太好看:“郡王妃快请进去瞧瞧吧。”

☆、第221章 回来

中医上所说的虚劳,又叫虚损,指的是多种原因导致的脏腑气血严重亏损,是多种慢性衰弱病症的总称。成亲王妃的两个孩子最大不过十岁,竟然就被诊出了虚劳,实在是少见得很了。

屋子里安安静静,跟个坟墓似的,只能听见两个孩子的呼吸声,粗重而困难,像拉风箱似的。床边围着的乳娘和丫鬟们个个面色惨白,都是一脸大难临头的模样。

李太医低声解释:“原只是风寒,下官循例开了祛寒的药,谁知药下无效,不得不加了些份量…”小孩子用药本来就与大人不同,李太医多年来都是小心翼翼,能少用就不多用,谁知这次不起作用,只好加大用量,谁知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他脸上还有些伤痕,原是成亲王妃说他下药不当害了两位小公子,险些把他送了官,后来被成亲王拖着病体出来拦住,可是他已经挨了一顿下人的拳脚,脸上也挂了幌子。

李太医这么多年伺候成亲王府,在京里也颇有些名气了,如今被打成这样,心里也有几分怨气,只是不敢表现出来,然而在讲前因后果之时,也免不了要带出几句来:“…近来两位小公子饮食过量,下官颇觉不妥,然而…”

成亲王妃哭道:“孩子肯用饮食,难道不是好事?”她这两个儿子素来胃口不好,为了让孩子多吃一口饭简直用尽了心思,怎么如今照李太医这么一说,胃口好又错了?

桃华仔细地看看两个孩子,伸手在小的那个脸上轻轻按了一下,皮肤凹下去一个浅坑,在她放手之后也没有立刻恢复。郑院使点头道:“头面已经有些浮肿。”

头面浮肿,很可能是肾出了毛病。桃华转向李太医:“成亲王往年用的都是什么方子?”

李太医虽不知她为何突然问起了成亲王,但方子都是现成的,立刻便有丫鬟取出来送到桃华手上。

桃华翻了几张,心就往下沉了沉。

《理虚元鉴》里说,虚症有六因,有先天之因,有后天之因,有痘疹及病后之因,有外感之因,有境遇之因,有医药之因。这六因对引起虚劳作了比较全面的归纳,其中的先天之因,除了现在所说的先天不足,其实还有一部分就是后世所说的遗传。

从成亲王这些保养方子上看,他的肾脏一直不好,是保养治疗的重点。很有可能,他的肾病也遗传给了两个孩子,原先可能还没有显示出来,但现在一疲劳病倒,就全面爆发了。

遗传的先天之因,风寒的外感之因,这些日子运动过量的境遇之因,多种原因综合在一起,难怪两个孩子的病来势汹汹,才几天就急转直下了,看这样子,竟然有点肾衰竭的趋势,万一真的转成了衰竭,麻烦就大了。

“院使大人用了什么方子?”

郑院使急忙把方子呈上:“下官并未敢立刻用人参。”成亲王妃从宫里求了上好的参来,见他不用,开始时还闹过呢。

“院使大人说得不错,此刻的确不宜立刻用人参。”人参的确是好东西,既能补虚劳,又能改善心脏状况,但是它也能造成血瘀。对于肾衰竭患者来说,活血化瘀才是正确方法,此时两个孩子也还没到用人参吊命的程度,不用倒是谨慎的做法。

成亲王妃眼泪汪汪地听着,听到桃华也说不宜立刻用人参,不敢再说话了。

桃华将方子看了一下,里头用的也都是补肾的药物。可是这些如果平日慢慢用起来倒是有效的,现在这种情况之下起效太慢,已经不太合适了。

“药煎好了!”几个丫鬟急急地跑进来,手上端着大碗的药汁,弥散出浓重的苦味。

桃华皱了皱眉,叫过两个孩子的乳娘:“两位小公子每日小解量是多少?”

几个乳娘都傻了眼。桃华一看就知道她们是答不出的:“从现在起,小公子每次小解都要将尿液留下来,每日解出多少,饮水量就在解出量上加——这么一碗吧。”

肾衰竭有少尿期和多尿期。少尿期容易造成水中毒,要注意减少水分的摄入。多尿期则正相反,要防备脱水和电解质紊乱。

两个孩子头面都开始浮肿,现在必须减少每天的液体摄入量,否则大量液体进入身体却无法排出,会造成血压升高甚至肺水肿。

如果是在桃华那个时代,现在就要准备透析了,可是现在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桃华看看床上这两个孩子,只觉得心直往下沉:“拿纸笔来。”

既然请了太医来,纸笔都是现成的,桃华拿起来斟酌着,在郑院使的方子上改了几处,又另取纸写了一份饮食要求:“从现在起,一切饮食要严格按照这个来,不许有任何人自作主张加以改变!”

这说的没别人,就说成亲王妃呢。一屋子的人都知道,成亲王妃自己心里也明白,却是半个字也不敢反驳,连忙叫人重新去抓药熬药,自己眼泪汪汪地道:“弟妹,这,这能救我儿性命了吗?”

桃华看了一眼郑院使,郑院使也正看着她,脸色沉重。两人目光一触,心里都明白,能不能救人,那可真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先照着做吧,看看用药之后如何再说。”

一般说这种话,就是希望不大了。成亲王妃刚站起来,闻言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弟妹,郡王妃,我知道我从前多有得罪之处,只求你看在两个孩儿无辜的份上,别与我计较,救救我儿的性命吧!”

薄荷已经憋了一肚子气,听了这话实在忍不住冷笑道:“我们王妃怀着身孕来给两位小公子诊脉,若这样也叫计较,那真不知究竟要怎样才算不计较了。张口就说计较的话,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是也知道从前真是自己作孽,心里虚吧…”

她抬着个头两眼望天,说话像是自言自语,却又恰恰能让屋里人听见。成亲王妃一张脸胀得血红,却又不好自降身份去跟个奴婢对嘴,只得抬头去看桃华。

桃华却只是捡了张椅子坐下,对郑院使道:“院使大人,可还有什么好法子?”她也很恼火,像成亲王妃这种人,真是如薄荷所说,小人之心!不刺她两句,还真当就她一个人聪明了。

郑院使虽然不知道什么肾衰竭之类的名词儿,但他家世代行医,他本人更是有四十年的经验,于虚劳之症知之甚多,见了成亲王府这两个孩子的情形,就知道事情已经十分棘手。桃华现在问他的话,其实就是变相给成亲王府的人提个醒,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郑院使心里明白,摇了摇头道:“回郡王妃,下官实在没有什么好法子了,只能看这药用下去究竟如何…”

成亲王妃还跪在地上,就见桃华已经转头去跟郑院使说话,仿佛全没看见她似的。堂堂的亲王妃,当着一屋子的人就这么跪在地上无人理睬,简直就是将她的脸皮搁在地上踩。偏偏这脸皮还是她自己扒下来的,桃华并没有让她跪,真是想抱怨都说不出口。

还是她的贴身丫鬟有点眼力,将她扶了起来,低声道:“王妃,这时候给两位公子用药要紧啊!”王妃一着急就乱说话,这怎么行呢。

“试试针灸之法吧。”桃华看两个孩子喘气都吃力,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是作孽。”原本总算还是好好养着的,结果被成亲王妃自己折腾到现在这个地步。

郑院使也是精通针灸之法的,两人商讨片刻,确定了用针的穴位,每人负责一个孩子,一套针走下来,再用了药,天色已经将将擦黑了。

桃华只觉得腰开始酸起来。毕竟是有孕在身,这一通针灸又太耗心神体力,有点顶不住了:“这里怕要劳动院使大人和李太医了,一定要按我写的法子进饮食,我先回去了。”

郑院使和李太医都连忙应喏。郑院使还好,李太医就是专职伺候成亲王府的,自然是打起一百分的精神,准备守上几日了。

成亲王妃一直在旁边眼巴巴地瞧着,这时候忙道:“弟妹,你就住下来吧。我连屋子都收拾好了,一定叫人伺候得周到妥帖。”眼看郑院使也是对桃华马首是瞻,她怎么能放桃华离开。

桃华淡淡地道:“我府里还有郡王爷呢,他每日也要行针,一日也停不得。如今针也行了药也用了,我也再没有什么手段可用,留与不留都无甚差别了。何况还有两位太医在,他们职责所在,与我不同,必会尽心的。”

这一句“与我不同”说得甚是尖锐,成亲王妃面红过耳,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眼睁睁看着桃华扶了丫鬟出去,还是贴身丫鬟有眼色,急急地奔出去相送,说了一路的好话。

桃华心里虽然不悦,但也不想跟这些人计较。不讲理的病人家属她见得多了,成亲王妃只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既然她不会因为成亲王妃的讨厌而疏忽治疗,那又何必把成亲王妃的话放在心上惹自己不快呢。

郑嬷嬷是跟着来成亲王府的,此刻上了马车,便给桃华轻轻揉按腰背:“王妃躺下来歇歇吧,有身子可不比平日,必要小心,万不可勉强的。其实——”其实当时行针也可以全让郑院使来,王妃完全可以动嘴不动手的。

桃华依言躺下,身体一放松,果然觉得缓解了许多:“郑院使年纪也不小了,若是让他一人给两人行针,我怕他也顶不住。到时候晚上只有李太医一个人守着,恐怕是不够的。”

“王妃是说,两位小公子——”郑嬷嬷人老成精,又是宫里混出来的,闻言就是一惊,桃华这分明是话里有话啊。

桃华叹了口气:“这两个孩子身子实在太弱了。”而且肾衰竭这种病,患者年纪越小,预后越差,“若是大的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了。”也是大的那个现在浮肿还不明显,她才抱一丝希望。

因马车走得慢,回到郡王府,天都已经黑透了。不过车慢也有好处,就是桃华在车上休息了好一会儿,下车的时候已经不再觉得腰酸了。

守门的太监正在张望,一见桃华的车驾,连忙颠颠地上前,一脸笑容地道:“王妃,蒋药师回来了。”

“爹爹回来了?”桃华一怔,随即欢喜起来,“在府里?”

“正是。”守门太监满脸堆笑,“蒋药师午后就回了京城,带了好些东西,连蒋府都没回,先来看望王妃和小世子。这会儿王爷陪着,正在正院说话呢。”

桃华不由得一笑:“八字还没一撇,你倒会拍马。”这才有孕三个月,这家伙就叫上小世子了,这马屁拍的,真是够精到!

薄荷也嗤一声笑了,随手扔了个荷包给那守门太监:“这话说得吉利,王妃赏你的。”

守门太监极有眼色,接了荷包跪下磕了个头,并不再说什么,急忙开了门让马车长驱直入——这时候王妃急着见父亲呢,哪耐烦再听人说什么,他若再说,就是画蛇添足了。

这会儿桃华就嫌郡王府有点大了,好容易下车换轿的到了正院,丫鬟先报了进去,就听帘子响,蒋锡从屋里先出来了:“桃姐儿!”

“爹——”桃华也欣喜地喊了一声。虽然穿越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个成年人,但对她来说,蒋锡真的是弥补了她生命中所缺失的亲情,如今分别了将近一年,再一见面,这眼泪居然止不住了。

蒋锡才欢欢喜喜地出来,迎面就对上女儿的眼泪,顿时吓得手脚都没处放了:“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在他印象中,女儿似乎是从清醒过来就聪明能干镇定自若,还从来没见她这样哭过呢。可是女婿待她不好?不对,这不大可能。那就是刚才去成亲王府,被人吓着了?

沈数被蒋锡的想法弄得哭笑不得,扶了桃华低声道:“岳父不知,桃华自有孕之后,性情便有些变化。加上长久不见岳父了,自然想念——我们进屋再说。”

“哎——”蒋锡只觉得心里又酸又软,“爹这不是好端端的嘛。进屋进屋,你忙活这一天也累了吧。征明早给你准备下莲子粥和咱们南边的小菜了,先吃点垫垫肚子。爹也给你带了好东西回来…”

桃华擦了一下眼泪,听着蒋锡有些颠三倒四的话,忍不住又笑了:“爹,叫我好好看看你。”

蒋锡立刻抬头挺胸,看起来只差在胸口捶上两拳:“看,爹是不是好好的?”

这倒是真的。蒋锡原本是个儒雅气质,虽然时常在外头走动,并不是那等小白脸模样,但总体来说还是个文弱之人。如今他比从前更黑了,瞧着却结实了许多,就连举手投足之间似乎也有些说不出的变化,脸上笑容也更多了。

桃华把他从头到脚看过了,才放下心来:“当归呢?叫他进来,我得问问他一路上怎么样。”

蒋锡连忙阻拦:“当归那个傻小子,只知道听吩咐做事,你问他有什么用。”

桃华道:“自然是问他怎么伺候爹爹衣食的,这他总能知道罢。”

若说看下人照顾得怎么样,自然先看衣裳鞋脚。只是蒋锡身上穿的是件干净的绸面夹袍,显然是来了郡王府之后已经沐浴更衣,看不出什么了。

不过这件夹袍虽然素净却极其合体,显然不是郡王府的衣裳,而是特意给蒋锡做的。只是蒋锡如今的体形跟出门之前颇有变化,这衣裳是可着他身形做的,那必是最近的针线了。当归一个小厮,可没有这手本事。

大概是桃华的眼睛盯得太久,蒋锡干咳一声,不怎么自在地拉了拉身上的袍子:“当归嘴笨,你问他做什么。爹爹人就在这儿,好不好的,你难道看不出来?”

桃华转了转眼珠:“当归嘴是笨,可是手倒怪巧的。爹爹身上这件袍子我可没见过,难道是他做的?”

这用膝盖想都知道不可能,蒋锡脸上顿时一红,打岔道:“你往亲王府去忙了半日,难道不饿?快来用点东西,别白费了征明一番心意。”

沈数忍笑拉了桃华一下,从善如流地道:“岳父说得是。岳父一路风尘仆仆地回来,为了等你也没用什么东西呢。”又压低声音道,“你想知道什么,我打听了回来告诉你。”

桃华这才罢休,靠着沈数进了屋子。

郡王府的正院,自然是建了地龙的,这时候底下烧起来,屋里便温暖如春。屋里飘着莲子粥和玫瑰糕的香甜味儿,桃华原本还不觉得饿,这会儿一闻到这味道,肚子却陡然间唱起空城计来,只觉得仿佛前心一下就贴了后心,连吃了两块糕和一碗粥,这才略好些。

蒋锡目瞪口呆地看着女儿吃那从前嫌甜腻不爱吃的玫瑰糕,半晌才道:“你这倒是像你娘,她从前也不爱吃甜的,只从怀上你之后,时不时的就想吃。什么桂花酒酿团子,海棠糕白糖糕,一日不吃就想得慌。”

说到这里,猛然想到妻子当时怀的是女儿,若这般说,岂不是说女儿肚里这个也是女胎?沈数毕竟已经二十多岁,只怕更盼的是个儿子,听了这话会不会心里不悦?

他脸上藏不住心事,心里担忧,脸上就带了出来。沈数早看在眼里,笑道:“若是个女儿才好呢,如王妃这般能干,将来提亲的人岂不要踏破了门槛。”

蒋锡一想,果然不假。郡王嫡长女,身份本就尊贵,若是真如桃华这般有本事,那真是要打破了头来争抢的,顿时又眉开眼笑起来:“有个能干的娘,自然就有能干的闺女。”李氏就是个能干的,桃华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将来再生个小外孙女,必定也是极出色的。蒋锡想到这里,简直有点手舞足蹈起来了,竟巴不得桃华这一胎是个女儿。

桃华对他脱线的思想无可奈何,只得拿一碗莲子粥给他:“爹大老远的回来,也喝一碗。”

“哎,哎——”蒋锡还沉浸在对粉嫩的小外孙女的憧憬之中,眉开眼笑地喝粥去了。

沈数这才问桃华道:“成亲王府那里怎样?”

桃华摇了摇头:“只怕是不好了。”

“真是虚劳?”沈数在外头也听说了,还有些疑惑,“不过是小孩子,这些年来都仔细将养着,怎么就成了虚劳之症?”

桃华叹了口气:“糊涂人干的糊涂事,害人害己。”

她实在懒得述说这些破事儿,便向玉竹示意了一下。玉竹口齿本来伶俐,这会儿得了示意,顿时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成亲王妃如何来郡王府哭求时还要疑心桃华的方子有误,桃华如何去给两个孩子诊脉,又写方子施针,成亲王妃又如何猜疑等等,事无巨细一件不落地讲了出来。桃华都得佩服她记性好,复述众人说的话,竟几乎是一字不差的。

沈数越听脸色越阴沉:“自己不知轻重害了孩子,竟然还敢来质疑于你!薄荷说得好,回头去领赏!”

薄荷连忙行礼:“奴婢也不是为别的,只气亲王妃实在太小人之心了。王妃这样尽心尽力,她还要疑心。王妃要回来,还想拦着呢!”

沈数沉着脸哼了一声,蒋锡倒叹了口气:“未必是真的猜疑,只是若不猜疑,就是她害了孩子,她如何担得起呢?”不能承担自己害了亲骨肉的精神压力,就只能把错安到别人身上,求个心安了。

沈数恼怒道:“那是她自己的事,休要怪到桃华身上来!”

“罢了。”桃华也摇了摇头,“且看她的造化吧,如今能保住一个就是好的。”

屋子里有片刻的沉寂,还是蒋锡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且不说那个了,桃姐儿,我有件东西要给你看!”

☆、第222章 脉枕

蒋锡拿出来的是蒋方回的旧医箱。这东西陪着他走了一趟东北,但看起来使用得相当仔细,因为上头的旧漆都没有变色或磕碰的伤痕。蒋锡打开药箱,从里头拿出来一块黑布。

“这是什么?”沈数莫名其妙地拈起一角抖了抖,宽大柔软的绒布,抖开来轻飘飘的,但并没有什么东西掉出来。

桃华把这东西团在手里揉了揉,觉得触感有点熟悉,再往药箱里看了一眼:“这个,是塞在脉枕里的吗?”

蒋方回伺候宫中贵人,脉枕当然也做得十分精细,浅色缎子面,里头平平地垫上细绒布,贵人们的手放在上头柔软舒适。现在箱子里就只剩下一个空空的缎子套,那么蒋锡拿出来的这块绒布,当然就是原先塞在脉枕里头的了。

“对!”蒋锡连连点头,“你们看看这上头有什么!”

一块黑色绒布,上头什么也没有。桃华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才在光线之下看出一点儿不对来:“这里绣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