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桃华倒不是很担心。也就是这个时代,女子成亲太早,又缺乏适当的运动和锻炼,身子实在太弱,才会动不动就动胎气。要是换到她那个时候,多少人直到要生的时候还在工作岗位上呢,谁会那么娇贵?

自打她穿越过来,一直都注意适当运动,身体比一般闺阁女子强得多,基本达到她前世的水准,只是因为怀孕的年龄实在太早,所以才要格外小心一些。这个她是注意了的,即使在救治孩子的时候,她也很注意保护自己的孩子,所以这会儿疲劳是疲劳一些,但绝不至于会动了胎气。

不过,也确实是太累了。桃华往褥子上一躺,原只是想养养神的,谁知郑嬷嬷把褥子铺得太软,马车又走得太稳,她才一合眼,居然就睡过去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桃华迷迷糊糊地仿佛听见沈数的声音,眼皮虽然不想抬起来,耳朵却自己竖起来去捕捉那声音,果然听见沈数在低声道:“可是累着了?”

接着就是郑嬷嬷带着恼怒的声音压低了嗓子:“可不是。日里夜里的都不得闲。”成亲王妃自己作死,最后却连累她家王妃,若不是王妃一直并无不适,她拼了老命也得拖着王妃回来。

桃华觉得一只手轻轻抚在自己脸上,有点儿粗糙,掌心却温暖:“郑院使诊过脉没有?”

薄荷答道:“每日都诊的,说王妃身子康健,肚里孩儿也结实,并无妨碍的。”想来郑院使在这上头绝不敢粉饰太平,但凡有一点半点的不对,他也必要说出来的。

郑嬷嬷忿忿地道:“纵然再无妨碍,也不如在府里养着的好。”何况那成亲王府,难道又是什么好地方不成?

薄荷和蝶衣对看一眼,很有眼色地低下头去,暗下决心定要闭紧了嘴巴,绝不把什么看尿的事儿说出来。

桃华半睡半醒地听着,心里又是好笑又觉得暖洋洋的,眼睛实在不愿意睁开,就在沈数手心里蹭了蹭,随即就听沈数轻声笑了笑,身边的被褥一沉,应该是他坐了下来:“叫三七把车赶稳些。”

三七在车辕上抽了抽嘴角。他的车赶得还不稳么?马都已经走得比老牛还慢了,别的他不敢说,若论京城里谁能把车赶得最慢,他绝对首屈一指!

安郡王府的马车就以牛一样的速度在街上慢悠悠前行,等回了郡王府,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以后的事了。三七远远看见郡王府的红漆大门,不由得松了口气,这么个赶车法,他已经收获了无数路人惊讶的眼神——能将这样的高头骏马赶出老牛的速度来,真不是车夫有病?

守门的太监远远就看见了马车,急忙开了门,又紧着跑过来迎接,一见先下马车的薄荷,就忙小声道:“薄荷姑娘,蒋药师太太来了。”

这位蒋药师太太是郡王府的稀客,然而每次来了都会让下人们都颇为尴尬,因为这位虽然名义上也是郡王爷的岳母,可其待遇却与王爷那位正经岳父大人差得太远,搞得下人们都不知如何是好,就连称呼上都别扭得很呢。

薄荷不由得皱了皱眉:“太太可说了有什么事?”别的时候也就罢了,王妃累了好几天了,回来只想休息,曹氏偏在这时候过来,怎不在家里装病了?

守门太监小声道:“蒋太太没说,可小的看,那神色——不是什么喜事儿。”他原也是在内务府里不得意的,挑了送到郡王府来的时候也不过做个粗使跑腿的。后来安郡王渐渐清除了郡王府里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倒把他慢慢提拔了起来。

这守门的活儿瞧着没什么地位,其实却是个好地方,不说别的,门包银子时不时的就有呢。这太监家里穷,当初为了养活弟弟,给家里留一条根,这才净身进了宫。没想到熬了几年也没出头,家里仍旧穷得揭不开锅。

自打给提拔到了门上来,渐渐的倒能给家里贴补一点。贵人们手指缝里漏出来的一点半点,到穷人家里就顶得上好几个月。何况王妃还管着种痘处,是有差事的人,那更不一样了。

当然,郡王府管得严,他是断不敢狐假虎威多讨银子的,但即使接些正经门包,也够把家里房子翻修一下了,若是能长久做下去,到明年过年,说不定连砖瓦房也能盖几间了。

就冲着这前途,他也得好好干下去。是以每回门上来了客人,他都要仔细观察,以备上头问起来的时候能答得上来。尤其像蒋药师太太这种尴尬人,那是更要好好琢磨的,这不,薄荷姑娘不就问了吗?

薄荷听了这回答,脸不由得拉长了几分,正想怎么找个借口能打发了曹氏,回头却见桃华已经被沈数扶着下了马车,只得回道:“王妃,太太来了。”

沈数眉头一皱:“这是为了那事来找你了。”没别的事,定然是因为白果。

当日蒋锡带着白果回了京城,先把人安排进了客栈,沈数后来派人去细细打探,才知道白果在东北时跟着蒋锡上山,踩滑了脚滚下山坡,脸上落了伤。

这伤说起来不算严重,无奈是落在脸上,又是个未嫁的姑娘,白果什么也不说,蒋锡反而不能不管了,这几日人虽没接回蒋家去,但已经有纳妾的打算了。曹氏定然是因为这件事过来的。

桃华叹了口气:“我去瞧瞧吧。对了,你这几日有没有找到什么?”

说到这个,沈数就摇起头来:“当初关押祖父的牢房已经被我的人翻了个遍,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这几天他就在忙这件事。为了不惊动太后,他辗转安排了一个人犯事,再经狱卒安排,进了当初关押蒋方回的牢房。然而那人几乎把牢房里每一块砖都摸过了,却并未发现任何东西。

“或许指的不是天牢?”桃华喃喃地道。这也是有可能的,如果蒋方回早就知道这是太后下的手,他未必会把证据都带在身上。不过,除了天牢之外,还有什么地方在他看来是安全可靠的呢?

“难道是蒋府里?”沈数所说的蒋府,指的是长房的宅院,蒋老太爷兄弟从前并未分家,蒋方回一直住在那里。

桃华点点头:“过几日我们回去看看伯祖父。”蒋老太爷现在住的百草斋,从前就是蒋方回夫妻的居处,除了那里,桃华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能让蒋方回放心的。

不过去看蒋老太爷那也是过几天的事了,现在,她还得先去见曹氏。

曹氏在小花厅里候着,一见桃华就连忙站起来:“桃姐儿——”

“太太怎么——”桃华看见她倒吓了一跳,自打曹氏第二次偷偷倒药之后,桃华就懒得理她了。算算,倒有一个来月不曾回蒋府去,自然也就没见着曹氏。蒋柏华知道她不喜曹氏折腾,回来也极少说曹氏的事情,今日一见,桃华倒真是吃了一惊——曹氏瘦了好些,两颊都有些陷进去了。

“桃姐儿——”曹氏叫了一声,立刻就两眼泪汪汪起来,“你爹爹他…”

“太太坐下说话吧。”桃华皱皱眉,扶着腰先坐了下来,“我刚从成亲王府回来,这几日都忙着给他家两位公子救治,也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太太有话慢慢说,不必着急。”

薄荷眼疾手快地往桃华背后塞了个迎枕,嘴里嘀咕:“王妃说得也太轻松了,那可是给人救命呢,几天几夜都没好生歇息了…”

若是旁人听见这话,自然心里明白,这是在撵人呢,意思就是郡王妃很辛苦要休息,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就别再浪费时间了。无奈曹氏此人,素来没有听话听音的本事,仍旧抹着眼泪道:“桃姐儿,难怪你不知道,你爹爹他,他把白果那个贱婢又带回来了,还,还要纳她做妾呢!”

桃华叹了口气,靠得舒服一点:“太太,白果如今已经放了籍,是良民了。”再这么贱婢贱婢地叫,已经不合适,曹氏还是心里明白点的好。若是日后白果进了门,她还当是从前的丫鬟,那可就没个宁日了。

曹氏怔了一下,才想起来白果已经不是贱籍,顿时眼泪哗一下就下来了:“你爹爹是早就想好了,他早就想纳那个贱人了——”

啪。桃华把刚送上来的茶杯端起来又落在桌子上,随手一松,茶杯盖子落在杯沿上不停地旋转撞击,发出清脆的声音,绵延不绝。

曹氏心里一紧,眼泪不由得都收了回去:“桃姐儿——”她这会儿才猛然醒悟,桃华可不是陈燕,这是蒋锡的亲女儿,而她自己不过是个继母。亲爹与继母之间,桃华会偏向谁,用膝盖想也知道的。

“太太有句话说得不对。”桃华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茶杯盖,叮叮的声音仿佛击打在曹氏心上似的,“爹爹原是真心要放白果出去嫁人成家的,可白果跟着爹爹去了东北…”

她抬起眼睛来看了一下曹氏,略有几分讥讽地笑了笑:“太太在家里享清福的时候,白果就在爹爹身边伺候,跟着爹爹跋山涉水,去农家猎户出诊呢。”

曹氏哑口无言,半晌才能说出话来:“可——桃姐儿,这妾,这妾是乱家之源呀。”这一点她是深有体会的,她的娘家不就是一团乱么,当然她的娘也是妾,不过早就过世了,所以生前究竟是不是也属“乱家之源”,那就不知道了。

桃华无语地看了她一眼。没错,妾当然是乱家之源,两个利益有冲突的女人呆在同一个男人身边,不乱才怪!可是曹氏但凡做得合格一点,也不至于有今日。

“这事儿,我做女儿的管不到父亲房里去,太太还是回去跟父亲商量吧。”这事儿还真得蒋锡自己摆平,必须让曹氏知道蒋锡的态度,她日后才能找到自处的位置,而不是靠她强压或者说服。

曹氏顿时急了。这几日她也跟蒋锡闹过,蒋锡根本不加理睬,只说白果伤了脸,他必得纳回来。等白果进了门,她若不愿管家里的这些琐事,就让白果去做。若是她不想白果插手,那白果就只管前头的书房,只伺候他就行了。

这两条,曹氏都不愿意啊。说到管家,她倒也有几分自知之明,那是远不如白果的。无论白果管与不管,下人都知道这回事啊,到时候她若是管得不好,少不得有人在背后议论,若是管得好——她管得再好,也不如白果…

若是让白果只管前头的书房,那恐怕蒋锡更不会来她房里了。一个专宠的妾,其威势简直可以直逼正房主母的,那就更不行了!再说,万一白果生下个一子半女的,她的柏哥儿怎么办?

“桃姐儿,我不为别的,就为柏哥儿。”曹氏越想越急,也顾不得哭了,“我不是你亲娘,可柏哥儿是你亲弟弟!他是你从小带大的,若是他有什么事,你,你也不愿意看见的吧?再说了,柏哥儿是嫡子,就算后头再有,那也是庶出的!”

桃华沉默着没有说话。从她这边来说,白果若有子女,跟蒋柏华一样都是她的弟妹,并且在这个年代,蒋锡只有一个儿子,其实得算是子息单薄了,时下风行多子多福,就是兄弟多了,将来也好相互扶持。

然而从感情上来说,蒋柏华的确是她带大的,几乎跟她的儿子也没什么两样,如果再有人来跟蒋柏华争什么——桃华不敢说自己会不会偏心。

只是这些事,她是不能做主的:“太太也知道柏哥儿是嫡子,那还担心什么。”蒋锡不是会以庶灭嫡的人,蒋柏华又是长子,就算白果现在立刻有孕,生出儿子来也跟蒋柏华差了七八岁,等他长大,蒋柏华估计都可以娶妻生子了,基本构不成威胁。

曹氏一脸失望:“桃姐儿,你怎能这样,你——”她一急脑袋就昏了,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你自己不让郡王爷纳妾立侧,怎么到了你爹爹这里,就不管了?”

桃华的脸唰地沉了下来,正要说话,就听门外有人接口道:“太太说这话之前,还是先瞧瞧自己吧。”

沈数从门外走了进来,也是一脸不悦:“若是太太有王妃一半的本事,岳父也不会纳什么妾了。”

曹氏看见他就有些怕。沈数随了西北的殷家,身材高大,肤色微黑,与曹氏见惯的南边人截然不同,就是比起京城这边的人来也多了几分剽悍之气。更不必说他是手上沾过血的人,隐约之间又多了几分锋锐,跟出鞘一半的刀似的。

曹氏素来胆子小,见了他更是有话也说不出来了,嘴里含糊地说了几句,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沈数皱眉看着她:“王妃这几日都在成亲王府救人,这会儿成亲王府大公子转危为安,她才能回来歇息。太太若是没有别的事就回去吧,岳父的事情,说起来也没有女儿插手去管的道理。”

这等于下逐客令了。曹氏心里不甘,可又不敢当着他的面再反驳什么,只得磨蹭着站起身往外走。桃华看她穿着夹袄还显得瘦削,暗暗叹口气,还是道:“太太还是不要杞人忧天了,倒是郎中开了药就要好生吃,仔细装病装成了真病,还要辛苦柏哥儿。如今他读书学武已经不轻松了,太太还是体谅着些的好。”

若不是为了蒋柏华,她才不说这话呢。只是曹氏也太不像话,不说句重话,她那耳朵是装不进去东西的。

曹氏听到一句“装病装成了真病”,脸不由得红了。以前桃华说话也不曾这样明白过,何况还当着沈数的面,竟是毫不客气地揭穿了她不肯好生吃药的事儿。这,这——难道白果还没进家门,桃华就已经偏心过去了?也是,白果毕竟是曾经伺候过李氏的人哪…

曹氏脑袋里乱哄哄的,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出了郡王府,又是怎么回到蒋家的。等她进了院子,便见蒋柏华迎了出来:“母亲去姐姐那里了?姐姐这些日子都在成亲王府救人呢,母亲有什么事不能缓几日再说,何必在这时候过去打扰。”

他一回来就听银杏说曹氏去郡王府了,顿时就有些头大。关于父亲要纳妾的事儿,虽然没人告诉他,但蒋家就这么大,什么事又能瞒得过人呢?他也不是没有担忧过,白果进门乃是良妾,又比母亲能干,虽然蒋家自有规矩,但也难说人心将来就不会变。

可是再怎么担忧,也不该现在去打扰姐姐啊。不说姐姐现在有孕,等闲不好去麻烦她,就说这些日子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姐姐正在成亲王府救人呢,也不该这时候拿家里的事去寻她。再说了,父亲决定的事,姐姐要怎么管呢?

曹氏却没想那么多,一见儿子,顿时抱住他就大哭起来:“我苦命的儿啊,你姐姐也不要你了。”

今日陪着她去郡王府的橄榄一听这话,简直一个头有两个大,连忙上前道:“太太怎么说这话,郡王妃最疼哥儿的,这不,还让带了两匣子点心回来给哥儿呢。”点心是郡王府的人给送到马车上的,主要是金乳酥之类蒋家厨子不会做的东西,全是蒋柏华在郡王府时爱吃的。

曹氏根本不听,抽噎着道:“给些点心有什么用。那白果是伺候过她亲娘的人,将来生下儿女怕也亲近些,到时候柏哥儿可怎么办?”

这话连蒋柏华也有些听不下去,胀红着脸道:“母亲别说了。我知道姐姐疼我的。”说着就往外挣。

“你个傻孩子!”曹氏拉着儿子不放,“你是她弟弟,将来白果生了儿子,那也是她弟弟呀!”从桃华那边来说,还真是没什么不一样的,反正都是同父异母,不过有个嫡庶之分罢了。

橄榄听这话越说越不像了,待要上前来劝,曹氏又根本不听她的,只管拉着蒋柏华哭了说说了哭,闹得一塌糊涂。橄榄正没办法,忽听有人大喝了一声:“住口!”回头一瞧,却是蒋锡走了进来。

曹氏被这一声吓住了,不敢再闹。蒋锡脸色铁青,跟平日里的温和判若两人,上前来一把先将蒋柏华拉了出来,沉着脸道:“去前头书房念书!你母亲的病自然有丫鬟伺候,以后下了学来问个安,就回前头念书习武去。虽说如今不住在郡王府了,你姐夫教你的东西也不许落下!”

蒋柏华应了一声,刚要抬脚走,就听蒋锡淡淡地道:“你放心,你将来不会有庶出的兄弟姊妹。不过,既是没有兄弟,也就没了人能相互扶持,是好是坏,都只看你自己了。你姐姐毕竟是出了嫁的人,没有总顾着娘家的道理,你若将来觉得辛苦,也埋怨不到别人。”

一席话说得曹氏又是喜欢又是心虚:“老爷,桃姐儿虽出了嫁,柏哥儿总是她亲弟弟,将来也能给她撑腰…”没庶出兄弟来争家产自然是好的,可若是没了桃华这靠山,那…儿子独自一人还真的会很辛苦。

蒋锡冷笑了一声:“桃姐儿还要别人来给她撑腰?”转向蒋柏华道:“人若有出息,不靠别人,只靠自己。你去吧。”

蒋柏华连忙正色应了,转身出了院子。蒋锡等他走远了,才向曹氏道:“你准备准备,下个月十二是好日子,我要把林氏接过来了。”

他说罢转身就走。留下曹氏愣了一会儿,才突然想起来:白果,正是姓林。

☆、第225章 年节

时间一进腊月,就好像年在眼前了。整个京城都喜气洋洋起来,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年货。今年风调雨顺,后半年也没发生什么祸事,反倒是推行了种痘这件大事,让整个京城的孩子都摆脱了天花的威胁,难道不值得好生庆祝一番,过个欢乐年吗?

不过万事总不能步调一致,有欢乐的人,那也就有不欢乐的人。

皇后将手里的册子随手一抛,一脸不悦:“说什么失了孩儿要好生抚慰才多赏东西,赵充仪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再说了,没保住龙胎,难道她们还有功了不成?陆氏还没赏这么多呢。还有玉卉阁,又凭什么赏这些东西?”

心腹宫人低声道:“蒋充媛那里是因着蒋郎中今年立了功劳,这才赏的。”

“什么蒋郎中。”皇后一脸不屑,“是因为蒋桃华吧。”

心腹宫人心里叹息,还是道:“娘娘,安郡王妃是出了嫁的人,就算有功劳,也算不到同族姐妹身上了。蒋郎中为了种痘之事的确殚精竭虑,连母亲生病都未能亲自侍疾呢。”

这个皇后也是知道的。种痘之事向京城之外推广,蒋钧也多次离京亲自往外头跑,期间于氏又犯了一次心疾,他也不在家中。皇帝知道了,叹息说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又夸奖蒋钧为国忘家,很是欣赏的样子。这不,年下给玉卉阁的赏赐就多了一倍,人人都说等这件事完了,蒋郎中必要升官的,而且恐怕还不只升一级,说不定直接就升到正四品了。

做官这种事,在四品与五品中间是个坎儿,有些人一辈子就在五品上打转,再也升不上来,也就只能算个中等官儿。若是能过了这个坎儿,就有可能再进几步,真正的手握实权了。

之前蒋钧虽然有女儿在宫中,一度还曾经有孕,可始终在这道坎前面打转,越不过来。没想到而今竟然要跨过来了,说到底,靠的还是侄女儿。

想到蒋桃华,皇后的心情就是一团糟:“成亲王府那孩子竟好了?”

这话连心腹宫人都觉得不能入耳:“是,据郑院使说,已经大好了。”成亲王府已经死了一个儿子,现在能保住一个岂不是大幸,皇后说这话,知道的人明白她是因为桃华又一次被推崇而不悦,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盼着成亲王府绝后呢。这要是传出去,皇帝多年来对成亲王府的诸般照顾岂不都白费了?

皇后随手把笔也扔了:“听说后头她也没再守着,还是郑院使和李太医出力的?”

一直守着的确实是李太医和郑院使,然而两人递上来的折子里都写得明白,全亏安郡王妃用药得当,又有极好的护理法子,这才能救下一个孩子。于是功劳归郡王妃,这两位顶多赚个苦劳。

对李太医来说,能有个苦劳已经很好了。就是没有功劳,只要别把小公子的死怪在他头上,他也心满意足。只是这么一折腾,大公子的病虽然是熬过去了,但身子必然有所损耗,恐怕还不如从前,他也在考虑是继续在成亲王府伺候,还是找个借口离开。

然而他是个没有靠山的人,否则也不会被人塞到成亲王府那种地方了:没有实权却有两个病秧子,伺候好了不会有什么大好处,伺候不好就是罪。眼下他就是想离开成亲王府换个差事,也找不到人走门路,想来想去,还是巴一下郡王妃吧,因此在奏折之中,简直说的全是桃华的好话。

当然他这也不算说谎,因为郑院使的奏折之中也是这般说的:成亲王长子之所以能活下来,与他年纪略长,身体总算稍好一点有关,但更多的还是桃华的护理和医治,否则便有十个孩子,这次也都得一锅端了。

成亲王幼子刚死的时候,皇后示意人传话出去,整个京城都在议论安郡王妃的医术是不是真那么神,眼看着这又是一个没救下来的。虽说种痘之术实在是奇思妙想,然而大家也都看见了,其实种痘的过程并不麻烦,一个郎中经过训练就能干,似乎也不是那么神乎其神嘛。

可是等到成亲王长子几度传出病危最终又被救回来之后,这舆论风向就又变了。人人又都说郡王妃就是郡王妃,药王菩萨转世不是吹的,硬是能从阎王爷手里抢人。

这虚劳的症候可不是什么小病,是个行过医的就知道不好治,更何况成亲王两个儿子体弱那是人尽皆知的,这样的孩子得了虚劳,竟然能救活一个,不是神乎其技是啥?

于是皇后才高兴了没几天呢,就又生闷气去了。

心腹宫人只能暗暗叹息。也幸好郡王妃不是个爱张扬的,如今又怀着身孕,孩子甫一好转她就回郡王府养胎去了。否则若是在外头频繁露面博取赞扬,还不得把皇后气坏了?

说起来皇后如今的脾气也是越发的怪了,专为些不要紧的事生气。以前太后说她几句她还能听得进去,如今太后精神不济说得少了,她的脾气也就越发的左性了。连心腹宫人都觉得,如今实在没必要非跟安郡王妃过不去,偏皇后不听。

“娘娘,还是把小皇子先要到中宫来要紧。安郡王妃实在碍不着娘娘什么的。”如今大概也只有这句话是皇后能听得进去的了。

说到这个,皇后更不悦了:“本宫知道!只是陆氏简直是一块朽木,胆小如鼠,本宫略多说两句,竟吓得病了!”

“病了正好啊。”心腹宫人忙道,“陆婕妤若病了就不能再照顾小皇子,娘娘正好把人接过来不是?”

“没见袁氏也跑过去了吗?”皇后白了她一眼,“钟秀宫也一直盯着呢。如今年下,皇上只说我忙,若是真要把人接出来,你说皇上会交给谁?”她忙着安排过年的事,袁淑妃却没事可做,用膝盖想都知道皇帝会说什么。

这还真是好理由呢。皇后多年来紧紧把持宫务,绝不肯漏出一丝半点给袁淑妃,现在可好,她忙得要命,袁淑妃闲得要命,任谁也不能说闲人养不好孩子而偏偏忙人才有精力照顾。说来说去,还是得陆盈自己开口才算数。

“你说陆氏是真病还是假病?”皇后忽然问道,“本宫看,她怕是根本也不想把皇子交给本宫。”

心腹宫人有些为难。陆婕妤这病,太医就说是忧虑过度,脾胃不和,心绪不宁,阴虚火旺。然而这种病,又不像什么跌断胳膊摔断腿之类有明显的伤痕为据,那些头痛失眠的话,你说它有它就有,你说它没有就没有。要说有证据,也就是陆婕妤两眼下面的青黑和微黄的面色而已。

可你要说陆婕妤没病,那也一样没有证据。何况她若是不想把儿子交给别人养,病了对她也没好处啊。

她这里一犹豫,皇后就恼火起来:“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若不是本宫护着她,她哪里能如此顺利地生产,还生了皇子!如今升了位份,就想把本宫抛到脑后了?惹恼了本宫,直接治死她!”

心腹宫人吓了一大跳:“娘娘万不可冲动!”以前陆氏若还是个宝林,死倒死了无妨,如今位份既高,还生过皇子,这要是死了,可是件大事。何况她死了对谁最好?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谁下的手了。

“本宫难道还怕她不成!”皇后立起眉毛,大有马上就去弄死陆盈的架势。

宫人心里一急,嘴上就不由得漏出一句话来:“娘娘,如今阁老和太后都在韬光养晦,娘娘就别再…”别再添乱了好吗。

“韬光养晦?”皇后疑惑地看着她,“什么意思?父亲和姑母怎么了?我们于家怎么了?”

心腹宫人只有苦笑。这不正在西北争军权吗?还有明年加开的恩科主考也是必争的位置。这些事皇后也都是知道的,可怎么就不往心里去,到头来还要问她这个奴婢呢?

“这也用得着韬光养晦?”皇后漫不经心地道,“本宫都知道,这有什么了不起的。除了西北那事,往年主考不都是我们的人吗?”

那是从前了,现在可未必呢。然而这些事情,一个宫人就算有所耳闻,终究也搞不懂的。心腹宫人想了一会儿,到底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劝道:“快过年了,还是不要出事的好。”

皇后摆了摆手:“本宫又不是说现在就要怎么她。”现在陆盈若是死了,那孩子多半还是落不到她手里,与其给了袁淑妃,还不如先留在秋凉殿呢。

心腹宫人松了口气,连忙拉扯了几句宫务的事儿,想把皇后的注意力转移开去。谁知这一扯宫务,皇后又想起赏赐的事儿了:“皇上赏了安郡王府什么?”这是从皇帝的内库走的,不归她管。

心腹宫人含糊道:“无非是些料子首饰什么的,不然就是摆设字画,年年都是那些。”皇帝一直力图营造一个宽和的兄长形象,逢年过节对兄弟们的封赏是不吝惜的,成亲王府就是靠着这个才能过得锦衣玉食。

“料子首饰?”皇后又冷笑起来,“这些东西哪是赏给安郡王的,是赏给郡王妃的吧?蒋氏如今可是得意了,若不是养胎,怕是就更抖起来了。”

宫人不知该说什么好,皇后又问:“成亲王府眼下怎样?听说近来不大和睦?”

这是肯定的。这一场大病,两个儿子折了一半,都是成亲王妃自作主张干的好事。成亲王不怪她才奇怪呢。若不是还保住了一个,恐怕成亲王妃现在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成亲王往郡王府送了好些东西…”这不送不行,若不是安郡王妃,亲王府这会儿怕已经绝后了,“都说郡王妃为了救人,有些动了胎气,一直在家中休养。这些日子连种痘处都没去,蒋太医都登门好几次了,怕是真的有点麻烦呢。”

皇后重重哼了一声:“那也是她自己招的!沽名钓誉,动了胎气也是活该!”

被骂作沽名钓誉的桃华,这会儿正在翻看一本册子:“这就是房里找出来的?”

蒋老太爷就在她对面坐着,闻言点了点头:“我把你祖父住的几间房全部翻过,在书房里找出了这个。”有一块砖是活动的,抽出来只剩半块,墙洞里就放着用油纸包好的这本册子。

“这是先贤妃的医案。”蒋老太爷缓缓地道,“虽然不曾标明,但我曾经偷偷看过先贤妃在宫中的医案,应该说的就是先贤妃无误。”

“伯祖父看过这册子了吗?”桃华翻了翻。其实是很薄的一本小册子,记录着一张张的药方。

“稍稍翻了一下,后头那几张,像是什么解毒的方子,只不知解的究竟是什么毒。”这是已故兄弟留下的东西,蒋老太爷怎么可能不看,“这事儿也急不得,你如今养胎要紧,不可太劳累了。”像前些日子成亲王府那种事,能不干还是别干的好。

“想来这样事也不会再有了。”桃华笑笑,将册子收起来,“我听伯祖父的,慢慢看。”

“你心里有数就好。”蒋老太爷点点头就起身,“我这就回去了。毕竟外头都传你动了胎气也不吉利,快过年了,还是要讨个好彩头。”

为了避免引起外人注意,桃华近来宣称自己胎象有点不稳,所以蒋老太爷才会频繁上门。现在东西已经找到,这个借口也可以抛掉了。

桃华笑着点头。从前她不信这个,但或许做了母亲的人心态就会改变,现在用肚子里的孩子做借口,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别扭呢。

蒋老太爷慢悠悠地出去,郡王府自然安排了马车送他回家。进了蒋家,还没走到百草斋,就见于氏扶了丫鬟的手,慢慢在园子里走。

这是去往百草斋的必经之路,蒋老太爷瞧了于氏一眼,淡淡道:“出来晒晒太阳是好,但不可吹风太久,若是着了风寒便不成。”

银柳忙道:“奴婢们省得,给老太太披了披风的。”

蒋老太爷点点头,抬脚就要走,于氏这才道:“桃姐儿的胎怎么样了?”

“已经无妨了。”既然是问桃华,蒋老太爷的脚步便停了下来,“她身子好,前些日子不过是累了些,略一调养也就好了。”

果然是要谈起二房才肯跟她多说几句话么?于氏心里苦涩,嘴上却道:“听说老三前些日子纳了个妾,是从前伺候过李氏的丫头?”

纳妾不算什么大事,蒋锡也不曾摆宴开席,不过是按时下规矩,在家里给白果摆了一桌,也算是告知一众下人,家里又多了个姨娘。至于众亲友处,有自己知道的就知道了,不知道的,蒋锡也不会特地为了此事去送信。

蒋老太爷淡淡道:“虽说以前是丫头,如今已经放了籍出去,算是良民了。”

于氏脸上露出一点淡淡的讥讽笑意:“原来还是良妾。如此一来,只怕老三家无宁日了。不说别的,将来若是生下庶子来,瞧这份家产可如何争竞。”她这里朱姨娘还是个通房提上去的,都把日子过得乱糟糟,那白果精明能干,将来还不为了自己儿子打算?

蒋老太爷对着她脸上的笑容看了片刻,才道:“老三家无宁日,你高兴得很?”

于氏噎了一下,连忙敛了笑容道:“我怎会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有些——桃姐儿自己都不让安郡王立侧纳妾,如今老三纳妾,她倒撒手不管了?”

蒋老太爷冷笑了一声:“老三家这个能与桃姐儿比?何况——我也不妨告诉你,老三纳的这个妾,是不能生的。”白果为了表明心意,已经自己喝过绝子汤了。

于氏怔了怔,说不出话来了。蒋老太爷冷冷地看着她,老夫妻两个相对而立,竟然都觉得根本再没半句话好说。半晌,蒋老太爷抬脚走了,于氏却捂住了胸口。

跟着她出来的丫鬟吓得魂都快飞了,正要喊蒋老太爷,于氏已经摇摇手止住,低声道:“扶我坐一会儿就好。”只是心跳得有些快,她还撑得住。何况叫蒋老太爷回来又能怎么样呢?过去的事已经做下,后头且还一错再错,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老太太——”银柳看于氏嘴唇颜色倒还正常,并未发青紫之色,心才稍稍放下一点,急忙取出药瓶,“含上一颗吧。”这是蒋老太爷跟桃华商量之后制出的药丸,让于氏心悸之时就含一颗压在舌下。

于氏闭着眼摇了摇头。胸口发紧,心跳得难受,然而这样也好,这样,就没有人会怀疑她的痛苦从何而来了。年轻时总觉得自己是对的,到如今发现错了又能怎么样呢?她和蒋老太爷之间,毕竟是隔着两条人命了。如今,她只看着蒋松华仍旧是蒋老太爷看重的孙子,心里才能舒服一点儿。

“母亲——”蒋钧今日难得早些回家,一进门先来向母亲请安,却见母亲坐在园子里,急忙过来搀扶,“这里冷,如何倒坐下了?”

于氏一个眼神止住银柳,就着蒋钧的手站起来:“不过看着今日天气好,出来走走罢了。你今日怎的回来这样早?”

蒋钧搓搓手,脸上带着点兴奋:“皇上已经定了,明年必开恩科,松儿榆儿明年秋日都下场去!从现在开始,可不能懈怠了。”他得了这个消息就跑回来准备督促儿子念书了,当然,蒋松华现在在书院,他鞭长莫及,就只能监督蒋榆华了。

“定下来了?这也好。”于氏也笑了笑,“松哥儿若中了,也好说亲事。”蒋松华年纪实在已经不小了,蒋楠华只比他大一岁,明年开春就要成亲了。就连蒋莲华,听说亲事也差不多要定了。如此一来,就只剩蒋钧这一边还没着没落的呢。

“儿子也是这个意思。”蒋钧一直不催促儿子的婚事,就是想等着他们拿了功名,再说一门更好的亲事,其实他心里哪有不着急的。从今年年底开始,京城里不少高门大户都在陆续办喜事,蒋钧今日恭喜这个同僚,明日恭喜那个同僚,也盼着哪日谁能恭喜他一声呢。

“榆哥儿那里…”于氏想了想,到底还是道,“你也别催得太紧了,他还小呢。”听小于氏哭诉过几回,说蒋榆华被蒋钧管得都没有活泛劲儿了,整天都被拘在书房里,人都要拘呆了。

说起蒋榆华来,蒋钧就生气:“这个顽劣的东西,哪里用心读书了!”上回被他从书房里搜出两本风月话本来,当时他就想动板子,硬被小于氏拦下来了。小时候明明读书挺聪明的,怎么越大越差,果然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不然,明年也把他送到书院去?”于氏想起长孙的变化,尽量委婉地道,“到底书院里那些先生们教导起来有些经验。”

蒋钧摆摆手:“他跟松哥儿不同,真放进书院,还不野了心。”自己的儿子,他倒也看得清楚,蒋榆华不是笨,只是不用心,跟蒋松华是根本不同的。

于氏又沉默了,片刻道:“这几日你父亲常往郡王府去,外头都说桃姐儿动了胎气。你媳妇已经遣人去问候过,也没说出什么来。不如,你去问问你父亲?”

蒋钧皱了皱眉:“既然已经遣人去过,我一个做伯父的,总不好去问侄女的胎…”小于氏遣人去的时候,他已经嘱咐过要厚厚备礼。

于氏心里明白,他哪里是不好去问侄女的胎象,分明是不想去跟蒋老太爷说话:“钧儿,那是你父亲。有些事,你不明白…其实,其实娘也有错…”

蒋钧不爱听这个:“娘,回屋歇着吧。”

于氏苦笑一声,把后头的话咽了回去。除非说出自己当年做过的事,否则儿子绝不会相信她有错的,只会把一切都归咎于蒋老太爷。老天,她这究竟是做的什么孽,到如今父子不和,而且眼见着连重归于好的机会都没有。如此一来,教她死了也闭不上眼睛啊…

☆、第226章 新年

皇家的新年,其实过得实在没有什么意思,尤其是大年初一你还得一早爬起来进宫朝贺,不管你究竟有没有怀孕。

因为身怀有孕,桃华也没有守岁,除夕晚上早早睡了,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得爬起来按品大妆,备车进宫。

“王妃,外头下雪了。”玉竹笑嘻嘻地提了热水进来。今年过年,因为王妃有孕,节下发的是三倍的月例,这会儿郡王府的人个个都咧着嘴呢,干什么都起劲。

玉竹的干劲更与别人不同。没听说么,王爷身边那个大丫鬟——哦,现在是王妃的得力助手了,蝶衣姑娘,怕是很快就要跟顾太医定下亲事了。

顾太医,那可是正经有品级的太医,而且如今名气大得很,都说品级还要升的。蝶衣论起来不过是个奴婢,就因为跟郡王妃学过医术,在西北参加了救护队有了名气,这会儿就能嫁出去做太太了。

话说做奴婢的,这一辈子图什么呢?不就图跟了个好主子有前程吗?

那什么叫前程呢?男人不外乎升官发财,女人不就是图嫁个好人家吗?有蝶衣在前,那前程就是看得见的——瞧瞧,只要你忠心肯干,主子绝不会亏待了你!

当然,在前头做榜样的也不只是一个蝶衣,还有个蝉衣呢。

当初安郡王刚回京城的时候,身边两个贴身大丫鬟那是人人都知道的,定北侯府出身,陪着王爷从小到大,感情深厚。这样的虽说是丫鬟,但普通人家就是主母嫁进去都要客气几分的。

可是现在怎样呢?蝉衣究竟是怎么死的,虽然没有宣扬出来,但下人们彼此之间也都有些打听消息的渠道,连听带猜的也能猜到些真相——就是因为对王妃不忠,暗地里打自己的小算盘呢。结果不但王妃不能容,就连王爷也不能容她了。走投无路,除了死还能怎样?

两个同样出身的大丫鬟,一个悄无声息地死在西北,一个却要做官太太了,这结局判若云泥,你若还是看不明白,那你活该一辈子被人踩在泥里!

玉竹可不是傻子,看得明白着呢。都是伺候过王爷的,其区别不过是一个有私心,一个没私心罢了。要说蝶衣也没在王妃面前多献什么殷勤,甚至伺候的时候都不多,就得了这样的好前程,可见在王妃这里是用不着什么溜须拍马之类的门道,你只要好生当差就行了。

玉竹穷苦出身,最不怕就是出力。眼看着不必弄什么勾心斗角的事儿就能出头,她现在简直浑身上下都是劲儿,走起路来都跟跳舞似的。

薄荷看她那样儿忍不住想笑:“瞧你骨头轻的。下雪这地上更难走了,还不去给王妃捡双合脚的靴子来呢。”下了雪,宫内那石板地就要打滑,桃华进了宫虽说有轿辇,可也不能一步不走,必得择靴底上刻了花的那种,穿上才不致打跌。

玉竹一边放下热水回身去找靴子,一边笑道:“都说瑞雪兆丰年,这开年头一日就下雪,定然是好兆头,我才高兴的。”

桃华用热水洗漱过,困意退去,也往窗外看了一眼,果然雪片如梅花瓣似的纷纷扬扬,煞是好看。

沈数从外头进来,头上脸上都蒸腾着热汽,几片雪花落在他头发上,瞬间就化成了小水珠:“好大雪,也不知西北怎么样了。”

“你去练武了?”桃华连忙叫人拿干布巾,“快把头发擦了。”

玉竹连忙递过干净帕子去,而后很识相地退开一步,让沈数自己擦头发。沈数倒并不很在意,胡乱抹了两下便道:“外头湿滑,不如你不要进宫了。”

“何苦再让太后和皇后挑出毛病来。”桃华梳好了头,亲自拿过布巾给沈数擦头发。大年初一朝贺是苦差事,可是除非太后那边说不必她进宫,她就不好自己先提出来。当然太后是肯定不会给这个恩典的啦,所以还非得进宫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