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在于阁老眼里又算什么呢,能给于锐陪葬,怕在他看来,还是福气呢…”沈数讥讽地道,眼里闪着冷光,“如此一来,于家声名大振,皇上一时半时是不好动他了。”

“这是在拖延时间?”桃华皱眉,“于家究竟想做什么呢?”

“当然是为了在西北立脚更稳。”沈数轻轻一笑,“前些日子,我叫人回了一趟西北。”

他派回去的是殷忠行,一则问一下西北的消息,二则是将他眼睛恢复之事告知了定北侯夫妇。这事儿写在书信之中都怕定北侯夫妇不敢相信,还是由殷忠行亲自去说一声更好。

果然定北侯夫妇将殷忠行盘问了足足半日,简直问得殷忠行只差指天发誓了。

“舅父舅母现在对你可是满意之极…我听忠行说了,今年西北送过来的东西,差不多都是给你准备的,我怕是都没有份呢。”东西太多,行程自然慢些,殷忠行等不及,便带着定北侯夫人的信先回来复命了。

桃华失笑:“别说得这么可怜,舅父舅母哪里能忘了你那一份呢。”

沈数笑着将信递给她:“舅母很想旭哥儿,总惦记着什么时候能见一面。”西北和京城离得太远,旭哥儿一个小孩子,实在是不能走这么远的路。

“等旭哥儿再大些吧,总要到五六岁上才好走路。”桃华拆开信件,果然那礼单上一件件的东西不是给她的就是给旭哥儿的,还真没沈数什么事儿。另外还有一份短些的,却是送给蒋锡和蒋柏华的。

“这是…”若说两家姻亲,逢年过节的走礼也是情理之中,但这份礼却也未免太重了些。

“母妃之事,我也向舅父舅母提了。”虽然现在尚未从太后处得到实证,但其实事情已经十分明显,并不需要再有什么实证了。

桃华默然。定北侯府虽然知道是太后害死了先贤妃,但心里总归对蒋方回还是未能介怀,此次乍然得知蒋方回非但没错,反而是竭力要保全先贤妃,且为此被连累身亡,心里想必也是愧疚的。然而人已经没了,能做的也无非是送些东西表表心意罢了。

“其实舅父舅母…当初你去西北救疫,他们就已经…”定北侯府镇守西北多年,对西北民众感情极深,桃华肯以身犯险去治疫,定北侯已然对她大为改观。若不是之前有瞀视之事的误会,怕是那时就无芥蒂了。

桃华笑笑:“舅父舅母的心思,我都晓得…”若是先贤妃是她的亲人,她也会跟殷家人一样的,“如今误会都解开了,自然是好事。”

夫妻两个握着手坐了一会儿,沈数才问起来:“你今日去了欧家?我听说你那五妹妹出了事?”

说起蒋丹华,桃华只有摇头的份儿:“只会耍弄小聪明,结果到头来…”该说聪明反被聪明误?好像这都有点太夸奖她了。本来在欧家的大好局面,如今弄成这样,也不知欧太太是个什么想法。

欧太太现在正跟欧航说话呢:“听泉我叫人领走了…”领走了,就是被卖了,“她的东西都让她带走了,我也跟人牙子说了,给她找个好地方…”

欧航险些站起来:“听泉实在并未做什么,娘是知道的!”虽则听泉是他的丫鬟,且将来收房的事儿大家也都心照不宣,但按欧家的规矩,这事儿总要告诉妻子一声,没有个瞒着妻子收丫头的道理。只是蒋丹华新婚,接着又有孕,欧航便未提此事,谁知蒋丹华竟先对听泉动了手。

欧太太面沉似水:“我知道。”听泉在欧家十年,素来是个老实头,否则欧太太又岂会让她在儿子身边?

“那——”

“老实又怎样?”欧太太叹了口气,“蒋氏这一胎终究是因了她才没的,若是让她留下,对你岳家如何交待?”

欧航心里乱糟糟的。他新婚不久便听得妻子有孕,才高兴了没几天,从翰林院回来就听说妻子小产,一直伺候自己的丫鬟又被打发了,这会子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倒未注意到——之前欧太太说到丹华,若不是说丹姐儿就是说你媳妇,现在忽然换成了蒋氏,显然是冷淡了许多。

“你且回去看看蒋氏吧。”欧太太心里也烦着呢。欧家数代单传,子嗣上一直颇为艰难,蒋丹华才嫁进来没半年就有了身孕,她原是极高兴的,谁知道如今喜事反成了烦心事,打发一个听泉不算什么,毕竟只是个丫鬟罢了,可是蒋丹华肚里的孩子没了,却让她十分不满——自己有孕在身,竟不知安分保养,还要出手打人,这小产掉的,可是欧家的血脉骨肉!

欧航待要说什么,听泉已经走了,母亲的意思又很是明白——断不可能容她,如此再说也是无益,只得点了点头,起身慢慢走了。

这里欧太太自己坐着,越想越烦,只觉得两肋也胀得难受起来,不由得自己揉了揉。伺候她的丫鬟见状,连忙上前来替她揉着。主仆两个默默无言了半晌,忽然听见蒋丹华房里似乎有动静。

“又是怎么了?”欧太太连头也痛起来,“你去瞧瞧,不许航儿跟蒋氏吵闹。到底她刚失了孩子,这小月子也要好生做,日后…”日后才不会影响生育。

丫鬟连忙去了,一会儿低了头回来:“少奶奶吵着说听泉应该打死,发卖也就罢了,竟还让她把东西都带走了…少爷与她分说了两句,这会儿往书房去了…”

欧太太一拍椅子扶手:“简直是——”说了半句,她又把下半句咽回去了。简直是什么呢?这个儿媳还是她自己选的。

当初瞧着蒋家三姑娘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如今人家已经生了个儿子,安郡王府也打理得有条不紊,竟真是个能干的。别的不说,人家安郡王身边也是有从小伺候的大丫鬟的,现在听说做了官太太,皆大欢喜。单是这事儿,就比蒋丹华高明了不知多少。

“唉——”欧太太长长叹了口气。果然当初还是该听欧老太爷的话,如今说什么也晚了。说起来,欧家也没有休妻再娶的规矩,倒是要等蒋氏出了小月子,必得给她把规矩立起来。

这件事,只要处置了听泉,欧家就算占住了道理。不管怎么说,总归是蒋氏自己不注意,才把欧家的骨肉给弄掉了,蒋家也是理亏的。趁着这个机会,一气将蒋氏炮制熟烂了,日后这家里才能安生。不然若是回回都恃孕而骄,哪里还有个宁日呢?

欧家这点事,除了在姻亲之间还算掀个浪花之外,根本无人知道。一个小小翰林编修的家事,也无人去关心,且因为福建的军报传来,于家出丧,立刻就将全京城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哪里还能注意到别的事呢。

那一年福州城破,崔知府重伤不治,是皇帝手书嘉奖的。如果不是因为后头崔家二姑娘闹出那些事来,崔家如今恐怕还在京城之中受人敬重呢。那如今于锐也是为国捐躯,皇帝又该如何嘉奖呢?

说起来,能在朝廷里做官的,就没有几个是傻子。近来于党也正在多事之秋,虽说赵党并未占了上风,但皇帝的态度却是大家都看到了的,明显是对于党不如从前那般信任倚重了。偏偏这个时候突然有于家子弟为国捐躯,这事儿若说是巧合,那也实在太难以让人相信了。可是于锐的牺牲却又是实实在在的,众目睽睽之下做不得假,所以说起来,皇帝还非得给嘉奖不可

这简直是在给皇帝出难题呢。若是不嘉奖于锐,那其余战死的将士又当如何?毕竟于锐前次在山东之事也只是有些嫌疑,并未定罪。

可若是嘉奖了——谁不知道皇帝现在正不怎么待见于党呢。且若是这边嘉奖了,那边又查出于锐些什么,到时候如何是好?让皇帝自己再把嘉奖收回去?金口玉言可不是这样用的。

如此一来,满朝的人都在看着皇帝呢。便是后宫里,也都被这件事牵动了。

“把郡王妃上次给的那个清心祛火的药膳方子拿出来,若是皇上要来,就先叫小厨房炖上。”陆盈一边守着晖哥儿,一边吩咐樱桃。

樱桃答应着去翻妆匣找药膳方子,一边有些犹豫道:“这天已经凉了,清火的方子是不是…”不大适用了?

陆盈拿起一件小袄在晖哥儿身上比了比,叹道:“天是凉了,可这些日子皇上嘴角都起了泡,可见是火气大。桃姐儿说了,这药膳方子是温性的,并不过分寒凉,天气凉些也能用的。”

樱桃翻着方子道:“听说是福州打倭寇死了人?皇上是烦心这事?”后宫不许干政,皇后和太后还有资格略问一句,下头的嫔妃们是根本不许提及政事的。若是赵充仪这种,自有家里人给她送些消息,陆盈这里却是只有宫人内侍们听几句闲话,根本得不到具体的消息。

“恐怕不只是死人的事…”陆盈摇摇头,“这些事儿也不是咱们管得的,只是我瞧着皇上这样,心里难受。御膳房那边总是按季上菜,这时候又要开始上些羊肉鹿肉了,本来就有火气,再吃这些…”不更是虚火上升吗?

羊肉鹿肉这些都是温补的。自来做皇帝的都是后宫三千,未免消耗得厉害些,因此宫里才多有这些个肉菜,就是为了补益。就是各宫的嫔妃,巴不得能承雨露,若是皇帝去她们宫里用饭,也喜欢备这些东西,却不知皇帝现下正烦躁着呢,再用这些温热的东西就不相宜了。

晖哥儿规规矩矩地坐着,在玩一块砚台。这孩子性子安静,有时候手里拿一样东西反复地看,能坐半个时辰之久。这会儿听了陆盈在说皇帝,忽然仰起小脸来:“父皇来吗?”

他马上就要满两周岁了,话说得不错,基本上意思都能表达,且吐字十分清晰。陆盈摸摸他的小脸:“父皇或许会来的。”

晖哥儿脸上稍微露出点失望的神色。皇帝并不是每天都来看他,所以他对皇帝也不如对陆盈亲热。但身边的乳娘和丫鬟们时常会提起皇帝,他也就时常惦记着。

陆盈看他这失望的表情,只觉得心都软得要化了,搂了他道:“父皇每日要处理许多大事,很忙的,若有空儿就会来看晖哥儿。”

晖哥儿想了想,问道:“什么事?”

这下可把陆盈问倒了,她倒不是完全不知道,但这些话哪能跟小孩子说呢?想了一会儿只能道:“母妃不知道…”

“我问父皇。”晖哥儿清楚地道。

“别——”陆盈连忙摇头,“父皇在前朝处置大事已经很累了,晖哥儿再问,父皇不是又要再累一次吗?”

晖哥儿皱起小脸,又想了一会儿才道:“我给父皇捶腿。”

陆盈笑了起来,搂着儿子亲了一口:“晖哥儿真乖,现在就知道孝顺父皇了。”

晖哥儿一脸严肃:“书上说的…”他现在还不识字,但陆盈会给他念书,他也喜欢听,而且居然还记住了。

陆盈更高兴了,樱桃在一旁抿了嘴笑:“我们哥儿真是聪明。”

晖哥儿仍旧板着一张小脸,又低头研究手里的砚台去了。陆盈怜爱地摸了摸他细软的头发:“瞧这脸板的,也不知像了谁。”

樱桃笑道:“娘娘小时候是最爱笑的,哥儿这样,怕是像了皇上…”

陆盈连忙嘘了她一声,指了指晖哥儿,小声道:“桃姐儿说,别看孩子小,记性可好着呢。这话可别传出去…”若是晖哥儿在人前说自己像皇帝,这可不是件小事,子肖父,这里头的说法可多着呢,被有心人听了,不知能做出多少文章来。

樱桃连忙闭了嘴道:“奴婢糊涂。奴婢这会儿就去小厨房叫人准备药膳。”

她拿了方子往外走,才出了内殿,一抬头便见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就站在殿门处呢,吓得连忙就要跪下请安,却被皇帝摆手止住了:“禁声!”

樱桃的汗都冒出来了,赶紧回想方才自己主子有没有说什么犯了忌讳的话,想了一会儿除了她自己说的晖哥儿像皇帝的话之外,似乎再没有什么了,心里略略松了一点儿,悄悄地抬头去窥探皇帝的脸色,却见皇帝眉目舒展,虽然脸上没有笑容,却也并没有恼怒之色,便又把心放下去了一些。

她这里跪着,外殿只有几个宫人远远站在门口,大约是被皇帝警告过,也是半点声音都没有,因此内殿陆盈的声音就听得格外清楚,乃是给晖哥儿唱起了一首江南的采莲歌。吴侬软语,咬字略微有一点儿含糊,便显得更加绵软悠长。

皇帝听了一会儿,忽然低头向樱桃道:“药膳炖好了,着人送到明光殿来。”说罢,转身走了。

杜内监自然是紧跟着皇帝的,等出了秋凉殿才道:“皇上不进去瞧瞧小皇子?”明明里头陆修仪和小皇子说的话都没错,怎么皇帝到了门口又不进去了呢?

皇帝抬手摸了摸嘴角,那里的确起了一小片水泡,颜色微有点发红,不很显眼,反正他去皇后的凤仪宫里,皇后是根本没注意的。

“等办完了于家的事再说吧。”若不然陆盈总是想问又不敢问,便是告诉了她,也无非是让她担忧,那又何必呢。

杜内监极有眼色地转开了话题:“那皇上是打算…”

“就照着当初崔家的例来吧。”皇帝整了整袖子,“不就是要朕一幅字儿么。安郡王妃说得好,一幅字值什么呢,单看朕如何取舍了。”小不忍则乱大谋,于家想拖延时间,就让他们来吧。至于说写这幅嘉奖的字——不过是忍一口气罢了,不值什么。

“郡王妃真是…”杜内监说了半句,又把后半句咽回去了。皇上总提郡王妃,这也不是个事啊,也难怪外头有传言呢。

皇帝微微一笑:“到底她说话与别的女子不同。”说着,不由得回头看了看秋凉殿的方向,“陆氏…”陆氏是极好的,虽在宫内也是难得的善良如一,只是,若再有蒋氏三分能干就好了。

杜内监陪着笑脸道:“修仪与郡王妃是闺中密友。奴婢听说物以类聚,想来总有相似之处的。”

皇帝倒被他逗笑了:“你这东西,倒也咬文嚼字起来。罢了,朕知道你的意思,只是,你们都误解了朕的意思…”他说着便冷笑了一声,“于锐此次也成了于家的弃卒——罢了,就为这个,朕赏他一幅字在地下看看也就是了,只不知他若真是尚有魂魄在,看了朕的嘉奖,愧也不愧!”

☆、第250章 暂停

地下的于锐愧不愧疚别人不知道,反正于阁老显然是毫不愧疚的。皇帝手书的条幅送到于家,他还带领于氏族人一起出来迎接,并且将这条幅先做成匾额悬在于锐所在一房的宅门之上,又将条幅装裱之后供于族内祠堂之中,最后还请巧手绣娘仿着绣了一幅单子,放进了于锐的棺木之中。

当然,因为于锐的尸身沉于大海,根本无从打捞,所以这棺木之中放的只是一套衣冠。然而就为了这么一套衣冠,于阁老把给自己准备的寿材都用上了,声称于锐得皇帝手书嘉奖,理当用这口棺木,其为国捐躯,价值远胜自己这碌碌无为之人云云。

总之于家这场丧事表面上看起来并不铺张,因为于家既没有大开灵堂也没有大办出丧,甚至在死讯送达之后只停灵三日就下葬了。可是于锐那副棺木用的是一品官员才能用的六寸棺,棺内衣冠上还覆了仿绣的皇帝手书,一抬出来人人瞩目,于党更有许多官员设了路祭,搞得整个京城都轰动了。

这场丧事直到于锐七七之后,仍旧在街头巷尾被闲人们时常提起,津津乐道之中,又不免要讨论于锐之死究竟是为何。相比之下,那些同样葬身海中的将士兵丁们,反倒无人提起了。

因为有这一场丧事,今年中秋节又没有好生过。太后据说是因为最有前途的侄子年纪轻轻就去世,伤心得又病倒了,而她素来信重的郑院使摔伤了腿,已经于一月前告老,新上来的院使医术似乎并不那么灵光,直到九月了,也没让太后身子好起来。

太后身子不好,皇后自然也不好大办中秋节,倒是在皇家寺庙里捐了好些香油钱,说是为于锐并沉海的将士们祈福。于是中秋之时,皇家寺庙大放焰口,搞得跟过七月半似的,又让于家出了一回风头。

于锐之死,似乎为于赵两党之争划下了一个句号,朝堂上竟暂时平静了下来。细算一算,于党此次被罢了数十名官员,但并没多少身居要职的,说起来还是死了一个于锐对于阁老打击更大,毕竟这是于氏子弟,而并非什么门生姻亲之类,算是真正的自己人。

而赵党,被罢的官员少,可是鉴于赵党本来人数就少些,损失倒比于党更大些。更糟糕的是,经此一役,原本拥护赵尚书的人,发觉于党实力似乎难以撼动,又有些人动摇退缩了。

前朝的消息,自然也会传到后宫,赵充仪乍得了消息,就在内殿摔了一个玛瑙碟子:“于家真是…竟想出这等法子来!”

她的心腹宫人连忙道:“娘娘别生气,这事儿其实皇上心里都明白。咱们家老爷一片忠心,皇上必定知道的。”

赵充仪皱着眉头,半晌才道:“如今爹爹怎样了?”

心腹宫人犹豫了一会儿,才低声道:“老爷这些日子也闭门在家…”赵尚书自己虽然没什么大污点,但他举荐过的人却并不是无懈可击,被于党揪住了两个拖出来批得体无完肤,连他也丢脸。赵尚书那脾气,本就优柔些,经此一役,原先被女儿受辱激起来的血性又回落了,也失去了前一阵子的干劲。

赵充仪也知道自己父亲的脾气,不由得在桌子上拍了一下:“爹这是做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哪还有退路!”正如方才她的心腹宫人说的,皇帝知道赵尚书是要扳倒于党,赵尚书就该再接再厉才是。若是这时候打了退堂鼓,前头的活岂不都白干了么?

“也怪不得老爷…”心腹宫人叹道,“于家出了一个于锐,皇上都手书嘉奖,如今这朝廷上也都是见风使舵的人多…”

赵充仪咬牙道:“皇上不会相信于家的!”可是她自己虽然这样说着,心里却也有些惴惴。之前于阁老极看重于锐,就是为着于锐是能领兵的材料,可如今于家连于锐也弃了,等于是向皇帝表明了不再觊觎兵权。于家如此示弱,皇帝是否还会如前一般定要将于家扳倒呢?毕竟宫中还有太后和皇后,当初皇帝得以登基,也是太后和于家之力,若是皇帝心一软念了旧情…

“若不然…”心腹宫人更没主意,“娘娘见见安郡王妃,问问郡王妃?”

“问她有什么用!”赵充仪白了心腹一眼,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不过,是要再见见她,我这身子…”自从小产到现在已经两年了,竟是再没动静。若是自己不能生下皇子,就更没人肯依附赵家了。

“郡王妃近来可进宫了?”

“没有。”心腹宫人直摇头,“成亲王妃还在闹呢,郡王妃已经托辞种痘处的事儿,好些日子没进宫来了。”

种痘之事历经两年,现在大部分州府镇县都已经种完了,只剩少数边远之地还在推行之中。如今种痘处的事务,就从推广种痘,变成了如何培植及保存痘苗,以备过几年又一批孩童到了年纪之后再次种痘。而且若是可能,将会年年在固定的季节种痘,如此一来只要家中孩儿年纪及身体状况合适,就可以尽快种痘,再也不必担心天花侵袭了。

这可是件琐碎事儿,比如今派出培训好的郎中去各地种一次痘更要麻烦些,且涉及了成文的规矩,并要在各地建立分管种痘的机构,这就要朝廷划拨银钱,所以近来单是跟户部就有些扯不清。桃华也正好以此为借口,只是每月初一十五进宫向太后问个安,除此之外再不进宫。

“成亲王妃也是个蠢货。”赵充仪冷笑一声,“自己把自己两个儿子都折腾死了,这会儿又想过继。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听说还不止是两个呢。”心腹宫人也有些感慨,“听说那个侧妃死时已有身孕了,若是能留下来,说不定就是个儿子。不过,皇后倒是支持成亲王妃的。”

“能给郡王妃添堵,皇后何乐而不为?”赵充仪嗤笑一声,“不过,只要郡王妃不生第二个儿子,任谁也没有过继人家独子的道理。”她说着,不由得又有些烦恼起来。别人都在生儿子,怎么她就没有动静呢?

心腹宫人没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随口道:“但郡王妃还年轻呢,自己又懂医术,想必会调养,再生儿子也没甚难处。”宫里头可都在传,安郡王妃是有秘方的,不然为什么陆修仪和她都是一举得男呢?陆修仪的身子可也是她调理的,就说这是巧合吧,至少能让人易于有孕是肯定的了。

“是啊…”赵充仪也想到了宫里的传言,“你说,是不是她没有用心给我调理?”为什么陆氏不过承宠几次就有孕了,而皇帝到她宫里来的时候更多,却至今没有动静呢?须知前两年就该选秀了,只是皇帝不愿劳民伤财,所以找借口推了。可明年又到了选秀的时候,这次皇帝可未必会推,到时候再有新人进宫,说不得就要将皇帝再分了去,她有孕的机会不就更少了吗?

心腹宫人犹豫道:“这个…不会吧?娘娘的气色看着确是比从前更好。且——咱们府里跟安郡王府已经联手…”自家娘娘若有了皇子,对安郡王府也有好处呀。

“那也不得不防。”赵充仪皱皱眉头,“你传消息给家里,把我的调养方子送一份出去,叫父亲在外头找人瞧瞧。另外,务必告诉父亲,这会儿切不可退却,否则前功尽弃!”

因太后病着,只皇后一人把持宫务,难免有些空子可钻,赵充仪的话,第二日就传回了赵府。赵家一家子都聚在厅堂之中,赵夫人先道:“这方子找人瞧瞧倒容易,只是娘娘的话——老爷看…”

赵尚书没说话。倒是他的长子道:“娘娘说得对,开弓没有回头箭,父亲,如今咱们家跟于阁老已经撕破了脸,若不把他扳倒,日后咱们家哪还有好日子过呢?”

赵尚书叹道:“你说得容易…”他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拿出了自己在于党里多年得知的内情,也算是狠咬了于党几口,可最后却是这么个结局,实在让人失望。

恩科重考之后,榜上名次颇有些变化,这本来是可以拿来做做文章的,可就因为于锐一死,皇帝对于家的态度便有些变化,以至于最后被抄家发配的只有那副主考一人,却未牵扯到于阁老身上来。

赵尚书其实怕的不是于家,而是皇帝。如果皇帝现在对于家心软,那他可就倒霉了。说实在的,他现在心里已经有一点后悔,只是不好说出来罢了。

赵夫人对丈夫还算是了解,看他这样子就大约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低声道:“老爷,别的不说,就算老爷不对于阁老动手,皇后也没容下咱们家呀…”宫里那个是她十月怀胎从身上掉下来的肉,结果才有孕呢就被皇后害了,生下的那个死胎,她听宫人说过,奇形怪状不成个样子——那个可是她的外孙呀!

更何况生下这样一个怪胎,皇后还要诬陷她的女儿不祥,这简直是要人的命啊!若是哪个妃嫔被定下了不祥的名声,别说将来入主什么中宫了,就是再想承宠都难,皇后这是要生生把她的女儿逼死。就为这个,她虽是于家女,也不能忍了。

说起来,于阁老那一支对于旁支其实也并不十分照顾,若是家里有子弟有出息,或女儿生得好的,于阁老才另眼相看,否则也并不当回事。赵夫人所在的一房离于阁老远,平日里更是没得于阁老家多少好处,直到她年纪渐长,出落得一副好相貌,于阁老眼睛里才算看见了这一房。

至于嫁给赵尚书,赵夫人觉得这并不是于阁老的功劳。其实当时于阁老是想将她送进宫伺候先帝的,可是那时候先帝都是快四十岁的人了,她才多大呢?且有太后在,进了宫她又有什么前途?

赵夫人这一房里,父母平庸,兄长亦不出色,都只会听于阁老的。然而赵夫人自己却不肯,十几岁的女孩子,做出了人生中第一个大胆的决定——装病。

装病也是个冒险的活儿。哪家的姑娘若是传出去多病的名声,将来嫁人可是不易——谁家想娶个病秧子呢?不过赵夫人的冒险最终成功了,装了几年病之后,族里另一个女孩子代替她入了宫,而她被于阁老随便嫁了个举子,就是赵原了。

必须说赵夫人的运气着实是好。当初赵原因为口舌并不伶俐,且性子绵软,于阁老原是并未看好的,只是他年纪轻轻便中了举人,觉得才学也是不错,才随便拿出族里一个女孩儿来笼络——反正都是旁支的女儿,便是嫁错了也碍不着他什么。

谁知道偏这个性情绵软的举子,就一路青云直上了呢?到现在族里还有人羡慕赵夫人,说她运气好,于阁老替她找了一门好亲事。可赵夫人自己心里知道,如今有这样的好日子,那都是她自己的功劳。

正因如此,当初赵充仪入宫,她原是不大情愿的——当初那个代替她入宫的同族女孩儿,如今在哪呢?于家嫡枝可都不是什么善茬,尤其皇后,哪是能容人的呢?无奈丈夫跟从于阁老,女儿自己也觉得可以一搏,教赵夫人也没办法。

果然女儿进了宫,开始还好,等到皇帝提拔了赵原,皇后就容不下她了。不仅如此,赵夫人的父母兄长在于家的日子也艰难起来,甚至兄长还曾跑来找她,让她教导女儿不要与皇后作对。这个真叫做新仇旧恨,因此说到扳倒于家,赵夫人的心思跟女儿倒是一样的。横竖她娘家这一房不过是旁支,除非于家干下什么诛九族的事儿,否则也连累不了她娘家多少的。

说到女儿落下的那个怪胎,赵尚书心里也恼火。据说那是个男胎,若不是皇后作梗,如今宫里长皇子就该是赵家的外孙,那将来赵家的前程可就…

“你说得是…”赵尚书被妻子这么一激,慢慢抬起了头,“只是于阁老如今又站稳了…”

赵家长子上回秋闱中了举人的功名,春闱却落了第。今年恩科自觉文章写得不错,却是两次又都未取中,总觉得是于阁老示意了人从中作梗,将他黜落下来的。此刻说起话来,便难免带了些愤愤之意:“父亲捅出来的那些事,只可惜没有直指于阁老的。”

赵尚书摇了摇头:“于阁老素来行事谨慎,许多事他都是授意下头的人去做,无凭无据,谁能指证到他身上去?要说唯一牵扯的,倒还是山东那件事儿,可于锐又…”

这一点赵夫人也是知道的:“老爷也不必太着急,就是从前找不出错处来,今后难道也没有?”

“对!”赵家长子眼睛一亮,“于阁老不是正着人在西北争兵权吗?父亲如今是兵部尚书,就不能帮帮定北侯?”

“你啊——”赵尚书对长子摇了摇头,“你只看见于阁老为皇上所不喜,难道就不知道定北侯也是皇上忌惮的吗?”帮定北侯?那皇帝会高兴吗?

赵家长子一时不察说错了话,也是因为如今自家跟安郡王府联手的关系,这会儿连忙改口道:“那就两边一起整治。”如此,皇帝不就喜欢了吗?

“你说得容易,要怎么做?”赵尚书反正是想不出办法来。

一句话把赵家长子问住了。一家子都沉默起来,谁也不说话了…

赵家暂时没什么办法,于家则因办了丧事之故,一时也显得有些沉寂。再加上宫里太后不适,仿佛大戏唱完了高潮似的,大家一起无精打采起来,倒是让无心看戏的人落得清静。

只可惜桃华这里还清静不下来。这段日子,她一边为了种痘处在各地建立分处的事儿跟衙门里扯皮,另一边还要应付狗皮膏药一样的成亲王妃,真是没完没了。

“王妃,成亲王府送了重阳节礼来。”玉竹噘着嘴走进来。说起来各家走节礼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若是不收,除非是两家一刀两断反目成仇。可成亲王那是沈数的兄长,成亲王妃就是嫂嫂,从礼数上来说也不能不收。然而那边为何忽然一反常态频频走礼,谁都知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他们哥儿身上呢。这礼收了岂不恶心?

“先收下。等他们送礼的人出了门,立刻就派人原封不动再送回去,只说是回礼。”桃华正在看给蒋楠华的贺礼单子,一边还得应付旭哥儿时不时伸过来的小手,头也不抬地回答。

玉竹嗤一声就笑了出来:“王妃真是英明,奴婢这就去安排!”原封不动送回去,这简直太妙了。叫外头人看了,有来有往,并不失礼,可原礼退回,这意思也就够明白了。

薄荷却有些发愁:“就算原礼退回,奴婢看成亲王妃那边也不会罢休的。”成亲王妃现在就跟块滚刀肉一样,根本顾不得什么了,就算当面打她的脸,怕是她也不知道疼了。

说到这个,桃华也没办法:“走一步看一步吧。”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这话不是白说的。

“王爷今儿怎么还没回来?”近来朝堂上无事,沈数都会早点回来陪旭哥儿玩,这会儿还不回来,旭哥儿没人玩了,可不就光骚扰她么?那双小手伸来伸去的,只想把她手里的礼单抓了去撕着玩儿。

“是啊,王爷该回来了…”薄荷也想起来了,“奴婢叫人去门口瞧瞧。”

“罢了。”桃华忽然想到了原因,“这时候九月了,西北那边怕又要准备打仗。”

说起打仗,薄荷也算是亲身体验过的了:“打就打——啊,不对!”今年情况可跟去年不同,西北军里多了好些个外人呢…

想到这个,桃华也不禁皱眉:“也不知舅父应付得过来么?只但愿北蛮今年别来得太凶。”定北侯就算有本事,内外交困日子也不好过。

“只要跟去年一样就好了。”薄荷喃喃地道。前年那一仗,把北蛮伤得不轻,去年扰边的次数都少了,西北算是过了个安定年。今年却又不知怎样了。

桃华长叹一声:“但愿如此吧。”她远在京城,也管不了西北,只能担忧一下罢了,“这些东西,准备出来吧。”

蒋楠华与蒋莲华兄妹的亲事就定在九月里,相距不过数日。说起来这有点太急了,然而蒋铸十月之前就要动身出京,便是赶一点也说不得了。毕竟若是再往后拖,路上就太冷不好走。

薄荷有点后悔提到西北打仗的事儿,忙想将话题转开:“说起来今年的喜事还真是多呢。楠哥儿和二姑娘都成了亲,转过年就轮着松哥儿那边了呢。”如此说来,除了蒋榆华和蒋柏华之外,蒋家这一代的男男女女就都成家了。

“二哥哥怕是有点等不及了。”桃华想起来就有点好笑。本来山长那边习惯是女儿到了十七八再嫁,但蒋松华中了进士,山长也高兴,为图个双喜临门的好口彩,慷慨地定下了明年开春后的婚期。蒋松华一听,竟乐得比中了进士还要飘飘然。

薄荷也捂了嘴笑,笑过却又有几分遗憾:“要说这亲事都好,就是二姑娘…”怎么嫁了个商人呢?

“情投意合,神仙眷侣,远胜过那些所谓门当户对却同床异梦之人。”说起来桃华倒是很佩服蒋莲华,她竟真是自己作主挑了个合意的丈夫,在这个时代要算得上有些惊世骇俗的举动了。也就是景氏瞒得紧,若传出去,怕不要吓人一跳。

玉竹这会儿已经转回来,闻言便笑道:“奴婢别的不知道,就看王爷和王妃才真是情投意合,神仙眷侣呢。”要说起来王妃跟王爷也算不得门当户对,可看这日子过的,真是叫人羡慕。

“大胆了你,敢说到王爷和王妃头上。”薄荷抬手轻轻打了玉竹一下,自己却也笑了,“咱们王爷跟王妃,自然是好了。”

旭哥儿跟只小八哥似的学舌:“王爷,王妃,好!”

“你知道什么!”桃华在他小屁股上拍了一下,听见外间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便笑起来,“你爹回来了,快去找爹吧。”别在这儿给她捣乱了。

旭哥儿噌噌爬下床,拔腿就跑:“爹——”

片刻之后,沈数肩上扛着儿子从门外进来,桃华一眼就看见他眉间的竖痕:“怎么了?”

沈数一边扛着旭哥儿在屋里打转,一边沉声道:“今年西北这仗,恐怕不好打。”

☆、第251章 刺客

西北这一场仗,今年的确不好打。

去年北蛮没有大举入侵,是因为前年被打得够呛,伤到了筋骨,只能休养生息。然而狼终究是狼,养好了伤之后,又要咬人了。

“今年开春之后,雨水就少…”沈数站在书房里,看着墙上挂的一幅西北地图,这幅地图比不上定北侯府里那张绘制详细,但也足够看得明白了,“据说草原上有好几条河都断流了。”

西北本来雨水就不多,若是西北人都说雨水少,那就是旱了。西北旱了,北蛮人的草原也跑不了。中原人要种田需要水,北蛮人虽然不种田,可是牛羊却也是要吃草饮水的,旱起来他们的日子又怎么会好过?何况西北还营建水利,各家各户若没有井,就建旱井存水,而北蛮人却没这些设施,故而今年这一旱,草原上比西北还更难过。

不过对北蛮人来说,劫掠已经是他们的天性,没吃没喝怎么办?抢啊!

故而才入秋,西北边城受到的小股北蛮兵侵袭已经有好几起了,且人数越来越多,四处搅扰,到了九月里,更是频繁,弄得边城守军都有些疲于应付了。

“舅舅虽然治军严谨,但今年…”今年西北军里混进去不少怀着异心之人,虽然定北侯已经做好了准备,但西北十万兵马,人多了,便总是难免有些人生了异心,弄得人心浮动起来。

沈数脸色有些阴郁:“原本春季里雨水少些也是常事,西北那边总是如此,没想到夏季里雨水也少,今年看来是要有一场恶战了。”饿极了的狼,咬起人来总是特别狠的。

说起打仗,桃华就想到那一年她在救护队里经历的血腥。做为一个医生,她见过太多的伤病和死亡,然而医院里总归是跟战场上不一样的,那些滚烫的鲜血和狰狞的伤口以及鲜活的生命,总能给人以更多的震撼和冲击。

“你是想回西北吗?”沈数是在西北长大的,他血脉里就有西北人的剽悍勇猛,对西北更有一份故土之情,听说今年战况紧急,他怎么可能在京城坐得住?

沈数有些犹豫地看了看桃华。旭哥儿坐在他肩上,见父母只顾说话冷落了他,顿时不愿意了,拿小手揪了一下沈数的头发:“爹——”

“旭哥儿下来。”桃华起身去抱他,“爹娘有事要说,旭哥儿出去玩好不好?”

旭哥儿还没有在父亲肩上坐够。这个游戏家里的乳娘丫鬟们根本不敢陪他玩,只有母亲用的那个叫三七的小厮会这样扛着他在园子里走走。然而三七不常到园子里来,丫鬟们说他是什么前院当差的,不能总来后院。

这个他听不懂,但是三七的肩膀既没有父亲宽,也没有父亲高,坐上去也不大过瘾,只有父亲回来才能痛快地玩呢。然而今天还没有玩够,母亲就要叫他出去玩了。

“好了,嘴噘得可以挂个油瓶了。”桃华在儿子噘得高高的小嘴上捏了一下,随即想起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油瓶,便改口道,“像前院的马一样,要不要给你也挂个笼头?”

马,旭哥儿是知道的,沈数带他去看过,的确都是嘴巴长长的伸出来,然后套一个笼头。虽然马儿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在意,但旭哥儿总觉得这样很不舒服,想吃东西都张不大吧?想到自己嘴巴上也要套这么个东西,或许连蛋羹都不能吃了,旭哥儿便立刻双手捂住了嘴:“不要!”

“那就乖乖出去玩。”桃华在他的大脑门上亲了一下,“等爹爹跟娘说完了话,陪你骑大马。”

所谓骑大马,就是把旭哥儿扛在肩膀上跑圈,这个就只有沈数敢了,连三七都不敢扛着小主子跑,生怕万一绊倒了,摔了自己事小,摔了小主子可是万死莫赎。因此旭哥儿一听可以骑大马,立刻就乖了,老老实实让乳娘将他领了出去。

打发走了儿子,夫妻两个总算可以坐下来细谈了。

“皇上是什么意思?”如今京城里五城兵马司是靖海侯领着,此人乃是中立派,只忠于龙椅上的人,倒是不必担忧。禁军那里有皇帝的人,也不要紧。可城外两营军里,沈数这一年来只在里头乱串,却是知道里头颇有些人是投机之辈,惯于见风使舵,只看哪一边势大,就会倒向哪一边。皇帝本人并不会带兵,真到了要紧关头,还要指望沈数呢。

“我还未跟皇上商议。”沈数眉头紧皱,“可西北要紧。若是西北有什么不测,北蛮冲进关内,百姓就要死伤惨重。”西北地势平坦,北蛮人全是骑兵,倘若破了城关,那后头对他们而言简直就是一马平川,随便他们烧杀抢掠了。

桃华叹了口气:“偏偏是今年…”皇帝正要收拾于家的时候,北蛮来捣乱了。说起来,也是于阁老用一个于锐拖了时间,终于拖到北蛮入侵,皇帝顾不上他了。这一招丢卒保车,算起来真是用得十分成功。

“算他运气好吧。”沈数冷声说,“无论如何,抗击北蛮最为要紧,否则城关破了,生灵涂炭。”

“那你就去向皇上请命吧。”桃华看出他的决心,“我也收拾收拾,跟你一起去。”

“你也去?”沈数当然知道桃华是为去主持救护队,可还有儿子呢,“旭哥儿不能去!”

“把他悄悄送到父亲那里。”桃华瞬间就下定了决心,“对外只说我带着他去了西北。”西北战事,的确不能带旭哥儿去,虽然这样难免跟儿子分离,但也比带他去战场所在之地强。说句最糟糕的话——万一西北城关被破——这种事之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至少儿子在京城是安全的。

“叫乳娘带上她们的孩儿,进西北之前,将他们留在当地。”两个乳娘的儿女都跟旭哥儿差不多年纪,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外人见过旭哥儿的还真不多,把两个孩子都打扮起来,鱼目混珠并没问题。

“其实…”沈数想说桃华是不必去的。西北条件远不如京城,更不必说去了还要在救护队里没日没夜地救人。

桃华摆摆手:“夫妻一体,自然你去哪里我到哪里。”

“桃华——”沈数一把攥住了妻子的手,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只道,“我去见皇上。”

这会儿天都黑透了,外头快要宵禁,按说已经不宜入宫,但军情如火急,沈数也不想再等,立刻就吩咐人备马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