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华扶着头在椅子上靠了一会儿,觉得呕吐的感觉消退了些:“你且与我说句实话,此事究竟有几分把握?”

初一是沈数的心腹,虽然有些机密之事他也不知,但毕竟跟在沈数身边,于西北军中状况却是十分了解,此刻听桃华这般问,想了想便道:“属下不敢说有几分把握,但西北——皇上派去的人中其实有于党,可皇上已经知道了,而于党还不知道皇上已经知道。”

这话听起来有些别扭,但桃华已经明白了。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皇帝现在依靠的,就是他已经知道而于党还不知道的事。当然,还有定北侯与沈数的支持。

“都说皇上对王爷…”桃华喃喃地说了半句,把后半句话咽回去了。都说沈数与皇帝是那张龙椅的竞争者,所以必然水火不能相容,于家也正是因为相信皇帝对沈数始终有忌惮防备之心,才被皇帝乘虚而入,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境地。

然而此时此刻,皇帝其实是把赌注押在了沈数身上,毕竟西北之事他鞭长莫及,便是有再多的巧妙安排,成败也都掌握在定北侯与沈数这对舅甥手中。皇帝究竟是如何就敢如此信任沈数的呢?

桃华当然知道,沈数并没有做皇帝的意思。如果让他选择,他更愿意如定北侯殷家一般,世代镇守西北,保一方平安。他是殷家的外孙,天生就流着一半殷家人的血液,遗传了殷家人的剽悍英勇,也遗传了殷家人对西北的热爱。如果说他对京城还有什么执念,那就是想要对当初害死他母亲的太后和于氏一家复仇。

然而在别人眼里,沈数似乎天生就应该觊觎皇位的,毕竟他的生母出身要比皇帝的生母高贵得多,更不必说先帝的宠爱了。出身如此,简直没有人肯相信,他居然不想当皇帝!唯一肯信任他的,居然是他的竞争者,这实在是…

“皇上不是一般人…”桃华低声说。皇帝比沈数更适合那张龙椅,他对于人心的把握远在沈数之上,天生就是该做皇帝的人。所以先帝当时选择了他继位,或许并不仅仅是因为于家在他背后的支持。

这句话说得声音太小,连旁边的薄荷都没有听清,不由得问道:“王妃,那要怎么进宫才能不落痕迹呢?”

这还真是个问题。桃华揉了揉眉心,正在琢磨,外头小丫鬟已经报了进来:“成亲王府又送东西来了…”这次是几筐鲜鱼和鲜藕,这会儿水都已经结冰了,要弄这些东西也不易。另外,还有特地给旭哥儿送的一笼活兔子和活野鸡。

桃华眉头刚刚一皱,便又舒展开了:“入宫的理由这不就来了吗?”成亲王妃这样纠缠不休,她心里不安,进宫去打听一下消息也是应该的不是吗?何况这一胎已经满了三个月,也差不多可以出门了。

不知是不是有了目标干劲就来了,晚上,往蒋家去的下人带回了白果亲手做的小菜和点心之后,桃华忽然就觉得食欲来了,竟然就着白粥把小菜点心都吃干净了,并且虽然夜里仍旧有翻涌欲吐的感觉,却只是干呕了几下,并没吐出什么来。

“哎哟,谢天谢地。”郑嬷嬷双手合十往空中拜了拜,又忙不迭地道,“明儿再派人去,跟林姨娘说,王妃爱用她的手艺,请她多做些。”如果有可能,她真想把林姨娘干脆接到郡王府来住着,天天给王妃做。

桃华倒觉得没这必要:“或许只是到时候了。”强烈的妊娠反应期终于过去了,又或者这事儿还真是情绪在起作用,看来人真是还需要做点事的,整天无所事事只能坐在那里担忧的时候,可不就格外会觉得难受么。

总之不管是白果的小菜立功,还是桃华天生就是个没清福可享的工作狂,反正第二天早晨起来她就觉得精神了很多,坐到镜子前头照一照,虽然人是消瘦了一圈,脸色也有些苍白,但看起来已经有了活力,不像前几天那么一直半死不活的了。

薄荷深有同感:“前些日子王妃总是没精神,今儿瞧着就好了许多呢。”妊娠反应真是奇怪啊。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它怎么就能嗖地一下来,又嗖地一下去呢?

郑嬷嬷忍不住好笑:“这又不是病。真是傻丫头…”净说些傻话,“不过,王妃前些日子到底是亏了,这后头可得好生补补。”再怎么说,连着两三个月天天吃了就吐,对身子也是有损的,更不必说肚子里的孩子了。

“若是这几日不吐了,再请伯祖父来诊诊脉,开个补养的方子就是。”桃华看着薄荷把自己的头发绾了个利索的螺髻,配一支华丽的凤钗就显得精气神儿十足,也颇为满意,“安排马车,进宫。”

今日不是什么初一十五的正日子,但说起来桃华已经好久没有进宫,如今来请安也不必限定什么日子了,在宫门处递了牌子,马车就驶入了后宫。

“王妃,后头好像是成亲王府的马车。”薄荷扒在车窗上,从车帘缝隙里向后看了一会儿,小声道。

她这才到宫门呢,后头成亲王妃就来了,可见是一直盯着郡王府。如此看来,昨日送的那些礼只怕不是偶然的,皇后一直不曾有所动作,难道就是在等她入宫?

“今儿大约还真是来对了。”桃华冷笑了一下,“走吧,先见了太后再说。”

太后正在用药,见桃华来了,露出一丝诧异之色:“都说你在家中养胎,怎的这会儿倒进宫了?”

“前些日子吐得厉害,都不曾入宫向母后请安。”桃华被那药味熏得胃里又有点往上翻,幸好袖子里揣了个装着桔皮的香囊,借着举袖的工夫闻了闻,把恶心的感觉压了下去,“今日起来觉得好些了,便进宫来,不知母后这些日子可好些了?”

“我老太婆有什么好不好的…”太后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皱起眉头,“都说叫我静养,可时时的有事,哪里能静得下心来?”

桃华从宫人手里接过一小碟蜜饯,送到太后手边:“如今前朝虽有事,都有皇上呢,谁还敢来搅扰母后不成?”

太后深深叹了口气:“总归是那些事…”

话犹未了,外头已经有宫人进来传话:“皇后娘娘和成亲王妃来问安了。”

皇后仍旧穿着明黄绣凤的宫装,只是她现在脸色越发的有些暗黄,被这明黄的衣裳一衬着实不大鲜亮,只能用更多的脂粉来掩盖了。不过她看起来精神倒是十分不错,一进来就笑:“郡王妃竟然也进宫了?听说你这一胎怀得辛苦,不过今日看起来倒是不错呢。”

成亲王妃跟在后头。亲王妃的常服按制也是大红色,然而她如今是个寡妇,这颜色是穿不得了,改穿一身宝蓝衣裳,同样是一张有些发黄的脸,只眼睛却也是亮的,帮腔道:“好些日子没见着郡王妃了,瞧着瘦了些,但气色却是好的。”

“可不是。”皇后笑吟吟地坐下来,“依我看啊,郡王妃是个有福气的,肚里这一胎,八成还是个儿子!”

☆、第254章 陷阱

皇后一提儿子,桃华就警觉了起来:“借娘娘吉言了。不过生儿生女都是老天爷安排的,谁能说得准呢?我和王爷倒是想要个女儿,倒比儿子乖巧些。”

成亲王妃忙道:“弟妹这话可就差了。儿子自然是要多生几个的。郡王爷这般说,那是体贴弟妹,其实男人哪有不想要儿子的,多生几个才叫人丁兴旺呢。我瞧着弟妹有儿子运,定然还能得男的。”

这生儿子的话题虽然是皇后提起的,但成亲王妃这一口一个儿子运,却听得皇后表情有些扭曲——毕竟她不但没儿子运,连女儿运也没有,十几年了还不曾有过喜讯呢。不过今日的目的不在这里,皇后嘴角虽然抽搐了一下,仍旧还是维持住了笑容:“亲王妃说的是。说起来,这怀的是男胎还是女胎,周太医家传的医术,倒是有几分心得。我看,传他来给郡王妃诊一诊可好?”

桃华有点吃不准皇后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难道是让个太医来诊脉,然后说她怀的是男胎,这般就能提起将旭哥儿过继之事?可这也不靠谱啊,毕竟生男生女总要等落地了才算数,凭一个太医的话难道就能决定过继这样的大事?而且就算过继,也要沈数同意才行,这会儿沈数远在西北,她只要拿出这个理由来就能拖延,皇后这一招并没什么用处啊。

心里琢磨,桃华嘴上还是敷衍着:“这倒不必了。无论男女,生了便知。万一周太医诊错了,传出去倒有损他的威信。”周太医就是接替郑院使执掌太医院的人,自然是太后和皇后一党,不过他的医术在这些太医之中还真算不得顶尖,并没有当初郑院使的威信。

太后在一边听着,不由得瞥了桃华一眼。蒋氏还真是牙尖嘴利,皇后根本说不过她。不过,今日本来也不是来斗嘴的,甚至周太医来不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另外的事情。只是,她倒没料到,皇后的主意竟真的奏效了,蒋氏在郡王府里躲了两个多月,竟然真的在今日进了宫。

这是真的被成亲王妃搅扰得不胜其烦了,还是因为怕皇后会在她有孕之事上作什么文章,所以进宫来找皇帝作主?又或者,是来打听西北消息的?太后仔细地打量着桃华。虽说沈数去了西北,可蒋氏素来不是个没有主意的,成亲王妃那些小把戏原不该被她放在心上的,今日入宫,难道只是个巧合?

皇后却没有太后想得这么深。她的确也没想到桃华真的会在今日入宫,但既然来了,如此好的机会若不抓住,下次可就未必有了。更何况这次有成亲王妃在前头做挡箭牌,桃华才不会疑心,若是过继的事解决了,再想逼迫蒋氏,还不知要找个什么理由呢。

如此想着,皇后便瞥了成亲王妃一眼。成亲王妃立刻道:“不过是在这里诊一诊,哪会传出去呢?我看弟妹八成怀的是男胎,早些诊出来,也好给四弟报个喜信不是?”

这话说得简直不伦不类,桃华简直不想理她:“西北军情紧急,岂能用这等小事去打扰?若是母后无恙,我就先告退了。”

“等等。”太后到了这会儿不得不开口了,“老四媳妇,说起来,还真是有件事要跟你说一说。”

太后可从来没有用这种民间的叫法称呼过桃华,听起来好像很亲热,却听得桃华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母后有什么事?”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太后这虽然不算是献殷勤,但也绝对没有好事。

果然,太后还未开口,先深深叹了口气:“这事儿,原我也犹豫要不要说,因知道你有孕之后身子一直不大好——不过今日你既进宫来了,老二媳妇也在,我想着,还是说了的好。就是你诊出有孕那几日,我就梦到先帝了。”

这是什么鬼!桃华敢打赌太后这十几年大概都要记不清先帝长什么样了,这会子突然说梦见先帝,真是鬼才会相信。

然而成亲王妃却立刻一脸恭敬地道:“先帝是惦记着母后,才入梦来看望呢。”

屁哟!什么入梦探望,先帝要是真在天有灵,入梦勾魂才是真的吧?桃华在心里呸了一口,没吭声。

太后慈爱地看了成亲王妃一眼,那表情逼真得好像成亲王妃是她亲闺女似的,天知道成亲王妃自从嫁入皇家,除了过年时进宫朝贺能见太后一面,其余时间根本连寿仙宫都进不来的,太后曾下过懿旨给她,说成亲王身子弱,让她在府里好生照顾成亲王要紧,不必进宫请安。

这种话说到外头去,自然人人说太后体恤,然而嘴上这么说,谁心里还不明白——太后根本就是不想看见成亲王妃,所以这懿旨等于是叫她不要进宫讨嫌。就这样的关系,这会儿又一脸慈爱了,太后这演技,放到桃华前世,绝对是演艺圈一把好手!

桃华这里面无表情地腹诽,那边太后已经对成亲王妃叹道:“哪里是为了我,先帝是为了政儿啊。”

政儿,就是成亲王,大名沈政。老实说,除了他出殡那会儿,桃华还真是极少听见这个名字,要想了想才能明白过来这说的是谁。

成亲王妃也明显地愣了一下,看来一时也没想起来自己丈夫的大名,停顿了一下才接起太后的话头来:“为了我家王爷?”

“可不是。”太后倒是端得住,表情并没因为成亲王妃的脱节而有什么变化,“先帝跟我说,政儿这绝了嗣,他在地下也不安哪。”

太后说着,就露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政儿虽不是我生的,可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些年皇帝子嗣单薄,只他有两个儿子,我原想着他是个有福气的,将来我到地下,见了他生母也有个交待。谁知道…”

虽说太后是演戏,可是提到两个死去的儿子,却是实实在在地戳了成亲王妃一刀。成亲王妃那眼泪忽地就涌了出来,顾不得再演戏,呜咽道:“是我和王爷福薄…”

太后叹了口气,拍拍她的手道:“先帝在世时极疼爱政儿的,就是为他打小儿身子就不好,去了地下也还是惦记着,托梦来与我说,务必要给政儿过继嗣子,保他香火不绝。”

成亲王妃哭得从座位上滑了下去,跪倒在太后膝前:“谢先帝惦记,还请母后做主…”

桃华冷冷地看着这婆媳两个。这是抬出先帝来压她了?什么先帝托梦,她敢拿脑袋担保这根本就是太后的胡扯。然而这个时代还偏偏就信这个,更何况梦这东西虚无缥缈,就算你明知道太后在胡扯,也没法证明。

皇后在旁边应景地捏着手帕抹了抹眼角,安慰道:“亲王妃不要哭了。也是先帝保佑,郡王妃这不是又有孕了吗?只要这一胎生下儿子,就可以过继给你了。”

“正是。”太后转过头来看着桃华,语重心长地道,“老四媳妇,我知道你舍不得,毕竟是自己十月怀胎,身上掉下来的肉呢。可是你二哥二嫂没了香火,你难道能眼看着不成?何况先帝也是这个意思——”

“先帝的意思是说,我这一胎定然是儿子,就能过继给成亲王了吗?”桃华实在忍不住了。不知是孕期的脾气总会有所改变,还是做了母亲的人谈到孩子反应就不一样,总之这会儿她一肚子的火气,压都压不下去。

太后噎了一下。这话叫她怎么说?若说是,一旦桃华生下来的不是儿子,岂不是自己打嘴,而且还把先帝托梦的事拆穿了?毕竟桃华这才有孕三个来月,谁能看得出是男是女啊?

皇后却在一旁道:“先帝托的梦,那还有假?郡王妃这一胎定然是儿子!到时候不管是大是小,过继给成亲王一个,先帝也就满意了。”

太后嘴唇微动,先是想拦着皇后不要把话说得这么满,然而转念却突然明白过来,今日这事儿若办成了,谁还管得着日后生男生女呢?别说成亲王妃,就是先帝也没什么用了。

一念及此,太后倒觉得皇后这话说得极好了,遂也点了点头:“先帝正是这个意思。”

这婆媳俩是说谎都不眨眼了吗?桃华先是有些讶异,随即便觉得一股子怒火直冲头顶——太后和皇后什么时候关心过成亲王了,偏这会儿来做出母慈子孝、长嫂如母的模样了,就为了报复她,非把她跟孩子拆开不可!

“既然如此,那我就等着生儿子了。”桃华硬邦邦地扔下一句话,起身行礼,“臣妇身子有些不适,既然母后无恙,就先告退了。”她在寿仙宫也坐了半天了,皇帝应该知道她进宫了,这会儿应该过来才对,为什么到现在都没动静?或许是在路上等着她?

皇后笑了一笑,看桃华站起身,才像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道:“郡王妃这些日子可有西北那边的消息?前头朝堂上的事儿我也不知道,只听说西北那边仗打得怪难的,户部兵部紧催着要粮饷呢。安郡王在西北,想来知道战况究竟如何了?”

她一边说,一边心里暗笑。于家自然有人盯着安郡王府,当然知道安郡王只在刚到西北的时候给桃华捎过一封信,这段时间,西北那边根本没有再派人回来过,桃华若不担心,那才奇怪呢。

瞥了一眼正拿着帕子擦脸的成亲王妃,皇后只觉得一种说不出的轻蔑和憎恶。她素来不喜欢成亲王妃,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后者有两个儿子,而她连怀孕都不曾有过。可是这个愚蠢的女人,居然把自己的两个儿子都给折腾死了。早知如此,老天又何必给这种蠢货两个呢,若能分给她一个,那该有多好!

如今孩子没了,这蠢货又跑到宫里来哭。难道还真以为她跟太后会为了成亲王的子嗣费心不成?若说太后有多憎恶沈数,也就有多憎恶成亲王沈政,只不过因为沈政身子实在太弱,对那把龙椅毫无竞争之力,太后才把那份儿憎恶掩藏了起来罢了。

何况成亲王妃这些年连后宫都少进,从来也不曾到她和太后跟前儿献一献殷勤,连面子情的工夫都没有做过,也指望着宫里能帮她?简直是蠢得无可救药了。既然如此,这样的蠢货不利用一下,简直都对不起自己。

皇后恶意地想着。真是老天也在助于家。本来安郡王府跟个缩头乌龟似的,四面都是硬壳,教人无处下手。谁知西北军情一起,沈数跑去打仗了,蒋氏却偏偏因为有孕留在了京城。倘若西北军情不急,她不好下手。倘若蒋氏跟着去了西北,那就更鞭长莫及。如今局面有利至此,不是老天许了于家成功,又是什么呢?

何况,就算蒋氏留在京城,若她总以养胎为名不进宫,她也不能亲自跑去郡王府揪她出来,偏偏她早不进宫晚不进宫,专捡今日进了宫,那必是老天的安排了。大概,也只有成亲王妃这个蠢货,还以为今日真是来提什么过继的事吧…

想到这里,皇后忍不住又看了成亲王妃一眼,待看到她哭得鼻子眼睛都通红,摆在一张发黄的脸上格外难看,不由得嘴角和眼角的肌肉同时不太听控制地抽动了一下。这既是厌恶,又是想到了自己——如今她偶尔照那西洋玻璃镜子,便见自己的脸也跟成亲王妃差不多了,可她比成亲王妃还小几岁呢。

年老色衰…皇后只觉得心里发苦。虽然她从来也没有得过皇帝多少宠爱,并没有尝过“色衰而爱弛”的落差,然而单只色衰两个字,就足以让她痛苦了,更何况旁边这就戳着个年轻貌美的蒋氏呢?不过,等这件事做成了,蒋氏再年轻貌美,也还是得落到她手底下!

桃华听了皇后的话,心里却稍稍松了一点儿。如此看来,皇后并不知道初一回京,虽然说于家有什么事未必会告诉皇后,但皇后若不知道,于家八成也被初一瞒了过去。且皇后这么一说,她再去见皇帝,也就顺理成章了。

皇后看着桃华出了寿仙宫,对身边的心腹宫人看了一眼,只见宫人点了点头,便满意地一笑,转头向太后道:“母后,都安排妥了。”

太后急忙瞪了她一眼——成亲王妃还在呢!就算不把她放在眼里,可也不必在她面前便说这些话。

果然成亲王妃正在擦脸,闻言呆呆地道:“娘娘安排了什么?”

“你不必管了。”皇后对她可没什么好客气的,“母后也累了,你告退吧。”倘若这事儿今日办成,这蠢货也就没用了,到时候谁还管成亲王一支绝不绝嗣呢。

成亲王妃如今有求于人,纵然是冷脸也得受着,虽然心里还想再追问几句,但看皇后一脸不耐烦的模样,也只得起身行礼,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这里皇后便有些坐不住了,成亲王妃才退出去,她便起身在殿内走了几步,不耐地道:“怎的还没消息过来?”

按时辰算,这会儿蒋氏也就是才出寿仙宫不远呢,哪里这么快就有消息了?太后被皇后晃得眼晕,也不大耐烦地道:“你且坐下吧,哪里就这么快了。”做事真是越来越没个耐心!

说起来这事儿若是没成亲王妃在旁边帮忙掺和着,真还未必能成。果然当了娘的人,一旦事关自己的儿女,那方寸就乱了。凭着这个,虽说成亲王妃暂时用不着了,也不必如此过河拆桥,生怕人看不出来似的。皇后做事,总是这么顾头不顾腚的,从来不知做人留一线的道理。

太后心里想着,只见皇后屁股才沾椅子,没一刻又站起来了,简直跟猴子似的坐不住,不由得心里焦躁起来:“你倒是要做什么!走来走去晃得我心烦。若等不及,还是回你凤仪宫去吧。”

这话说到最后语气有些严厉,若换了别的时候,皇后定然就安生了。可今日也不知怎么的,太后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皇后仍旧没坐下来,只是勉强站住了脚,吩咐身边宫人:“去瞧瞧,究竟怎样了?”

青玉在旁边伺候着,眼见太后脸色发黑,正想着怎么打个圆场,幸而一个内侍蹑着脚跑进来,跟皇后的心腹宫人小声说了几句,宫人脸上便露了喜色:“娘娘,已经把人领过去了。”幸好这时候消息来了,不然若是皇后跟太后再闹得不快起来,可算什么事呢。

桃华这会儿,正跟着一个宫人走在宫里的小路上。

刚才她出了寿仙宫,便有个宫人不知从哪里拐了出来,低声道:“郡王妃请随奴婢来,皇上在暖春阁等着王妃呢。”

这宫人桃华从来没见过,看服色倒像是在明光殿伺候的。然而皇帝每次都是派杜内监来,而且暖春阁是个什么地方,桃华根本没听过,于是立住脚,谨慎地道:“你是何人?”

“奴婢是明光殿在皇上身边伺候的。”那宫人低着头,态度倒是极恭敬,“皇上今日心绪不佳,杜公公走不开,便吩咐奴婢过来。王妃快随奴婢来吧,别让太后和皇后娘娘瞧见了。”

桃华皱皱眉头。她是要去见皇帝,可是也不能什么人来都跟着走。别的不说,她现在怀里揣着沈数从西北送回来的信,肚子里还揣了个包子,这两样任哪一样都重要之极,她可不敢冒险。

正在踌躇之时,只听前头乱糟糟的,一个五十来岁的内监带着两个小内侍顺着小道跑过来,边跑边气喘吁吁地道:“快,快追,好容易训出来的八哥,若丢了过年拿什么交差——”

这内监才说完,抬头便见前头的桃华,连忙过来行礼:“奴婢给王妃请安。”他身边那两个小内侍却没刹住脚,其中一个咚地一头撞在那陌生宫人身上,将她撞了个趔趄。

“哎,你这个该死的东西!”内监连忙过去踢那小内侍,走过桃华身边时却低声说了一句,“王妃跟着去吧,放心。”说着,将手腕一翻,从袖中亮出个东西,向着桃华晃了晃。

桃华一眼就看出来,那是一块定北侯府的秘密令牌。

定北侯府有两种令牌,一种是外头人都知道的,另一种却是只有最心腹之人才知道并能持有的,桃华也就在沈数手里看见过一次,做得就像个腰饰,外人甚至连这种令牌的存在都不知道。这内监能拿着这个,必定是定北侯府或沈数在宫里的人了。

内监这话说得又低又快,令牌更是只一亮就收进了袖子里,若不是这令牌样子特殊,桃华说不准都看不清楚。他才说完这话,立刻就跑过去把那撞人的内侍狠狠踢了一脚,陪着笑向那宫人道:“红绫姑娘今儿没在明光殿当值呢?实在是对不住,一只刚训好的八哥儿,预备着过年的时候拿出来给太后娘娘逗乐子的,洗澡的时候一个没看好给飞了,这不,忙着出来逮,这蠢东西就跑得收不住脚了。”

说着,又踢了小内侍一脚:“这里有王妃,你就敢这么失仪,回去看不剥你的皮!”

宫人虽被撞了一下,却也并不怎么重,更何况这内监说的话恰好证明了她的确是在明光殿伺候皇帝的,倒是对她甚为有利,因此也没有发怒,只道:“方才并没见着什么鸟儿飞过去,只怕你们追错了地方,还是快往别处找去吧。郡王妃身怀有孕,若是惊着了,你们有几个脑袋赔呢!”

那内监仿佛被骇了一跳,也不敢踢小内侍了,连忙把人扯起来退到路边,恭恭敬敬让开道路。红绫整了整袖子,向桃华道:“王妃,走吧?”这郡王妃精明过人,若是实在不肯跟着她走,那也只好叫出旁边的人,来个霸王硬上弓了。

桃华把她上下看了一眼,缓缓点了点头:“好。”既然皇帝都安排好了,看来她今日进宫怕还是进对了,倒要看看皇后究竟打算演一出什么戏。

☆、第255章 将计

桃华不知道暖春阁是什么地方,但红绫带她走的路却也并不算太偏僻,甚至一路上还遇见路过的宫人内侍,完全不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的模样。

“王妃,前面就是暖春阁了。”红绫忽然站住了脚,指指前头,“王妃请进去吧,只是这位姑娘——”她看看薄荷,低下头,“这位姑娘还是跟奴婢一起在外头等着的好。”

桃华也抬头往前看了看。一处被树木掩映之中的小小阁楼,窗户半掩,隐约能看见一个明黄色的身影似乎在自斟自饮,阁楼下头有个小内侍站着,桃华隐约记得这个也是杜内监的一个徒弟,只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也没有小路子那么得用。

这宫里除了帝后与太后,再没第四个人敢穿明黄色的衣裳,纵然皇后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犯这个忌讳,所以那阁楼里除了皇帝本人再无别个。再加上阁楼下头守着的人,看起来仿佛一切都很正常的样子。

桃华心里筹划了半晌,终于还是道:“薄荷送我到阁楼门前便好,不要进去了。”她也不敢把薄荷跟红绫留在一起,万一皇后把薄荷先给处置了,这可怎么办?

但看起来红绫毫无做掉薄荷的打算,甚至还往后退了退,给桃华和薄荷让开了路。

这简直叫桃华心里更奇怪了,一边由薄荷搀着往前走,一边从发髻里拔了一根簪子下来。

这簪子看着像是银的,其实跟用来针灸的银针差不多,是混了铜锡的,只有簪头上的莲花是金银丝累成,插上之后瞧着就是根普通簪子,其实真发起力来捅死人毫无问题。

这是桃华特地叫匠人打造的,薄荷头上也有这么一根,只是簪头是不起眼的银丝梅花,每次进宫主仆两个必带着,就是以防万一。

“我上去瞧瞧,若是下头有什么事,你只管反抗,捅死了谁也不打紧。”桃华捏紧了簪子,低声嘱咐薄荷。

不过还没等她说完呢,小内侍已经迎过来了:“郡王妃来了。皇上正等着呢。”又笑嘻嘻向薄荷道,“姐姐还是在下头等等罢,今儿天冷,屋里有热茶和点心,姐姐进去用一杯?”

桃华拾级而上,进了暖春阁。这暖春阁并不算大,不过是一处小小轩室罢了。屋里光线也不十分充足,随意布些多宝阁,放了些书籍古玩之类,瞧着摆得有些凌乱,几案上还有个小小香炉,正袅袅升起轻烟,仿佛有什么人刚刚还在这屋子里翻看书籍,只因忽然离去,所以未及放归原处似的。

屋子深处摆着桌椅,皇帝背对门口,正一杯一杯地饮酒,手边已经放了两三个空酒壶。桃华走进去,他竟像没听见一样。

桃华从背后仔细看了一眼,确定这就是皇帝。只是屋里的气氛颇有些古怪,竟让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好了。这屋子仿佛并不时常打开门窗来透气,隐隐的有一点子霉味,混合着那炉中的薰香,闻起来有些让人不舒服。

胸口又有点作恶,桃华按了按想翻腾的胃,忽然就觉得不对劲了——这薰香有股子桃花香气,混合着酒香闻起来熏人欲醉,便遮掩了其中一点别的气味,像是某种…会让人有点致幻的东西。

是曼陀罗?还是砒霜?桃华不及完全分辨出来,就快步过去,将炉中的薰香狠狠辗灭了。

听到动静,皇帝回过身来看了一眼,那一瞬间,桃华觉得自己从皇帝的眼神中看出了某些令她惊心的东西——皇帝仿佛在她身上看见了另一个人。

“明仪——”皇帝嘴唇微动,轻轻吐出一个名字。他声音很低,然而因为暖春阁中太过安静,桃华还是听见了。

不过,下一刻皇帝就转回了身去,淡淡地道:“把门关上。”

桃华现在只想把窗户也推开,好把屋子里这股味儿散掉。皇帝似乎能猜到她的想法,头也不抬地指了指另一边虚掩的一扇窗户:“只能开那一扇。”

桃华关上门,有些疑惑地去推开皇帝所指的窗户,发现那边对的是一座假山,山上种着花木,将这个方向牢牢挡住。从窗户里固然看不见外头的风景,但外头的人除非爬上假山,也看不见这扇窗户是否开着。

“皇上可知道这薰香里有什么?”桃华推开窗户,寒冷的空气冲进来,令人头脑为之一清,她深吸了两口气,将胸口烦闷欲呕的感觉压下去才能说话。

皇帝仍旧低着头,淡淡地道:“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就跟这酒里的东西一样。”

酒里?桃华略有些惊疑地看向桌子,才发现桌上铺着一轴小像,画中人一身大红色常服,立在一棵桃树之下,手拈花枝,笑得灿若云霞。

如今桃华已经能够分辨衣裳的纹样,画中人所穿的衣裳与郡王妃常服极为相似,仅是下摆所绣图案不同,穿这样服色的人,必然也是皇室中人,只是并无正式封号。凭这一点,桃华就知道这画中人究竟是谁了:“这是——长皇子妃?”

“是夏氏。”皇帝凝视着那张画,缓缓地道,“今日是她的祭日。”

桃华远远地看了看,见画轴右上角写着四个字:明仪小像。

皇帝抬起头来,似乎被桃华的动作逗笑了:“站得那么远作什么?难道怕朕吃了你不成?”

桃华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眼睛,发现他一切正常,并没有红眼睛的症状,瞳孔也没有不正常扩大,这才松了口气,但仍道:“臣妇觉得,臣妇与皇长子妃并无相似之处。”

到了这会儿,她终于猜到皇后打的是什么主意了。前头要把旭哥儿过继的事根本都是幌子,皇后的目的就是将她逼到皇帝这里来!

夏氏的祭日。皇帝的心情。饮酒与薰香。再加上她这件与夏氏相似的大红色常服。一切的一切,都把皇后的心思彰显出来了。

桃华在这一瞬间有种杀人的冲动。如果皇后现在就在眼前,她不敢保证自己不用簪子捅她几下——皇后这是要彻底毁了她,可能顺带着还会连沈数和她的孩子一起毁掉!

然而现在皇后并不在,皇帝又是这么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桃华不能不按捺住心情,小心应付。所谓伴君如伴虎,虽然她曾经坚信过皇帝并未将她当成夏氏,但此情此景,以及皇帝刚才回头时的眼神,都让她有些心惊肉跳,不自觉地攥紧了袖中的簪子。

“的确并无相似之处。”皇帝珍惜地将画像卷起握在手中,“夏氏性情柔软,又有些天真,与你截然不同。”

这听起来像是贬低,但桃华求之不得:“如此,臣妇实在不明白,皇后究竟意欲何为?”

皇帝轻轻笑了一声,带着几分讥讽:“你不是说过么,皇后有癫狂之兆。若不是癫狂之人,朕也想不出谁会设计这明皇玉真之计。”皇后不是没读过书,只是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却学到了这些个下作东西。

玉真即杨玉环,都说她是唐明皇之子寿王的王妃,被唐明皇看中,父夺子妻。皇后现在设的这个陷阱,乃是兄夺弟妻,也差不多。

“所以皇上早就知道…”那么这薰香…

皇帝往门外看了一眼:“朕只是发现,小齐子与凤仪宫过从甚密啊。今日他师傅被明光殿里的事绊住了脚,这酒和薰香都是他伺候的。”

小六子大概就是外头那个内侍的名字了,桃华小心翼翼地问:“他不是杜内监的徒弟吗?”

皇帝微微颔首:“是徒弟,但在他师傅面前远不如小路子得用,大约就是因为这个,才投奔了皇后吧。”他轻嗤了一声,“至于红绫那个贱婢,原就是被太后塞进来的,以为朕一直不知道呢…”

桃华莫名地觉得背后一凉:“红绫,在明光殿伺候皇上多久了?”瞧红绫的年纪得有二十出头,想来在宫里呆的年头不短了。

皇帝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她在朕身边六年了。怎么,觉得朕可怕?”

六年…明知道是太后的人,还能放在身边伺候六年。桃华的确觉得后背上又凉了一点儿,但脸上还得保持镇定:“皇上这是卧薪尝胆隐忍不发…”拍马屁的技术长进了。

皇帝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只在嘴角,却没达到眼睛里:“六年算什么,朕十八岁登基,夏氏身亡,到如今足有十六年了。”

桃华默然。隐忍十六年,这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更何况皇帝当时才十八岁,这个年纪放在她从前那个时代,不过一个大孩子而已。

“不过,朕倒没料到你今日居然真进宫了。”皇帝出神片刻,眼里的冰冷褪去了些,“若你今日不来,皇后这一番也就白费了工夫。不过是成亲王妃送了些东西过去,你就沉不住气了?”

“臣妇今日来,是给皇上送信的。”桃华这才想起来怀里的信,赶紧取出来,“王爷身边的侍卫昨日乔装回了京城,臣妇也是借成亲王妃的机会进宫来。”

“原来如此。朕料想你也不该是这般冲动的人。”皇帝接过信件,并不立刻拆开,只叹了口气,“只是你既然进了宫,也就不能出去了。”

“啊?”桃华没想到皇帝会说这么一句,不由得皱起眉头,“可是旭哥儿还在家里…”这是要将计就计?可是旭哥儿怎么办?

皇帝对她的反应倒有点惊讶:“怎么,你竟不怕朕当真要你更名改姓?”更换名姓,便不再是安郡王妃,而可以在后宫做嫔妃中的一员了。只是看蒋氏的意思,似乎完全不忧虑这一点,只是担心家里的儿子。

桃华扬了扬眉毛:“臣妇并不觉得自己同皇长子妃相似,更不觉得皇上需要有人来代替皇长子妃,若是能代替,那皇上对皇长子妃的情意岂不都是假的了?”

其实她也不是完全不担心,但此时此刻,当然要把皇帝捧一下才是最明智的。

皇帝扬起一边眉毛,上下打量了一下桃华,点了点头:“好。这宫里人——不,朕看是整个京城的人都觉得朕对你别有所图,想不到倒是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朕也得说一句,有时,朕也觉得你着实比旁人更得朕中意。”后宫三千佳丽,京城十万人家,却少见一个如蒋氏之人。

桃华轻咳了一声,觉得有些尴尬。皇帝如此隐忍的一个人,没想到也会说话如此率直。

“虽说名份早定,可朕也是人。”皇帝似乎觉得桃华的尴尬颇为有趣,居然又补了一句,“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桃华再次咳嗽了一声,正正神色:“皇上说得不错。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此情不单是男女之情,还有兄弟之情,家国之情。正因皇上也是人,臣妇才觉得,皇上断不会违逆人伦,行禽兽之事。”

皇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从哪里对朕有如此信心的?”

桃华用手帕掩着嘴又干咳了一声:“不敢隐瞒皇上。臣妇也因为知道皇上将身家托与王爷和定北侯府,才敢相信皇上的。”

皇帝蓦然间哈哈大笑起来:“说得好!”

他神色之中不无感慨,脸上却是神采飞扬的,仿佛这一瞬间卸下了什么重担似的:“你说得好!朕敢将一身所系都托与安郡王,安郡王便可将妻小都托与朕!朕也是个人!朕先是人,然后才是皇帝!”

他眼里又露出那种讥讽的神色:“也只有皇后与于家那般丧心病狂之人,才以为人人都如他们一般行禽兽之举,自以为身居高位就可肆意而行…”

后头的话他没有说出来,因为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人在门上轻轻敲了几下,然后杜内监的声音就传了进来:“皇上,都处置好了。皇后娘娘怕是一会儿就要过来了。”

这是要来捉奸?桃华捏了捏手里的簪子。现在当然不是动皇后的时候,可最好还是别让皇后出现在她眼前,要不然她真不敢保证自己能克制得住。

皇帝似乎也是这么想的:“带郡王妃去秋凉殿住着。外头那个勒死,还有红绫也是一样!”他冷冷地嗤笑了一声,“既然朕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自然要杀人灭口了。”小齐子和红绫已经完成了他们的任务,可以去死了。他们死了,皇后会更加相信他跟蒋氏必然做了什么。

杜内监推开门,对桃华恭恭敬敬地躬身道:“请郡王妃随奴婢来。”

暖春阁后头有一条小道,说是道路,其实就是假山之间仅容人过的缝隙罢了。也就是桃华现在才三个月的身孕,身形并无变化,若是到了五六个月,恐怕还挤不过去呢。

薄荷也从暖春阁下头的小屋里出来了,脸色有些苍白。她和小齐子在屋里敷衍的时候,突然杜内监就带人进去,直接将小齐子脖子上勒了根弓弦。虽然杜内监随即就将她带出了屋子,并没让她亲眼目睹那场景,但仅仅是想一想,她就觉得后背发冷。

“王妃,这是去哪里?”薄荷终于还是忍不住低声问。

“秋凉殿。”杜内监替桃华回答,“王妃要在宫里住一阵子了。”

“为——”薄荷刚想问一句,就听见背后暖春阁的方向传来一阵喧哗之声。杜内监回头看了一眼,平常总是垂着的眼皮抬了抬,露出一线阴沉的冷光,恰好映入薄荷眼里,将她后面的话全都吓了回去。

这里离秋凉殿后门竟然并不很远。一个宫人守在那里,一言不发地将桃华主仆接了进去,穿过一片竹林,送进了内殿。

陆盈正在那里坐立不安,一见桃华便激动地迎了过来:“桃姐儿!”

到了这里,桃华才觉得身上有些没了力气:“陆盈——”

“皇上说你要在我这里住些日子。”陆盈一脸惊喜,“听说你又有喜了?只是——旭哥儿不带进宫来?”

原来陆盈还什么都不知道?

“皇上——说了什么?”

“只说安郡王去了西北,你到宫里来住安稳些。”陆盈微微垂下目光,低声道,“别的,我也没问…”她当然知道这只是托辞。宫里原就有那些流言,安郡王不在,桃华正该避嫌才是,怎么可能住到宫里来。且若是真进宫来住,为何又不带旭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