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拍着晏恣的后背,低低地哄着她,满心欢喜得就好像回到了从前。

这一顿哭,晏恣把这些年来的思念和委屈全都倒了出来,直哭了近一盏茶的功夫,这才渐渐停了下来。

她不好意思地拭去眼角的泪水,抽噎着问:“你救了我…有没有救出我娘?我们赶紧一起逃走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逃走?”燕伯弘哂然一笑道,“从今往后,这大梁便是你的家,你的天下,你还用得着说逃走这两个字?”

第33章

整整两天,晏恣都没从这句话里回过神来。

大梁是她的天下?

那个“父亲”是大梁的皇帝燕伯弘?

她居然是流落在民间的公主?

当她是傻子啊!一定是这个什么陛下为了晏若昀这个前朝公主来骗她的。

不过,这样也好,先认他做两天便宜爹爹,等她救出晏若昀,再戳穿他也不迟。

只是,每次燕伯宏来的时候,那亲切的笑脸,那温柔的眼神,都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

这些年来,她内心深处无时无刻地盼望着有一个父亲,而今,满腔的孺慕之思被燕伯宏勾起,让她忍不住起了一点贪念,就连做梦都梦见她们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场景。

她试探着问过几次晏若昀的消息,却被燕伯宏顾左右而言他岔开话题,几次之后,她便心焦了起来,一边敷衍着燕伯弘,一边小心谨慎地查探着地形,从伺候的宫女口中套话。

这里叫做昭兰宫,是已故兰贵人的寝宫,若干年前一场大火烧了个精光,元和十年时重建,一共一座主殿,四座偏殿,是宫中除了长乐宫和承乾宫最大的宫殿。

晏若昀被关在哪里不知道,青舟只是知道昭兰宫的正殿毓兰殿里的确搬进了一个人,一大群宫女和太监守着,不让人靠近。

幸好,她虽然被困在昭兰宫却并没有被限制自由,没用两天,她一个人把这座昭兰宫都摸熟了,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当天中午,她便兴致勃勃地说要玩游戏,顺手揪了一个小宫女,说是要和她一组,躲起来让那些大宫女找人,找到了便赏银子,找不到便罚着从昭兰宫这头跳到那头。

宫里稀奇古怪的主子多着,晏恣这样不打不骂闲暇了还玩点小游戏发银子的倒也挺好,青舟和几个宫女笑吟吟的守在殿门口,来了两轮,第三轮的时候一等就等了快要一炷香了也没见那小宫女出来喊人。

青舟叫了半天,推门一看傻了眼了,后窗开了,小宫女被剥去了外套,嘴里塞了布头躺在地上直掉眼泪呢。

晏恣躲在床底,耳听着昭兰宫里乱作一团,御前侍卫一队队地跑了进来如临大敌,宫女们都被集中在一起一个个盘查。

过了好一会儿,那些侍卫们把偏殿里翻了个底朝天,朝外搜查去了,她得意地哼了一声,拍了拍身上偷来的太监服,从后窗翻出了屋子,又垂首混在人群中出了偏殿。

毓兰殿外也有些闹哄哄了起来,御前侍卫要进去搜,可守在门口的太监却不让,说是奉陛下之令,一律不许进出。

晏恣等了片刻,侍卫们去请了旨意到里面搜查了一遍出来后,她溜到了毓兰殿的后墙根,翻上了墙头。

她在墙头趴了片刻,把里面的地形看得一清二楚,后园里有个假山,假山后是个绝妙的藏身之所。

这回她准备充分,身上带了好些干果,一个个都用布包了起来缠在腰上,支撑个两天完全没有问题。

外面闹哄哄的,这毓兰殿里却安静得很,晏恣破罐子破摔,索性美美地在假山后睡了一觉。

等她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外面的喧闹声也已经听不见了。她压了压帽檐,从假山后走了出来,沿着靠北的墙根小心翼翼地朝着中间那栋最高最大的屋子摸去

两个宫女端着饭菜从不远处的游廊走过,悄声闲聊。

“屋里那位今儿个又没吃东西。”

“这样下去撑不了几天。”

晏恣的心一紧,悄无声息地一闪身,到了那屋子的后窗下。

她戳开了窗户纸瞧了瞧,只见屋子里灯光昏暗,中间也是一张大床,床上斜靠着一个人,旁边有个宫女半跪在床前,正在替床上的人拭脸。

“兰贵人…不…公主…”那宫女的声音低而颤抖,“你就别置气了,身子要紧,陛下他…这些年…”

晏恣的手颤了颤,铺天盖地的恐惧席卷而来,难道…晏若昀居然和那个死去的兰贵人有关?难道…那个什么皇帝说的话会是真的?

她无暇细想,从地上拾起了一块石子在窗户上轻轻敲了一下。

那宫女住了口,凝神听了片刻,走了过来推开窗户往外看去…

晏恣躲在窗下,一下子窜了出来,用尽全身力气在她的脖子上砍了一下,那人哼了一声,一下子软倒在地。

她跳进窗户,掩上窗,几步便扑到了床前,一边从怀里掏出藏的小酥饼,一边压低声音急促地道:“娘,我来了,你先吃点东西攒点力气,我偷了个火折子和一套太监服,等会着火了我们趁乱…”

晏若昀无力地靠在床上,向来清冷的眸子里浮起了一层泪光。她摇了摇头,朝着她颤巍巍地伸出手去,几不可闻地叫了一声:“小恣。”

晏恣懵了,什么意思?难道她不想走?

晏若昀的指尖触到了她的脸颊,那指尖冰冷,带着几分绝望:“我们…走不了了。”

晏恣打了个冷颤,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朝后一看,只见门口悄无声息地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燕伯宏,而另一个,正是霍言祁。

“言祁,还是你了解小恣,”燕伯宏宠溺地看向晏恣,“真不愧是朕的女儿,把这么多人耍得团团转。”

晏恣差点把牙都咬碎了,恶狠狠地看向霍言祁。

霍言祁满嘴的苦涩,涩然道:“小恣重情重义,必然不会扔下…她母亲独自离去。”

“谁要你拍马屁了!”晏恣气得发抖,“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吗?霍言祁,我们的梁子结大了,你最好祈祷我不是什么破公主,不然的话,你走着瞧!”

霍言祁失神地看着她,低声道:“不论何种手段,我都甘之若怡。”

燕伯宏沉下脸来:“好了,小孩子说什么气话。”

晏恣紧紧地握住了晏若昀的手,恳求地看着他:“那个…什么陛下,你把我们放了成不成?什么公主不公主的,我和我娘都隐姓埋名了这么多年了,我发誓,以后我们不会给你惹一星半点的麻烦。”

燕伯宏气乐了,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晏若昀:“她不信我,那好,你来告诉她,她到底是不是我们的女儿?”

晏恣冲着他做了个鬼脸:“你是不是没女儿才这么想要一个女儿?你要就自己去生个养个,这样想白捡便宜可不行…”

“小恣!”晏若昀忽然捏紧了她的手。

晏恣不明所以转过头去,只见晏若昀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的脸上,眼神中饱含着无数的情感,复杂得让她不解。

是留恋?是遗憾?是愧疚?

她的心中隐隐浮起了一种不妙的预感,急急地道:“娘,你放心,我不会被他骗的,就算你要掉脑袋,我陪着你一起…”

晏若昀打断了她的话:“不,他的话有一半说对了,你,的确是他的女儿。”

晏恣震惊地看着她,忽然局促地道:“是…是吗?那也不错,我们一家三口团聚了…对,团聚了。”

她抬头看着燕伯宏,眼神仿佛一头惊恐的麋鹿:“爹…不对陛下…不不…”

她神经质地站了起来,踉跄着走了几步,挤出了一丝笑容:“你好好照顾娘…我…我不折腾了…我回去休息。”

“小恣,对不起,现在才告诉你,”晏若昀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神已经是一片漠然,“你不是我的女儿,你是我十六年前为了报复燕伯宏,从他的后宫中偷出来的孩子,当时适逢阿云产子,她生的是龙凤胎,我买通了所有的人用一死婴将你换走,为的就是让燕伯宏尝尝这蚀心的丧子之痛,这十六年来,我纵容你的一切,便是为了让燕伯宏看看,他应该娇宠着长大的金枝玉叶,成了现在这样的一个野丫头!”

耳边嗡嗡作响,脑袋疼得仿佛要被一劈为二。

晏恣瞪大眼睛,脸色惨白。

霍言祁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忍不住沉声道:“够了,你别说了!”

“不…不可能!”晏恣忽然好像抓住了一根浮木,冲着他挥拳打了几下嘶声叫道,“娘,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是气我我不肯搬家,气我把他引来害了你,娘,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霍言祁浑身一僵,任凭那拳头一下下地落在他的身上,紧紧地抱着她,固执地不肯松手。

晏若昀深吸了一口气,傲然挺直了后背,迎视着燕伯宏的目光,声音清晰冷静:“对不起,小恣,我这辈子对不起的人有两个,你就是其中一个。燕伯宏,我纵火出宫,夺走你的女儿十六年,你若是男人,就不要婆婆妈妈的,一杯毒酒一条白绫,我只求速死。”

燕伯宏的呼吸粗重了起来,目光仿如铁钩死死地落在晏若昀的脸上,半晌才道:“你们…你们都给朕出去。”

“不!”晏恣惊恐地看着他,“你要干什么!别杀我娘!”

霍言祁一下子就把她横抱了起来大步朝外走去。

晏恣惊怒交加,手脚乱踢却被他的手铁钳般地抓住动弹不得。

“小恣,”霍言祁俯下身来在她耳边道,“我向你保证,你娘不会死。”

晏恣不动了,良久,她勾起嘴唇笑了笑:“霍将军,你的保证,值几钱银子?”

第34章

晏恣几乎一夜未眠,噩梦连连。

一会儿看见燕伯宏拿着宝剑刺向晏若昀,血溅五步,一会儿梦见火光冲天,晏若昀在火中冲着她微笑低语。

“小恣,恣意随心,做最好的自己。”

她从梦中惊喘着醒来,满身冷汗。

她完全不敢相信,那个为她取名“恣意随心”、教她放眼天下、陪伴了她十六载的母亲,居然会是假的。

她的确盼望着想要个父亲,可她却万万不想以失去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的母亲为代价。

起床的时候,进来伺候的换成了晏洛。

晏洛的眼圈通红,一边替她绾头发,一边哽咽着说:“庄主…我们都很担心你…霍将军说你用不惯别人特意把我接进来…这是哪里…我…”

“谁知道这是什么鬼地方,”晏恣烦恼地挠了挠头,她一点儿都不喜欢这里,就算燕伯宏真的是她的父亲,她也不想留在这里,她准备和燕伯宏商量一下,放她回洛安山庄,顶多她隔三岔五地回来瞧他就是。

想到这里,她心不在焉地套上了衣裙,今天的事情很多,她得去瞧瞧晏若昀有没有事,吴婶被关在哪里。

一打开门她便愣住了,只见青舟等一溜儿的宫女太监全都跪在门外,有个内侍一见她出来便迎了上来,肃然道:“昨日这些奴婢伺候不周,请姑娘责罚。”

这个内侍她有点印象,一直跟在燕伯宏身旁,大家都叫他荣公公。

“和她们有什么关系?”晏恣纳闷地看着他,“是我自己想逃走的。”

“没有错的主子,只有错的奴才,”荣公公朝着下面的人扫了一眼,语声严厉,“是她们没有尽到自己的本份,这才让姑娘起了去念。”

晏恣头痛极了:“那照你这么说,要怎样处置他们?”

“按照宫例,轻则领五个大板,发回内务局重新分配,重则发配至内掖堂幽闭,姑娘意下如何?”荣公公恭谨地询问道。

跪在地上的人瑟瑟发抖,显然是害怕之极,却依然没有一个求饶的。

晏恣瞠目结舌,这皇宫内院,翻起脸来比外面可怕多了,这是动不动就要人命啊。她硬着头皮求情道:“荣公公,我们打个商量如何?既然你说我是他们的主子,那我就替他们求个情,他们没犯什么错,这次初犯,就免了他们的处罚吧。”

荣公公看着她,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姑娘,你不仅是他们的主子,将来也会是奴才的主子,有什么事,只要吩咐奴才就好,用不着商量。”

说着,他朝着那些人厉声喝道:“你们听好了,既然你们跟了姑娘,就要拿出你们的十二分心意来,再要是让姑娘不舒坦起了去念,就不是内掖堂幽闭,能不能留下命来也不好说。这次既然姑娘求情,先把你们每人的错处记在帐上,都起来做事去吧。”

底下的人这才齐齐抬起头来,朝着晏恣磕头谢恩。

晏恣有些着恼,这荣公公看起来笑嘻嘻的一团和气,掐起人的软肋来倒是挺准,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指使,这不明不白的,她的身上一下子背了这么多人的性命,再想逃跑就要掂量掂量三思后行。

荣公公冲着她笑了笑道:“奴才回去覆命了,姑娘你先歇着。”

“等一等,”晏恣琢磨着怎么着也得捞回点本钱来,压低声音问道,“昨晚…毓兰殿里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荣公公摇了摇头:“奴才不知,不过陛下在毓兰殿里呆到很晚。”

“那…里面的人没事吧?”晏恣提心吊胆地问。

“如果姑娘是指毓兰殿里的那位主子,那就放心吧,”荣公公叹了一口气道,“陛下宁可自己有事也不会让她有事,姑娘得空劝慰劝慰陛下,这些年,陛下心里…太苦了。”

苦什么?

九五之尊,俾倪天下。

能有晏若昀苦吗?

隐姓埋名,拖着一个小孩清苦度日。

晏恣心里一阵抽疼,她不愿相信自己是晏若昀为了报复才把她养大,她相信晏若昀当时一定是有苦衷的,这些年虽然晏若昀一直清冷淡漠,可她能感受到那种难以言说的爱。

心中的烦闷无以排解,晏恣举步往外走去,还没走到殿门口,回头便看见一大溜的伺候的人神情惶恐地看着她。

青舟战战兢兢地走了过去,红着眼圈道:“姑娘,奴婢们做错了什么,只管打骂就好,千万别再丢下我们走了。”

晏恣无奈地道:“听说皇宫里美得很,你带我去四下瞅瞅,等我出去了也好吹吹牛。”

青舟这才破涕为笑:“御花园里好些花开得正艳,还有红枫似火,姑娘不妨去瞧瞧。”

晏恣一路走一路和晏洛闲聊,晏洛刚入宫时的害怕已经去了十之*,绘声绘色地和晏恣说起山庄里的事情。

“曲大哥…哦不对,副庄主当晚就去了他家老爷子那里去找人求情了,不过碰了一鼻子灰回来,他爹说这事不是他能管得起的。”

晏恣心里一暖,这曲宁还真够点意思。

“第二天副庄主又去找景少爷了,他们俩在京城跑了一天,听说景少爷花了好多银子在打点关系,”晏洛说得一惊一乍的,“可等到晚上,霍将军来了,他们三个人在屋里吵了起来,景少爷和副庄主把霍将军打了一顿。”

晏恣的心突突一跳,随即冷哼了一声:“打得好打得妙。”

“然后霍将军的手下就把他们俩都抓起来了。”晏洛摊了摊手。

“什么!”晏恣失声叫了起来,头顶气得快要冒烟,“这随便就能抓人,他霍言祁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晏洛迟疑着道:“霍将军没有恶意吧?他说了,再让副庄主和景少爷这样折腾下去,山庄要被他们败光了不止,一不留神还会酿下大祸,他让我们静候你的消息,他还说了要是你有事,他用脑袋赔一条命给我们。”

“晏洛你被他洗脑了不成?”晏恣恼道,“从今往后,他霍言祁就是我们洛安山庄的仇人,再也不许他踏入山庄半步。”

晏洛缩了缩脑袋应了一声,晏恣余怒未消,顺手从路边恨恨地摘下了一朵木芙蓉来,一片片地揪着花瓣,就好像揪着霍言祁的脑袋一样。

青舟在一旁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不远处有人轻叱了一声:“何人如此大胆,把淑妃娘娘的木芙蓉如此践踏?”

晏恣懒懒地瞥了一眼,只见一名红衣少女怒意冲冲地走到她面前,她觉得有些眼熟,仔细地打量了几眼终于想了起来,这不就是赏菊那日和霍言祁站在一起的那名女子吗?

青舟赶紧上前行礼道:“俞小姐,都怪奴婢,没有告诉我家姑娘这是淑妃娘娘的心爱之物。”

“不就是一朵花吗?用的着这样大惊小怪的,真是没见过世面。”晏恣冷笑了一声。

那少女愕然看着她,她身份尊贵,又自幼娇宠,何时被人这样冷言冷语过?“你知道我是谁吗?”

青舟急了,轻拽了一下晏恣的衣袖,小声道:“这位是俞含婧俞小姐是大殿下的表妹,俞国公的幺女,已故贤妃和现任淑妃娘娘的侄女。”

这一长串的头衔听得晏恣头晕,好半天才道:“现在知道了,那又怎样?”

俞含婧没想到她听了名号还这样嘴硬,怒从心头起,扬起手来便朝着她脸上撸去:“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对我这样无礼!”

晏恣正愁没地方出气呢,见状不由得精神一振,正想抬手去掐她的脉门,青舟一个闪身扑了上来,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这巴掌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青舟的脸上,顿时起了五个手指印。

青舟痛呼了一声,打了个趔趄差点跌倒。

晏恣又惊又怒,五指如钩,握住了俞含婧的手腕,一拽一送,俞含婧顿时往前扑去,还没等她站稳,她的屁股上被轻轻补了一脚,顿时窜入了花圃里成了一个狗啃屎的模样。

青舟差点没晕过去,她虽然知道晏恣的身份尊贵,可却毕竟不知道内情,眼看着自家主子这样得罪了后宫之主面前的红人,只怕他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晏恣哈哈大笑了起来:“俞含婧…我看是俞含屎吧?你动不动就打人,那就让你尝尝被打的滋味。”

俞含婧脸上身上全是泥巴,她哪里吃过这样的亏,坐在地上整个人都傻了。

晏恣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轻快地道:“仗势欺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放马过来咱们一对一,叫人帮忙的都是孬种!”

俞含婧眼眶一红,泪水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晏恣傻了,这…怎么一下子风向就变了?

她下意识地往身后一瞧,果不其然,在不远处的木樨树下,霍言祁领着一队人正默然看着她们。

俞含婧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朝着霍言祁跑去,一边跑一边哽咽着道:“言祁哥哥…她欺负我…”

晏恣真想仰天大笑,原来,世家小姐会的也只不过是告黑状这个把戏。

她盯着霍言祁,咬紧了牙关,琢磨着他要是过来指责她一句话,她今儿就任性一回,把这御花园闹得天翻地覆,正好大家两看两相厌,闹到燕伯弘跟前被赶出宫去最好,谁爱在这气闷的皇宫待着!

霍言祁果然朝着她走过来了,一步,两步…

晏恣握紧了拳头,攒足了劲,准备他一开口就给他一拳,新仇旧恨一起算账。

霍言祁在她面前站住了,凝视着她,目光深邃。

还没等她出拳,霍言祁半跪了下来,伸手覆在了她足下锦履的云头上。

第35章

四周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俞含婧的聒噪声不见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霍言祁的身上。

这少年成名的将军,素来冷傲矜贵,居然这样臣服在一个女子的脚下。

“怎么搞的,鞋子上沾了泥了。”霍言祁淡然自若地在她的锦履上轻拍了几下,又帮她整理了一下衣裙的下摆。

他的语声中饱含宠溺,铺天盖地地袭来。

晏恣倒吸了一口凉气,握紧的拳头一下子绵软无力起来。

她应该一脚踹出去,把这个两面三刀的人踢得老远才是。

只是这个念头转了两圈,那只脚才不情不愿地提了起来。

霍言祁一把便捏住了她的脚踝,旋即轻轻地放下,顺势站了起来道:“陛下在宣华殿等你,你是现在去还是再赏会花?”

青舟愕然瞪大了眼睛,她在宫中这么多年了,从来没听到过还有让陛下等的说法。

晏恣又气又恼,冷冷地道:“想不到堂堂的霍将军,居然还是个偷香窃玉的小人。”

霍言祁脸色一黯,又恢复了那种淡漠的神情,好像刚才亲昵的举止、宠溺的言语压根儿不是他所为。

晏恣大步朝前走去,他跟在身后,走过俞含婧的身旁忽然停下了脚步。

俞含婧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只是傻傻地看着他。

“俞小姐,”霍言祁漠然道,“小恣她不会欺负人。”

俞含婧扁了扁嘴,泫然欲泣地看着他,张嘴想要说话。

“不过,就算她欺负了人,”霍言祁顿了顿,目光落在晏恣的背影上,语声渐渐变得温柔,“我愿意替她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