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狐疑了很久,那天跟踪尹瑞的时候我还特别小心,前后观望了很久,根本没有可疑的同学出现,难道是清洁大妈长年累月后,如饥似渴得爱上了尹瑞,进而盯上了我,最终愤而举报了我?这太荒谬了。我狐疑了很长时间,震慑于流言蜚语的力量,于是我问庄子然和林北北,“是谁告诉你们这件事的?”

庄子然大口啃苹果,不屑得瞪了我一眼,留下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庄子都会引用名言名句了。我往墙角缩了缩,寻找一个完美的角度来膜拜如此文艺的庄子然。

最终林北北解开谜题,“还不是小灵通吗?”

我说,“谁是小灵通?”

林北北说,“跟尹瑞叶知秋住一个小区的肖灵灵啊。”

我终于被告知,我败在了那个我撞上的小学女生,哦不对,是看上去像幼稚小学生的高三女生肖灵灵,外号小灵通。此女身上有两大特点无人匹敌。第一是她豆芽菜般的体形,据说有一次她早上迟到打的,言简意赅对司机说了两个字,“去A中。”说完就闭眼小憩了。十五分钟后,司机说,“小朋友,到学校了。”她眨眨眼,人司机把她载到A中附属小学来了。

此女还有个特点无人匹敌,至少短时间内无人能敌,那就是她和叶知秋尹瑞住同一个小区。她本来是个默默无闻的丫头,成绩也平平,埋在人堆里,人家还以为是谁家里的表妹游览A中来了。她有段时间低落过,但之后,她一鸣惊人。

因为女生们开始巴结她,让她透露点尹瑞和叶知秋在家时的信息,比如穿什么,吃什么,运动吗?有女生上门求爱吗?此女大受鼓励,开始乐此不疲,充当女群众的眼线,并挖掘出一些有价值的信息,比如叶知秋和尹瑞早上爱去“刘记包子”,消息一出,刘记包子的业绩就创了记录。

这就是美男经济。肖灵灵从此得一绰号,小灵通。

我皱眉沉思,估摸着叶知秋有青梅竹马这事,这小灵通尚不知道,也算不得灵通,天资平平罢了。

所谓冤家路窄,那天放学的时候,我在楼梯口与尹瑞遇上,我咧着牙,真想把他嚼下去。

这时楼梯口三三两两的女生聚集,都瞅了这跨世纪的大汇合,无不摩肩擦踵,放慢速度看我俩交谈。

我思索了两秒,本来不想与尹瑞打招呼,这趟浑水实在不宜再泼点墨进去,黑上加黑。但女同学们的目光如此如狼似虎,似乎我不演上一场满足她们的窥视心理,下一刻我就会被撕碎成泥。

我妥协了。于是靠近尹瑞,以我俩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知道了?”

尹瑞的桃花眼含笑飘向我,“跟踪我的事吗?我当晚就知道了。”

我心微微一颤,难道我的跟踪水平如此逊?我愤愤不已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笑意更浓,“你弯腰把鞋带解开,再系上的时候。报摊大伯说,那姑娘没毛病吧?把鞋带解开了又系上了,我这才发现的。”他又笑了笑,“桃花,你没毛病吧?”

我攥紧拳头,深呼吸着,“你才有毛病呢。我对你没兴趣,你少自恋。”而后我声音稍稍大了些,“尹瑞,你要是敢捣乱,让叶知秋误会什么,我要你好看。”

尹瑞浓眉悄悄聚拢,好半天才说了一句话,“那可难说,我很久没有遇上这么好玩的事了。”

“你变态?”

“高三出变态啊桃花。不过你很幸运。”

“我幸运什么?”

“你遇上了高三最帅的变态。”

于是高三年级第二天的八卦更加劲爆,题目是,11班的陶花源倒追尹瑞,两人在楼梯口畅谈了许久。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倏然过去,有时觉得飞快如梭,有些又慢得如海上的帆,似乎静止得立在海平面上,其实它一直在飘。我就这样在八卦的水深火热中度过了没有叶知秋的学校生活,接受时不时迎面袭来的指指点点。

五天后,叶知秋在家修养得差不多了,回学校上课,因为再过几天就是英语竞赛。春眠不觉晓,那个早上,别人都在读英语,我则浑浑噩噩得捧着数学书记公式,眼睛困倦得半眯着,因为前一晚我做数学到十二点,而今早春雷一声响劈,又把楼上公鸡的鸡魂吓没了,清晨五点,扯着嗓子喔喔叫了半个小时。

于是我又早早醒来,睁着红丝丝的眼睛,嘴里碎碎叨叨,“我不高考了,我不高考了,我要跟你同归于尽。”

那一刻我是如此绝望,而如果这个愿望实现的话,我将是史上第一个抱着鸡自杀的高三女生。谁又能猜到我是被流言,寂寞,绝望击倒,谁都不能理解我的焦灼。或许只有鸡能理解我,所以我想,哪怕死,我也要带它走。

但我只是偶尔伤感,大多数时候我提醒自己,要坚强如金刚,毕竟我是“史上最不可能自杀的美少女”。在我困倦得半闭眼睛时,庄子然推了推我,我眯着眼瞟了她一眼,发现她的小眼瞬间发光发热,“桃花桃花,叶知秋回来了。”

我迅速抬头,窗外的叶知秋迎面走来,似乎把眼光停留在我身上片刻,嘴角有丝笑,恍然走过。我为之一震,感到疲惫的身体前所未有的充满力量,我有种吃了菠菜的错觉。

叶知秋就是我的菠菜。

叶知秋大概也风闻了一些流言,但他从没有提起过。于是我和痊愈的叶知秋恢复到原来的学习生活,心无旁骛,全心投入比赛。比赛当天,即使群雄汇聚,有种华山论剑的意味,到我想,我和叶知秋是互补的黄蓉和郭靖,我俩越战越勇,最后以完美的成绩结束了我们的竞赛。

我们破天荒的,开创历史的,得了一等奖。

第二十朵

中国古代有个响当当的成语,叫做“衣锦还乡”,那么一洗A中“千年老二”屈辱的我和叶知秋,可以称得上是衣锦还校。

校长亲自接待了我们,而考虑到校电视台的电视采访,校长百忙之中抽空把头顶那一圈马桶盖给染黑了。染黑后的效果很震撼。校长头顶那一圈白发,在效果强大的染发剂的帮助下,油黑锃亮,即使是暗沉的阴天,依然反射出道道神光,令人啧啧称奇。

更奇的还在下面。由于校长的发质本身是营养不良型,毕竟年轻的时候也是苦孩子,吃不饱过嘛,发质黑中偏黄也属于正常。可问题就出在这了,染发后的校长走在了时尚的最前沿,他的一头秀发出现了两种颜色,犹如一道黑色和褐色交杂的彩虹。

我和叶知秋接受完校长隆重的接见,在闪光灯的包围下拍了一堆照片后,我在走回教室的路上问叶知秋,“叶知秋,校长的头发你看到了吗?太印象派了,它让我想起了一样东西。”

叶知秋笑眯眯瞥我一眼,问道,“什么东西?”

我也笑眯眯了,“昨天吃的奥利奥呗,中间是褐色的巧克力花生酱,两边是黑色饼干。”我兴奋了,扯了扯叶知秋的衣服,“叶知秋,校长的头发好像奥利奥饼干。”我悄悄凑近他,“就是看起来不太好吃。”

我俯身有些放肆得笑了,叶知秋也被我感染,开怀得扯开了嘴角。他四下张望了一眼,对我轻语,“桃花你小心点,我可不保证这里没有窃听器。”

一听“窃听器”,我还是本能得凛了凛。虽然我们学校脱贫很久了,但买窃听器镇压民主言论的念头还只是处于规划中,但痛在我有“小灵通”这个前车之鉴,至今还受伤很深,所以我选择收敛些。但收敛归收敛,我还是和叶知秋打趣道,“哎叶知秋,你说咱们校长的奥利奥头怎么给弄出来的?染发剂也不多用一些。”

叶知秋古怪得看了我一眼,憋了半天憋出几个字,“他大概….节省吧。”

我控制不住捧腹哈哈大笑,视线都湿润了,“也好也好,咱们校长正好给奥利奥代言赚点代言费。”

隔了一会,叶知秋深沉的声音悠扬入耳,“让他代言?…那家公司想自杀吗?”

我笑得肚子都痛了。

面见完校长的第二天,我和叶知秋的合影就上了学校的橱窗,还是最显眼的位置。

我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当多了女主角,真是很烦人的事。自从我和叶知秋的合照登上了学校的门面-----橱窗后,我和叶知秋俨然成为了A中的崭新门面。麻烦就这样接踵而至。

照片上了橱窗的第二天,就是高三年级家长会。听林北北说,不少家长聚集在橱窗前,对我和叶知秋的才子佳人造型赞赏不已,叹“江山辈有人才出”。有一个家长回家跟女儿顺口提起,“哎,你们学校橱窗里的那得奖的男生女生,真是又苗条又标致。”

那个家长是庄子然的妈妈。

她妈妈见了我以后,开始嫌弃庄子然的身材。第二天庄子然回到学校掐了我很久,脸上煞气很重,“桃花我恨死你了,我妈让我减肥,我死都不要减肥,一减肥我就吃不饱,吃不饱我就睡不好,睡不饱我就想打人。”她掐我了好一会,忽然眨着肿肿的金鱼眼盯着我,睫毛蝶翼似的一闪一闪,她嘴一瘪,“桃花我把你打死了可怎么办?”

我心说尹瑞的话可真是真理啊,最近高三出的变态能赶上一个加强排了。

我只好忍痛哄她,“没事,我是火凤凰,打死了还能活过来。”我心里默默流下两行清泪,“你烦了,就把我往….死里打好了。”

庄子然转悲为喜,破涕为笑,又重重得拍打了我两下,“桃花你人品太好了,我打起来好爽,你简直就是貌美如花听话乖巧的充气娃娃…..”

我下巴掉下来了,差点想从椅子上滑落下来四处寻找我的下巴。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捂住了庄子然喋喋不休的嘴巴,心虚得瞥了眼有些吵闹的班级,颤抖得“嘘”了一声,“姐姐啊….充气娃娃可不是这么用的。你能另外找个东西形容我吗?比如…..芭比娃娃?”

对付完庄子然这个麻烦精后,我以为太平盛世来了。但事实是,一群麻烦精找上了门。

我和尹瑞的绯闻横空出世后,我还只是“绯闻小天后”,而我和叶知秋的大幅照片登上橱窗后,我已然是名副其实的“绯闻天后”。

那段时间的女厕所简直是酿醋厂,我的名字经过酸醋的过滤时不时飘出门外,场面极其壮观。

“那个陶花源是什么来路,简直就是美国来的狐狸精。先是跟踪尹瑞,想把尹瑞勾到手。尹瑞到手以后就是叶知秋….听说尹瑞看到照片后一声不吭的,那表情啊,晴转雷阵雨了呢。”

“尹瑞能开心吗?你们瞧橱窗里那张照片,那女的笑得那个骚啊,唉唉唉,我真是不忍心残害咱们年纪最极品的男生,希望叶知秋认清她的真面目…”

“你当叶知秋傻啊?他能看不清?尹瑞才需要看清楚。”

“唉,尹瑞智商毕竟没有叶知秋高啊….”

女同学们热火朝天的讨论由我引发的三角关系的时候,林北北正因为便秘,苦着脸蹲在隔间里,把话听得一清二楚。之后她草草结束例行半个小时的蹲坑时间,笑容满面得回来向我转述说,“桃花你喜事不断啊,当上狐狸精啦。”

当时我正在研究语文考卷,大脑辨别了一下“狐狸精”究竟是贬义词还是褒义词,得出的结论是这词三级味比较浓,于是我四下转头看了看,一头雾水,“北北你说谁是狐狸精?”

庄子然抢断她,“说你呢,桃花。”

我莞尔强颜欢笑,“我可没那天分。”

林北北扭过头冲我不怀好意的一笑,“桃花,别谦虚,你的天分是公认的。”

我火气上窜,再也按捺不住这种三级式的诽谤,“我没有,我才没有。”

“你有,你有,你就有。”

“你再胡说再胡说…..我诅咒你明天便秘蹲一小时…..”

“哼,露出狐狸尾巴了吧,这么恶毒的诅咒就只有狐狸精才说得出口….”

我默然。之后细细思忖了林北北的逻辑,终于默默接受了自己是狐狸精这个事实,因为我确实诅咒了她。

那一天傍晚,天边的朝霞如一只不肯向落日屈服的火烈鸟,成为众矢之的的我惆怅得仰望它,感到前途渺茫不知方向。不想回家,我一人徘徊在林荫道许久,而后在放学人群都散去后,我无限落寞得踱向橱窗所在处。

我在那张照片前面站了很久,久到沉沉暮霭包围着我,我却恍若不知。我怔怔得看着玻璃后的照片,照片中的我站在淡笑的叶知秋身边,巧笑嫣然,笑容如初春田间的那些野花,破土而出头破血流后终于迎来了久违的春风,于是努力得伸展再伸展,用最美丽的姿态迎接春风的驾临,满心希望春风读懂她的花语。

我已经努力开放,而叶知秋,他是否能读懂我的花语?

我想起竞赛结束以后我和叶知秋少之又少的接触,常常见面只能短短问候几句,唯有几次我走过他的窗前,总是恰好能接受到他投来的视线,然后两人相视而笑,我才有些安慰。

但是接触还是太少,即将来临的高考是道紧箍咒,在它的魔音下,也许迎接我和叶知秋的,只有分离。想到此,我黯然的心已经沉到谷底,我以为我的心坚强,但是晚风吹起树叶的沙沙声中,我听见了谁的心碎了一地的声音。

是谁的心呢?我死都不会承认是我的。

我举手想碰触照片中叶知秋俊秀的脸,但温热手指间传来的却是玻璃冷冷的触感。这一刻的我抓狂,我歇斯底里的抓狂了。这是我和叶知秋唯一的合照,是我们的努力实现后得来的合照,为什么它会挂在这里,而不是我的手上?我不要我的照片贴在这玻璃里,这该死的透着死亡气息的像水晶棺材般的橱窗里,我和叶知秋的未来没有死,因为我是桃花,我想要的东西,我死也要得到。

我的眼中正烈焰熊熊的时候,身边有些动静,我转头定睛一看,是学校的传达室大伯。

那大伯憨态可掬,那弥勒佛般的大肚子使我灵光一现,瞬间迷雾般的天地都清朗开阔了。

大伯正拿着扫帚打扫,见我一个人愣着,他乐呵呵开口,“小姑娘,看什么呢?时间晚了,快回家吧。”

我站在橱窗前恭恭敬敬一个90度鞠躬,一脸敬重道,“伯伯好,我在看自己的照片呢,我特喜欢我自己这张照片。”我指着照片问道,“伯伯你看,我这张照片是不是拍得特别好看,我真是喜欢得不得了。”

大伯好奇了,慢吞吞走上前,戴上脖子上的老花眼镜细看,点头称赞,“哎呦,这照片里的小姑娘就是你啊,还得奖了呢,好好,将来有出息。”

我苦着脸道,“伯伯,我太喜欢这张照片了,主要是我这人平时不上照,家里人把我拍得跟猴子似的,每次我都想哭。”我眼一亮,见着曙光似的,“这张照片是我见过把我拍得最漂亮的,你看这采光,这角度,伯伯你看看,我虽然还是有点像猴子,但我像不像美猴王?是不是很美?”

大伯被我逗乐了,笑得肚子一颤一颤的,不知道的人以为胎动了。他憨憨笑道,“这孩子,漂亮着呢,怎么会像猴?”

我刚想开口索要照片,传达室的电话声响起,大伯挥挥扫帚向我喊道,“天色晚了,快回家吧。”

我的肩膀又低耸下来,但眼中,燃烧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烈焰。

这以后的三天,我天天早上拎着丰盛的早餐到传达室报到,“伯伯早餐吃了吗?我顺便给您带了些,您记得啊,早餐吃好,中餐吃饱,晚餐吃得少,保证您有施瓦辛格的身材,哦不,保证施瓦辛格也不如你。”

传达室大伯推拒了半天,见我送早餐的心情如磐石般坚定,终于不好意思收下。

我要的就是他的不好意思。他吃了我的,能不帮我办事吗?

第二十一朵

那三天,我每天给大伯变戏法似的换早餐,第一天是中式的,第二天中西式的,第三天是西式的,使得吃惯了中式早餐的大伯十分新鲜,吃得极其满足,当然也更加的不好意思。第三天,他把早餐盒轻轻搁在桌上,眼睛眯成了一条可爱的缝,朝我摆摆手道,“桃花,来,先别急着走,跟李伯伯说会话。”此时大伯和我已经熟稔得如忘年交,约定好他叫我“桃花”,我唤他“李伯伯。”

我心说我等了三天就等你这句话呢,于是我殷勤得搬把凳子坐下,还客气说道,“李伯伯,您先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李伯伯低头吹走茶水中的雾气,再细细抿一口,布满皱纹的脸隔着一层蒙蒙水雾进入我的眼帘,给人不可小觑的感觉,他果然没有寒暄,直接进入正题,“桃花,别看李伯伯年纪大了,字也没认全,不过咱们中国人那句无功不受禄的老话还是知道的。想要伯伯帮什么忙,说吧。”

我始终是个崇尚委婉艺术的学者的女儿,纵使“我想要那张照片”这句话已经守在喉咙口,随时准备呼之欲出,我还是决定委婉,再委婉些。于是我笑盈盈道,“伯伯,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就给您带早餐呗。”

伯伯又抿一口茶,乐呵呵了,“行了,你这孩子就嘴麻利,客套话一套一套的,瞧你这骨碌转的眼珠子,我就知道算计我呢。说,不说你伯伯我就不帮了。”

我嘀咕着,遇上老姜了。于是我挺直了自己的腰板,放弃委婉选择开门见山,“李伯伯,我要橱窗里那张照片。”

李伯伯诧异,“就那么喜欢那张照片?”

我点头,波澜不惊得撒谎,“是,因为我平时不上照,那张照片却把我拍得很漂亮。”

李伯伯扶了扶老花镜,端详了我半天,“你这丫头脸就巴掌大,怎么可能不上照。”他把脸一沉,“又想唬你李伯伯是不是?”

我心中警铃大作,糟糕,遇上遁世的老姜精,出乎意料的不好忽悠。我毕竟还只是块小姜,脸开始火辣辣,讪讪得低下头,小声吐露真相,“我…我喜欢照片里面的男生,这是我跟他唯一的合照。”当我把头抬起来的时候,我无奈得撇撇嘴,朝着望着我的李伯伯忧伤坦白,“李伯伯,就快高考了,我成绩又不好,我…快看不到他了…”

我不得不承认,有时候真情流露比任何的耍心机更能达到胜利的彼岸。

那天傍晚放学后,火烈鸟般的朝霞仍然守候最后的关于光明的坚持,于是光明仍在。我和李伯伯站在空无一人的校园里,他掏出了我馋涎很久的橱窗钥匙,钥匙缓缓转开,只听“嗒”的一声,我顿时觉得世界都清明了。

我不死的爱情挣脱了水晶棺材的束缚,又再度回到我手中。

我紧张得四下张望后,瞪大眼看着他粗糙的手从橱窗上取下照片,然后橱窗再度紧合。李伯伯把照片捏在手上,戴上老花眼镜细细看照片上的我和叶知秋,好半天不吭声,之后如老牛闷哼,“喜欢这小子?”

我并肩站在他身边,视线一直胶在了照片里叶知秋浅笑的脸,坚定地点点头,“嗯,喜欢他很久了。”之后我狐疑得偏头问,“李伯伯,你是不是要批评我?”我鼓着腮帮子,一脸执拗,“喜欢人又没错。”

李伯伯仰天一声长叹,沧桑的脸掩不住感慨,“桃花啊,李伯伯不批评你,李伯伯也年轻过,也喜欢过人。”之后他把照片递给我,语气却有轻松,“不过李伯伯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就偷偷喜欢人家,才不像你这丫头,还跟老人家使心计,一肚子坏水。”

我欣喜若狂得接过照片,牢牢揣在怀里,朝李伯伯灿烂一笑,哄着他,“李伯伯,我这可是掺了蜜的坏水,您看您不是喝得挺开心的嘛。”

夕阳下,一老一小站在染红的天空下哈哈大笑。彼时,夜来香正傲然绽放,飘出一股心心相惜的清香。

拿到照片的第二天,我照常给李伯伯送早餐,言语之中还是有些忐忑,毕竟橱窗是他老人家负责的,怕给他惹祸。他老人家则是稀里哗啦得喝着豆浆,大手一挥,一句“我老人家有数”就赶我出了传达室。

橱窗里少张照片的芝麻小事还是引起了高三年级女生的注意。大家众说纷纭。我看似处变不惊得安坐原位听她们议论,其实非常焦灼。但之后听说李伯伯告诉校方,前一天他虚掩着门打瞌睡,听到门似乎吱嘎响了一声,看起来有人动过了他的钥匙,把橱窗里的照片给取走了,真是防不胜防。

学校本来就不把这种芝麻小事放在眼里,因为这种事太多了,校史上有的是吃饭吃着吃着就把对面陌生人的红烧肉塞进自己嘴里的天才。天才和变态,其实也就一块红烧肉的区别。

虽然学校又印了张照片贴在原位,并顺便给李伯伯发了些奖金压压惊,女同学们却还是紧抓此事不放。

事情发生后的第四天,午饭后的闲聊时间,我们班上的女生们围着我,眼睛发光发亮如萤火虫,叽叽喳喳得议论开来,炸得我脑门嗡嗡一片。

“桃花你有没得罪谁?”

“那还用说,桃花肯定得罪谁了,专偷她和叶知秋的照片。”

“桃花你出门可得提防那小偷。”

…….

我心里咕哝着,小心什么,小偷就在你们跟前呢。我睁着无辜的大眼看着四周年轻懵懂的女孩的脸,有的眼中泛着同情,有的透出隐隐的嫉妒,感叹世上的脸才是万花筒,看得人眼花缭乱。

此时有个酸酸的声音不知从哪个方向飘来,“桃花,要不让尹瑞保护你吧。”话音刚落,女生们都不怀好意的笑作一团,引得三两个男生皱了皱眉。

尹瑞?我豁得想起这个人的嘴脸来,心窝里窜起一把火,原因无他,只因为尹瑞智商逼人。他猜出了我就是盗取照片的嫌疑犯。

那天我又在放学的楼梯口遇到尹瑞,他蕴着笑望着我,劈头就来了一句,“桃花,把照片放哪了?床头吗?”

我的心咯噔了两下,重重得咯噔了两下。我悔恨不已,自从我认识这个人之后,我的心就时常处于咯噔状态,真是要命。

我掩饰自己的心虚,一脸无辜得问他,“什么照片?”

他的笑含着讥诮,“什么照片你还不知道吗?”

我一声冷笑,看似理直气壮道,“我要知道了我还问你?”

然后我很镇定得落荒而逃。

我恨尹瑞恨到心坎里,心间电火一闪,浮起些主意。

我不整死你我就不是桃花。

这时林北北笑完后,一脸困惑得喃喃着,“唉,到底是谁拿了照片呢?到底是谁呢?我好想知道啊。”说话间女同学们都齐声应和,想来心里面那些好奇的虫子使劲抓挠着,很是难受。

她们七嘴八舌的讨论间,我不急不缓得插嘴,“会不会不是针对我,是针对叶知秋的人啊。”

庄子然啐了我一口,对我嗤之以鼻,“怎么可能,叶知秋是出了名的完美,怎么会有人针对他?”

我摊摊手,喝了口水,“嫉妒呗。”

所谓点到即止,之后我就不再参与话题,静静得等她们七嘴八舌。

“谁会嫉妒叶知秋啊?”

“女生肯定不会,肯定是男生。”

“男生里谁会嫉妒叶知秋?”

……….

“….尹瑞啊。”不知是谁大叫一声。

“怎么可能?”我睁圆大眼适时出声,诧异得问着,在关键点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百分之百是他。”有人语气斩钉截铁。

女同学们豁然开朗了。大家的结论是:尹瑞不爽叶知秋。

她们的逻辑是这样的,叶知秋与尹瑞是本年级两大绝顶极品,综合来看,尹瑞的外在胜一筹,但叶知秋作为一个美男子,却拥有一颗无人匹敌的大脑,尹瑞的成绩虽然也是名列前茅,但是综合来看,叶知秋更适合当男一号。而现在无敌美少女桃花出现,尹瑞与她发展顺利,不料叶知秋从中作梗,看起来是要坏了他的好事,尹瑞看着橱窗里二人的合照,妒火中烧,心中泛出“万年悲情男二号”的酸水,于是在神不知鬼不觉时,偷了照片撕成了九九八十一片。

我对女同学们的逻辑表示满意,更对她们四处传播这种逻辑的积极行为表示满意。于是接下来几天,“尹瑞是那个小偷”的传闻无处不闻。

尹瑞看到我的时候,笑容僵在脸上,跟哭似的,我打趣道,“尹瑞,打了肉毒杆菌了吧?瞧你,笑得跟僵尸似的。”

尹瑞脸都黑了。

竞赛就这样过去了十天,我每天顺带帮李伯伯买早饭的习惯在继续,而高考水深火热的生活也还在继续。

我不得不伤心地承认,别人在跑,我却在爬,爬得浑身是血,却始终追不上。坏心陷害尹瑞成功的事只让我开心了一小会,而之后到来的月度模考又让我坠入到黑色深渊,残忍的现实让我遍体麟伤,深深怀疑自己是否还有力气触摸深渊上方那抹曙光。

深夜月朦胧鸟朦胧。橙色台灯光下,我小心拿出书包里的数学卷子,愣愣得盯着卷首那红色的“60”分,又机械的从床垫下面挖出我和叶知秋的合照,用手轻轻触碰一会后,我趴在桌上,嚎啕大哭。

我还记得我和叶知秋在这十几天的唯一一次长时间的交谈,也就是月考成绩出来后的那个傍晚时分。他推着自行车,我们并肩走在夕阳下,夕阳的余晖将我们的身影拉成再拉长,彷佛总有一天,两个平行的身影能找到交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