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其他科目成绩不错,英语还考了第一,但惨不忍睹的数学成绩已经令我处于崩溃的边缘,不成疯就成魔,于是我再怎么努力,选择也只有两种,要不是疯子,要不是女魔,形象都不太光辉。

晚间风潇潇吹起,我沉默得走在叶知秋边上,而下个路口,我们将各自分离,我走左边,他走右边,总是分离。我耷拉着肩膀,脸上失去了往日盈盈的笑,忆起再别康桥里那句“悄悄是离别的笙箫,”彷佛下一秒,眼泪就会奔涌而出,带着我的绝望与不甘。

我心不在焉得走着,猛然间叶知秋拉住了我,在我回神之际,我才发现前面是个积水潭,下午刚下过场春雨。

我愣在那里,然后偏头看着叶知秋,绝望而无助得看着,像是风中孤孤零零的芦苇。

叶知秋一开始也只是无言得望着我,漆黑的眸子闪了闪,像是启明星在发光,而后他轻轻问我,“考得不好吗?”

我紧抿唇点头,“嗯….数学。”

他一脸会意得也点头,而后状似无意得欣赏着路边的风景,晚风吹乱他黑色的发,也搅乱了我的心。他偏头看路边缭乱的霓虹,薄唇开启,“有困难…有困难可以找我。”

我还没缓过神,仍旧愣愣的,“真的吗?任何困难?”

他点点头。

我又问,“有期限吗?”

他说,“任何时候。”

我又问,“叶知秋,你说话算话?”

他又点点头。

我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了一分钟,之后,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鼻涕眼泪,咯咯笑了。

分离又怎样呢?即使分离已经注定,但我已经在他的手上系上一根红线,他走得再远,仍然被我牢牢绑着,因为我骗到了他的承诺。而他,叶知秋,是有名的说到必做到的好男人。

对此,我深信不疑。

那个先是嚎啕大哭后咯咯直笑的晚上,我奋勇数学题到半夜三点。人的大脑其实很神奇,12点还头昏脑胀的我,钟摆一过12点,我就度过了人的极限,头脑清晰,逻辑清楚。那晚我答题的正确率很高,过后我总结得出,度过了正常人的极限,我不是疯子就是魔头了。而从历史来断定,疯子和魔头里出现数学家的比率极高,为此,我成为疯子或魔头的欲望更加强烈。

那之后的三天,我在家人都睡着后,把我和叶知秋的照片搁在书桌上,做题到深夜。身体倦极到极点,灵魂也亢奋到了极点。

到第四天的时候,我拎早点给李伯伯,他一脸忧愁得盯了我半天,“桃花,气色怎么这么不好。是不是生病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不以为然得看看自己,又撩起胳膊看了看,说道,“没啊,除了身上有些小红点,其他都挺好。”

第五天的时候我指着脸上的红包说,“没事,春天花开了,蜜蜂多。被蛰了。”

第六天的时候,我因为疲劳过度引发水痘,被强扣在家。我光荣地倒下了。

第二十二朵

我倒下的第三天正好是周六,早晨春光明媚,家里万籁俱静,楼上的鸡也没有叫,这样的气氛假若我不睡到自然醒,就对不起这明媚春光的厚爱。于是等到我自然醒时,已经是早上十点半。

等我睡眼惺忪得辗转醒来,直勾勾得盯着天花板,听着闹钟滴答滴答响,感觉自己确实对得起春光了,却也对不起我爸妈了。我作为一个高考生,竟然睡到十点半?哪怕我得了水痘,发了高烧,这也不能成为我懒惰的理由。

听到房门外有零乱拖鞋的踢踏声,我打了个寒战,骨碌一下掀开被子,身手灵活得如猴哥再世,蹭的坐下打开历史笔记本,而当我笔记本打开那一霎那,我妈和我妹开门进来了。

我妈尖细优雅的声音适时响起,却不是赞扬我身残志坚,她小声吼道,“少给我装,回床上躺着去。”

我一脸正气得对我妈说,“妈,我正学习呢。”

我妈脸抽了抽,啪的把盘中的汤碗放下,冷冷说道,“笔记本倒了。”她吹了吹冒着热气的汤,指着我的床命令,“滚回床上去。马上。”

我连滚带爬得滚回了床上,一脸兴奋得等待我妈伺候我。但是我注定没有小姐的命,我妈指了指桌上的汤,高傲如女皇般下命令,“把汤喝完了,锅里还有,喝完把碗和锅一起洗了。”

我不甘心于自己刷碗丫鬟的命,张口抗争,“妈我长水痘呢。”这时倚在门边把脖子伸得跟长颈鹿似的桃核也叫了起来,“妈我也要喝,我也要喝。”

我俩的高分贝彻底地让我妈头痛了,美丽的眸子放出凶光,首先训斥我,“吵什么吵?长水痘怎么了?你妈我怀桃核的时候,手里还得抱着你干家务,我有怨言过吗?”

我瘪瘪嘴,小声顶嘴,“谁让你们生那么多?”

我妈恼了,嘟囔着,“我也想丁克啊,谁叫你爸偷…”

我妈话没说完,后一个字生生噎在喉咙里,表情看起来很别扭很生动。

我不怀好意得贼笑出来,朝我妈挤挤眼,“妈,你想说什么?偷窃?还是…偷袭?”

我见我妈的脑门上已经有烟气袅袅飘出,颤抖了一下,遂大叫把矛头指向桃核,“呀,妈,桃核偷喝我的汤。”

此时桃核正隐在我妈的身后,悄悄低头在碗口小抿一口,结果因为我的大吼,她吓得脚跟没站稳,整张嘴都泡进了热腾腾的鸡汤里,凄厉一声惨叫,“啊~~~~~~~”

我妈把烫伤嘴的桃核踢出我的房间。等到她们走出房门之际,我幸灾乐祸得喊着,“妈?到底是偷窃还是偷袭啊?”下一秒,我妈如旋风般冲进我的方面,俏脸狰狞可怕,我吓得病怏怏得躺下,捂着流冷汗的额头呻吟,“哎呦哎呦,头好痛。”

我妈咧着张红唇,从牙缝里一字一字蹦出一句话,“给老娘安分点。”说完飘出了房间。

我起身擦去额间的冷汗,寻思着我妈虽然是一个舞蹈工作者,但是天生的凶婆娘气焰真是十年如一日的猖狂,我爸真是拿小命偷袭啊!!

我穿好衣服起来喝汤,这时刚被赶出门的桃核顶着一张烫红的嘴跑了回来,我才喝了两口,就被猴急的她夺了去,我皱了皱眉,“桃核,我喝过了,会传染给你的。”

桃核吹了吹热气,继续喝,“没事,妈说我生过水痘了。”

我肚子里的馋虫被香味勾出来,于是伸手欲夺,“还我还我,我生病了需要补补。”

桃核又喝了一大口,“你不要喝,营养全拿去养水痘了。还不如给我喝,我正发育呢。”她忽然想起什么来,抬起头告诉我,“姐,这只鸡是楼上王教授家的,爸爸今天早上问他买来了,花了两百块呢。”她舌头舔舔嘴边的油,“真是只价值不菲的鸡呀,还好鸡汤是爸煲的,要是妈来煲,又得煲成乌骨鸡汤。”

我纳闷得眨眨眼,没有再夺鸡汤,只是直愣愣得盯着这飘着浓香的鸡汤,脑海萦绕着熟悉到骨髓的鸡叫声,问道,“爸爸为什么要花那么多钱买这只鸡?”

桃核把汤喝的一滴不剩,满足得咂咂嘴,“还不是因为你吗?”

“因为我?”

“是啊,你昨晚发烧说梦话,说什么要杀了那只鸡,说什么杀光全天下的鸡,还说什么秋天别来,总之你昨晚胡言乱语很久。爸昨晚陪你一晚上呢,一大早就去楼上买鸡了。这王教授本来要白送咱们的,结果爸一定要掏钱。掏了两百块。”

“不是美金吧?”

“你脑子烧坏了,爸可没烧坏。”

我刚想还嘴,只听家里门铃清脆响起,我妈去应门,接着客厅里热闹了一片,间或掺杂着我爸妈意外的说话声。想必是客人上门。桃核放下碗,黑亮的眸子闪了闪,跑了出去看个究竟。而我无限惆怅得望了一眼桌上的空碗,又仰头把视线对上楼上的方向,心里惘然了一片。

早知道让我爸早点把鸡买来杀了吃了,我忍什么呢?我自己不能杀生,还不能借刀杀鸡吗?

这时我爸的吆喝声从客厅传来,“桃花,桃花,出来看看谁来看你了。”

我懵懵懂懂得拉了拉衣服,觉得脸上有些痒,刚想伸手抓挠,想起自己的花容月貌说不定会毁在我的爪子上,于是咬咬牙放下,懒洋洋得开门出去。

我的脚刚沾上客厅的地板不到两秒,眼睛在与客厅里一双深黑沉静的眸子对视几秒后,我张嘴,“啊~~~~~~~~~~~~”

凄厉一声尖叫以后,我狂奔回房间,飞窜上我的床,用被子盖住全身,惊魂未定得蜷缩在床角,仍旧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叶知秋居然在我家里,而且是在我人生最丑陋最蓬头垢面的时候出现在我的家里,我恨得想把自己手臂上肩膀上头皮上的水痘一颗颗扒下来吞下去,我要吞水痘自杀。

“桃花,怎么了?你方老师还有你同学都在外头呢,乖,去打声招呼。”我爸紧接着冲进我的房间,使劲把我的被子扯开,后头跟着看好戏的桃核。

我使出吃奶力气死死拉住我最后的救命稻草------被子,与我爸陷入了拔河的僵局中,拉扯中我央求道,“爸,我没脸见人,我不要出去…..”

撕扯间,我爸鼻梁上的眼镜歪了,他还是苦口婆心劝我缴械投降,“桃花,乖,就出去打个招呼,爸爸晚上煮好吃的给你。”

我泪眼汪汪,“爸~~~~~~,咱家有地洞吗?”

一团混乱间,我眼前一黑,我妈纤纤玉掌与我的脑袋亲密接触,“啪”,清脆响亮,下一刻,我被女皇拖向客厅,身后跟着一脸心疼的我爸和笑得阴险的桃核。

被拽到了客厅,百般无奈之下,我给方老师鞠了大躬,脆生生得喊了一声,“方老师好。”之后我低头朝着叶知秋问好,挤出一丝像哭似的笑,“呵呵,叶知秋你也来啦。”我心说,你来了就快走吧。

我拼命掩饰自己的脸。因为我的鼻子下方,也就是人中那个地方长了一颗红色水痘,脸上仅此一颗,却长在如此显眼的位置,好似一颗烂疮,硬生生毁了我这张如花似玉白皙无暇的脸,为此我对着镜子叹了几百次气,还一度庆幸叶知秋没有看到我的衰样儿。

这时方老师笑道,“陶老师,桃花看起来没事了,几天没上课了,我让叶知秋过来给她补补课,他可是我们学校最出色的学生。”

此时叶知秋好听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方老师过奖了。”他礼貌问好,“叔叔阿姨好,打搅你们了。”

我爸我妈感激得点点头,齐声道谢,“打搅什么啊,我们桃花给你添麻烦才是。”

我呐呐得笑笑点头,总感觉对着叶知秋的右脸火辣辣的,而一想到脸,我又猛然想起来我已经四天没洗澡了,顺便的,也四天没洗脸了。我的鼻子嗅了嗅,认真的思考一个问题。

我身上是不是像臭水沟一样,开始发臭了?

方老师在我家寒暄了会后,嘱咐了叶知秋几句话,就心急火燎得赶赴亲戚的婚宴去了。

我爸妈刚欢送走方老师,就双双用欣赏的目光对准叶知秋,之后我爸拍了拍脑门,对我妈说,“老婆,我记起来了,这个叶同学可是桃花学校的年级第一啊。我当时看到这名字就想起了一句话,一叶落而知秋。知秋啊,是秋天生的吧?”

叶知秋礼貌的笑笑,答道,“是,叔叔。”

听我爸已经自来熟,直接开口叫“知秋”,我心里美滋滋的,上回我才刚见过我公婆,这次托了水痘的福,叶知秋上门来见老丈人了,所有一切都挺完美,就是??????就是我臭了一些。我瞥头偏了一眼叶知秋,见他有些羞涩,但依旧沉稳如风,而在我的视线触及他时,他也看了我一眼,我吓得赶紧偏头,心也砰砰跳起来。

我妈天生就是以貌取人的花瓶,于是头一句话就是,“这孩子长得也好。”

桃核也跳了出来,“妈妈,这个哥哥是年级第一,姐姐是倒数第一,姐姐现在还这么落魄,哇哇哇,我想起一个故事来。”

我妈问,“什么故事?”

桃核兴奋得说,“灰姑娘遇到白马王子啊。姐姐是灰姑娘,叶哥哥是王子。”

我妈皱了皱眉,嫌恶得瞟了我一眼,“哪有这么丑的灰姑娘。”

那么一瞬间,我绝望了。

而叶知秋显然没有见过如此失控的家庭,他愣了一会,想起什么来,于是把手中的保温杯放在桌上,对我说道,“桃花,这是我让我妈妈给你熬的鸡汤。”而后他恭恭敬敬得向我爸妈鞠躬,语气真诚,“叔叔阿姨,对不起,其实我是来负荆请罪的。是我把水痘传染给桃花的,在这个关键时刻她生病,我心里很过意不去,我会尽我努力在学习上帮助她的。”

听到叶知秋带了我婆婆煲的爱心鸡汤,我绝望的心又再度复活,口水分泌了,嘴角也禁不住咧开了,我欢快的挥挥手,说道,“叶知秋,没事,你别放心上。呀,我好怀念阿姨的鸡汤,你居然带这个慰问我,够朋友!”

桃核听到鸡汤,也颠颠得蹭了上来,巴巴得望着鸡汤,“姐,很???很好喝吗?”

我听到了她咽口水的声音,惊叹道,“好喝得不了呢…”然后我笑微微得冲桃核一笑,“桃核,想喝吗?”

桃核猛点头。

我把保温杯抱个满怀,冲她恶毒一笑,“休想。”

桃核哭丧着一张脸,跺跺脚跑到一直沉默的我爸身边,指着我开始告状,“爸,你生的好女儿,在外面吃香喝辣,回家还死抠。”

我爸拍了拍桃核的肩膀,温温吞吞得推了腿眼镜,之后笑着打量了眼叶知秋,视线最后停在他腰间的钥匙超过三秒,我的直觉猛地不安,突然额上冒出了瑟瑟冷汗。

我怎么忘了,我爸可是老雷达?

在我还没酝酿好如何对付我爸,我爸已经向我反扑,他慢吞吞朝我走来,因为脸上的笑容太过无害,吓得我忘了呼吸。他拿下我怀里的鸡汤,朝在场所有的人说道,“知秋中午留下来吃饭,老婆你去炒几个好菜,锅里还有些鸡汤,加上知秋带的,中午就来一个鸡汤宴。”然后他朝我若有深意得一笑,镜片上寒光晃了晃,“咱们今天给桃花洗洗尘,压压惊,以备将来更好的迎接…暴风雨。”

我吓得连口水都忘了咽。

而在我呆若木鸡时,一旁的叶知秋正被我妈热情得迎上上座,端茶送水,语气前所未闻得亲热,“知秋饿了吧?知秋你想吃什么?阿姨最擅长煲汤了。”

我无语得转头对上叶知秋,正遇上他含笑的目光,我苦笑撇嘴,我的烂疮终于全方位呈现在他面前了。

午饭全家人吃得很尽兴,唯有我。叶知秋谦恭有礼的举止彻底取悦了我爸妈,我妈把鸡腿送到他碗里,紧接着我爸爸送蔬菜,叶知秋的饭碗堆的比小山高,叶知秋说了无数声谢谢,仍然没有阻止他们的送菜行为。

我是知道我爸妈的那点心思的。他们的这种阿谀奉承的行为,纯粹是出于自卑。

我记得我爸说过,从小到大,他不会做数学题,从来都是利用超强的记忆力把题目背下来。而得知考进名牌大学中文系的那一天,我爸说他潸然泪下,不为别的,他激动于终于跟数学离婚了。我妈就不用说了,就是为了不读书才去跳舞的。

两个数学白痴凑一块,生出了两个数学小白痴。而今家里来个数学天才,他们能不兴奋能不拍马吗?我瞬间理解了他们太监般的行为。

而在我思考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从而食不知味时,桃核已经偷偷喝光了叶知秋带来的所有鸡汤。

我混乱的家庭啊。

一顿午饭完,我妈已经“小秋小秋”的开始唤叶知秋,我真怕她下一秒脑子抽风了要认叶知秋秋为干儿子,那么我不是要成了他的干妹妹?

我是多虑了,多年以后我妈就承认了,她当时就盯上了叶知秋,她说,“你妈我当时就感觉到了,小秋身上有一种叫做女婿的磁场,妈都快哭了,咱们家的理科白痴基因终于有天才来中和了。”

第二十三朵

饭后,本书香缭绕的书房,被浓浓的DolceVita的香水味包围,忽远忽近,散发着初恋的迷香。

叶知秋饶有兴致得扫视了一圈顶天立地的书房,把视线定格在墙壁上的孔夫子像,并不看我,却状似无意得开口,“你喷香水了?”

我闻言,使劲得撩起袖子闻了闻,难道是喷多了?兴许是喷多了,刚才我心急火燎得狂奔到我妈的梳妆台前,把香水当洒水车似的,丧心病狂得上上下下喷了一遍。

我意识到我已经由臭烘烘的臭水沟,摇身一变,成了臭水沟里谁弃之不用的香水瓶,散发着香中有臭,臭中有香的独特味道。察觉到这一点,我心虚得稍稍退了一步,“那个…是不是太香了?你是不是觉得不好闻?”

叶知秋终于将视线投向我,却有些严肃有些忧虑,“桃花,你出水痘怎么可以喷香水?”

我愕然了一阵,吭了半天没吭出一个字,最后慷慨激昂道,“我家香水快过期了,我….我帮我妈处理掉一点。”而后我就义一般甩了甩头发,“没事,死不了的。”

叶知秋皱眉走到我跟前说,有些无奈得喃喃了一声,“你呀.......”那两个字仿佛有千言万语盘踞其中,却最终只化为轻轻的两个字。空气中逼人的香味似乎侵蚀进了我的大脑,我恍惚了一下。

他沉思了几秒,而后对我说,“香水对皮肤还是会有刺激…..桃花,去换身衣服,再用温水洗一洗身上香水喷得较多的部位,比如脖子,手臂,注意不要让水碰到长水痘的地方。”

我怏怏得垂首踢着书桌桌角,嘴微微嗫嚅着,“叶知秋….其实香喷喷也挺好的,我….我好几天没洗澡了。”我用手悄悄遮住自己脸上那颗水痘,它又开始隐隐作痒,我无意识得伸出爪子,又有了抓搔的欲望。

叶知秋及时喝止了我,“桃花,把手拿下来。”他这么一喊,我的爪子冻结在空中,而后我讪讪得放下,一脸委屈得望着他。我们就这样对视着,他噙笑看着我,眼波里有些温柔的波光,像是山潭里柔柔的春水,他低声说,“抓破了,那你就只有才没有貌了。”他眨眨眼,“你当初就是这么对我说的。忘了吗?”

我嗤笑出来,半晌后又假装呜咽了一声,“叶知秋,你太抬举我了,我没有才,我就是数学上的低能儿。”然后我伤心得蒙住脸,“现在我这个低能儿连貌都没了….”

书房有流动的悲伤悠悠流淌,扑腾声中,有人溺水,急需要援助。

静谧几秒后,叶知秋低沉迷人的嗓音跃入我的耳中,他说,“桃花,你的貌还在,而且天生我材必有用,你只是需要一些时间。”他缓缓踱步到书桌上,拿起我文件夹里的数学卷子,准备翻阅。

见此我倒抽一口凉气,虽然我脑子烧糊涂了,但我再糊涂,也不会忘记叶知秋手上的那叠满分150分的卷子,最高分是74分,最低分是41,而那74分还是因为庄子然给我抄了最后20分的大题。当时分数一出来,秦老师的晚娘脸柔和了许多,她摸着我的头说,“桃花,好好加油,离及格只差16分了。”

我记得当时师太前脚走,后脚我就趴在庄子然的虎背上哭了很久,庄子然静静得当我的靠背,只是很久以后有了些不耐烦,“桃花,别哭了,我背上都湿乎乎的了。”

我没有告诉她,她的背上除了我的眼泪,还粘着我的鼻涕。

“啊,不许看。”我嘶吼阻止,撒丫子狂奔上前,身手敏捷得欲夺下我那些惨不忍睹的卷子,但说时迟那时快,叶知秋在我几乎得手的那一刹那,将那叠卷子高度头顶,利用身高优势使我无法得手。

我羞得脸都热得能烙烧饼了,徒劳无功得跳着抢,“你、你,还我还我,不许看不许看。”

“为什么不许看?有藏宝图吗?”

“藏宝图没有,倒是有很多咸鸭蛋,不许看啦。”

我有了哭腔。叶知秋笑了笑,却不想跟我耗下去,沉声下达通牒,“马上去换衣服,要不然我可就走了。我数到三,1…2….”

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狂奔出门,估计狗逃命时也没我跑得快。

我翻箱倒柜找衣服换的时候,我妈虽然压着嗓门骂骂咧咧,但还是打开衣柜,选出了她一向最中意的缀着美丽花朵的碎花连衣裙,我欣然接过套上。而等我一身清凉,宛如小公主般走出房门时,我爸眉心起了波澜,他走到我妈身边附耳说了几句,我妈瞪了他一眼,终于找来一件百搭的厚外套让我穿上。

我在我爸我妈送我上战场般的复杂眼神下走进书房,感觉肩上肩负着沉重的家族使命,不成功那么我就只能诈死在沙场。

一开门,我觉得我身边的世界悄然静止了。书的世界里,近乎透明的日光宠爱着每一粒尘埃,而我眼前的美少年,用安静的侧脸面对我,光芒亦扫过他认真的脸,他的黑发,他的瘦削肩膀,轻盈悠扬,我听到谁的心怦然一动。

那个午后,我爱上了每一缕照在他身上的光芒。

我不忍抬起脚步打破这一室的静好。而叶知秋注意到我,一双漆黑有神的眼眸含着笑意,透过眼镜,定格在我身上。他先是一愣,眼中掠过些东西,我自发得把它理解为“惊艳”。而在我满心以为他要赞我美丽时,他却煞风景说道,“蜗牛小姐,咱们开始吧。”他瞥了眼手表,“我不得不提醒你,你去了整整四十分钟。”

没有听到意料之中的赞美,我失望透顶。所谓女为悦己者容,我桃花梳妆打扮这么久,还不是为博你这个不懂风情的家伙一笑。想到此,我叛逆心浮起,以蜗牛散步的速度踱到叶知秋身边坐下,眼睛还四处乱飘,就是不看向叶知秋。

在我以为他要生气的时候,他有些戏谑的问道,“蜗牛小姐,欣赏什么呢?”

我扑哧一笑,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手先是指着书桌上的鲜花,而后90度转弯,指着叶知秋大声说道,“赏花赏月赏知秋呀。”

叶知秋再也控制不住得笑了,露出了可爱的小虎牙。

书房内笑声荡漾的时候,我百分百确定我妈正竖着耳朵在门外偷听,而我爸碍于自己谦谦君子的名号,或许会拉扯着我妈,口口声声宣扬“要给孩子空间”,但其实脚底下彷佛粘了万能胶般,杵在门口不挪步。

其实我爸比我妈更想知道书房里发生了什么。

我爸在外头总是一副君子做派,不过在家里,从不否认自己是“伪君子”。他曾经对着我承认,“桃花,爸爸是农民的儿子,所以皮囊下隐藏着野性的、原始的、却又被文艺包装过的农民的心。”

我当时很不屑,“爸,直接承认你自己是农民吧,不必在农民前加那么多形容词,没人否认过爸你是一个有文化的农民呀。”

我爸一口水呛在喉管里,咳了半天,“桃花,爸爸刚才那番话的用意是,希望你牢记咱们陶家的根还是在农村,我们家是城市化进程的受益者。但爸作为一个学者,仍然深深热爱农村的土地….”

我更加不屑,“爸你在外头说教了一天,在家里还是歇歇吧。哎爸,你小时候真的为了报复隔壁的张叔,在他家的茅坑屋顶扔砖头,结果正好溅到了借他家茅坑用的爷爷,结果被爷爷打得三天下不了床吗,爸你的童年够轻狂的啊……..”

我爸张口结舌,“你、你听谁说的?”

我说,“张叔说的。”

我爸摇了半天脑袋,最后冲我妈无奈招手,“老婆,我们来讨论一下我们家是否过于民主的严肃问题……”

想起那天下午我爸的窘态,我的嘴角笑得更弯。此时叶知秋的嘴角带着残留的笑意,开始进入正题。

我们展开了认识以来最为严肃的一场谈话。

“桃花,你觉得数学哪一块自己最为薄弱?”

“每一块。”

“有没有感兴趣的方面,比如立体几何?”

“下辈子吧。我讨厌数学。”

“桃花,我必须告诉你,一旦你开始抵触某样东西,那么你的努力将不会得到预期的效果。所以桃花,尝试开始喜欢数学,至少不要再厌恶它。”

“好吧,我试试。叶知秋,其实….那个…..”

“嗯?”

“高一数学我挺拿手的,我做了很多题目。最近我开始在做高二的…..可是你也知道,离高考没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