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先我们先忘了时间,我会尽我最大努力帮你。我也希望你能在最短时间取得最大的进步?”

“叶知秋,我可不是爱因斯坦啊,我是数学低能儿。”

“桃花,我们还没开始努力,你就开始否决自己。你要相信你自己。”

“….好吧,碰巧其他方面我都挺相信自己的,行,我树立信心,我要围剿数学…..”

“围剿?你的用词一直都是这么出其不意的吗?”

“……其实吧,叶知秋,围剿数学并不能完全反应我此刻的心情。但是我想使用的那个动词过于惊悚,我不想吓到你…….”

“洗耳恭听。”

“我可真说啦?”

“但说无妨。”

“…….我要强暴数学。”

某人一生叹息,缓缓开口,“好吧,这一定是有史以来最美好的强暴事件。”

那天下午的读书时光一闪而逝。叶知秋十分耐心得给我辅导数学,仔仔细细得把高一数学给我梳理了一遍。他就坐我身边,偶尔有风拂过,吹起他的发梢,我总能闻到空气中清爽的洗发水味道。他尽量用浅显易懂的数学语言向我表达一个概念,教我用最简单快捷的方法解题。兴许是他的鼓励激发了我的学习劲头,我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做数学题可以如此快乐,如此幸福。

日落西山时,我拿着笔望着窗外渐渐昏暗的天色,心上也浮起一层灰色。叶知秋快回家了。我转头有些留恋得盯着他,他正专注得批改我做的题目,严肃的侧脸渐渐有了喜色,他放下笔转头,我惊得赶忙低下头。他说话了,“桃花,其实你很聪明,虽然基础不好,但是很有悟性,犯过错误的不再犯第二次。”他笑了,“我相信,系统得整理过知识点以后,你的进步会很大。”

“真的吗?真的吗?”我眨着眼睛,乐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叶知秋肯定得点点头。在他的脸上,我看不到敷衍,他给我满心的真诚。

他开始收拾背包,我的脸顿时垮下来了。他说,“桃花,把刚才我给你整理的东西再温故一下,题目最好再做一遍,不过这两天你生病,注意休息。”他停了停,仍然低头整理背包,“不要太拼命,黑眼圈出来了。”

我的眼眶彷佛有些热乎乎的东西开始打转,我垂首点点头,心里暖流盘旋。

此时紧闭的门腾地打开,桃核的脑袋钻进来,挤眼嚷嚷着,“王子,灰姑娘,晚宴开始了。”她嚷嚷的声音更响,“灰姑娘哟,记得把玻璃鞋带上。”

我的脸霎时火辣辣了,激动地站起来,虽然心里喜悦,但是虚伪得呵斥道,“桃核,你胡说些什么?”我心怦怦跳个不停,“我穿的可是拖鞋。”

桃核挤眉弄眼的脑袋从门缝里消失。我低头一边佯装整理书桌,一边用余光观察叶知秋的反应。不知怎的,他的手还在胡乱的整理着手上的背包,而我知道,他的背包一分钟之前就整理完毕了。

叶知秋最终还是没有留下来吃晚饭,他彬彬有礼得谢过我爸我妈,俊秀的脸上始终挂着谦恭的笑容,之后在我爸妈的十八相送下,我开门送他。

红色的朝霞布满橙黄色的天空,小区花园里有女孩在微风中轻轻吟唱,听上去是一首关于青春的恋曲。

我们漫步在夕阳的歌曲中,脚步轻轻,有些沉默。我因为分离在即,有些沮丧,还是叶知秋率先打破沉默,他讶然开口,“桃花,你的家人都很有意思。你叫桃花,你妹妹叫桃核?”

我回头遥望了一眼我家的窗口,发现有人鬼鬼祟祟弹出窗口。气氛正适合谈情讲故事,回过头来我笑了,打开了话匣,“叶知秋,我早告诉你了,我们家很有传奇色彩,连带的名字也有一长串的故事。我已经说过了吧,我爷爷叫陶峰,他为了这个名字受了很多年歧视,发愤图强成了秀才。我爸生下来以后,我爷爷琢磨了一个星期,本来想把我爸取名为陶渊明,希望我爸成为陶渊明式的读书人,光宗耀祖……..”

有骑车的来人骑来,我为了躲开,没有说下去。

而等我抬头准备继续时,进入眼帘的是叶知秋兴致盎然的脸,显然他对我家的故事很感兴趣。

我继续,“但是我爷爷考虑了很久,考虑到祖宗陶渊明的成就过于伟大,我爸很难赶超他老人家,弄个不好,还会成了笑柄,于是我爷爷很明智得把我爸取名为陶渊。”我咽了咽口水,“我家的故事还在后头呢。我不是说了吗,我爷爷虽然现在是养猪专业户,但当年也是乡里数得上的秀才,所以教育意识特别强,特别想好好培养我爸爸成才。但是问题来了,我爷爷出身地主家庭啊,成分不好,家里穷的叮当响,别说让我爸成才了,养都养不活,我爷爷那个愁啊。后来……”

我把调子拉得很长,故意吊起叶知秋胃口。他果然急了,“后来怎样?”

我得意一笑,继续家族的故事,“后来我太公的病逝的那一天,赶跑了其他人,唯独把我爷爷叫到床前,悄悄告诉我爷爷其实他在家里的菜地里埋了一坛金银首饰,说完我太公就闭上眼睛,我爷爷当时腿都软了。第二天半夜,我爷爷就扛着锄头开始挖菜地,菜地很大,他挖了一年时间。之前我爷爷还是个不下地的穷酸秀才,偶尔到街上当江湖先生骗骗钱养家,但听到这个惊天秘密后,我爷爷为了掩人耳目,不出去骗钱了,专门在菜地里挖地,美其名曰播种种菜,挖了一年,唉…”

“没挖到吗?”

“我爷爷挖了一年,挖到绝望啊。菜地里,除了每天要用的茅坑,其余地方每一寸都被刨过,连个银币都没有,更别说金银首饰了。哎,叶知秋,你猜后来我爷爷怎么找到宝藏的?”

“该不会刚好就在茅坑下面吧?”

“哇,你果然智商非凡。但是其实智商最非凡的,还要属于我老地主太公啊。”

“确实。那你爷爷后来怎么想到就在茅坑底下的?”

“我爷爷智商不行,运气行。是这样的,他挖到后来已经崩溃了,我爷爷说,那天他扛着锄头望着欣欣向荣的菜地,还有自己空荡荡没半个子的口袋,仰天落泪了。那时他刚站在茅坑旁,火气上来,拎起锄头就把茅坑给砸了,砸了以后冷静了,不甘心,想想就这地方没挖过,顺便挖一挖吧,于是…哈哈”

“桃花。”

“嗯?”

“……那个茅坑值得永久珍藏。”

“谁说不是啊,我爷爷珍藏了,每年当宝贝似的专门请人来清洗呢。而且我爷爷自己为这段传奇取了个名字。”

“什么名字?”

“不是古代有个有名的故事叫做司马光砸缸吗?我爷爷取名为,陶峰砸茅坑。”

“你爷爷还真与茅坑有不解的缘分。”

“谁说不是呢?”

第二十四朵

“对了,叶知秋,想不想参观那口赐予我家美好未来的茅坑?我爷爷这两年养猪富裕了,有钱没地方花,给那口茅坑镀了一层金粉,我奶奶气得三天没跟我爷爷讲话,她就是怕被人偷。其实我觉得我爷爷开心就好,镀个金也没关系嘛,这茅坑镀再多金,也还是茅坑。现在连小偷都用上抽水马桶了,谁还稀罕茅坑呀。”

叶知秋眼中蕴着满满的笑意,“桃花,任何事到了你嘴里,都有了喜剧效果。”说完他的神色有些严肃,似乎有感而发,“老人家年纪大了,到了晚年,就让他们做些自己想做的事。”叶知秋转过头对我说,“我爸就是这么说的。这两年我爷爷迷上了中草药,喜欢上山自己采自己做药,我们虽然担心,不过也不阻止他,也就是每次陪着他上山。”

“我也想上山采药。一定很好玩吧?”

“对我来说很有收获。今年夏天会去一次,你想去?”

“十分的想。”

“那你高考数学考到90分,就带你去。”

“成交。那叶知秋你想去参观我爷爷家那口茅坑吗?”

“想。”

“那你考上医大我就带你去,”

“成交。”

“叶知秋。”

“嗯?”

“你准是史上第一个为了看茅坑而努力高考的人,别人会笑话你吧?”

“值得的,那毕竟是一口镀金的茅坑。”

夕阳如画,残阳如血。我跟叶知秋走到小区门口,挥手再见时,我想起一件事来,张嘴就对叶知秋说道,“叶知秋,我拜托你一件事行吗?”

叶知秋毫不犹豫,“你说吧。”

我挠挠头,鼓起勇气,“我请假的这几天,你能给传达室的李伯伯送早餐吗?那老头太懒了,经常不吃早饭。”

叶知秋爽快点头,“好,没问题。张记包子里的东西,行吗?”

我使劲点头,眼睛乐得眯成了条线,“行行,那老头不挑嘴,特别好伺候。”我紧张得搓了搓裙角,双眼乱飘,有些羞怯,“那个钱…..你先帮我垫着,以后我请你吃顿好的。”

叶知秋露齿笑了,“请我吃烧饼吧。”

送走叶知秋后,我知道家中有豺狼虎豹守候我,不禁放慢步子,悠哉游哉得晃到花园里的秋千上坐了一会,想起我跟叶知秋的种种,咯吱咯吱得捧着肚子傻笑。彷佛身体又再度充盈力量,我起身大踏步走向战场。

我回到家的时候,家里一片暴风雨前的宁静,十分诡异。我妹妹冲书房的方向朝我努努嘴,一脸坏笑,“灰姑娘,你爸爸在书房候着你呢。”

吐吐舌头打开书房门的时候,我爸背对我的身影沉重压抑,似乎是一尊神杵在书架前,令我这个小鬼望而却步。我本豁出去的心陡得一沉,收起笑容屏住呼吸,像猫似的踮脚悄悄靠近我爸,之后我倏地蒙住了我爸的眼睛,捏着耳朵,我怪声怪气得笑了一下,“猜猜我是谁?猜中给糖吃。”

我的嬉皮笑脸稀释了些书房里的沉闷。

我爸状似正气得敲了敲我的脑袋,睿智的黑色眼睛藏在镜框后,不放过我脸上的一丝神色变化。我爸是黑猫警长,我是投案自首的老鼠,审讯并不顺利。

我爸一针见血,“知秋身上挂着钥匙,你还喝了他妈妈的鸡汤。所以,不孝女,你要什么时候跟二老坦白?”

“爸,坦白什么?”

“跟爸装糊涂是吧?……你妈要我转达一句话,你是不是坠入爱河了?”

“爸,你别把我妈当挡箭牌,就我妈那水准,只会开门见山问‘你喜欢上那小子了吧?’,坠入爱河….这种文绉绉的问话也就爸你这种读西方美学史的人才会用。”

“我陶渊何德何能养出了你这么个不省心的孩子。”我爸感到头痛,揉了揉太阳穴,接着不死心得继续问,“喜欢知秋?”

我厚着脸皮嘻嘻笑了一会,之后抿着唇点点头,沉思了半晌,“转学进来就喜欢了,他是我们年级最优秀的男生,什么都好,一点都不夸张。”

“盲目。”

“爸,爱情本来就是盲目的。再说….八字连一撇都没呢,只有我单恋他….哎爸,你说他喜欢我吗?”

“怎么可能不喜欢。”

“爸你这么肯定我的魅力?”

“肯定你就是肯定我自己。”

“嘿嘿,爸,我就知道您和我妈与众不同,不像别的棒打鸳鸯的父母,真是不人道。”

我爸轻轻揪起我的耳朵,很想装成严父,但脸上似笑非笑的样子还是露了馅,我假装“哎哟哎哟”得叫了几声。我爸眼角的笑纹毁坏了他一心经营的严父形象,他叹了口气,悻悻得感叹道,“唉,八成是jessica带坏你的。”

我一本正经得反问,“爸,你为什么认为是jessica带坏我的?说不定是我带坏她的呢。Richard可是我设计帮她弄到手的。”

我爸狠狠得揪起我的耳朵,一扭,我终于像一只被杀的猪般痛彻心扉得嚎叫出来。

书房谈话的结果当然是民主中带点独裁,独裁中带点民主,总之我爸婉转得同意不干涉我的感情生活,毕竟我已经成年。我爸给了我自由,却也与我约法三章,假如真的要与叶知秋谈恋爱,也必须是三年以后。我心有不甘,与我爸讨价还价了很久,但我爸寸步不让,我怕他中途反悔明天就要棒打鸳鸯,于是只好点头同意。

我的算盘很简单,先应付我爸,大不了到时暗渡陈仓。但姜还是老的辣,更何况是我爸这样成精的姜,他扶着眼镜,“去向孔夫子发誓,承诺自己这三年都会专心学业,不会偷偷背着家长谈恋爱,要是暗度陈仓,那就罚自己将来和叶知秋有缘无分。”

我流着泪花在孔夫子面前盟誓。

就这样春天的暖风渐渐远去,炎热的夏风张狂入境。为了与叶知秋那个夕阳下的约定,高三的最后时间我都异常努力。而一到周末,叶知秋都会或多或少得抽空到我家给我辅导数学,为了让我更快入门,他自己还编了个小笔记,把概念知识点都集中在一起,底下附着一些典型例题。而这种填鸭式的教学偏巧最适合我这种很笨但记忆力却非凡的学生,那段时间,我学数学劲头很大,进步也十分明显,答题的正确率稳步提高。

谁都为我的进步讶异不已。秦师太那沾满粉笔灰的手拍了拍我的脑袋,拍起了一片灰尘,她幽幽说道,“桃花,离及格就差7分了,成功就7步之遥了。”

成功的女人背后往往都有个更加成功的男人。

那天,在操场上,我朝那个更加成功的男人挤眉弄眼,做出胜利的手势时,正在隔壁篮球场打球的尹瑞被一颗篮球重重砸到,流着血惨兮兮得被人送到医务室,据林北北后来报道,尹瑞告诉同学,他是一时分心了。

时间就如紧绷的上了箭的弦,终于在高考那天一触而发。高考终于来了。

高考令我疯魔,我考了两天,也整整失眠了两个晚上。我爸妈看着我眼睛下那两个鸡蛋大的黑眼圈,揪心不已,只能变着法子的给我补充营养。桃核那两天也特别安静,可是我还是紧张得睡不着觉。

数学考完以后,我躲在我爸的车里哭了很久。我哭,我爸也哭。等我俩顶着兔子眼睛回到家的时候,我妈也眼红了。

那一届的数学卷子很难,考完人人都喊着“糟糕极了,”我默默得跟着人流离开教室,心里明白,谁都没有我糟糕。别说及格了,能考到50分,我就谢天谢地。

等待分数那段日子我天天幽闭在家,拉上窗帘,任凭外面骄阳似火,我躲在窗帘后我自己的黑色世界里,流泪,吃饭,睡觉,仅此而已。

我也没有联系叶知秋,中间他打过两次电话过来找我,我都没有接。

越是喜欢一个人,越是无力面对他。这是我那段时间最深的感触。每当午夜梦回,我起床翻着他给我做的笔记,抚摸纸上他娟秀的字体,想象他如此认真得伏案为我做一件事,而我却无能为力,那些个夜晚,我猛捶自己的脑袋无数次,以致到最后,总是趴在桌上低低啜泣。

我怕是不能与他一起上山采药唱山歌,他也不能见识我家的传家宝茅坑了。我蓦然意识到,我的约定是如此的脆弱,经不起时间的打击。

那段时间,我总会在孔夫子像面前反复反复咀嚼“有缘无分”这四个字。

多年以后我终于明白,我与叶知秋之间的爱情,必定是横亘着许许多多的第三者,我们挥荆斩棘,我努力时他懈怠,他努力时我懈怠。而面对那些张牙舞爪的第三者,我们总是找不到共同的节拍。

而现在我明白,我与叶知秋之间的第三者是残酷高考,它如恶魔,手上挥舞着叫做数学的利刀,将十八岁的我砍得奄奄一息,只剩最后一丝力气。

第二十五朵

高考分数出来的时候,是我自己拨电话查的,一开始我不敢查求我爸查,我爸拒绝,“桃花你是成年人了,结果不论是好是坏,你都要学会自己承受,谁也帮不了你。”

我颤抖的手几乎握不住话筒,一颗心扑通扑通几乎要蹦出胸腔外。即便如此,我却没有摔话筒暴走,我听我爸的,学会自己承受一切。当电话那头冰冷的女声报出“数学65”时,我那还残留着星星之火的心,也被残酷的现实之风吹得什么都不剩了。

我本以为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也弃我熄灭。心如死灰啊心如死灰。

其实我其他学科都很不错,文综考了个中上的分数,英语还接近满分,语文就更不要说了,我从小就是背四书五经长大的。但这样辉煌的分数,却完全不能掩盖我是数学低能儿这一事实。就好像一个误闯原始食人部落的现代人,绝境面前献上一麻袋美元,可价值不菲的美元在野人们面前,因为太硬触感不好,都不够格当茅纸。

都是于事无补。

我的分数只能够选省外的二流院校,为了我的前途,家里开过好几次家庭会议。我爸给了我三个选择:一、出国,二,去省外读书,三、高复。我心里一团乱麻。不想离开家,不想从此见不到叶知秋,再读一年我又对数学没信心,站在十字交叉路口,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我每天像游魂似的飘荡在家里,我爸被我折磨得快疯了,我妈气得撩出狠话,“早知道你这么麻烦,还不如当初扔进臭水沟了事。”

在博弈中一天天过去,填志愿的时候我回了趟学校。

高考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总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欢乐笙箫后,又到一年别离时。庄子然这次考试超常发挥,上A大基本没问题,差别只在于系的好坏。林北北则是耷拉着一张苦瓜脸,她也是数学不理想,一直瘪着嘴对着我和庄子然嘀咕,“我数学怎么才109呢,怎么就只有109呢,不应该109啊……考不上A大我就看不到尹瑞了,叶知秋我也看不到了……”

林北北说,这次高考叶知秋遥遥领先,进最好的大学最好的系简直是绰绰有余,尽管老师们游说他很久,希望他选择最高学府,但他还是选择了A医大的七年制临床医学专业。但失望归失望,大家知道叶知秋来自于医学世家,家长也都是学科泰斗,也就尊重他自己的意愿了。至于尹瑞,他的分数进了年级前二十,旁人偷瞄他的志愿,看到他填了A大金融系。

林北北为她的109上蹿下跳的时候,我默默站在一旁凝视着她,悲伤到无以复加。我羡慕她的109,如果我有109,我就能进A大了,可以每天穿着花裙子蹦蹦跳跳得跑到A大旁边的A医大去看叶知秋,哪怕没话找话得说一声“叶医生,我头疼,你给我看看吧。”

我多想跟他在青青大学校园里散步,直到有一天的夕阳下,他不动声色得牵起我的手。

生活却从不如我愿。想到这里的时候,我鼻子一酸,视线也雾蒙蒙的模糊了。我快哭出来了。为了不在众人面前失态,我低着头匆忙找借口离开,之后狂奔下楼。我想去学校花园静一静。

低着头冲到三楼的时候,莽莽撞撞中我一头撞上了人。所谓冤家路窄,我撞上了尹瑞。他似笑非笑得瞟了我一眼,拍了拍T恤上我头撞他的位置,似乎怕染上些来自于我身上的污秽,把眉毛一扬说道,“陶花源,我们才几天没见,你就猴急成这样了?”

如果说本来的我还只是一个小火星,忍气吞声只想燃烧自己。那么此时此刻,尹瑞那嘲讽的流氓表情,他嫌恶的拍去灰尘的手势,犹如导火索,瞬间使我升级成核炸弹,我不仅想自焚,我还想找个陪葬品陪我一起焚。

我怒不可遏,食指狠狠戳着他的T恤,“喂,姓尹的,你拍什么拍?”

尹瑞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因为我的愤怒,甚至笑得更深,他假意偏着耳朵装没听清,“啊?你说什么,拍拖吗?”还没等我回答,他已经马上开口,却敛起几分笑意,“你想的话,我们可以试试看。”

在我人生的最低谷,这个痞子竟然调戏我。我怒火蹭蹭的上窜,不烧死他我不叫桃花,我叫瘪三。我一声冷笑,“尹瑞,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撞上来。”周围杀气腾腾,我一声弥天大吼,“我拍死你。”

话音刚落,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在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天,犯了法打了人。

我的花拳绣腿带着盛怒雨点般的落到尹瑞身上,逼得他步步后退,最后只能抓住我的双手喝止我,“桃花,你给我冷静点。”而此刻我失去理智的我,犹如一头西班牙疯牛,在双手受钳制的情况下,出脚一次次的凌厉踢向尹瑞,逼得他皱眉痛叫,“嗷,你这野女人,还来真格的。”

他叫归叫,但面对我这般少见的野女人,倒秉承着“男人不打女人”的基本原则,只是节节后退,我气在兴头上,也就乘胜追击,节节进攻,出脚更重。野都野了,不野得痛快些,就对不起我家祖宗的粗野基因。

“拍死你拍死你拍死你,你个死苍蝇!!”

在我把尹瑞当沙包似的又捶又踢时,途经的人纷纷围观,有人大声奔走相告,“快来人啊,尹瑞被陶花源打了。”而后有个女声猛地惊醒,“哎呀,快把叶知秋叫来。”

我一听“叶知秋”的名字,犹如晴天一桶水劈头淋来,烧糊的大脑猛地就清醒了。我打尹瑞的手停滞在半空中,呆若木鸡,两秒后,我身体缓缓下滑,蹲在地上捂脸哭了。

原本肃杀的闹剧气氛,陡然间就悲怆,成了一出悲剧。

我哗啦啦鼻涕眼泪蹭了一脸卖力的哭时,感觉身边的尹瑞也蹲了下来,轻轻拍我微微颤抖的肩膀,语气少了些平时的吊儿郎当,多了些深沉轻柔,“桃花乖,别哭了,我被你打都没哭。”

我一哭不可收拾,眼泪如瀑布奔腾而下,根本止不住,一直蹲在地上捂面啜泣个不停。尹瑞没办法,只好蹲在我身边,轻轻拍着我的肩膀,当着那么多围观群众的面轻声安慰,“我错了,桃花我真错了,我逗你玩呢,我请你吃饭赔罪好不好,你想吃什么,韩国菜?日本菜?川菜?”

我一听吃的,这才觉得肚子空落落的,午饭时间到了。我停止了抽泣,刚想抬起头来的时候,从指缝中看到我面前有十几双脚,耳边还有嗡嗡的交头接耳声甚至窃笑声。

我不由得认识到,我刚才的闹市撒泼,将成就A中这届高三最后的劲爆八卦。

我真是永远的丑闻女主角。

泼妇野性如潮水般退去,此时此刻,我又恢复了自己表里不一的个性,我懂得害羞了。我讪讪得蹲着,脸火辣辣的,估计已经满脸通红。眼泪虽然已经流不出了,也哭累了,但还是假惺惺得啜泣,一抽一抽的。尹瑞见状,把手搭在我肩膀上,长叹一声,“别哭了小姑奶奶,唉,我去把知秋叫来。”

我一听,急了。我要在叶知秋展现的是我的温柔美丽调皮善良,而不是现在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跟个女泼皮似的在闹市撒野。如果被叶知秋看到我现在这残样,还知道我出手打了人,我会活不下去精神崩溃最后出家的。

我抬起头来想组织尹瑞,但刚一抬头,眼神就直勾勾了。只见人群自动分出一条道,面前出现我熟悉的黑色耐克球鞋,干净的裤脚,我抱着膝盖本能得仰头向上看,视线因为刚才的哭泣,有些模糊。

但我依旧找到焦点,他凝视我的黑色眼睛。他走到我面前,我们对视了几秒,我的一滴眼泪顺着我的脸颊甚至滑落到他的鞋上。人群也静默了。

叶知秋沉默得看我,而后弯腰伸出手,“起来吧。”

我看着他朗朗俊颜,温润神色,却伤感于未来的离别,惆怅又再度驾临心房。又想哭了。我的心破釜沉舟,索性破罐子破摔,依旧蹲着,只不过我身子一偏,蹲的方向变了变不再面向叶知秋,我抹了一把泪水,鼻子吸了吸,低下头闷闷得小声说,“叶知秋你走吧,我数学没考好,对不起你。”我再度稀里哗啦胡乱抹了把脸,“你就让我自生自灭吧。”

似乎有一声轻轻的叹息随风飘入耳。尔后,我只觉得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握住我的手,而后稍稍一用力,我身体被轻轻上拉,伴随着旁人的抽气声,我踉跄得站了起来。

我的脚因为蹲的时间太久,有些酸胀,但这些却不能妨碍我内心的欣喜,叶知秋正握着我的手,令我心上雀跃了一片。我低着头不吭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用猜也知道个个都是豺狼虎豹,雪亮的眼在我、叶知秋、尹瑞之间扫视无数回,人人心里头都在创作一个关于三角恋的剧本。

叶知秋倏地放开了我的手,而后对尹瑞抱歉说道,“尹瑞,吃过饭了吗?”

叶知秋出现以后一直沉默的尹瑞终于也开了口,“没呢,待会去。”

叶知秋接着应道,“,那我跟桃花先去吃饭了。再见。”说完他拍拍我的肩膀,“走吧,我们去吃饭。”

我低着头红着脸跟在他身后,在众人毒辣辣的探究视线中,缓缓挪步。经过尹瑞的时候,我以他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川菜。”

下楼的时候叶知秋默不作声递过一包纸巾,我默不作声得接下。之后谁也没说话。

在餐厅里,我自知脸已丢光殚尽,现时完全是靠着陶家遗传的厚脸皮强撑着。射向这边的目光错综复杂,数量极多,非常时刻非常饭量,我犹如饭桶一般低着头猛扒饭。我越吃越快,越吃越饿,转眼功夫就把盘子里的饭菜一扫而光。兴许是刚才哭得太猛,最近受挫又严重,体力消耗很大,我还是饿得慌。

于是我微抬头瞥了一眼对面叶知秋的盘子,他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斯文得嚼着饭,并且我感觉的出来,他看似不经意,其实大多数时间都在偷偷观察我,看起来对于我今天突然发作的抽风症状,很是担忧。他心不在吃,所以盘子里的东西还是满当当的,红烧鸡腿甚至没有动过。

见我偷瞄他的鸡腿超过两次,聪明如他随即问,“我鸡腿吃不下,你要不要?”

我忙不迭得点点头,“要要。”

我满心欢喜等着他夹鸡腿到我碗里,结果等了一会,他只是犹豫得盯着我看,捏着筷子无所行动。我眼巴巴得等急了,“鸡腿我要的。”

他把盘子推近我,“那你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