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渊居在哪。

就在戎沁心从福渊居回去的时候,她的步子刚踏出门槛,一个黑影便从角落里探了出来。他眯着眼看着沁心远离的背影,然后再看了看这儒雅书屋的牌匾。

“她就是找的这个地方?”

那黑影身后,走出一男子。他绕有兴致的问到,那黑影便点了点头:“前些日子,她还没出院,我去探听情况的时候,她顺便便问了我。”

原来这黑影是毕方,而他身后的男子便是夏冯乙。夏冯乙笑的鬼气,他称赞道:“你还真是心细,这么一小点事情,你就摆在心里。”

“我是觉得,这戎沁心每次要去哪,或者找哪,都必定有事发生。她这么执意要找这个地方,一定有名堂。”

“有什么名堂我们暂时不知道,但很快,就会调查清楚了。我有预感…”夏冯乙眉眼极深,像是想到了什么令他非常兴奋的事情,笑声居然有些颤抖。毕方却有些不解,道:“什么预感?”

“这名堂说不定便能助我,除了林作岩。”林作岩三字,咬的极为重,声音浑厚,字字铿锵。毕方见夏冯乙如此表情,却有一丝慌乱,他忙问到:“不是说好了,令林家身败名裂,家财散尽便好,少爷他…”

“什么少爷,!?毕方,你爱的那个女人,便是被林家逼迫致死的,难道你还顾念他们?”夏冯乙把眼睛睁的极大,面容狰狞,毕方一脸骇然,忙颤声说到:“夏冯乙,我是爱你娘,但是,老爷也是我一辈子最尊敬的人。错在那个女人,她害死你娘的,错都在她,不在少爷啊。如果说这么些年,林家的确欠了你,但家财散尽不也能抵了这债吗?你何苦要逼死少爷,他可是你亲弟弟呀!!”

“哈哈哈哈哈!!真是笑话,弟弟…”夏冯乙笑的癫狂,全身不可遏止的抖了起来。毕方脸色愈加铁青,像看怪物一般,看着夏冯乙。

“你笑什么?”

“你说我笑什么?你觉得,我可能把他当弟弟,或者我又可能认了林岳山(林爷)做我爹吗!?”

毕方禁言,一时只是惨淡的看着面前几欲歇斯底里的男子。

“你别天真了,毕方,你也是这事的主角。如果你的老爷,你的夫人,你的少爷全都死了。那你也是那个谋害之人!别在现在这个时候,把事情说的好象你也是被我坑害一样。我们都一样,我们都是罪人,我们都是恶鬼!!哈哈!!”

毕方不可置信的看着夏冯乙,或许他早该发现,他根本就是个疯子。他和她的母亲完全不一样,他体会不到别的,只有恨。而自己,或许是他天真,或许是他自欺欺人。他只是觉得,那个他一生都默默爱恋着的女子,如此死去是那么的不公平。他只想为她讨一个公道,他也想为夏冯乙讨一个公道。

但是,一切都脱了轨,而他自己也再也回不了头。

与此同时的林家大院,一个妖娆的女子,轻拧着她的蛇腰,摇步而入。她推开林家那扇颇为脏灰的大门,然后直直走向了一间被密封着的屋子。此刻的里面毫无声响,傍晚的血阳把屋子照了无比诡异,但是这女子却知道里面的人,还没死。

她还没死,所以她必须来见她一面。

柳韵美对着看门的几个小厮一点头,他们便乖乖的闪做一边,一个男子出身为柳韵美开锁。等到木门被吱呀一声拉开之时,里面的女子仿佛惊扰的动了一下。

屋子里光线极暗,门一被开,便射进一道久违的亮光。里面的女子声音沙哑,却悲烈的企求到:“你让我见见他,见见我儿子,我就去死,我就去死。他不能有事,他不能呀!!你们放过他,一切都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作的孽。我愿意去死…但是,你们不能害他呀…”

她跪倒在地,这一段句子她定是念了千遍万遍。她不想就这么死去,并不是因为她害怕死。而是,她是如此渴望见自己的儿子一面。林作岩还好不好,他会不会被毕方这个叛徒给逼害。这一切都让她煎熬不堪,都告诉她不能就这么死了。

但是当她看到柳韵美含笑的举着一盏油灯而入的时候,她跪在地上的身子,突的就不动。

“好久不见了,大姐。”

依然是洛神之色,迷却天下男人。

林太太面露惧色,瞳孔一缩。

[正文:第九十九章 肉里的刺]

夜色阑珊,华灯初上的上海滩沉浸在一片笙歌艳舞之中。福熙路上,金碧辉煌的富贵门前一个女子手执一信封,疑惑的打量着它。这信封很漂亮,封面的字迹也很娟秀,一看就是出自一名门闺秀的手下。只是戎沁心对于上面鲜红的邮戳十分介意,‘香港’两个字,赫然呈现在眼前,让她不由得心生一股不安。

“香港…”

林作岩在香港有很熟稔的人吗?这明显一封私家信,因为它是避过富贵门而直接寄到愈纺的。收到这信的一瞬间,戎沁心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情压抑。这轻若鸿毛的一封信件,在手中却沉重若巨石。像是里面承载着一些秘密,不,与其说是秘密,不如说是解答秘密的真相。

戎沁心十分想知道里面写了什么,所以她来富贵门,亲自把信送到林作岩的手中。就在她喃喃低语,反复打量着手中信件的时候,迎面却撞着了一个结实胸膛。她抬起清眸,对上了男子略些埋怨的俊脸。

“你这么喜欢到处走动?”

在林作岩心里,她还是个病人。只要她的手一天不好,他就觉得她该窝在他的怀里,根本不要出来。这是林作岩爱人的方式,能够让她待在他身边,他如获至宝,所以他几乎盲目的呵护着她。

还未等戎沁心想要开口说她来的目的,林作岩便把她整个人都抱了起来。动作极为果断而霸气,引人大堂里一些宾客们的侧目。他们当然知道那是富贵门的东家,只是那个女子却非常面生。有些聚集在一起的莺莺燕燕,还叫交头接耳的低声讨论,目光极为不友善的瞟向戎沁心。

戎沁心在这一瞬间,觉得好象回到了很久以前。

林作岩还是林作岩。

“听说你前几天自己溜出去了。”

男子打横抱着她,一路上楼,戎沁心红着脸看着林作岩俊邪的侧脸。他不望她,只是淡淡问了一句,戎沁心心虚,那天她去福渊居找刘颂,的确是偷溜出去的。回来之后,九嫂先是把她从头到尾的检查了不下三遍,确认毫发无损之后,才松下口气,然后开始问东问西。

自从他们从江西回来,戎沁心就觉得自己简直陷入一种无边无际的溺爱当中。先是在医院,病情还未好转,她自然不会介意身边时时刻刻都有人守卫。但现在,她已经出院将近一个月了,她仍旧是走哪,哪都有人跟着。

虽然林作岩很忙,有时甚至不能回愈纺,但他总能知道沁心在做什么。她几点起的床,早上吃了什么,中午吃了什么,晚上吃了什么,有没有出去,去到哪了,见了什么人,一切的一切都呈现在他眼皮低下,而戎沁心只有乖乖认命的份。

她当然不是很喜欢这样,换做以前她会极力反抗。但是现在,她开始试着理解这种不同一般的爱的方式。林作岩这么蛮横的人,如果有一天真的变的委婉了,她才觉得别扭呢。

林作岩见他的问句,迟迟没有回音,于是转过脸来,俊脸上蒙上一层冷霜。戎沁心瘪了下嘴,胡乱说到:“我出去透透气,总是待在家里,我觉得人要憋出毛病了。”

“那可以叫司机送你去,你要去哪,他就送你去哪。”

“我就想一个人。”

“他们很安静,和没有人一样。”林作岩回答的很平静,但他说的话的确是真的,那些守护在沁心身边的人,真的安静的可以融进空气。但也就是因为如此,她才觉得怪异。还未等沁心的下一句反驳,林作岩已经把她整个人放在了舒适的沙发上。

“林…”

沁心刚要开口,表明自己很健壮,不需要人成天跟着,但男子已经先行堵住了她的嘴。

这个吻很轻柔,像棉花一样充满怜爱。戎沁心第一次感觉,他可以这么温柔,以往他的吻都像狂风暴雨一般,会让人呼吸困难。但此刻,却很舒缓,像是把身心都裹进了一个温暖的空间。

离唇之际,男子说到:

“沁心,你要乖一点,我不能让你再出事。”

他的恐慌,她不知道。废了一只手,让他感觉到自己的无助,和对沁心无边无际的心疼。每每看见她那只无力垂下的右手,他就觉得心被扎了成千上万针,所以有时候,他尽量避免不去看它。

他想弥补她,整箱整柜的华丽衣裳,价值连城的首饰配件,她却都不敢兴趣。她像是一只眼光总是看着蓝天的小鸟,即便断了羽翼,也依然心向天空。

戎沁心凝视了男子很久,突然之间,她开始明白这个男子心上正压着重重的担子。女子温温的笑了笑,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却只是一笑而过。戎沁心想,现在和他说,他毕竟也不会明白。他这么的大男子主义,把所有的风雨和疼痛都往自己身上揽,心甘情愿的做她的城墙,鸟笼。他以为她这只鸟,只想飞向蓝天,却不知,她宁愿停在他肩膀。

戎沁心点了点头,表明她愿意听话。

林作岩释然一笑,忽然他的大手摸到了躺在沙发一边上的信封,疑惑顿生。

“这是什么?”

他拾起信,戎沁心这才想起来自己来找林作岩的目的。

“这信寄到了愈纺,我来就是送信。”她指了指信封上的邮戳,继续说:“是从香港寄来的。”

“香港?”

林作岩黑眸一凛,有一种不安在心中升腾。今些日子,他不断的忙于富贵门的各项事务,但与此同时他也一直不明所以的忧心忡忡。因为不明所以,他便更加担心沁心的安危,因为他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能令他如此不安。

但此刻,他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信执在手中,却迟迟不开,林作岩与沁心互视了一眼,突然发现两人心中都有着同样一种忐忑。

林作岩蹙了蹙剑眉,然后果断的撕来了信封。里面一张薄纸,淡淡有香,字迹隽永。

戎沁心看到林作岩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最后连手都不可遏止的抖动起来。她背着信封,不知道到底写了什么,正想询问时,林作岩却突的把纸一丢,面色恐慌的站了起来。戎沁心被吓坏了,她从未见过这个男子有恐惧的表情,像是有什么突如其来的噩讯令其承受不起。

林作岩怔忡的顿了顿,然后大步破门而出,边跑边喝声道:“把平西给我叫来,带人跟我走,快!!”

走廊上的仆从们均被男子腾然的杀气所震慑,先是一楞,然后战战兢兢的跑动起来。戎沁心大觉不妙,立即把地上的信纸拣了起来。信的内容很简单,但却揭示了一件林作岩与她都不曾正视过的真相。

这封信是林作岩在香港的姨妈寄来的,上个月林太太从香港回上海,但到现在都没有捎个信给他们,于是心下担心是否没有安全抵达,才寄了信过来。信上又说希望林作岩能好好照顾和关心林太太,不要因为事务的繁忙而忽略了母亲的心,毕竟亲情才是最重要的…

戎沁心已经无力把下文看完,她心中疑团重重。林太太不是还没有回来吗,怎么信上说她上个月就已经回来了。如果她已经回来,那毕方为什么说没有呢?想着想着,戎沁心忽的一顿,双眸圆瞠,恍然大悟的她在一瞬间觉得心已沉到湖底。

毕方撒谎…

女子把手上的纸一仍,飞样的奔了出去。富贵门前一片紧张局势,一列黑衣着装的男子纷纷钻进在门前一字排开的黑色轿车里。而林作岩的那辆专车却早已经不顾一切的冲上马路,飞驰而去。戎沁心心急如焚的拦下一辆刚要开动的车子,她拍打着车窗一个劲的请求到:

“开门,让我上去!!带我去!!”

车窗摇了下来,里面的男子正是朴先生,他一见沁心,刚要开口安抚她待在富贵门等消息,但女子居然不等他开口便又喊起:“朴先生,让我上去!!”

她有些歇斯底里,其执拗程度让朴先生软化下来,他开了车门,沁心便急不可耐的钻了进来。戎沁心一路上忐忑慌张,她的脑子里正把一些零星的线索逐渐拼凑起来。她当然知道富贵门里有个奸细,但她却一直认为凭着林作岩的聪明才智不可能揪不出这个人。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奸细往往是自己身边最亲信的人,即便像林作岩这般的男子,也有看不到真相的时候。

仔细想想,毕方的确是个很难琢磨的人。戎沁心以卓小姐的身份寄宿在林家大院时,他表现的衷心耿耿,没有令人觉得古怪的地方。等到她逃婚之后,他们便再也没有交集,直到那个清晨。林作岩差一点强行占有她的那一夜,她和林作岩同床而眠,隔天清晨便与毕方不期而遇。

他当时看她的眼光十分诡谲,但只是一瞬间。当时的戎沁心自然不会多想,她以为是毕方因为逃婚事件而对她厌恶有加,但事实上那时的毕方已经掌握到了一件事。那就是,经历了逃嫁事件后,林作岩居然还和戎沁心有所纠葛,按照林作岩的一贯的脾气,如果不是因为对戎沁心心生情愫,便一定会杀了她以解悔婚之恨。

所以,他才笃定抓了戎沁心,一定能左右林作岩的行动。

这是戎沁心知道的,但她却不知道毕方也曾经站在富贵门的贵宾包厢外,偷听过林作岩与徐爷的对话。他借着林太太病倒的事宜,顺理成章的站在门口,把机密一一揽进耳畔,然后再告之夏冯乙。

这个奸细其实很好找,但也很不好找。

人都是有底线的,这底线以下,藏着的是自己信任的人与珍惜的事物,这是人最柔软也最脆弱的领域。但是谁又能承受的起,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忽的生出一根锋锐的刺,眼睁睁的看着那刺划开自己最脆弱的血肉?

戎沁心心神不安,她在想,林作岩…你该怎么办?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上海滩上的霓虹逐渐消失在了身后。寂静的道路上,所有车子里的人都不发一语。女子悲伤的看着车窗前面,她看不见林作岩的那辆车,更不知道他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他能想什么。

——

林家大院的门被强行破开,暗夜中,树影幢幢,四周毫无生机。戎沁心踏进屋子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一年前自己待过的地方。月光撒在大堂前的门槛上,里面的桌椅倒了一地,富贵门人一个个神经紧甭,他们当然知道这是哪,这是他们主子的家,是林作岩的家。

而它现在根本不能称之为一个家。

戎沁心在人群之中,也不敢上前打扰那个仿佛融进黑暗中的男子。此刻的他,背对着女子,银白的月光凄清的照在他身上,令他的杀气与怨愤隐忍的浮动在周身。

“给我搜。”

这三个字咬的很轻,但所有的人都吓的心惊胆战。一声令下后,大家四处散开,只剩下戎沁心和孤独站着的林作岩。其实他们都知道,或许什么都搜不到。但此刻的他们又能怎么样呢,特别是沁心,她站在他的身后,却无发开口说一句话。

她从来没有觉得,背对着她的林作岩,会感觉离她这么的遥远。

“砰砰砰————”

几声突如其来的枪响打断了戎沁心的想法,堂间的两个人突然身子一顿,然后互望了一眼,夺门而出。

“岩哥!!”

又是几声枪响后,平西的声音从林家大院的后院处响起。等到戎沁心与林作岩以及其他地方的兄弟都赶到时,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小规模的抢战。地上躺了几个个欲要还手反抗的男子,他们身着便装,身份不明,而他们把守的地方不过是一间破旧而简陋的小屋。

里面亮着灯光,门被反锁着。而就在他们靠近的时候,里面似乎又响起了一声女子略显惊慌的声音,她显然是被林作岩他们突如其来的闯入吓着。这声音十分熟悉,林作岩微微皱了皱眉头,豁然把门踢开。

屋子就只有一盏昏黄的油灯,它跌落在地,却没有灭去。油灯的旁边,柳韵美慌张的缩躲着,看见林作岩如刀一般的目光略过她时,她却忽的不动了。而她的身后,坍塌的椅子之上,一具女尸俨然缓缓晃动着。她的的四肢垂直向地,她的面容上还有未干涸的泪痕,死的时候,依然在哭泣。

林作岩的目光就这么死死的停留在这具女尸之上,完全挪不开。

 

[正文:第一百章 相拥]

尸体的摇晃带动了梁柱的响声,吱呀吱呀的声音刺耳的回荡在此刻死寂的房间里。林作岩背对了戎沁心,地上欲灭的油灯只照亮了男子的下半身,令他的表情不得而见。屋子里没有人敢吱声,仿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所震慑,更者,谁也不清楚这个撒旦一般暴戾的男子,会在下一秒钟做出什么。

戎沁心屏住呼吸,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停跳。她不敢抬头去看那仍然吊在梁顶的林太太,时间一秒一秒的过,仿佛经历了几个世纪,而面前的男子依然纹丝不动。就像是一尊石雕,死死的钉在地上,感觉不到气息,也感觉不到他的心情。

戎沁心觉得自己的心快裂开了。

终于,在漫长的僵持当中,林作岩总算是动了动。他仿若无事的把椅子扶了起来,然后踩了上去把林太太的尸体搬了下来。他小心翼翼的把白色的绫带从她的颈部拆了下来,仿佛她还活着,怕弄疼了她。接着他目光呆滞的凝视了片刻怀里面容煞白的妇人,她的样子哪么憔悴,仿佛经历过非人的折磨而最终筋疲力尽,选择死亡。林作岩伸手把她脸上的泪痕擦了擦,然后搂的更紧了。只是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阴森,让人看不出他真正的情绪波动。

沁心看着他把妇人的脸紧紧的贴在自己的脸上,他的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一根根的拨开妇人脸颊上狼狈的碎发。他黑色的双眸像蒙上了永远抹不清的灰尘,暗淡的灯光在他阴暗的脸上跳跃,戎沁心心如刀绞。

所有的人都木楞的看着这一切,却丝毫动弹不得。直到地上那盏昏黄欲灭的油灯忽的一晃,戎沁心回过头来,才发现是柳韵美想趁着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偷偷溜走。沁心本想上前阻止,却不料她还没踏出一个步子,柳韵美的左腿就被一枪打中,倏的就跪了下来。

“啊!”

她吃疼一喊,顿时大汗淋漓,缓缓的抬起怨愤的双目,盯视着那个开枪的男子。林作岩一手抱着母亲,一手拿着抢,面无表情的看着匍匐在地的柳韵美。他的脸上写着静默的恨,双唇紧紧地闭着,像是在用力的咬着下颚。

地上的女子一瞬不瞬的看着林作岩,她的目光从恐慌到怨恨,到轻蔑,最后竟让不可遏制的笑了起来。她像是在嘲讽林作岩,嘲讽他的无知与无能一般,居然笑到全身颤抖。

“哈哈…哈哈…哼哼…”

她笑的如此怪异,令人毛骨悚然。林作岩似乎非常讨厌她的笑声,微微皱了皱眉,然后又是开了一抢,打中了她的右腿。男子像是故意不让她轻易死去,并不打致命的要害。柳韵美笑声突的一断,整个人毫无支撑点,瘫倒在地。她口中涌出一口鲜血,媚眼却只是轻轻一眯,继而又花枝乱颤的笑了起来。她笑的比先前更加怪异,更加疯狂,几欲是拿出了自己最后的生命在笑。

在嘲笑林作岩。

戎沁心终于憋不住问:“你,你笑什么?!”

柳韵美轻蔑的瞄了她一眼,眸中尽是不屑。她狐媚的勾着嘴角,因为疼痛而隐忍的咳了咳,目光又锁定在了林作岩的身上。突然她的眼泪就这么下来了,一颗一颗伴随她古怪的笑容掉落下来。

男子却冷冰冰的看着她,也是目不转睛。

女子惨然一笑说:“你终于肯看着我了?”

男子不语。

柳韵美泪流的更汹涌,她继续说到:“你是不是恨我恨到骨子里去了?林作岩,你说你不是恨我恨到一辈子都忘不了我?”

林作岩的脸色愈发阴冷,周身的杀气正在节节疯涨。

“林作…”

还未等女子把话说完,他又开一枪,正直打中了她的肩膀。柳韵美被冲击力所推动,身子霍的向后退了几寸,身子一顿,口里又喷出了一口鲜血。她力气尽嗓,她却依然笑的风姿绰约。

“你…真是个蠢货…林作岩,你杀了我,你也报不了你的仇。你以为…你以为我是我杀了你父亲,然后又逼死你母亲的是么?”

她眉眼一挑,尽是嘲弄。

“哈哈哈哈…哈哈…”

女子仰天而笑,声音不住的颤抖。随后她忽的收起笑意,恶狠狠的瞪着面前的男子,像是要把他的血肉都吞噬一般,充满愤恨。她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快就死掉,她只是趁着夏冯乙和安庆生在商量事务,自己自作主张来找林太太问清楚一些她一直都很疑惑的事情。她在这间房间里和林太太对峙了两天两夜,林母终是敌不过她心中悔恨的恶魔,自缢了断了。但就是这个空挡,柳韵美却遭遇了林作岩的突然来袭,先前的一刻,她还想跪下来求求他,饶过自己,但现在,她却不想了…

柳韵美啊,柳韵美,你终究是要死在他手上。

女子默默地在心里念了一句,她死不甘心,她怎么能让林作岩这么好过?即便是林家家破人亡,也不足以让她心头快活。她要林作岩一辈子都活在阴影之中,一辈子都不得好受,所以她要告诉她,一直以来的真相。

“林作岩,看看你手中抱着的女人…她是你的母亲,也是你的仇人才对,哼哼…”柳韵美一语惊人,林作岩先是双眸一怔,然后极端愤怒的瞪视她。她死到临头也要搬弄是非不成,居然妖言惑众的说出如此毫无根据的话?

女子眉尖一翘,讥讽到:“你不信?”

她与男子互视一眼,锋芒相对,却并不退缩。

“我因为恨你,恨你根本不把我放在眼中,的确下毒害过你林爷。但是…我下的不过是慢性毒药,我算好了时间的,那个时候…林爷是不可能毒发身亡的…”她嘴角扯着诡谲的笑意,眼神直直的盯着男子一点一点变的煞白的脸。

“你母亲对你父亲,向来都是百依百顺…饮食起居上有问题,怎么可能不被发现呢?是她,是她明知道我在下毒,却闷不吭声,而最后那道致命的毒,却不是我下的,是她,是你的母亲,是你一直都眷恋,一直都深爱的母亲!!哈哈!!”

“你最尊敬的父亲,是被你的亲生母亲杀的,她才是罪魁祸首,而她现在不过是畏罪自杀。她做的坏事哪里会比我少,她何尝不是蛇蝎心肠?为什么世人都只看到我的坏,却看不到这些自明清高,自明不凡的大叫闺秀的坏!?”柳韵美歇斯底里的叫了起来,像是要把胸膛里所有的累计的气焰都迸发出来。

“不,不…”忽然,她又安静了下来,怔忡的摇了摇头,泪水肆虐。“不是我们女人坏,是你们男人坏,一辈子要权要势,却又要所谓的爱情。你的父亲,爱一个女人,而冷落你的母亲。你母亲自以为是,杀了那个女人,她以为没了她,男人就会看着她,爱上她。但结果呢…”

“结果呢…哼哼…”

她挤了挤眼,又是汹涌的一行泪水,“结果,他看上了我,她娶了我…呵呵,你母亲害人家破人亡,结果还是换不回她要的爱情。这个世界是这么不公平,为什么女人才是恶毒的,才是祸害?是你父亲逼的你母亲杀她的,我恨你母亲,但也理解她,一切都是男人!!是男人!!”

她的嗓音已破,双手紧紧的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