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晾在一旁的女孩没有任何不耐烦,立刻笑靥如花地走过来,拿自己香喷喷的手帕给他擦脸擦手擦拭衣服,然后很主动地牵起他的手冲他甜甜一笑:走吧!

由此展开了姚麦礼的所谓初恋加早恋。

再之后,姚麦礼的女伴便都差不多是这个模式来的,大同小异罢了。

只是由于争风吃醋的事情在他身边常有,他本是混不在意,直到那个“初恋女友”为了他源源不断的桃花哭闹暴瘦外加割腕——那是初中的事了——姚麦礼才惊觉,这对于他来说只是好玩得意的事,对于别人来说未必如此,他在终于安抚好那女孩且和平分手后,从此再不招惹玩不起的女孩。

于是姚麦礼所谓的轰轰烈烈的情史大都是这个模式:

被表白,拒绝——被表白,拒绝——被表白,拒绝——被表白,咦?这个不错也玩得起,坦白浪子心经,对方接受,他遂同意——浓情蜜意——对方犯规,要求长久——苦心安抚——分手——被表白,拒绝——被表白,坦白浪子心经,对方接受,再三确定对方接受,他遂同意——有一方厌倦/犯规/移情——和平分手——被表白,拒绝。

像如今面对单映童这样,绝对是前所未有。

其实他也有点儿不清楚怎么自己就会走到今天的。一开始只是觉得这丫头气质干净很讨人喜欢,再见面觉得她一本正经傻的可爱,再后来看到她眼中的情绪为他以外的男性而波动,他开始觉得不爽。

第一天抵达,一起吃饭的时候,他看着单映童一会儿对着水晶吊灯转转脑袋,一会儿摸摸田螺的纹路,一会儿又不知看到什么眼底涌上笑意,他觉得从没有哪顿饭吃的这么舒畅。尤其是看着她那种熟悉的表情——一脸又被他困扰到了的样子,他就觉得特别可爱。

第二天送她回家后,看她跟别的男生亲密交谈,他到了家竟然坐在床上发呆,然后开始在房里无意识绕圈,绕着绕着就绕到衣柜旁抓了件外套捂上就出了门。

从此变像开了闸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姚麦礼紧张地看着单映童。看她走过来,给他药和水。他完全是反射条件一样地接过、喝下、递回去。

再然后俩人安静对坐,却都不敢看着对方。

他本不该如此失态,实在是事发太突然了。原本在追还是不追单映童的问题上,他就跟自己拉扯了一把,一年多的沉淀、复苏的好感都让他觉得,他想好了。然后便是钟柏持的警告,孟璇绫的异议……他头一次主动费心思追一个女孩,迎接他的是八方反对。

他能想象,这还是他的朋友,要是单映童的朋友,不定得多大意见呢。所以他这心里压力是日益加重,好不容易给他一次机会英雄救美,还演砸了,自己先病倒了。

将错就错,他调整心态,打算趁着生病使个美人计让她怜惜怜惜、动点恻隐之心吧!结果,刚展开一点儿,就被该死的陈沛给搅黄了!

姚麦礼虽然情场常胜军,也向来舌灿兰花,可情事里他一向不是个花言巧语型的选手,也不稀罕扯谎骗人,口才在感情里只是他一个很基础的辅助项罢了。

于是他在心里把中间经过都走了一遍,等着她问任何一段,关于去摩纳哥、或是来巴塞罗那,他都老实招供,争取在如此紧张的情况下流利不结巴。

没想到俩人这般静默良久,单映童都没吱声。他忍不住抬眼瞄她,看见她原本细白的脸颊绯红一片,咬着嘴唇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姚麦礼心一慌:完了,该不会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吧?!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单映童终于开口了,却不在他的预想范围内。

她问:“你有堂妹吗?”

桃味麦心

她问:“你有堂妹吗?”

姚麦礼怔了下,对上单映童明晃晃的眼,特清澈,他说:“没有,我没有堂妹。”

单映童眨下眼睛,除了脸红,表情和声音都算平静:“那……水土不服?”

姚麦礼咬咬牙,豁出去了:“没有水土不服。我……就是不想你跟那个给你做黄色蛋糕的男生多相处。”

“……哦。”单映童说,她顿了顿,“你好好休息。”然后站起来就走了。

姚麦礼傻眼了,怔了一下连忙爬起来,想拉住她。可惜动作太慢,单映童脚下飞快,转眼就出了门。

姚麦礼躺在床上非常之郁闷,而一向果敢的他此时竟然不敢去敲单映童的门把她叫出来问个明白。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然后拿起电话给陈沛拨了过去,他对着电话吼:“你他妈的给我一分钟内出现在我眼前!”

陈沛踉跄冲进来的时候,姚麦礼正在拉扯头发,他特悲愤地看了眼陈沛然后咬着牙轻声说:“先把门关上。”

陈沛知道坏了事了,唯唯诺诺地关上门,走到姚麦礼床边坐下,忍着笑:“咋啦?那丫头生气了?吓着了?亢奋了?投怀送抱了?”陈沛接连说了几个常见反应。

姚麦礼叹口气:“要是这些还好了。”然后把单映童刚才的行为都描述了一遍,然后特困惑地看着陈沛:“你说说,她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哦’啊?‘哦’是什么意思?语气助词?也可以表示肯定吧?她怎么那么平静啊?她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啊?还是说她装的?她生气了?那还让我好好休息?”

陈沛有些骇然地看着姚麦礼在那语无伦次,然后特郑重地拍了拍他肩膀,语气沉重:“哥们,你乱了,乱了啊!这关己则乱啊,可你谈这么多恋爱我还从没见你关己过,你完了这回,彻底的。”

姚麦礼一瞪眼睛:“我知道我完了!我都跟人说好几遍我这次动真格的了!是你们自己不信的!大沛,你快点说说,她什么意思?行还是不行啊?”

陈沛摸摸下巴,沉吟了一会儿说:“她吧,明显是装的。其实心里美着呢,这女人都矜持,尤其是单映童这种三好学生,所以你得给人家时间考虑,跟你这种声名狼藉的人一起,她有心理压力,需要斗争。”他看着姚麦礼的脸色一分分灰败下去,立刻转言道,“但是!你姚大少是谁啊?别说是一有点木的小丫头了,就算是石女、冰山,也该裂裂、该化化!所以你就等好吧,明儿早就有好消息!”

于是这一晚,姚麦礼就在陈沛的鼓励加安抚下,辗转反侧地歇下了。

第二天一早,姚麦礼翻箱倒柜地换了三套衣服才出门,一出来看见单映童在餐厅切面包,他竟然还有些情怯地不敢上前。

心里自我鄙视一番,提步走到她身边,尽量风度翩翩地对着她一笑:“嗨,早啊,映童。”

单映童似乎是一惊,看着姚麦礼桃花纷飞的笑脸眼睛闪了一下,然后才恢复平静,微笑道:“早啊。”

姚麦礼双眸炯炯地看着她,然后不由自主地傻笑着又说了一遍:“嗯,早啊!”

坐在一旁的陈沛“扑哧”一声笑出来,呛到牛奶,扶着桌子俯身一阵咳。

单映童面色不变,将咖啡和面包拿了,走到窗边坐下。

餐厅里一共就他们三个人,单映童和姚麦礼昨天是早休息的,陈沛是打了通宵牌后硬撑着起来看热闹的,其他人都还在沉睡中。

姚麦礼端着盘子,在陈沛看好戏的目光中,走到单映童旁边坐下。

单映童吃饭的时候很安静,姚麦礼早就发现了,她是标准的“食不言寝不语”的乖小孩,所以他就只能一边咬着法棍,一边惦记着她什么时候吃完给他个说法。

陈沛在另一端支着头,喝完牛奶喝咖啡,到第三杯咖啡时,单映童终于吃完了!他立马激动了,耳朵雷达一样竖起来,眼睛跟探照灯似的唰唰地扫。

结果就见单映童一脸恬然地享受完早餐,归拢好餐具,留下一句“你们慢吃。”……就走了!

单映童洒然出门后,陈沛立刻感到餐厅的气压神七般窜高,温度熊市般狂跌,他“咔吧”放下杯子扭头就跑。

结果没跑几步就被杀过来的姚麦礼一把勒住脖子,只听姚美男恶狠狠地说:“这次要是因为你把我这份得来不易的动真格的真情给搅和黄了,我就跟你动真格的——格斗!”

陈沛这身上冷一阵暖一阵,心有余悸之余还寒了下姚麦礼的表达。

连玩了几天,今天大伙都留在游艇上休养生息,空间的有限性决定了八卦的集中性——姚大公子今天心情很沉郁很焦躁很复杂,而且时常很幽怨地凝视着单映童,一整天下来,所有人都知道怎么回事了。

一时间群情激动,唯有女主角巍然不动。

赌局开盘,“大灰狼吞掉小红帽”pk“桃公子惨遭人生初次滑铁卢”。

孟璇绫两头为难,对于姚麦礼,她还是心存善意的,看那么意气风发的男子失败沮丧毕竟多少有些不忍,何况这次她也隐隐感觉到他是真的不一样了。

但另一方面,浪子回头金不换这话,虽然听的多了,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狗改不了吃屎……这些话,也是金科玉律了多年。

而单映童这丫头,孟璇绫很了解,虽然聪明,但太老实太本分了,一场情伤搞不好得恢复个好几年。

所以她没下注,也没多说什么。

而姚麦礼这人,情感上从来直白坦荡,一天的隐忍已经是他的极限,晚上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杀到单映童跟前,旁边的人识趣地让开,眨眼间甲板上只剩下他俩。

单映童看见他过来,一瞬间有些局促,但很卖力地控制住了,只是安静地望着他,看他要干什么。

姚麦礼深吸口气:“昨晚那些事……你还记得吧?”

“哦,记得。”

“……你,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他看着她,一双桃花眼,映着海水,波光粼粼,晶亮且专注。

这男人真是英俊啊,这眉毛、这眼眸、这鼻子、这嘴唇……太漂亮了,单映童在心里感慨。

以她的心性,原本是不太能相信什么单凭美色就能惑得人浑然忘我这类说辞的,所以以前在A大的时候,众人花痴姚麦礼多么俊美销魂,她都没有用心地看过哪怕一张照片。她总是觉得,所谓感情,一定应该是具有内涵的灵魂碰撞,怎么能单凭一张脸皮就如痴如醉呢?

可是,在此时此刻,在她面对着这样一张脸,却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心跳之时,她也会有些惆怅地想:假如当时,她多看看姚麦礼的照片,那是不是就能免疫一些?是不是就能不这样轻易地被他撩拨的头晕目眩?

她在姚麦礼灼灼的目光下,慢吞吞地说:“其实是有的。”

“什、什么?”他结巴了。

桃味童心

“什、什么?”他结巴了。

“为什么?”

为什么,单映童这样问。

真傻,她在心里鄙视自己,带点悲哀。

她一整夜与一天的缄默,却由于这样一个词,泄露了太多太多的含义了。

她问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这样,她在他的面前失去了自信和镇定。

她被他迷惑了,她要他给她多一些,理由或是解释,甜言蜜语或是轻佻暗示,如此她才能安心或是死心。

单映童其实一点都不平静,淡然的表象只是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罢了。

她昨天晚上一开始也是睡不着,她没像姚麦礼一般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她干脆坐起来,开了灯,拿着纸笔,非常专注地发呆。

她在纸上涂:他为什么要拐带她?

好玩?顺便?无聊?习惯性?……看上她了?

然后又在每种可能下列论据,最后发现,“看上她”下面的论据最单薄。

所以,就是在无聊的旅途中习惯性地顺便逗逗她吧?她很懊恼,也气愤,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与他理论?会招惹大笑吧?他们的世界和思维方式,这样随手摘朵路边野花,是件不值一哂的小事吧?

那就认栽吧,倒霉。

反正也没什么,还有两天就离开了,如果忍受不了,她也可以先回法国的。

这就是,很经典的战略:惹不起,我躲还不成吗?

于是得出结论的单映童就很安稳地睡下了。

接下来就是今天了,姚麦礼如泣如诉的目光如影随形,愣是让单映童觉得这三层的豪华游艇,空间逼仄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在姚麦礼不顾众人戏谑依旧执着的目光中,她也开始渐渐意识到,昨晚自己得出的结论,搞不好有些武断了。

可是,这样的男人啊,这可是那个著名的风流浪子桃公子啊,她单映童又是什么人?

攀得上吗?受得起吗?留得住吗?

她不想为了一时的惊心动魄赔上一生的平安喜乐!

所以她打定主意坚持己见,并且决定游艇一靠岸她就买票回巴黎。

然而,她又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想的这样清楚明晰了,却那么轻易地在他波光闪闪的美眸中败下阵来,问了那一句“为什么”——掀了自己的底牌。

姚麦礼正了神色,意识到此刻的回答可能决定了这段感情的成败,他明明准备了很多台词,却一时全都卡住。以前哄女人那套信手拈来的本领,似乎瞬间离他远去了。

陈沛说的对,他乱了,真的乱了。

单映童的耐心很好,面对他的无言并没有愤然离去,可是随着时间流逝,他却明显感觉的面前的女孩离他越来越远。

必须要说点什么,必须。

他开口,带着叹息,又懊恼自己:“我不知道,真不知道。”

他转身弯腰支着船舷,耙了把头发,侧头看她:“单映童,我这次来法国,在机场又看见你。当时那个心情,我……就像是,就像是一声慨叹在胸,可算释放出来。特别的……宁静,特别的舒畅。”他的神色上弥漫开点点迷惑,“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就觉得,唉,原来你在这儿,你还在这儿,可真好。”

单映童也转身趴在船舷上,此时太阳已经全部落下,硕大的月亮就挂在海的那一端,离海面特别近,银色月光一路沿着荡漾的海面铺叠而来,真美。

单映童趴在手臂上看着海面出神,想起昨天在船尾俩人跌入海里时,不,是她跌入海里时,还没来得及害怕,就听见他近在咫尺的呼唤。她从海里浮上来,看见他一脸惊慌失措地喊着她的名字,连呛了好几口水。

地中海这么美,可是海水又苦又咸,还冰冷冰冷的。

有些东西,就是只能这样远远看着才美。

姚麦礼对情事何等娴熟,沉淀了一个日夜,如今看着她的表情,心里也明白了,没希望。

他忍不住对自己苦笑,记不得是谁,或者说,是多少个谁曾这样说过了,女的、男的,哦,男的大多是情敌来的,指着他控诉加诅咒:姚麦礼!你早晚也会有这么一天!你会遭报应的!

悲愤的、怨怼的、心碎的、声泪俱下的。

他那个时侯不惧这个,他觉得他没错,说好了玩得起在一起,玩不起请好走,怎么你们犯规了,还不准我亮规矩?

他没强迫过谁,没背叛过谁,他从来是体贴专一的模范情人,他只不过不想被束缚,只不过不想被绑死,他凭什么要遭报应啊?

再说了,他是谁啊,他姚麦礼啊,他怎么会遭报应呢?他怎么会怵遭报应呢?

他却不知道报应来的快,在他23岁这一年,在他还心如野马风华正茂之时,那个传说中的报应携着千钧之力,这样猝不及防的到来。

而且,他从不晓得,原来报应这玩意儿真不是说说而已,它威力强大,在他的心脏上作威作福、为所欲为。

“这回来法国,第一天晚上吃海鲜,你接了个电话,当时我就察觉,得,这是情敌。所以非要送你回家,第二次送你回去,碰到了,他看见你就拉你胳膊,特别熟稔。

“我当时看着你们在一块儿言笑晏晏,心里特别不痛快。回去就寻思,不行,你俩现在保不准还在一起呢,我得找你去。所以我就说病了,多套了件衣服把自己捂热了,还把他给你做的蛋糕都吃了。

“我晚上要走的时候就想,不成,我总不能天天病啊,所以就说第二天我们要去蒙特卡洛。其实没决定,你答应之后,我晚上回来把他们都叫起来收拾行李,告诉他们谁也不准说漏了。”姚麦礼对着地中海上荡漾的月色开口。

“到了摩纳哥,我知道你想去蔚蓝海岸,所以我就说我也想去,让你陪我玩。那几天真的特别高兴,我都很久没享受过这种……单单是看风景就能很满足的感觉了,结果,就看见你给那个邢什么写明信片。

“我当时急啊,你这是人跟我在一起,心里还惦记他啊,我不能就这么让你回巴黎,这不成全他小别胜新婚吗?!所以我就给璇绫挂了电话,她不知道怎么回事,以为你想来巴萨但不好意思,就硬把你劝来了……”

单映童微低着头看着海面,刘海垂下来挡住了眼睛,看不见表情。

姚麦礼深吸口气,又狠狠地吐出来,他看着她:“单映童,我第一次为个女孩花这么多心思。你有什么顾虑你跟我说,我改还不行吗?”

单映童的神色轻轻地震动了下,她想着,不能感动,不能动摇,不能自己毁自己。

可是,她犯了个错误,她在他说出最后那个淡含恳求的问句后,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桃味在一起

单映童的神色轻轻地震动了下,她想着,不能感动,不能动摇,不能自己毁自己。

可是,她犯了个错误,她在他说出最后那个淡含恳求的问句后,忍不住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