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映童昨晚睡前抓紧时间在楼下的公用电脑上上了会儿网搜集资料,今天的行程她是这么定的:上午去石头城Gordes旁著名的Sénanque修道院参观,就近用午餐,然后驱车前往Arles,沿路欣赏薰衣草海和向日葵海,下午参观Arles,晚宿Arles.姚麦礼在前往修道院的路上聆听她的安排,笑眯眯地点头:“很好很好,映童呀,有你我可真省心。”

单映童不以为然,心想姚大公子你什么时候操过心啊。

日上中天之时,他们抵达第一个景点。

建于11世纪的Sénanque修道院位处于一个狭窄的山谷里,它是普罗旺斯的明信片上最美丽的标志性建筑之一。

桃味修道院(图)

建于11世纪的Sénanque修道院位处于一个狭窄的山谷里,它是普罗旺斯的明信片上最美丽的标志性建筑之一。

此时是七月上旬,薰衣草开的正盛,甚至有些种植地已经衬好收割。

其实对于薰衣草真身,相较于姚麦礼的兴致盎然,单映童心里多少是有点失望的。

他再怎么精于浪漫手段也还是个男人,而普罗旺斯的薰衣草对于女孩来说,向来是个美极了的梦幻——似乎空气中不飘荡粉色泡泡都是亵渎。

但事实上,薰衣草海并没有常见宣传图片上的粉紫张扬。

薰衣草为穗状花序顶生,叶面多为针形和椭圆形披尖叶,也就是说,她的叶片细瘦、花瓣娇小,而且多分支。她没有郁金香的洁艳,也不似牡丹的盛艳。所以近观细看,难免让人产生些许盛名难副的失落。

但无法否认的是,薰衣草海远观起来,的确如同一片朦胧的暖紫色海洋,有一种雾气氤氲的梦幻感。

而修道院前,正是正样一片迎风摇曳的薰衣草海。

一阵阵馥郁的香气随着微风飘荡在空气中,云朵在蓝得透亮的天空中舒卷,紫色的波浪一阵连着一阵向那古朴的院墙涌去。

单映童昨晚在网上看到这所座落在薰衣草中的修道院的照片,当时她疑心这样的美景一定是专业相机经过处理才能得来,殊不知亲眼所见竟似更要美丽几分。

她简直迷醉。

古朴的尖顶修道院,灰色的院墙在阳光照耀下,衬着暖紫色的薰衣草海,有一种安详沉静的美感。

所有的浮躁情绪都缓缓落定,这样的美景前,大声讲话都似唐突。

单映童的心一瞬间就变得静谧恬然。

姚麦礼对于眼前的景致也很是慨叹,他拥住单映童的手臂不禁紧了紧。

侧首看见那个傻丫头瞪着眼睛,一脸想惊叹又舍不得惊叹的样子,一股冲动涌上,他几乎忍不住要俯身吻她。

却怕惊到她——这还是他第一次畏首畏尾——于是他临时改变方向,一个轻吻落在她的额头。

单映童一震,浑身瞬间僵直,钢板一样动弹不得。耳边嗡嗡地一片嘈响,心跳的特别快,手心里泌出满满的汗。

姚麦礼也没好到哪去,一个吻落下,随着唇与皮肤的接触,心脏同时被狠狠地冲击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酸痒感酣畅淋漓地从心窝处蔓延开来。

他对于这陌生的感觉很是惊异,于是几乎是本能地,在第一个吻结束后,再次俯身,在她的鬓角又烙下一个吻。

如何穿越那片薰衣草到达修道院门口单映童一点印象都没有,只知道在入口处姚麦礼被很礼貌地拦下,门口的牌子上写着:背心与短裤不得入内。

穿着T恤短裤的姚麦礼犯了第二条,单映童看看牌子明白后,就脚跟打转茫茫然往回走,姚麦礼连忙拦住她:“你先进去参观,我回车上换了长裤再来找你。”然后拍拍她的头快步离开。

单映童看着他越走越快的背影心情跌宕,她把滚烫的脸埋在冰凉的手心里。

神啊,她似乎没有她以为的坚定,这样下去她要是犯规可怎么办啊。

午餐是在附近的小镇上用的,吃的晚,再踏上旅程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两人将GPS的目的地设置为Arles,直奔那传说中薰衣草海的最佳观测地而去。

沿途风光很是美妙,有花草有庄稼,常常是一小片的紫色薰衣草掠过,而后是一片玉米地,接下来又是一片明黄的向日葵海。

单映童极钟爱向日葵海,人仿佛往往会艳羡与自己截然相反的事物。

她喜欢向日葵那灿烂的样子,大咧咧地对着太阳,金灿灿的一大片,直接耀眼,热闹非凡。

她太知道自己是个多么放不开的人,这种过度谨慎的性格让她错失过许多风景,有时候她自己还会一边做计划一边斥责自己……然后继续做计划。本来她已经开始渐渐说服自己,这样的人生,虽然辛苦,但收获颇多。

结果她遇见了姚麦礼,看他天天那般洋洋洒洒地生活着,更是愈发觉得自己的拘束。自我怀疑的苗头又开始冒上来,单映童在心里叫苦连天。

开着开着路边一辆红色的古董敞篷跑车与他们相对开来,圆鼓鼓的车体像是舒克的飞机加贝塔的坦克,开车的是一位白头发的老头,很潇洒地带着副圆圆的墨镜,副驾驶是个白头发的老太太,两个人脸上都挂着笑,擦肩而过时老太太还挥手对他们打招呼。

单映童感叹:“好潇洒的老两口。”

姚麦礼也笑:“的确。唔……好像不只两个。”

迎面竟然是个车队,一模一样的古董敞篷跑车,红色的、蓝色的、白色的、黄色的……一共九辆,里面清一色是上了年纪的帅气老人,有的载着老太太,有的只是单独一人。他们看见其他人很开心地挥手吹口哨,享受着阳光、香风、以及别人的注目。

单映童咋舌:“这,可真是……”她找不到词。

“骚包。”姚麦礼接上,“很可爱的骚包。”

她点头:“这样的骚包有益健康。我爸妈要能这么放得开享受生活就好了。”

“傻丫头,国情不同,风俗问题,不过这种积极坦然的态度值得借鉴。”姚麦礼惬意地眯着眼睛看了眼单映童,“生活呢,是用来享受的。”

单映童翻白眼:“人生的意义在于拼搏。”

姚麦礼笑:“亲爱的,矛盾吗?听过那个买房子的故事没?”

“什么?”

“这是经济学的一个经典故事,90年代美国人和中国人买房,同样的经济能力和房价。美国人30岁住进去,还了30年的贷款,然后还完房贷的第二天见上帝去了,他享受了30年。中国人30岁开始攒钱,攒了30年终于买了个房,住进去第二天见佛祖去了,他只享受到一天。”

单映童瞪他:“你这是银行贷款广告课听来的吧?”

“去其糟粕取其精华,崇洋媚外是要坚决打倒的,但一味地排外自赏也不可取。如果我将美国人替换为中国A地人,中国人替换为中国B地人,你能更容易接受吗?”

“不必替换,我能理智分析问题。”口气不自觉有点小赌气小撒娇。

姚麦礼咧嘴:“我们映童很聪明呢。所以……?”

单映童抬手按开车顶的天窗让风吹进来,调整椅背角度,然后抓了抓头发,手肘支在车窗旁,一派滋润的样子,笑眯眯地望着姚麦礼:“所以,我现在开始用力呼吸薰衣草的香气,努力欣赏向日葵的美艳,不再盯着路况,将一切交给少爷你了!”说罢还拍了拍他的肩膀。

姚麦礼大笑,单映童按开CD机,竟是一张虽然华丽却不合衬情境的阿拉伯音乐碟片,她一皱眉刚要关掉,瞥见姚麦礼看了她一眼,单映童立马调大了音量。

“此情此景怎能没有音乐呢,这个……我也能欣赏,我努力欣赏。”

就在单映童努力欣赏着蓝天白云、享受着和风阳光之时,姚麦礼忽然一减速,指着不远处稀稀落落的一片果林说:“那是什么?”

单映童直起身子看过去:“这……似乎是野生的樱桃林啊!”

姚麦礼方向盘一打就拐上岔路,单映童看着他:“你干嘛?”

“你喜欢吃樱桃吗?”

“喜欢。”真喜欢。

“我也喜欢。”

姚麦礼将车开近林子,停靠到一边。他下来给单映童打开车门,风度翩翩:“亲爱的,条件有限,原谅我没有专业小贼的蒙脸头巾。不过,你愿意与我做一把鸳鸯大盗吗?”

桃味鸳鸯大盗

“亲爱的,条件有限,原谅我没有专业小贼的蒙脸头巾。不过,你愿意与我做一把鸳鸯大盗吗?”

单映童有些傻眼地下了车,不确定地看着他:“你、你真的……这,万一,不是野生的怎么办?要是有主人啊、狗啊什么的可怎么办?”

姚麦礼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领着单映童的手几大步就进了林子,他指着地上:“你看,这么多熟透掉落、烂在地里的,可见没人看顾,这林子这么不规整,散在路边哪儿都不靠着,不会是私家果园。”

他说着煞有介事地转转了膀子,叹息,“唉,这连开了几个小时腰酸背痛,看到樱桃林真是解乏啊!”言罢就举手摘下一个,随意在衣服上蹭蹭塞进嘴里。

单映童瞠目结舌:“你、你就这么就吃了!这树上好多虫子!”

姚麦礼一脸酣然:“唔!真好吃啊!有虫子说明没农药,这多难得啊,纯绿色!”他说着又摘了一个大樱桃,擦了擦递到单映童嘴边,“映童快尝尝,又甜又脆又多汁!我也就在云南本地吃过可以媲美的樱桃。”

单映童直往后退:“不、不用了,这个,你……你怎么敢随便吃来路不明的东西呢?万一、万一……”

“万一这一带20年前曾经核泄漏,土壤带毒,这樱桃能致癌呢,是不是?”

单映童囧着脸,说对也不是、说不对也不是。

姚麦礼却很是自在悠然地穿梭在樱桃林里。

太猖狂了!单映童惊叹,出国在外,她多少会有点在他人地盘上要分外规矩的警觉,这位大少爷完全都当自己家后院一样自在随意!

他不一会儿走回来,手上一捧深红色的大樱桃,一个个圆溜溜的红果实被拢在姚麦礼修长的手指间,非常的勾引人食欲。

单映童顿时觉得阳光太燥热,鬼使神差地就在他笑眯眯的注视下,拿起一个,擦了擦,又擦了擦,咬了一口。

“唔!好甜啊!”她瞪眼睛,双眸亮晶晶的。

甜脆甘甜,汁水丰厚,太好吃了!法国不流行早市,这么新鲜的水果很难在超市买到。抹泪,她都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樱桃了!

姚麦礼飞扬地大笑,将手里的樱桃一股脑儿地塞给单映童:“好吃吧!拿着,哥哥再去给摘点!”

单映童被一个樱桃收买,堕落成帮凶,紧张兮兮地到处瞭望,生怕哪里窜出条大狗将他俩扑倒。

姚麦礼久久不归,她紧张了,抱着樱桃往林子里走,看见他正举着胳膊在较高的树枝上摘果子。

他本来很高,然而跟树站一起立马显得娇小了,又是仰着脸,眼睛张的大大的,一脸认真的样子在做一件这么幼稚的事情,单映童顿时觉得刚才讲经济故事的姚公子破灭了,她几乎能想见他孩提时代一脸泥巴、到处乱窜的小样。

她压低了声音:“喂——,差不多行了吧,一会儿万一来人怎么办?我是说,即便是野生的,被别人看见也……”

“有辱国格是不是?”姚麦礼看她紧张兮兮的样子觉得好笑,也配合她小声说:“栋拐收到指示,请领导放心,立刻归队。”

然后就见他手指特灵巧地像专业果农一样唰唰唰地摘樱桃,终于“哎呀!”一声惨叫。

单映童慌了,噔噔噔跑过去:“怎么了怎么了?”

姚麦礼脸都绿了:“蜜蜂竟敢蛰我!”

单映童囧,不知道该接什么,只得说:“呃,蜜蜂怎么这样啊!”

“我捏到它了。”

“啊?”

“摘太快,它趴在樱桃上我没注意。”

“……”

单映童看看他瞬间涨红肿大的手指紧张了:“现在怎么办?这……看起来很严重,要不要去医院?”

姚麦礼本来纠结着的脸闻言立刻笑开了:“被蜜蜂蛰一下要去医院,你这不怕有辱国格了?”

“可是……这,万一,感染什么的……”

姚麦礼挥挥手,混不在意:“不会的,小儿科了。”

“这……肿这么大怎么还是小儿科!你现在什么感觉?手还有知觉吗?疼?还是麻?”

“嗳,这肿一会儿正常的,被蜜蜂蛰了都这样……”姚麦礼停下来,惊异地看着单映童,“你该不会从小到大没被蜜蜂蛰过吧?”

单映童也惊异地回视着他:“你该不会以前经常被蜜蜂蛰吧?”

“我经常啊!”

“我从没有。”

“你小时候没抓过蜜蜂?”姚麦礼奇怪。

“我抓它们干什么?”单映童更奇怪。

“那蜻蜓、蝴蝶、蚂蚱呢?”这孩子小时候怎么过的啊,难怪这么规矩谨慎。

“它们又没有针!”单映童看白痴一样瞥了他一眼,然后看看他红肿的手指,“你确定不用上医院吗?这蜜蜂尾巴上的针,如果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呢?”

“能有什么啊?樱桃汁?粉尘?”

“不是,会有害人体的,比如万一……”单映童冥思苦想。

“唔,明白了,万一这蜜蜂从南美飞过来,或者刚与一个从南非来的带有变异病毒的异性蜜蜂亲热完,叮我这一下给我种下什么致命病毒可怎么办。”

单映童瞪着他。

姚麦礼眼底有什么飞速闪过,他笑着摸摸她气鼓鼓的脸蛋:“我开玩笑的,我觉得你太谨慎了,虽然这在战争年代很值得称赞,可毕竟咱都和平这么多年了。万一的事情的确会万中有一的发生,但我不想天天为了这个万一把自己搞的很疲惫。”

他凝视着单映童:“我喜欢你认真生活的样子,真的,特别喜欢,让我觉得人生美好且可爱。可是,映童,我发现,你真的很没有安全感呢。”

单映童看看他,然后低下头,看见掉落一地的樱桃。

“樱桃都掉了,真可惜。”

姚麦礼顺应她变换话题,他蹲下来将滚落的樱桃一个一个捡起来:“不可惜,咱不抛弃它们,捡起来一样吃。”

单映童有些意外,也蹲下来拣樱桃:“我以为你会去摘新的,毕竟这么多呢,而且熟大了它们也会掉在地上……”

“据说男人最英俊的地方就是责任感,”姚麦礼抬头笑眯眯地看着她,“它们也许明天会掉到地上,可是今天我先摘了,我就得对它们负责任。”

单映童囧,责任感是这个意思吗?

她没打辩论赛之前觉得辩论靠的是巧舌如簧,正经进入校辩论赛参加培训后她才意识到,辩论的核心是逻辑。

这个姚麦礼……他的最佳辩手是靠脸得来的吧……

“你这话……很像爸妈教育小朋友的语句……”

“的确是以前我妈说的。”

单映童愣了:“你从小就很爱美吧?”

要不然为什么别的家长教育孩子都是说“乖孩子要……”“好学生应该……”他们家的模范标兵却用“最英俊”?

姚麦礼讪笑,有点不好意思,拣好樱桃站起来,把单映童也拉起来往回走:“唔,也不算吧,小时候常被夸好看,习惯了,就特受不了有人比我好看。

“那个时侯,在幼儿园,老师夸谁好看我就揍谁,而且就照准脸打。不论谁,怎么说、怎么劝都没办法,据说后来我不知道是听谁说了一句:最漂亮的小孩是不会打架的。我竟然立马不打架了,从此这话就被沿用了。”

单映童听的叹为观止,果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