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云国来使和谈,本是三日后抵达风都,将军才赶着回去。可他们行程突变,明日就该到了,公主只好亲自接待了。”

“是为两国交战一事么?”

“两国交战数年,本来我国占尽优势,可三月前大败,兵力民心俱损。云国借此机会提出议和,特地派来使臣。”

苏晚颔首,眯眼看着东方日出,那也是云国所在,云国来使……

第二十章 归途

因为云宸故意放缓的速度,四个人的行程果然慢了许多。穆旬清始终一马当先,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总会隔一段便停下让马吃吃草,自己坐下休息休息,瞥到身后共骑那二人的影子,再上马加速。

穆绵跟着穆旬清有些吃力,又不愿离苏晚太近,便夹在中间趁着穆旬清休息的时候努力想要靠近点。每次眼看便赶上了,穆旬清一个加速,又将她甩得远远的。

云宸知晓苏晚失忆,一路上经过的城镇,看到的稀奇树木都会主动给苏晚介绍一番。苏晚本就想多了解一点这世界,云宸的话她自是听得津津有味。注意力被转移,几日来纠结在脑中乱七八糟的记忆和心里那模糊不清的感情也由此冲散了许多,苏晚的嘴角不时浮起笑意。

此时天方破晓,苏晚刚刚一觉还未睡够便被马蹄声惊醒,随即与云宸一道跟着穆旬清的马步。本来脑袋还有些昏沉,朝阳红遍云霞时前方突然响起了喜庆的唢呐声,苏晚一个激灵,眯着眼往前看,果然看到一条火红的送亲队伍。

“我风国女子十六及笄便可嫁人,但一般富贵家的女子都会在闺中多养几年以示家中珍爱,因此若非家贫,许多女子十八九岁方才嫁人。”云宸见苏晚看着前方的喜娇,又开始解释起来,“且我风国民风开放,女子不必深养闺中,甚至可入朝为官。因此女子生在风国,可谓大大有福。”

“此话怎讲?”苏晚对云宸的博识还是有些诧异,他看起来也不过二十来岁,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身子还有顽疾,本以为只是一个简单的小郎中,却未料到他好似对许多领域都略知一二,随手捡朵野花都能说上许多。

“就拿邻国云国来说,云国女子十四及笄可嫁人,到了十五若还未嫁出去,有被人鄙夷之嫌。且云国女子未出阁便不可出街,那才是真正的养在闺中无认识。入朝为官便更不用说了……”

苏晚了然点头,随即又道:“你去过云国么?”

“嗯,呆过些时日。那边女子都太过柔弱,比不上我风国女子大气爽朗。”云宸说着,又轻轻笑了起来,明亮的双眼好似闪着波光的清泉。

苏晚知晓他又想到什么了,不由地打趣道:“即便是风国女子,又有几个比得上风幽公主精明大方?”

“嗯,那倒是……”云宸理所当然地笑着点头。

苏晚好奇道:“你说你走遍风国各地,那现在,是为了风幽公主留在云都?”

云宸想了想,摇头道:“不全是吧。我走遍全国,一来多多走动对我身体有益,我也极喜爱各地风土人情。二来幼时与妹妹失散,多年来都想找到她的踪迹兄妹团聚。云都贵人云集,消息灵通,我才时常过去。遇见公主后方觉该有自己的一番成就,如此,寻起亲来也方便许多。”

“公主如此器重你,为何不让她帮你?定是事半功倍。”

“私人小事,怎可麻烦公主?”云宸又笑道,“且近日我已经找到点头绪,相信不过数月,便能找到妹妹了。”

云宸笑着说话时,声音便好似和煦的风,听在人耳里,暖在人心里。苏晚不由地为他高兴,本想问他二人为何失散,转念一想,定是发生过不幸之事,此时说来扰人心境,且那是云宸的私事,不好过问。

“苏姑娘看,前方便是虞城。”

送亲的队伍刚好与他们在转角处擦肩而过,苏晚和云宸的对话使得二人的马匹慢得与人步行速度相差不远,苏晚放眼看向右侧面的一座大城,只看到各色参差不齐的房顶。

“云宸,虞城首富,你可听说过?”苏晚忍不住开始打听,以前她对着穆旬清如面对敌人一般,平常话自是不敢问。后来穆旬清对她好了些,她又怀疑其真假,既然怀疑,从他那里得到答案也是无用。再到现在,她弄不清自己与穆旬清的过往,也计较不出自己与他的感情,对着他多半时候都是无言。反倒是在云宸面前,尽管他是公主的人,可始终对她坦荡。她便也没有多少顾忌,想问便问了。

“林家?”云宸想了想,和声道,“林家为虞城首富实属走运。十二年前楚家突然覆灭,南北商业上的往来也断了最关键的一环。传闻楚家商铺布满风国,楚家一倒,许多从商者大受打击,纷纷转行。皇上首次发了鼓励从商的一系列条例,特别是南北这条商线,虞城恰好在风都与岭南之间,因此大大获益。林家几年前开始大肆收购虞城店面,陆续向周围小城扩散,大吞小,富吃富,只有越来越富的道理。”

苏晚微微颔首。如此说来,林家首富也不是苏家骗她,可既为首富,为何要娶她这个容颜丑陋没有过往身份可疑的女子?回想婚礼上林老爷的态度,也不可能当时才知道自己的容貌,反倒是那林之轩,应该是事先被瞒住了……

“那苏家呢?”苏晚继续问道。

云宸轻轻笑了一声,假意咳嗽道:“咳咳……其实我凡事只是略懂皮毛,就是最表层那点东西。首富我是知道,或者最穷的我也知道,可第二富第三富什么的,我就……”

云宸话未说完便被前方突然而来的急促马蹄声打断,苏晚正听着,抬头见穆旬清向着他们急速驰来。

还未反应过来,苏晚便被穆旬清拉下马放在他身前,随即一抽鞭,缓冲都没有再快速调头向前。

苏晚刚刚还放松的神经突然紧绷起来,僵着身子,一时还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加速,微怒道:“你这又是做什么?”

“你二人那是骑马还是骑龟?由着你们的速度,怕是十天半月都回不了风都!”穆旬清一声冷笑,扬起马鞭,狠狠抽下,马速又快了许多。

疾风刮面,苏晚眼几乎快睁不开,也不与他多争,好在这几日与云宸一起也算是休息了一番。

穆旬清不再停下休息,一直快马加鞭,一行人的速度明显快得多,两日不到便停在将军府前。

穆旬清率先下了马,刚走了两步又想到什么,回头定定看着苏晚。

苏晚心中微微一抖,他看着自己下马作甚?顾不上那么多,她两手一撑,身子即便疲惫,也还算灵活,顺利下马。

侧身时不经意间瞟到身后的穆绵,水亮的杏眼里尽是怨恨,苏晚感觉背上迅速窜起一股凉气。这一路看下来,穆绵与穆旬清之间很是奇怪,说他兄妹二人感情好吧,穆旬清几乎视穆绵如无物;说他们感情不好吧,穆绵一路紧随,那双眼几乎未离开过穆旬清,不似普通兄妹……

便是最后这个认知让苏晚全身一寒,穆绵看着穆旬清的眼神,分明是爱恋,而看着自己的,像嫉恨……

“穆将军,公主特地嘱咐,三日后云国使臣离境,还请将军入宫赴宴相送。还有……”云宸瞟了一眼苏晚,对穆旬清客气道,“公主说想念苏姑娘,请将军一并带上。”

穆旬清闻言,面色微变,随即垂下眼皮,颔首道:“有劳云公子转告。”

语罢,转首拉住苏晚的手往府内走。

云宸见到穆旬清的动作,扬了扬眉,笑得更欢,拱手道:“那在下先行一步,三日后戌时,将军莫让公主久等。”

穆旬清脚步滞了滞,未再回头,拉着苏晚一路向前。穆绵跟在身后,满身灰尘,面上都黑了几分,见着穆旬清和苏晚的背影,眼眶瞬时红了一圈。

“公主为何又要我进宫?莫要又窜出什么刺客以我来挡,或者说什么我与刺客一伙的话来。”

穆旬清不答,苏晚有些气恼道:“我不记得往事,不代表可以任你们玩弄!就算曾经欠你们的,也不代表如今我该被动的接受你们所谓的惩罚所谓的安排!今日你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休想我配合你!”

穆旬清仍是不语,紧紧扣着苏晚的手,拖着她到了房内,反手关上门。

四周突然静下来,穆旬清刚刚还冷然的眼神,对上苏晚质疑的眼,又柔了几分。

“你为何不肯信我会护着你?”穆旬清伸出手,想要触上苏晚的脸。

苏晚后退几步避开。穆旬清的手便僵在空中,修长的手指干净爽利,带着厚茧,却很是白皙。

“你不是要我生不如死么?凭什么让我信你?”苏晚再退一步。她与穆旬清之间,自从皇宫之行便变得越来越怪异。

她记起以前的一些事,反倒更加看不透他。初时对他的印象和梦里的他截然不同,致使如今的他糅合了两个极端,让人辨不清真假。隐约记起的背叛让她对他有着不确定的愧疚,想到他之前的残忍伤害那愧疚又烟消云散,而且,她始终无法相信他还如之前那般爱自己。

穆旬清僵直的手慢慢垂下,眼里闪动的暗流,好似春日瞬间枯萎的青草,颓败无光。苏晚欲要关门逐客,穆旬清两指一动,封住她的穴道。

苏晚心中一紧,身子无法动弹,嗓子也发不出声音来,警戒盯着穆旬清。接到苏晚的眼神,穆旬清脸上的表情更是寡瑟,两手抱起她,放她在铜镜前坐下,一手抚上她的长发,拆开发髻,拿起桌上的木梳,竟慢慢替苏晚梳理长发。

苏晚心中腾起一股异样的,不知名的情绪,替代刚刚的警觉,使得她浑身莫明地躁动起来。

穆旬清梳理着苏晚的发,眼神幽深,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宛宛,以前我想,若能每日替你束发挽髻,定是这世上最幸福之事。”

苏晚的心跳登时漏了一拍,只听到穆旬清温柔的声音,却看不见他的表情。

穆旬清一下下的梳理,动作生疏,却有条不紊,在桌上选了支蝴蝶珠钗挽起她的发,随即弯起身子,从袖间拿出一条帕子,细细擦拭她的脸。

四目相对,苏晚的心跳莫名加速,大力呼吸都不敢,只略略看着他,想要低下头避开穆旬清的直视。毕竟,她这满脸的伤,惨不忍睹。

穆旬清却好似毫不在意,仍是轻笑着,明明看着苏晚,眼里却蒙上浓重的雾气,找不到两眼的焦距。他一手用帕子擦拭苏晚的脸,一手抚上她的面颊,微微笑着低声道:“我可告诉过你?在皖溪边第一次见你,你对着我笑,我便再也放不下……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

穆旬清满面柔色,擦净苏晚的脸,拿起桌上的眉石,小心翼翼替苏晚描眉,声音如清凉的湖水一波波泛开,“宛宛,你在将军府里六个月,我从未怀疑过你的身份。你不说,我便不问。你喜静,我几乎遣散府里所有家仆。你用过的菜肴,但凡伸筷超过三次的,我都记得。你偶尔喜欢舞剑,我除了满院的花给你空出地方。那次说到玄敛剑,我记得你眼里的光亮。我花了一月有余的时间才找到那剑送你,却未见你用过一次。呵,不,用过。在断炎山用过……”

穆旬清嘴角弯起,轻轻笑着,像凌晨的小花站了露气,带着微微湿意,“我记得是它将我刺下断炎山顶……”

苏晚听着那话,呼吸越来越沉,一股气息哽在喉间,如何都吐不出来,哽得鼻酸了眼红了,却只能怔怔地看着穆旬清。

“你说想去塞北,我向皇上自请去西北驻守边疆。那样,便能时常见到你……”穆旬清自始至终都在笑,眼角弯起,眸中光亮点点,刺疼苏晚的眼。她觉得那笑容,好似要泛出水来,渗出血来……

“可那都是以前了。”穆旬清放下眉石,捋了捋苏晚的刘海,“你上次问我为何穿紫衣,又问我是不是小哥哥,对么?”

苏晚睫毛重重抖了下,等着穆旬清的下话。

穆旬清站起身子,看着斜照入窗的夕阳,侧脸一片萧索,“你的小哥哥,喜穿紫衣,对么?”

苏晚的心狠狠一沉,他居然猜到了……

“我穿紫衣,因为有一次你对我说,或许紫色比玄色更适合我。我穿了,你笑了。”穆旬清好似正看到“宛轻尘”对他笑,眼中映着夕阳金黄色的芒光,清亮无比,随即他面上的笑僵了僵,“如今想来,或许你从未爱过我。你爱的,不过我的一袭紫衣……”

夕阳未散,穆旬清眼里的光亮却蓦地黯淡下去,垂下眼皮掩住,转过身去抬步离开,一面低声道:“风幽公主频繁招你入宫,无非是想试探你我之间可还有情。无论她说什么,你一口咬定自己是苏晚,不记得往事便是,其他我会处理。”

穆旬清已到房门口,拉开门,绯红的夕阳铺了满地。

“以前的事,我也会忘了。半月后,迎娶风幽公主。”

苏晚身上被封的穴道,半柱香的时间便没了作用,可此时她看着夕阳拉长的影子,听到房门渐渐阖上的声音,莫名其妙地流了满面的泪。

第二十一章 意外

穆旬清自说了那番话后,未再来找过苏晚。府上本来照顾苏晚的人仍是络绎不绝,“姑娘”前“姑娘”后的不敢怠慢。。

想起上次在客栈中听人议论穆旬清兵败,说是朝廷将原因封锁得严密,苏晚始终未想明白,朝廷为何不将“宛轻尘”背叛一事公诸于众。倘若解释清楚了,给百姓一个交代,也可稳定民心,给穆家挽回一点颜面。

不过,再仔细想想,她只是记得自己将穆旬清刺下悬崖,若说主将一死便全军覆没,未免有些夸大穆旬清的作用。且其中原委,连穆色这个穆家人都毫不知情,败兵一事恐怕还有玄机。

“宛姐姐,怎么了?”穆色在苏晚身边,见她若有所思,推了推她。

苏晚回过神来,瑟瑟地笑道:“没事。色 色,要不你带我去外面走走?以前我也在将军府呆过,或许能记起点事情来。”

穆色白嫩的小脸上闪过了然,乖巧地点头,拉住苏晚的手道:“走吧,我带你出去。”

“色 色,你大哥……这几日在忙些什么?”苏晚还是忍不住打听起穆旬清来,既然是云宸替风幽公主传话,可见这几日他不会入宫。

“不知道……”提起穆旬清,穆色有些郁郁道,“他已经在书房中呆了两日了。连尹天都不让进去,我就没敢过去了。”

苏晚想了想,又问道:“那穆绵呢?”

“二姐姐?前日她随你们一道回来,和大哥吵了一架便走了……”穆色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靠坐在走道的矮栏杆上,看着飞舞的蝴蝶轻轻叹了口气。

“吵架?你知道原因么?”

苏晚想着穆色不知兵败缘由,或许是因为年纪太小,穆绵好歹已经及笄,从她之前对自己说过的话来看,应该是知晓一二,从她那里套话也不算困难,可她居然还会与穆旬清争吵?

穆色转过头来,有些不安的瞥了一眼苏晚,伸手扯了一把廊道下灌丛的叶子,揉捏着犹豫道:“宛姐姐……你知道,大哥要成亲了么?”

苏晚眉眼一跳,顿时明白了,点头道:“他上次与我说要娶风幽公主。”

“你……”穆色水漾的眼里浮起不解,“你不难过么?”

苏晚心下一紧,难过么……

她记不起自己对穆旬清的感情,难过无从说起。只是念及此事心中便空荡荡的,像突然被人挖走了一块,有些空落的慌张。

“所有人都说我背叛过穆家,也只有你还对我好了。既然背叛过,你大哥另娶他人也是正常,且风幽公主身份高贵,能娶到她,也是你大哥的福分。”苏晚捏了捏穆色的小脸蛋,轻轻笑着道。

穆色有些不解,拉着苏晚向前走,将另一只手上的残叶扔了出去,低声道:“虽说覆水难收,破镜难重圆,宛姐姐,其实倘若你肯争取,这些……都不难的,为何你不愿呢?”

穆色的手小小软软的,捏在手里嫩滑软细,苏晚闻言有些黯然,有些事情未亲身经历过如何能懂?在穆色看来,都是她与穆旬清琴瑟和谐的记忆,可在她看来,大部分的……是穆旬清如何伤她的记忆……

那般残忍的对待,现在让她去争取他对自己的爱,她做不到。

“色 色你还小,有些事情不明白。”苏晚揉了揉穆色的脑袋,轻声道:“你带我去看看你爹好么?”

穆色诧异看着苏晚,喏喏道:“你怎么知道……”

“不能带我过去么?”苏晚略有失落的笑在面纱的遮掩下隐隐勾显。

穆色忙摇头道:“不是。宛姐姐,二姐姐说是你给爹下毒,其实……不是吧?你没下毒对不对?”

苏晚听到这话,耳边好似响过一声惊雷,怔怔地站在原地。

穆色清亮的眼里泛起些许焦急,“你只是会武功而已,怎么会毒术呢?你和大哥那么好,怎么会毒爹呢?你连一只小鸟都舍不得杀,怎么敢杀人呢?”

穆色一面说着,一面恳切看着苏晚,想要得到她的肯定答复。在他看来,这个世界只有好人和坏人,他的宛姐姐温顺善良,当然是好人。既然是好人,又怎么会做坏事?可是穆绵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及,甚至大哥对她的态度使得他开始自我怀疑,不愿承认自己以前的认识是错的,从而迫切得到苏晚令人安心的答案。

可苏晚却好似没听到他的问话,被他拉住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蹲下身子,抚上他的小脸,喃喃道:“色 色,你爹不是被气得生病了?”

在客栈中,她是听人这么说的……

“果然不是你下的毒对不对?”穆色双眼一亮,二姐姐以前便经常诬陷她,每次都被她戳穿,这次肯定也是诬陷!只是宛姐姐失忆,才会无法与她辩驳……

苏晚沉默,她无法回答,尽管她很想笑着拍拍穆色的脑袋,说不是她下毒。

“罢了,我们回去吧。”

二人已经行至一处幽静花园,正在园间小道上,苏晚突然拉住穆色的手,不愿继续前行。

穆旬清说找到虚还丹便放过她,他想要虚还丹是为了救老将军,意味着倘若老将军无事,他便会放过自己……

之前她是这么推论的,所以她想去看看老将军的病情。可穆色说他是被人下毒,而下毒之人很有可能便是自己,去看一个许是被自己害得奄奄一息的老人……苏晚觉得有些不自在……

穆色没在苏晚那里得到肯定答复,也有些郁卒。听到苏晚的话,他也不想多问了,闷闷点头,打算带她往回走。

“穆三公子!”

穆色刚刚转身便听到有人唤他,回头便看到云宸穿着宝蓝色的袍子向着他大步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

“云哥哥,你怎么来了?”穆色对云宸印象还算不错,脆生生问道。

“公主找到些上好解毒药材命我送过来,可没有将军的令牌,侍卫都不准我进去,刚好瞧见你,你先收下吧,将军好像不见外人。”云宸脸上仍是浅浅的笑,带着阳光的和煦。

穆色犹豫了下,接过云宸手里的匣子,转身对着苏晚道:“宛姐姐,我这会去找大哥,你先随云哥哥走走。我马上回来,免得云哥哥久等。”

这东西能不能收,还得问问大哥。穆色说着,捧着匣子快步向前。

苏晚收回看着穆色的眼神,对着云宸略微笑笑。

云宸笑容更甚,“苏姑娘休息了两日,身子可要好些了?”

“嗯。”苏晚低眉浅笑,随即想到穆旬清与风幽公主的婚事,抬眼看着云宸,欲言又止。

云宸倒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一面往花园深处走着,一面回头淡淡笑道:“苏姑娘可是知道穆将军与公主的婚事,所以想问我?”

园内有一处凉亭,临湖而建,苏晚跟着云宸慢步到凉亭,迟疑道:“你……不会难过么?”

这是刚刚穆色问她的问题。她想,倘若真心爱一个人,知晓他要与旁人成亲,定是十分难过的吧。

云宸拧着眉头,想了想道:“我早就知道公主会下嫁于将军,此事在公主及笄礼之后便已定下。”

苏晚认真看着他,等着他的后话。云宸却突然笑起来,略有病态的脸上显得格外明媚,问道:“苏姑娘觉得,你真心想待一人好,会是什么样子?”

云宸两眼像是湖面闪烁的波光,看着苏晚,莫名的闪耀。

苏晚看着湖面上飘扬的柳絮,随着风儿飘飘洒洒,不由露出一抹轻笑,“若真心待一人好,该是随他喜而喜,随他忧而忧,没有束缚和羁绊地……希望他幸福吧……”

“若你得不到任何回应,而他也不再需要你,你会离开么?”云宸持着凉亭里的茶壶,到了杯茶水,抬眼扫向苏晚的瞬间,眸光突地深邃起来。

“会。”苏晚仍是看着湖面,几乎没有考虑地回答,如本能一般。

云宸拿起茶杯,喝着茶水,两眼弯起好似月芽。

苏晚回首问道:“你要走?”

云宸垂下眼睫,未做回答。

苏晚继续问道:“你不找妹妹了么?”

“找到了。”云宸放下茶杯,叹口气道,“可惜她不愿随我走。”见苏晚不解,云宸继续解释道:“我与她失散时,她不过两三岁的年纪,自是记不得我。她由人抚养长大,感情颇深,不愿离开也是正常。”

苏晚了然地点头,抬头正好见到穆色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他到了凉亭前停下,理了理衣襟,因为速度快了些,小脸泛起粉嫩的嫣红,对着云宸道:“云哥哥,大哥说多谢公主,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云宸笑着给穆色擦了擦稀薄的汗珠,微微咳嗽了两声,拱手告辞。

“色 色,你跑那么急做什么?”苏晚拉过穆色,替他打理好有些缭乱的头发。

穆色在苏晚身边坐下,嘟囔道:“我走着走着,突然想到云哥哥是公主那一边的人。虽然云哥哥是好人,可万一他听了坏公主的话怎么办?公主又不喜欢你……我越想越担心,就跑了起来啊。”

苏晚眼窝一热,抱着穆色在她膝盖上坐下。清风吹过,拂散她眼里的雾气,最干净的,是孩子的心思。可有朝一日,穆色也知晓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还会这般护着她么?

夜幕降临,繁星点点。

今夜又要入宫,苏晚心中忐忑,却也未表露出来,任由几名丫鬟替她换装挽发,掩上面纱。穆旬清进屋时只淡淡看了她一眼,不带任何情愫的一眼,在桌上放了一个小瓷瓶,平静道:“每日一粒,可推迟噬心散发作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