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就追他了,他真的特别好追,我就约他吃了三次饭,而且每次都是他买的单,他说怎么可以让女生买单,他好绅士的。”

“第三次吃完饭,我就和他表白了,我俩就在一起了……今年是我俩在一起的第六年,他说等到明年就和我结婚,我和他之间,没有七年之痒,只有新婚之约。”

“可是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赴这个约了。”

朝夕不太擅长安慰人,此刻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小真吸了吸鼻子,喝了一口水之后,问道:“朝夕医生,你呢,你和陆检察官是怎么在一起的?”

朝夕:“就那样在一起了。”

“……我可能问的不够详细,我换个方式哈,你和陆检察官是怎么认识的?”

“他是我哥哥的好朋友。”

“我把你当哥哥你却想上我?”小真狡黠一笑。她脑洞很大,思维发散,说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气氛缓和不少。

又聊了一会儿,小真拿着手机和男友聊天。

朝夕看了眼手机,陆程安给她发了条消息,问她手术什么时候结束,他过来接她。

朝夕回他:【得到凌晨两点了,你别来接了,我和陈医生说了,我今晚手术完不回去了,待会科室里就我一个人,不能走。】

陆程安:【就你一个人?】

朝夕:【嗯。】

陆程安:【所以你在暗示我什么?】

朝夕:【。】

朝夕:【要去手术室了。】

陆程安:【亲一下再走?】

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朝夕的唇角牵起一抹笑意。

她靠着床头,放在床上的脚慢慢屈起,手背接触到大腿的时候,像是突然找到了着力点,手骤然无力,手机从掌心滑落。

手机仍旧在震。

但她已经没有力气去看了。

朝夕看着眼前的手,几个小时前沾上了血液。

她装了一个白天的冷静和镇定,可到此刻,似乎再也装不下去了。

过去的这么多年时间里,她与生死交战的次数并不少,五岁遭遇绑架,枪头抵着太阳穴;国外这些年治安很差,局势动荡不安,她被抢劫过,也被人堵在死胡同里过。可即便再糟糕的处境,她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的害怕、焦虑、惶恐不安过。

这一切,

都是因为他。

陆程安。

他那么好的一个人。

她好不容易才和他在一起。

她真的好不容易,才过上这样的生活。

她不想死。

她真的不想死。

而小真突然喃喃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的那么不幸……被传染了,你不也说了这病的死亡率在百分之五十到百分之九十吗?那么倒霉的话,那我应该也没多长时间了吧……”

她突然一个鲤鱼打滚从床上坐了起来,扯了纸笔趴在床头写东西,边写,边碎碎念着:“银行卡密码、支付宝密码,还有我之前存的定期……”

俨然在写遗书了。

而她确实也是在写遗书,吩咐后事。

房间静谧,只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响起。

突然,小真问道:“你不写吗?”

朝夕摇头。

“你没有什么话要和你家里人说吗?”

“……”

“那陆检察官呢,你没有什么话要告诉他的吗?”

朝夕缓缓从膝盖里抬起头来,她的手紧了紧,抱着双膝,下巴搁在膝盖上。半盏夜灯水纹荡漾,影影绰绰的光线落在她的脸上,照出她此时隐晦难测的神情来。

·

陆程安在给朝夕打电话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了。

原因很简单。

梁亦封接到了回院做检查的通知,并且事情的来龙去脉,以短信的形式发送到了他手机里,院里模糊了疑似感染的医护人员的名字,护士梁亦封不清楚,但医生,今天下午值班的就三个人。

王主任,梁昭昭,以及朝夕。

王主任带着科室的人做检查去了,梁昭昭在群里回了个“收到”,神外的群里,一直保持安静的,只有朝夕。

疑似感染的那位医生。

是朝夕。

陆程安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几乎是疯了,起身就往外走,好在季洛甫及时拉住他,“你要干什么?”

“去医院。”

“你去医院干什么,你能干什么?”季洛甫冷着脸,说,“她已经被隔离了,隔离的意思是什么你知道吗,就是不允许任何人进去,等到确认她没有任何生命危险,才能出来。你这会儿过去是想要干什么?”

陆程安竭力克制住自己此时的情绪。

他额上的青筋都迸发了出来,声线紧绷:“我要看看她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医院不是说了吗,她现在很好。”

“我必须要见到她!”

“陆二,你需要冷静一下。”

“冷静?”陆程安垂着眸,骤然冷笑出声,笑声阴沉,令人不寒而栗,他脸上分明是没有任何情绪的,但周身的气场,低沉又阴鸷,毛骨悚然。

“出事的是朝夕,不是别人,你要我怎么冷静?”

“朝夕是我的妹妹。”季洛甫说,“我的担心不比你少。”

“朝夕。”

陆程安垂着的眼眸掀动,面无表情的脸上隐约有了裂缝,他嗓音很低,又轻,压抑着盛怒,说,“她是我的命。”

“……”

过了那个劲,陆程安也冷静不少。

他走到一边沙发上坐下,给朝夕打电话。

电话中,二人的对话一如往常,她不说,他也没有问。

电话挂断之后,手机从他的手心脱落,他弓着腰,众人坐在餐厅里,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在影影绰绰的灯光中显得尤为落寞,又无措。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过了好久。

众人就看到他动作极为缓慢地低下头,把头埋入掌心中。

过了好久。

就看到陆程安抬了抬头,他的嗓音变得粗嘎低哑,嗓子里像是含了沙似的,“我就在外面看看她,绝对不进去。”

梁亦封和季洛甫对视一眼。

梁亦封:“嗯,我带你过去。”

车厢内尤为安静,气氛低沉阴郁。

陆程安上车之后就阖上了眸,双唇紧紧地抿着,过了会儿,他拿出手机,手机的光冷白,照在他的脸上,更衬的他神情冷凝。

梁亦封没问他在给谁发消息。

但这个时候,能让他搭理的,似乎只有朝夕了。

快到医院的时候,陆程安说:“她把我屏蔽了。”

梁亦封没说话。

“也可能,是她手机关机了。”

朝夕住的那一层都严禁外来人员入内。

外面的保安看到梁亦封身边带了个非医院的医护人员进来,面露难色:“梁医生,我们也只是听上面做事的,你别为难我们。”

梁亦封:“我不为难你们,他就在走廊上站着,你们在这儿就能看到。”

“可是……”

“算了,别为难他们了。”陆程安拿出手机,给梁亦封拨了个电话过去,“你到时候开个免提,让我和她说说话。”

梁亦封:“嗯。”

陆程安转身进了消防通道。

梁亦封缓缓走近朝夕所在的隔离病房,免提打开,房间内响起的声音隔了层门板,声音被含糊几分,但能听清。

免提打开,陆程安听到的,正好就是小真问出口的那句话。

“那陆检察官呢,你没有什么话要告诉他的吗?”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朝夕许久未出声。

她对着这无尽的夜,视线放空,渐渐地,脑海里如走马灯般涌现出许多场景。

她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他们只那样遥遥相望,沉默的对视之后,又不动声色地将视线转开。

她面色淡然,似无事发生过。

可只她自己知道,她的心脏跳的有多猛烈。

她想起在比利时重逢时,陆程安站在她的对面,风将她头上的纱巾吹走,红色的纱巾漂浮在空中,忽上忽下。

最后,落在他的手心。

纱巾被他抓住。

她有一瞬间的怔忡。

身体里代表着情|欲的那一部分,似乎被抽空。

他抓住了她的欲望。

她想到在布鲁塞尔,他站在她的对面,桃花眼笑的深邃又迷人,带着明目张胆的勾引,嗓音被风吹散了几分,落在她的耳里,温柔又缱绻,似含春色。

“我好像对你一见钟情了。”

多年未见,即便骄傲如他,也变得小心翼翼,揣测用词。

生怕她拒绝,生怕她把他推开,生怕她再一次地从他的世界里跑开,于是留有余地地,加了“好像”这么一个模棱两可的词。

可是他到底是骄傲的。

把她压在墙边,眼里是吞噬夜色的黑,是想要将她也要独自占有的深浓欲望,是压抑着薄怒,对她说婚事一直存在。

他步步紧逼,她节节败退。

陆程安……

这一个即便从旁人耳里听到他的名字都会令她心尖一颤的男人,在她情窦初开的年纪,闯入他的心里。

她讨厌过他,埋怨过他,也曾试图放弃过他。

可再怎么说服自己,她仍旧喜欢着他。

喜欢他清淡冷峻地穿着制服时的模样,喜欢他在法官上一身正气肃然的冷肃模样,喜欢他靠近她,勾着她的下巴眼眸含笑时的漫不经心,喜欢他脸色阴沉,对旁人宣示主权时的霸道模样。

她是那样的喜欢他。

喜欢到。

就算人生再来一次。

就算她再经历十年的奔波。

她仍旧还是,喜欢他。

也,只喜欢他。

十年再苦再难熬又如何,反正我以后会遇到你。一个,能够填补我人生所有遗憾和苦难的你——陆程安。

可是,如果我真的要离开这人间?

如果我真的那么不幸,要离开这人世间,要离开好不容易才遇到的你身边……

朝夕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过了好久。

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又很艰难:“我会对他说……忘了我。”

尾音在空中戛然而止。

话音落下,她眨了下眼。

眼泪就这样落了下来,一颗两颗,接着就是数不清的悲伤与无望,铺天盖地般地卷席着她。她的心像是被人死命揪住一般,难受的……

像是要死掉了一样。

……

……

“一辈子都只能,记得我。”

“这辈子,我都会记得你。”

可当时的她太贪心,贪心到她以为她会陪他到天荒地老,于是和他定下约定,“你这辈子,都不能忘了我。”

当时花也好月也圆。

陆程安望着她,眼里是满腔爱火,纵容又宠溺地看着她。

可这时的她,眼底万物泯灭。

如果,如果我真的要离开了。

那么拜托你。

忘了我。

永远永远,都不要记得我。

你鲜衣怒马的人生,不应该有一丝遗憾与意难平。

所以,陆程安。

忘了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完结,真完结,没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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