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南钧摇了摇头:“陆眠,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故意输掉比赛是不可能的,我只需要你现在跟他提分手,然后来我的身边。”他盯着陆眠苍白的脸颊,心里升起了一股怜悯之意,无奈地叹息了一声:“眠眠,想想吧,陆氏集团,上百亿的资产,你父亲毕生的心血,只换两个字而已,跟他说分手,你还是陆氏的小公主,陆时勋,还是原来的陆时勋,我会送他去国外,接受最好的治疗,让他恢复如初。”

他走到陆眠身后,伸手亲昵地环住了她,陆眠身形一僵,正要推开他,傅南钧已经从她的包里,摸出了手机。

陆眠的心,一片冰凉,眼泪顷刻决堤…

傅南钧早已经拿捏住了她的软肋,就算陆氏集团打动不了她,但是她的父亲,她不能不考虑,傅南钧…是可以帮到她的人…

陆眠哭得背影一抽一抽的,傅南钧心疼地拿纸巾给她擦眼泪,无奈地摇头:“你这样难受,我也难受,不哭了好不好?你现在还小,等以后就会明白,爱情在我们漫长的生命长河里,只是很小的一件事。”

“他不会…”陆眠抽泣着,哭得像个孩子:“他不会…比赛是最重要的…”她语无伦次已经说不清楚。

“他会不会被影响,是他的事,你说不说,又是另外一回事。”傅南钧在她耳边循循善诱,就像个温柔的兄长,说的话却是让人毛骨悚然:“很少有男人,让我这样嫉妒,那个Eric啊,我真的恨不得,立刻让他下地狱。”

要怎样毁掉一个骄傲的男人,傅南钧想着…无非就是抢了他的女人,再掐灭他的梦想。

傅南钧已经替陆眠擦干了眼泪,柔声道:“乖,别哭了,不要让Eric听出什么来,不然我可不会兑现诺言哦!”

陆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激动的情绪。

傅南钧已经将电话拨通,递到了陆眠的手里。

很快,电话接通了。

“眠眠,明天比赛。”徐沉的声音率先传了过来:“想好哦,真的不过来?”

陆眠深长地呼吸着,鼻尖很红,张了张嘴,话梗在喉咙里,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跟我闹脾气呢?”徐沉自顾自地说着,语气里满是宠溺:“我就说,哪有这么识大体的女人,你这臭丫头,骨子里小气的很…”

“丫头,这次比赛后我会好好补偿你的,让我想想,你这么贪吃,请你吃肉好不好?”徐沉轻轻一笑,似乎说着还上瘾了:“请你吃Eric好不好?”

“丫头,不说话我真的生气了。”

“徐沉…”陆眠艰难地叫出了他的名字,听到她声音不对劲,徐沉立刻换了一副腔调:“出什么事了?”

“我们…”陆眠用尽毕生的力气,也没有办法对他说出那两个字,她尽可能地让自己冷静下来:“我们…”

然而就在这时候,陆眠突然感觉,一双手握住了她的手,她惊讶地低头,看到陆时勋的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指头,他的眼睛紧闭着,血压在不断地升高…

他握得那样用力,那是来自父亲的力量…

“丫头。”电话那端徐沉有些急躁地问道:“怎么了?”

“明天的比赛,好好打,我会在直播平台看你的。”陆眠强忍住喉咙里的哽咽,说道:“好好打,我的Eric是要成为世界冠军的男人啊!”

徐沉松了一口气,继而说道:“死丫头,我可记住这次了,等比赛完,看我不修理你。”

“Eric,我是多么幸运…”她流着泪,喃喃道:“有你啊!”

“现在知道了,哼。”

“早点休息。”

“嗯。”徐沉那边闷闷地应了一声,挂掉了电话。

第49章

傅南钧的脸色,很不好看…

重重地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他微微抬起下颌看着陆眠:“为了这个男人,连父亲都不要了。”他冷笑一声:“陆眠,你究竟是痴情呢,还是无情?”

陆眠的眼泪再度无声地滑落,她大口地哽咽哭泣着:“我会…我会送我爸爸去更好的医院…Eric有钱,他会帮我的…”

“陆眠,一个职业选手而已,我傅南钧真的想要毁掉一个人,方法有很多种,但是我要告诉你,你今天做出这样的选择,他会为此付出十倍的代价,别说我没给过你机会。”他说完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

第二天的下午,嘱咐护工照顾好陆时勋,陆眠去了网吧,昨天傅南钧说了那些话,然后气急败坏地离开,她一夜没能安睡,生怕徐沉出点什么事情,现在看到徐沉出现在会厅,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始赛前预热,她悬在半空中的一颗心才重重地放下来。

比赛很快开始了,这场最终决赛,走到这一步,双方的实力都不会弱,所以战局打得非常焦灼,即使是到了后期,也依旧很难看出究竟哪一方有比较明显的优势,直到最后,野区埋伏的徐沉突然窜出来偷掉了对方打下来的最后一条小龙,全队加持攻击力,最后一波,屏幕上显示敌方全灭的那一瞬间,陆眠整个人都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不仅是陆眠,整个网吧几乎都已经沸腾了起来。

赢了!

他赢了!

LPL总决赛冠军!以最高积分顺利进入世界总决赛!

在游戏结束的那一刻,King的队员们起身相互拥抱,就连一贯矜持的孟瑶光,也抑制不住激动地心情从座位上一跃而起,大洲直接将景桐给抱了起来,景桐一脸嫌弃地推开他。

而相比之下,Eric显得非常平静,静静地站在电脑前面,目光沉着而柔和,不知道在想什么,倏尔,他突然望向摄像镜头,摄像师也非常会抓角度,给他来了一个脸部特写,Eric笑了,沉淀着无数个日夜颠倒的艰辛与汗水,那个微笑很重,也很轻,足以让全世界为之着迷,为之尖叫。

一个关于Eric的神话就此诞生…

他的时代,来临了!

-

陆眠回到医院,陆时勋已经醒了过来,虽然还是说不清楚话,但是他的眼神没有那么浑浊,清晰了很多,陆眠握住他的手,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和喜悦,告诉他徐沉成功了,她知道,就算此刻陆时勋不能说话,但是他的眼神告诉她,他心里都明白。

晚上陆眠陪陆时勋聊了好久,她一个人说,他听着,也不困,她把大学发生的很多有趣的事,都给陆时勋讲了一遍,以前打电话,总是陆时勋教育她,她乖乖听着,很少给父亲讲起自己的生活,现在,全都补上了。

次日清晨,陆眠睡在医院小床上,迷糊着还没醒来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叶蓝打来的。

电话里,是叶蓝嚎啕大哭的声音。

陆眠的心猛地一揪,坐起身:“怎么了?”

“Eric,出事了!”

陆眠站起身只感觉眼前一花,脑子缺氧一片空白,她又往床边靠了靠,站定住身子。

颤抖的手打开微博,首页铺天盖地,全是Eric的信息,几个大字惊心动魄,宛如铁锤,猛力地敲打着她的灵魂,一下又一下,让她魂飞魄散。

“Eric醉酒伤人,或将面临禁赛处理。”

“King被取消保送世界赛资格。”

恶意伤人…取消资格…

几张粉丝拍下来的图片,画面背景是在一个喧嚣的酒吧,照片里,头破血流的人,陆眠能认出来,是傅南钧。

FG的最大股东,傅南钧。

两个人是如何发生矛盾,无论是媒体记者还是粉丝都在猜测,但是很快,原因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Eric动了手,而且下手非常狠,众目睽睽之下,一酒瓶子直接敲他脑袋上,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能做出这种要命的事。

Eric已经被刑拘,陆眠无论如何都联系不上他。

LPL主办方那边最新通告已经出来,撤销King的冠军资格,同时也取消其保送世界赛资格,冠军之位由积分第二的FG取代。

最后一条处理意见,将陆眠彻底打入冰窟。

“Eric,禁赛三年。”

电竞史上,从来没有任何一个队员遭受过如此残酷的惩罚,禁赛三年!三年的时间啊,相当于已经掐断了他职业的梦想。

-

昨天晚上,傅南钧的话再度回响在她的耳际:“他会为此,付出十倍的代价…”

十倍的代价…

意外的是,陆眠现在已经哭不出来,眼睛干干的,心也是干涸的…她嘱咐了护工这两天好好照顾陆时勋,然后一个人打车去了机场,买了最近出发的航班机票,直飞上海。

King俱乐部里,茶几上摆满了啤酒瓶,景桐和木天宿醉未醒,孟瑶光给陆眠开了门,让她进来。

一进门,陆眠就能够感受到里面萧瑟的气氛,所有人心里,都不好过,一夜之间,从天堂到地狱,这落差,任谁都无法接受。

孟瑶光脸色很难看,一根一根地抽着烟,烟灰缸里已经满是烟头,大洲红着眼睛,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Eric还在警局。”孟瑶光喃喃说道:“现在见不到,如果傅南钧那边咬着不放,可能还会入刑。”

“只是打架而言…没那么严重。”陆眠的手紧紧拽着自己的包,仿佛那就是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没那么严重。”

“不是打架,是故意伤害,从头到尾,傅南钧都没有还手。”孟瑶光冷嗤了一声:“够能扛的,三个啤酒瓶落到他的脑袋上,硬是一声没吭。”

陆眠全身的血液都凉透了。

“我们本来在酒吧庆祝,谁都没能顾得上谁,傅南钧过来,一般人也不认识他,他把Eric找去,鬼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接着Eric跟疯了似的,抄起酒瓶就往他头上砸,可能也的确是借着酒劲,谁知道呢,Eric从来不这样的,平时隐忍的那股子狠劲儿,全往他身上使。”

“我们不怪他,真的,King能走到这一步,全靠他…就是…”孟瑶光眼睛也微微有些泛红:“就是可惜,三年啊!”

英雄末路,皓首穷途…

三年啊!

-

陆眠在医院见到了傅南钧,他的头上还缠着一圈一圈的白纱布,没有了之前的意气风发,站在医院的窗前,望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已经料到,她会来,却没想到她开口问的第一句话,却是:“你跟Eric,说什么了?”

她的声音很冷,冷到骨子里那种。

傅南钧宛如胜利者一般,手抱在胸前,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来见我,也不换身好看的衣裳。”

“你他妈说什么了!”陆眠一脚踹翻了身边的凳子,看着他的眼神充满憎恶。

“哟,小公主生气了。”傅南钧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带着一点轻狂的调子:“不是什么好话,我怕你听了,会受不住。”

“你说。”陆眠咬着牙,磨砂般的嗓音挤出这两个字。

“我说啊,看来这半年他的确冷落你不少…”他此时此刻,宛如盘踞在她心头的恶魔,将她的心紧紧桎梏:“否则下面,也不可能这么紧是不是?”

陆眠脑子一阵眩晕。

卑鄙,无耻?

不,陆眠已经不想再说什么,此时此刻,她只想杀人…

见陆眠低着头冷沉着脸不说话,傅南钧轻笑了一声,他太能明白,人的那最后一根弦,一旦崩断,一口气也就断了,他得留着这口气,游戏还没玩完,主动投降多没意思。

“他也的确是挺喜欢你,我话还没说完,直接动起手来了,不过也是,哪个男人受得了这种事,更何况还是Eric。”他笑,表情轻薄不屑:“一个底层出来的…自尊心比天大的穷小子。”

“陆眠,真不打算求求我?”傅南钧见她依旧一言不发,终于不耐烦地敦促道:“你今天来的目的,不就是…”

突然,陆眠冷笑了。

“不是。”她说:“我来…就是看看你伤得怎么样。”

“关心我啊?”傅南钧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徐沉干得挺漂亮,真的,给我出了一口气,虽然不聪明,但是挺爽。”她捡起床头柜上的苹果,用力咬下一口,瞬间清甜的汁液漫遍舌尖味蕾。

傅南钧看着她,终于收敛了笑意,有些不明所以…

“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他能扛下来。”陆眠继续说道:“我和他都还年轻,耗得起。”她抬头看向傅南钧:“人都要为自己的冲动和所作所为,承担后果,他是这样,我也是。”

她咬过一口的苹果放在手里掂了掂,用力掷向了窗户,苹果啪地砸在窗户上,发出一声巨响,紧接着从窗户上滑落,拖出一道水痕。

“你不该与我们为敌…”她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开了病房,最后那一道眼神,让傅南钧很久以后回想起来,都认不出心悸…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后果以及…付出代价。

呵,与我们为敌…

同一阵线啊…

傅南钧想了很久,他做这件事,目的到底是什么,为了爱吗,算了吧。

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女孩,在父亲面前看上去那么乖那么听话的小公主,一转眼,把他搁网吧里带,他生命里接触过不少女孩儿,好的坏的,温柔的泼辣的,个个对他都是百般珍惜讨好…这个丫头有点意思,但要让他喜欢上,还是太小差了那么点儿味道,再养养,可能会更好。如果不出意料,不久她肯定会爱上他,没有女人能抵抗他的魅力,尤其是他待她,还那么好,大学三年,明里暗里他帮过她不少。

直到看见她和Eric从酒店里走出来,傅南钧有点困惑了,这个Eric,外表看起来的确是光鲜,挺招女孩的喜欢,可是比起自己,傅南钧真觉得,没法比,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经济实力,都是天壤的差别,说白了就是一破玩游戏的,耗着生命给他们赚钱的劳工。只要女孩眼睛没瞎的,都知道该怎么选,生平头一次,傅南钧感觉高高在上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富养出来的女孩,眼光口味是挺独到呵,一心扑在穷小子身上,想拯救他么。

渐渐的,傅南钧开始吧目光落到了陆时勋的身上,他早就看出来,陆时勋老了,很多时候,力不从心…

不如,就先把小公主变成灰姑娘好了,没有了靠山和支撑,她还能爱得这么理直气壮?还能生活在云端不食人间烟火,不至于吧…

傅南钧真的不急,现在他什么都不用想,只要等着就好了,那句诗怎么说来着?

尚想旧情怜婢仆,也曾因梦送钱财。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

生活在泥里仰望云端是什么感觉,试试就知道了。

第50章

徐沉被判了三个月的刑拘。

整整有一个月,陆眠耗在上海,却没有见到他一面,去过监狱几次,他避而不见。

最后一次倒是见到了,他从包里摸出那张皱巴巴的合照,当着她的面撕成两半。

他说永远不想再和她同框,她说她恶心…

从郊外走出来的时候,天空阴沉的吓人,灰色的云霭威压着大地,逼视着匍匐于世的生灵,当暴风雨来临,没有谁比谁更无辜。

而就是在这个时候,陆眠接到了医院的电话,陆时勋突发颅内出血,抢救无效,死亡。

另一只耳畔,大雨倾盆。

她一个人在雨中走了好久。

命运,这种人证明自己是有灵魂和信仰的最低形式,对人的生命过程如一道川流不息,迎面而来的长流水,欢欣是暂时的,绝望是永恒的。

总有一天,当命运以另一种直接而坦诚的方式,将生命的枯竭展现在你的面前,才会明白,没有谁能逃得过…

操刀为生者,必死于刀下。

每个人,都有罪。

-

陆眠以前所未有的平静,难以理解的成熟,处理完了陆时勋的后事。

亲戚朋友都说,陆时勋这个女儿,白养白疼了,哪有人会在亲生父亲的葬礼上,一滴眼泪都没有呢?

陆眠真的哭不出来,从监狱出来的那天,大雨带走了她所有的眼泪,鲜活多汁的生命似乎只停留在昨天,现在她的心灵,干涸如沙漠。

罗曼青在银行过来查封云水台别墅之前,就已经搬了出去,陆眠没有去找过她,那天出现在医院门口的男人,就是很多年前陆眠在街上撞见的那一个,这么多年,还在一起也挺不容易,陆眠祝罗曼青能幸福,只是别想让她再开口叫一声妈。

陆眠回到别墅,收拾自己的东西,大部分有价值的物件,譬如陆时勋收藏的画作古董都是不能动的,她整理了一些衣物。

走出房门,最后回望了房间一眼,窗台上,徐沉送她的盖伦木雕,迎风而立虎虎生威,纵是前方千军万马,岿然不惧。

没有人是天生的勇者,她有什么资格,与他订下契约和承诺?

关上了门,陆眠去了一趟陆时勋的房间,房间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干净整洁,摆设物品,遵循一丝不苟的严谨。

陆眠也不知道她想寻找什么,很多东西都是不能带走的,但是她还是想寻找一些可以留作纪念的东西。

在陆时勋的抽屉里,陆眠发现了一个方形的小盒子,外观很简洁,木质,并不贵重,锁是密码锁,陆眠尝试着,用自己的生日和陆时勋给她的□□密码去开这个锁,但均以失败告终。

陆眠下意识就感觉到,这个盒子里,装着父亲未曾宣之于口的秘密。

她将木盒装进了书包,一起带了下去。客厅里银行的工作人员对陆眠的物品进行检查。

“这里面是什么?”戴着白手套的小哥指着木盒问她。

“朋友送我的生日礼物。”陆眠如是回答。

“能不能打开给我们看看呢?”

“密码我不记得了,如果你们有会开锁的,我倒是挺希望你们帮忙弄开它。”陆眠轻描淡写地说道。

小哥端起木盒在耳边摇了摇,盒子很轻,里面似乎没装什么东西,外观看上去也并不值钱,很像是精品店买来的礼物盒,他索性挥了挥手:“算了,拿走吧。”

-

两个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