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江不解:“这书…不是我的呀!”

她随手一翻,竟然掉出一张折成四折的文件纸。

她展开来,浏览一遍就像被人施了定身法术一样无法动弹了。

那是一份DNA报告,比对的双方是星辰大海和丛嘉佑,结果显示他们是父子亲缘关系。

苏喜乐声音有些微微发颤:“这份报告是我拿材料去申请做的,所以星辰和大海的身世我早就知道。那时我只想知己知彼,并不确定这东西能派上什么用场,幸好,我没拿它来伤害你和小朋友。如果可以的话,用它来各归各位吧,就算去世的人有怨言,就让她怨我好了。”

怡江抬起头,她竟然连萧雅跟自己的承诺都一清二楚?

丛嘉佑就在这时跨进家门,看到客厅里的三个人,还有这样诡异的气氛,一时有些纳闷:“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苏喜乐勉力一笑,还想再说感谢他的话,丛嘉茂已经走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腕,将她径直从这屋子里拽了出去。

他们在车道上了丛嘉茂的车,苏喜乐垂眸:“你惩罚我吧,我心甘情愿的。”

他没说话,只是倾身过去,捧起她的脸,吻她。

丛嘉佑看了一眼离去的两人,更加莫名,又看向怡江:“到底怎么了,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第65章 第 65 章

第65章

怡江没有动,也动不了。

丛嘉佑看她也怪怪的, 就把她手里的东西拿了过去, 才看了两眼,神色就僵住了。

“这是什么…恶作剧吗?”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结论,“星辰和大海是我的孩子?谁这么无聊, 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怡江也慢慢从震惊中缓过劲儿来, 身体仿佛散了架一样软下去:“不是玩笑, 是真的。”

事到如今, 已经瞒不住了。

丛嘉佑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好半晌才艰涩地开口:“你说当年萧雅用了我的…做胚胎移植?星辰和大海是我的孩子?”

“嗯。”

“她为什么这么做?”

“没有为什么,大概…是为了规避风险吧!”她苦笑,“不是你大哥的孩子,我就不可能对他抱有非分之想。”

“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不,要不是他今天恰好回来,要不是苏喜乐恰好把这份报告交到她手里被他看到, 他还蒙在鼓里吧?

他是孩子的亲生父亲, 却是全世界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傻瓜!

她许怡江原来早就知道事情真相。

他们之间最好的纽带是星辰和大海,最大的障碍也一直是他们, 成为一道几乎跨不过去的坎,所以两人的感情才举步维艰。

然而现在却告诉他,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只是不告诉他罢了,宁可眼睁睁看着孩子叫他二叔。

他自视聪明, 却被她愚弄了这么多次!

现在告诉他真相,指望他有什么样的反应呢?欣喜若狂吗?

可他为什么感觉首先涌上来的是愤恨和遗憾呢?

“…对不起。”

或许是此时任何解释都显得太苍白,怡江说到最后也只有这一句,最能表达她想说的话。

丛嘉佑转身就大步走了出去,开上车,像流星一样打了个旋离去。

酒吧里人声鼎沸,音乐喧嚣。

容昭听完丛嘉佑说的话,差点笑死,拍着他肩膀说:“这是好事儿啊,你苦恼什么呀?一夜之间老婆孩子都齐了,还跑这儿来借酒浇愁!”

“喜当爹,算什么好事!”

“喜当爹的是你大哥好吗?他不明不白顶着孩子他爸的衔儿,挡了多少桃花啊,到头来才发现孩子不是自己的,老婆也不在了,要比惨你可比不过他。”

丛嘉佑哼了一声:“他早就知道孩子不是他的,每一步都是算计,你以为他会吃亏吗?”

“那你就想想许怡江吧,她吃了那么多苦,没过什么好日子吧?她为什么骗你,要不是有苦衷,早点告诉你对她又没什么坏处。”

丛嘉佑沉默,他也知道怡江经历过什么,这么多年最不容易的人就是他。

他不是怪她,但想想蹉跎的这几年,总是意难平。

“再要不就看孩子的面上吧,他们一直是站你这边支持你的,知道你就是爸爸该有多开心。”容昭缓了口气,回忆起什么似的笑,“当年我还说不想结婚呢,可是看着母子依偎在一起,感觉脚都不是自己的了,都不想迈出那道门。我那时候才知道自己的坚持有多可笑,我不是不想结婚,只是没有遇到合适的人。你气归气,可把握好度,别到时像我一样再要追可就难了。万一她再走了…”

丛嘉佑心头一惊:“她会走吗?”

“why not?”容昭嗤笑,“到哪儿不是过啊,干嘛非跟你们丛家人绑在一块儿?现在话也说清楚了,要是你们哥俩都不接受这个事实,她干脆自己带着孩子过,只要丛嘉茂同意就行,毕竟孩子名义上还是他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丛嘉佑一口喝掉面前的酒,砰的把杯子往桌上一摆:“走了,改天再约。”

容昭慢慢喝着自己杯子里的酒,但笑不语。

再约也该请他喝喜酒了。

丛嘉佑回到家,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房子还是那个房子,可一切仿佛又都不一样了。

几个孩子仍然在院子里跟小熊玩闹。小熊已经完全长成大狗了,看到他依旧特别热情,不管多远都飞奔过来,使劲在他脚下翻滚、磨蹭,直到前段时间他发现自己裤脚沾上了不明物质…

怡江笑说,小熊是个大姑娘了,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于是果断给她穿上了生理裤。

所以他裤脚上那些是狗的XX吗?他气得够呛,再也不肯让小熊靠近了,可是又不忍心抬脚踹它,这狗现在站起来有半人高,都能把他给扑倒了。

比如今天,他不过一晚上没回来,小熊思念的热情就促使它飞奔而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扑倒在地,对着他脸就是一顿舔。

星辰、大海和小美都跑过来,小美感慨:“哇,小熊果然最喜欢二叔呀!”

“对呀!”大海帮腔道,“跟我们一样,我们也最喜欢二叔了。”

容昭说的对,再有什么不甘,面对孩子们这份真心也都平息了。

他是有遗憾,但孩子们就没有吗?怡江没有吗?

甚至丛嘉茂,已经去世的萧雅,又哪一个没有遗憾?

过去的遗憾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但或许就是这些遗憾才让他们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道理,不真正体会到是不会懂的。

他坐在草地上撑起身,捏了捏星辰和大海的脸蛋:“你们妈妈呢,没跟你们一起玩?”

“她出去了呀!”

丛嘉佑一颗心往下坠了又坠:“去哪了,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孩子们摇头:“今天早上就出去了,说下午梁叔叔会来接我们去魏多多家烤肉,小美还没去过呢!”

“梁伍来了?”

“对呀!”小美脆生生地回答,抬手往屋里一指,“爸爸在里面,跟星辰和大海的爸爸说话。”

以前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知道了真相,他真的再也无法忍受再有人把他大哥当作孩子们的爸爸了。

星辰和大海看他脸色不大对,就问:“二叔,你怎么了?你昨天跑哪去了?”

“昨天发生了点大人的事,我…出去换换心情。”

“大人的事是什么事?”

他没回答,眉眼却软下来:“我问你们,假如我做你们的爸爸,你们觉得怎么样?”

星辰和大海对视一眼:“可以吗?你可以当我们的爸爸吗?”

“妈妈同意吗?爸爸…现在的爸爸,他同意吗?”

“嗯,假如都同意。”

两个孩子又对视了一眼,突然欢呼大叫扑到他身上:“太好了太好了,昨天妈妈跟我们说的时候我们还不敢相信!噢耶,是真的,二叔真的可以做爸爸了!”

再次仰面倒在草地上,丛嘉佑看着头顶明晃晃的太阳,心头最后一点阴霾似乎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梁伍从客厅走到院子里来,看到父子三人闹成一团的情形,怅然若失。

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不在了,这样的幸福大概也将从此与他无缘。

他朝小美招了招手:“过来,我们差不多该出发了。”

小美还有点转不过弯来:“爸爸,丛二叔说要当大海他们的爸爸了,为什么还可以这样呀?那怡江姨姨是不是就不能当我的妈妈了?”

童言无忌,听在丛嘉佑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他蹭的一下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道:“不管谁是星辰和大海的爸爸,怡江都不可能做其他人的妈妈了。”

小美也大方,牵住梁伍的手:“好吧,那我们还是继续找我自己的妈妈,好不好?”

梁伍点头,把她抱起来,又招呼另外两个孩子:“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临走又多看丛嘉佑一眼:“你要是欺负怡江的话,我照样会把她带走的,这回绝对让你找不到。”

从他的眼神,丛嘉佑就知道这出偷梁换柱的戏码,他不是早就知情,就是早已猜到了。

行吧,就算他是全世界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人,他也已经是拥有全世界的人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丛嘉茂在屋子里等他,身边放着行李,看起来像是要出远门。

丛嘉佑蹙眉:“你要去哪儿?”

“美国,我身上还有教职,下学期要开一门课。我知道你也有意向往大学方向转,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为你引荐。”

“不需要。”他一口回绝,“我想要的东西,自己会争取。”

丛嘉茂笑笑:“我们之间,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我记得小时候,你想要什么,都会直接开口向我要。”

“都已经为人父母了,今非昔比。”

他笑意更深:“那就好,怡江和星辰大海交给你,我也可以放心。”

“你不用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他们本来也不属于你!”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真相?你知道我差点失去他们吗?”

“我猜到真相的那个时点不适宜告诉你,何况我也有私心。”

丛嘉佑脸色微微一变:“什么私心?”

“你知道萧雅为什么不让怡江真正怀上我的孩子吗?因为她知道我会对怡江有兴趣,她太了解我了。”

见弟弟仍旧茫然,他继续解释:“两性方面我有些特殊的爱好,遇上合适的人,会有特别的感觉。我知道有人可能会觉得这是一种病态,就算你这么想我也不会怪你,但我首先忠于的是我自己,有的事我自己无法控制。”

丛嘉佑慢慢回过味儿来:“你是…那种…”

“不用觉得难以启齿,畅销小说里不也常提及——《五十度灰》,我是里面的克里斯蒂安。”

丛嘉佑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所以你说怡江是…”

“没错,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是,因为她幼年就在情感方面受过伤害,潜意识里会有这样的倾向,一般人可能感觉不到,包括她自己,完全可以享受正常人的情和爱。我对她有欲望,本来是不打算放弃的,就算将错就错也没关系。我也很喜欢星辰和大海他们,把他们当做我自己的孩子也没问题。可我发觉你们是真的相爱,君子不夺人所好,不管是这座院子,还是怡江这个人,我没有什么不能割舍的。”

“难道不是因为遇到了苏喜乐吗?她应该也是你喜欢的那种类型吧?”

有些事作为一个独立事件,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但串起来想就很清楚了。

丛嘉茂笑看他:“你终于开窍了。”

“她算是怡江的妹妹。”

“我知道,所以你们放心,我会好好待她。”

丛嘉佑眼神突然变得锐利:“你真的对怡江没有别的想法了?”

“你对你们俩的感情这么没自信吗?”他摊手,“别的不说,我认为怡江心里彻头彻尾只有你一个,我的自尊心不允许我跟一心只爱其他男人的女人在一起。”

丛嘉佑肩膀垮下来:“其实我一直亏欠她。”

这回得知真相后的反应,不知是不是又无形中伤害到她了。

丛嘉茂站起来,拍拍他肩膀:“那就去找她,她其实一直在等你。”

不管是多年前,还是多年以后,于千万人之中,于时间无涯的荒野里,她始终在等的,都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丛嘉佑推开湖边新居的门,怡江正把洗好的窗帘晾在院子里的晾衣架上,迎风鼓成满满的帆,一片一片印着鎏金暗花的白。

她头发又辫成了利落的发辫,像他们初次相遇时那样。

他绕过衣架走到她身后,无声地抱住了她的腰。

感谢他们这几个月来的肌肤相亲,朝夕相对,她身体一凛,却很快认出是他,没有狠狠给她一拳。

“对不起,现在才来。”他抱着她,窝在她肩上,声音瓮瓮的,“我多怕你走了,再也找不到你了。”

怡江的手搭在他手背上:“星辰大海都在家里,我走哪儿去?”

“带着他俩,就可以走得义无反顾了吗?”

“也不是啊,有这么漂亮的房子,为什么还要去过漂泊不定的人生?”

他终于好好看她一眼,似有不满,但最终决定不跟她计较:“哼,幸亏我有远见,拿这么漂亮的房子和院子圈住你们。”

她笑笑:“不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

“那是想通了?”

“有什么想不通的,我又没有损失。”

顶多,就是错失了跟她和另一个孩子的四年,今后还会有五个四年,十个四年,可以弥补。

他们是一家人,爸爸妈妈和两个宝贝,永远都不会分开。

“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说对不起…”怡江感慨万千,声音也哽咽,却被他抬手制止。

他把她转过来揽在怀里,手指轻轻揉按她的嘴唇:“与其说对不起,不如说另一句我更想听的给我听。”

她脸色绯红,泪盈于睫,垫脚在他唇上吻了又吻,无声也胜有声。

害羞啊…没关系,那就他来说给她听好了。

“许怡江,我喜欢你,爱你,想让你成为我太太,不管你骗我也好,笑我也好,这辈子都不想再跟你分开了。”

她又哭又笑,两个人拥抱着,在他们的新居,踏着将要开始新生活的鼓点,孩子一般欢喜。

当千禧一代都开始活跃于社交媒体时,著名记者柴言言发过一篇报道,描绘一对中国建筑师夫妇如何用现代主义的色彩和线条向自然致意。

他们似乎很喜欢湖泊,在北美的五大湖区、德国的施塔恩贝格湖、中国的洞庭、阿尔卑斯山麓的冰湖边都留下过美轮美奂的建筑。

这些建筑都曾是他们的家,但后来也都成为过别人的家,有权威建筑期刊称他们的家“在落雪时应当是最美的”。

做主体设计的丈夫说,那是因为他跟太太定情时正好下了一场大雪,直到如今他仿佛都还能想起当时抬头望向苍穹时,雪花纷纷扬扬从无边无际的黑色天幕落下,像似水流年滔滔滴流。

怡江看到这句话时,一阵恶寒,质问丛嘉佑:“这真是你说的吗?”

“瞎扯淡嘛,不然怎么显示我这个现代主义设计师和大学教授的逼格?”他躺在自家休闲椅上,“不过后面一句话是真的啊,我太太真的给了我很多灵感,她其实也是一位天才设计师。”

他没有夸大,他爱的人没有在日常柴米油盐中磨去灵性,不仅在建筑设计上给予灵感和帮助,在味蕾方面也收服了不知多少左邻右舍的太太小姐们。

她做的苹果派、坚果挞永远是最美味的,具有中国风味的饺子,甚至素食都备受青睐。

她不仅无偿教授这些跟她一样热爱美食和生活的同好,还在网上拥有自己的粉丝和拥趸,出过书,上过电视节目,做过直播,在国内还投资了几个网红小店。

他们家的龙凤胎也大了,乖巧懂事,因从小跟父母走过世界各地,能用各种语言交到朋友,眼界也十分开阔。得空时跟妈妈一起坐在教室后排听爸爸讲课,一脸崇拜和欣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