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宫宴最终以闹剧收场,待东方凌一行人回了莫云轩时,已是二更天了。

经了上次的一场大火,从前住着的小院儿已经翻得全新。

但东方凌还是将她的住处从那院儿里迁了出来,就在自己卧寝的旁边新辟了个院子出来。

只是慕容雪睡不着,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实在是有太多的疑点了。

王爷请进门

她是有想到了一些事情,甚至也对那白莫生冷嘲热讽一番。

可若真要说出个究竟来,她也不见得能明白。

在床榻上躺了一下,左右睡不着,便干脆起了身。

重新穿好衣物步出房门,有值夜的丫头被她惊醒,便急着问道:

“雪姑娘,您这是要上哪儿去啊!是不是屋里太冷了?要不奴婢再去生个火盆来?”

她摇摇头,只轻声道:

“没事,我随便走走。”

这随便一走,竟就不知不觉的走到了东方凌的地介儿。

一抬头,但见得那卧寝内正燃着烛火,有一袭身影正在窗前走来晃去。

门外站着谷安,面无表情地垂手而立。

见她过来,人自然地上前一步,而后轻声道:

“这么晚,雪姑娘怎么来了。”

她张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是啊!

自己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王爷怎么还没睡?”她看了看屋内的身影,有些不解。

“你不是也没睡吗?”这声音不是谷安的,而是来正房间内的东方凌。

他正踱至窗前,但听得院子里有声音传来,便一伸手将窗子推了开去。

慕容雪纯白的身影站在院中,正在跟谷安问他怎么还不睡觉。

“进来吧!”他冲她招手,“既然都睡不着,就进来聊聊。有些事情心有疑虑,或许我能告诉你答案。”

她挑眉,直接投去询问。

东方凌笑着摆手:

“我不知道,也是猜的。”

谷安侧开身,示意慕容雪进去。

她也不让,直接推门而入。

回手关门时,不由得笑了起来。

她跟东方凌的关系其实挺怪,说是主仆,但是他在她面前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以本王自称。

监守自盗

她虽说偶尔还是自称奴婢,但是多数时候的言语行为还真就没有个奴婢的样子。

东方凌也不与之计较,见人进来,便指着桌案上的茶壶,道:

“还没凉呢!渴了就自己倒着喝。”

她止住笑,却又无奈地看着这个主子,然后道:

“奴隶是不能喝主子屋的茶的,王爷折杀奴婢了。”

他也不再跟她逞这口舌,一偏身,自顾地坐回椅子里,指了指慕容雪,开口道:

“替隐逸委屈?”

她低下头,不答。

“其实白先生说得对!”他动手端茶,小抿一口后,再道:“隐逸是东盛太子,所以有些事情他是逃也逃不掉的。对事不对人,换了我是他,今天也是这样的遭遇。”

“监守自盗吗?”她抬起头,面色平静,声音里也听不出任何情绪。

这就是蝎子,只要她想,便可以将一切都彻底隐藏。

“没错。”东方凌也不瞒,“这根本就是圈套,就像是你说的监守自盗,这一招,我的父皇做得很明白。相信不出三日,炎赤就会往东盛发兵了。”

“难民是假的,刺客根本就是炎赤人假扮的,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皇上,目地,就是为了把隐逸留在炎赤……”慕容雪细数着这一切,半晌,却是问道:“那隐逸的最终下场会是什么?”

东方凌想也没想,干脆地告诉她——

“只有一条路,就是死!”

“好无辜的太子。王爷有何打算?作壁上观吗?”

“当然。”东方凌点头,“我是炎赤人,必须要以炎赤为重。更何况这件事情于我来说总归是有利,不是吗?”

慕容雪无话可说。

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慕容雪。”他沉下声,认真地打量着面前的女孩,而后提醒她:“你要知道自己的身份,也要清楚,什么事情可为,什么事情不可为。自保,有时可以,但是在这座深宫之中,不是每一次你都能那样幸运。”

“奴婢明白。”慕容雪点头,她知道,是自己在摘星台时最后的那一句话惹了东方凌的不快。

她自认不是什么善良之人,在见到杀戮的时候也不会产生太过强烈的那种被叫做侧隐之心的东西。

只是在面对隐逸时会有些许的不忍,这种不忍从何而来,她无从得知。

“王爷若是没事,奴婢想去睡了。”

忽然升起的烦燥让她想要从东方凌的房间尽快的逃出去,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原来她都只是一个任人使唤的工具。

无权发问,更无法改变什么。

东方凌向她看去,似想要从这个女孩表情上发掘出什么。

只可惜,慕容雪纵使心有所想,也绝对不会在脸上表露出来。

盯看半晌,他只能放弃。

“去吧!”带着疲惫地扬扬手,“好好睡一觉,这阵子怕是又要住在莫云轩了。”

她告了退,转身往屋外走去。

房门刚拉开,忽听得后面的人起了身,往她的方向走了两步,而后站定,开口道:

“没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吗?”

她一愣,似想到了什么,可是又一转念,却又摇了摇头,脱口而出——

“没有!”

东方凌一个深呼吸,将隐隐窜起的怒火强压了回去,再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小身影一步步离开,双拳握得死死,之后“砰”地一声挥向桌案。

各有所思

外头站着的谷安吓了一跳,赶紧冲着门里叫了一声:

“王爷!”

“没事!”他随口答着,之后便再不出声。

他是这莫云轩的主人,在这座宫院里还没有谁能够做出什么彻底瞒住他的事。

只不过有些事情他想说,而有些事情……他想听!

慕容雪选择了沉默,这让东方凌的心里很是不快。

她在随隐逸进宫那晚宿在莫云轩,这事儿他知道。

她在那晚去过他的书房,这事儿他也知道。

他甚至在暗室里找到了那方盒子,只不过,他以为她会说,所以看也没看。

右手抬起,狠狠地按住胸口。

东方凌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慕容雪的相瞒让他胸口发闷,这种还不能确定是背叛的行为,已经让他觉得没有办法接受了。

这一夜,谁都没睡。

东方凌房间的灯烛燃至天亮。

而慕容雪则是把自己倒挂在屋檐下,迎着寒风,吹了一夜。

她很希望这样的寒冷能够让她忘记一些东西。

也很希望这种血液的倒充可以将脑中的某些东西彻底洗去。

然,直到天际发白,终还是一声轻叹,宣告失败。

是的,她没有办法忘掉隐逸的几次乌龙相助,无论是在雍阁殿逃出去的那晚,还是在硕王府,亦或是在那个冰湖。

说起来,她来到这个世界上,除了那个恶心的太子之外,最先与之有了交集的人,就是隐逸。

慕容雪觉得自己很奇怪,换了一个身体,好像有些思想也跟着生了改变。

或者说,有些思想也跟着这具身体又回到了自己十岁的当初。

那时候的慕容雪还没有经过国安局的洗礼,应该是真实的吧!

兵权给了老三

两国纷争,如果一定要有牺牲品的话,她不希望是隐逸。

至少……不要让她眼睁睁地看着是隐逸。

隐逸在长信宫被关了十几日,东方凌一行人也没有出宫,就一直住在莫云轩。

武帝将看管隐逸的差事将给了东方凌,但却将集结兵马冲向边关一事托付了东方寒。

这一结果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甚至就连三皇子东方寒自己都十分诧异。

他们兄弟说起来都不大,而老三东方寒比东方凌还小上一岁。

让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去领兵打仗,人人都觉得武帝这一决定实在是有些冒险了。

有大臣提议至少让三殿下身边再跟个成熟的副将,行军打仗总是大事,互相之间有个照应不说,遇到难以决策的事也多个商议之人。

然,这一次武帝十分坚决,他当着众臣的面将三皇子大赞了一番,只道这一次委以重任,相信寒儿一定可以不负重望,将东盛的叛乱一举平复!

东方寒被说得信心暴涨,最初听到这决定时的诧异也一扫而空,欣喜地接了圣旨,应下了这个“平远大将军”!

还有大臣想要再做提醒,可是往前上去的脚刚抬起,却被身边人赶紧又给扯了回来。

那大臣回头一看,见是与自己平日算交好的辅丞大人。

但见得那辅丞大人凑近他耳边,小声地道:

“别劝了,皇上这明显就是故意的!”

“哦?”他一愣,随即道:“怎么讲?”

辅丞又开口:

“这样的差事任谁都不敢应,却唯独三皇子敢!为什么?因为他有野心!但这野心光用在朝野中还不够,必须得有军功跟着。有了军功,他在朝中的地位就会稳当,说话也更有份量。至少……”说着,偷偷地指向东方凌,“至少也能跟凌王殿下一样,被封个亲王。”

这就是皇家的亲情

“呀!”那大臣一惊:“这么说,皇上中意的是三殿下?”

“呵!”辅丞耸耸肩,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再开口道:“中意什么!这江山要是交给三殿下,保不准没两年的工夫就得出乱子!”

“嗯。”大臣点头,“所有人都看得出,只有凌王才是最合适的储位人选。”

“看看!”辅丞轻叹,“这道理连你我都知道,皇上怎么会不懂?让三殿下出征,说到底,也只是在给凌王做个嫁衣。东方寒肯定打不过,但是东方凌能!以凌王的本事,别说只是平乱,就算是咬紧牙关去跟东盛死磕誓言拿下那小国,也不是不可能的。先扔个三殿下出去,打不过,大伙儿便觉得这任务难度太大。凌王在这时候出手,一旦成功,那就是大功臣!”

那大臣倒吸了一口冷气,再看眼向龙椅之上的九五之尊看去,瞬间遍体生寒。

这就是皇家啊!

这就是亲情啊!

一个父亲为了江山可以狠下心去算让自己的儿子,这样的事怕也只有武帝做得到。

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招实在是高明,而且对于武帝来说也实在是无奈之举。

皇子虽多,可是坐得起这个皇位的,除凌王之外再无旁人。

从前或许他中意太子,只可惜那太子不但自己不争气,到头来还得了这么个下场。

如今,武帝只有全力培养凌王,这才不至于让炎赤江山后继无人。

当然,东方寒一时间头脑发热应下了差事,回到府之后难免会有身边的幕僚为其做下一番分析。

主子,事情办成了?

东方寒冷静下来仔细一想,也确实是有这个道理。

但是他的性格决定了一切,向来头脑就不是很冷静,做事也比较外露的东方寒在想明白了之后,反倒是更多生了几分勇猛。

有人说他当日就在自己的府中扬言——

“本王此次出征定要将东盛一举拿下,如若不能,提头回朝。”

这话传了出去,那大臣与辅丞自然也是听说。

那时两人正在辅丞的家里饮茶,听了这话之后,大臣带了忧色问向辅丞:

“如果这三殿下真的将东盛拿了下来,那该如何是好?”

“真拿下?”辅丞呵呵大笑,随即面色一沉,道:“那就让他做这个皇帝嘛!炎赤江山要的是有本事的人,如果他真有本事,那皇帝给他来做也未尝不可!”

……

长信宫

隐逸有一柄短剑一直带在身上,那物照正常的剑短了一半,比匕首略长寸许,是他的防身之物。

多数时候都被其插在裤管里,很少拿出来。

被禁的这些日子,他爱上了擦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