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凌笑着领了情,心里明白,这是大顺故意摆出的一个姿态。

他们与东盛有亲,但却也知道东盛附属于炎赤,无论兵力还是国力都没有办法跟炎赤抗衡。

如今两国使臣同来,自然是以炎赤为尊。

……

为了迎接这一场宫宴,最忙的人就是碧晴。

一边翻着慕容雪带来的那一箱子衣服一边不由得埋怨道:

“没带来的那一箱里面有一件鹅黄色的宫装,最漂亮,也最华丽。如果带来了,正好今晚上可以穿。”

慕容雪一边吃着宫人送来的点心,一边无奈地道:

“无所谓,穿什么都行,我不在乎那些的。”

碧晴也笑了,可不是么,这样美的一个女子,就算她穿着下人们的粗布粗衣,那也是天仙一般,无人可比。

“话是这么说,但还得要正式一些,毕竟是来到大顺的第一场宫宴,你是炎赤的公主,可不能让别人比了去。”

话淡淡地说着,同时两手一抖,将一件淡青色的宫装展开,同时轻赞:

“这件也不错,不算是很啰嗦,却又不失高贵。”可是半晌,却又微皱了眉来,自顾地道:“但是不是太素了些?这颜色太淡了。”

“要那件!”原本在吃着点心的女孩忽然起身,自往那箱子里伸出手去——“这个好!”

碧晴转头望去,见她提起的是一件纯白色的坠地长裙,与之相配的是也是一条同色的面纱,装缀了几颗宝石。

碧晴姐,你为什么不嫁人呢

“刚还说青色太淡了,你怎么就直接选了件白的?”

碧晴实在有些无奈,虽然也知道慕容雪真的是穿白色最好看,但是今晚这场合真应该穿些颜色重些的,这才能称起大顺的这一派喜气。

“别人肯定都是大红大紫,我还跟着掺合什么。”

她轻语,直接将手里的衣裳塞给碧晴——

“就是它了,帮我熏熏!”

一句话,便做好了整个儿决定。

碧晴只好点头,不再与之争辩。

这么些年了,她早就明白,但凡慕容雪做决定的事,做再也改变不了。

就跟东方凌一样。

“碧晴姐!”她刚转回身去跟那盘好吃的点心继续“奋斗”,忽然又兴起,开口问去——“碧晴姐,你是跟东方凌同岁的吧!”

没想到她会突然将话题转到这里,碧晴微愣了下,然后有些尴尬地点头:

“是。”

东方凌今年二十,她也二十。

这个年龄若是在慕容雪所熟悉的二十一世纪来说,那实在是在好不过的阶段。

但是对于一个古代女子,就意味着她最灿烂的年华已经就此终止。

“碧晴姐,你为什么不嫁人呢?”

她有些明知故问,但并不是成心想要去戳人家的伤痛,而是真的希望碧晴能够有一个好的归宿。

碧晴未语,为什么不嫁人,她也想,只可惜想要嫁的人这辈子也嫁不成,其它人,却也不想拿来将就。

她也知道慕容雪早将自己的心思看在眼里,但这个女子却给了她与西遥完全不同的两种态度。

碧晴心存感激。

慕容雪自走上前,按着她坐进椅子,将人盯看了好半晌,这才又开口道:

“碧晴姐,如果我是你,做了十几年下人,就绝对不会在大婚之后还继续去做这样的服侍。女人应该有女人自己的生活,咱们同男人一样,也有尊严,也有自我。我们的存在不仅仅是为了主子,也是为了我们自己!”

女人是用来疼的

慕容雪的话十分新奇,碧晴从来也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观念。

在她传统的思想里,女人对男人的服侍是理所当然的。

就算不嫁给自己的主子,那么另一个要嫁之人也是需要自己的照顾。

她说出自己的想法,慕容雪却又在摇头,而后扔出一句更加惊世骇俗的话来。

她说——

“不是你要服侍他,是他要照顾你!女人是用来疼爱,不是娶来当下人!如果只是要求单方向的付出,那还不如要房里的丫头!”

看着碧晴有些茫然的神情,慕容雪知道,她再怎么说,这样的道理也不是一个古人一时半会儿就能明白的。

于是挥挥手,道:

“算了,我只是说说而已。你能想明白最好,想不明白,也没什么。反正这里的人都是这样过日子的,改不改变都无所谓。我只是希望碧晴姐能找到自己的幸福,而不是一直都做别人的附属品。”

……

当晚的宫宴在这大顺皇宫一处叫做“闻乐坊”的地方举行。

慕容雪听说时,就觉得那名字实在是有些俗气,听起来就像是在大街上人们说起的那个“天歌舞坊”。

她将这感觉对同行的东方凌说起,不想对方却呵呵一笑,然后随手点点她的小鼻子,道:

“你说得很对!那闻乐坊本来就是因一名舞妓而起。”

“嗯?”她发出疑问。

东方凌再道:

“这大顺的景贞皇帝年轻时曾经爱上一名舞妓,曾数次邀请其到皇宫里来跳舞。那时候的景贞帝还是太子,听说十分顽劣,还很不讲理,说什么也要娶那舞妓做太子妃……”

有关唐楚的记忆正在悄悄窜起

东方凌的话音继续——

“老皇帝不应,还为他安排了另外一个姑娘。他就跟现在的太子一样,不停地逃婚。可是后来,老皇帝将那舞妓绑到宫里来,以此威胁儿子回宫。他终于回来时,迫于无奈,只得答应了婚事。那舞妓提出再为他最后舞一曲,老皇帝也应允。但就在那最后一次歌舞中,舞妓一头撞死在现在的闻乐坊。景贞做了皇帝之后,为了纪念曾经心爱的女子,以她的名字阿闻为名,给那地方取名叫闻乐坊。”

一个很凄美的故事,虽说东方凌讲得并不生动,甚至语气淡淡的只是为了解释她的疑虑。

但慕容雪还是听得出神,还是对这大顺国的景贞帝生出了几许好感。

“至少他曾经努力过!”她轻声呢喃,“至少景贞皇帝曾经为爱努力过,这就足够了。我真希望现在那个逃跑的太子能够跑得掉,能够去跟他心爱的女子在一起。我若是景贞,就绝对不会让这样的悲剧再上演到自己儿子的身上。”

东方凌不由得抬起手来在她的头上拍了一下,而后道:

“这样的话也就是你能说得出来!什么你若是景贞?这是要杀头的话!”

她随意地摇摇手,没再说什么。

只是很想见见那个多次逃跑的太子,如果有可能,她愿意助他一臂之力,让他去寻找幸福。

这样想的时候,她心底那一处被很小心地隐藏着的角落,竟有一下莫名的抽动。

她以手抵住,于深吸两口气,总算是将那股情绪压制回去。

可还是奇怪,为什么那一段有关于唐楚的记忆,在进了大顺国境之后、特别是进了这皇宫之后,竟开始蠢蠢欲动,甚至有些不受控制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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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555,起来晚了,更得也就晚了……汗

步入闻乐坊

当他二人带着碧晴和小安两个随侍到了闻乐坊时,那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除了大顺的皇帝还没来之外,其它各国使臣都已经到了。

隐逸带着两名女子坐在一个偏位上,那位置到很是适合东盛这种臣属小国。

各国随行而来的女子都罩着面纱,当然,除了下人。

但对于相互熟悉的人,就算是面纱将整个儿脸全都罩住,也瞧得出谁都是谁。

比如说慕容雪、西遥,和隐遥。

几乎是在他们走进这闻乐坊的大门时,东盛那几个人就第一时间将目光往这处投来。

隐逸和隐遥是在看她,西遥则是盯盯地望向东方凌,眼睛眨也不眨。

见他们来了,很多人都起来互打招呼,颇有几个人热情地拉着东方凌问东问西。

炎赤国不见得有多富,比起大顺来更是差了许多。

但是炎赤民生强悍,兵强马壮这一点却是无人能敌。

所以,东方凌自然而然的成为了众人亲近的对象,也很快地变成了这闻乐坊中的焦点。

这些人慕容雪不认得,她也没兴趣跟人家打招呼,便带着碧晴随引领的宫人一起走到了自己该坐的位置。

这处位置离主台最近,与景贞皇帝的龙椅只见步之遥,足见得大顺对于炎赤的重视。

她一落坐,马上就有人将茶点逐一端上,还有丫头上得前来询问她还要吃些什么。

直待慕容雪明确地表示自己不需要额外的东西时,下人们这才退去。

礼数十分的周到。

桌上颇有几样水果是在炎赤的时候根本吃不到的,甚至就算是碧晴,也是连见都没见过。

南方水果

古代运输能力有限,东西南北各方国家贸易往来虽然都已经放开,但也只是用来交易除食品之外的东西。

当然,一些干果还是可以的。

但对于这样时令的新鲜果蔬却没有办法装运。

所以对于常年天寒地冻的炎赤来说,有太多太多的水果人们都没吃过没见过。

不过慕容雪认得,这些久违了的东西名字叫荔枝、山竹、芒果、红毛丹。

眼瞅着她拿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来,碧晴赶紧伸手制止,然后小声道:

“公主,这东西能吃么?”

慕容雪苦笑,指着手中的山竹小声道:

“当然能吃,你看着!”

一边说一边用力按下手指,将一只山竹就剥了开。

里面白白的、蒜瓣一样的果肉露了出来,令得碧晴大吃一惊。

她小心地挑起一颗递到碧晴嘴边——

“给。”

丫头连连摇手:

“这像什么话,哪有主子给奴才喂吃的。”

见她又退后一步站好,慕容雪无奈,也将东西放下,再用边上的帕子擦了擦手,开始无奈地静坐。

东方凌还在应酬各国的来使,很多人将他围在了中间,看起来就像他是这场宫宴的主人一样。

对于这些,慕容雪理解。

也知道这一趟大顺之行总不能白来,对于东方凌来说,应该在国事军事方面有些收获才行。

她一人静坐,已经有许多女眷将目光向这处投来。

那双露在外面的美眸已将她的美丽泄露了几分,惹来不少艳羡的目光。

她不理,倒是将头稍微侧了一点儿,津津有味地听起右手边一桌人的谈话。

未来国丈的话

那是一个单桌儿,不过与再隔一位的那个单桌儿离得很近。

两个看起来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正在举杯对谈,看衣着应该是这大顺的主要官员。

刚才两人也有跟东方凌寒暄,应该是报过名字的,但她没注意听。

如今只听得离自己近一些的那个人长叹一声,举了举杯,道:

“这一天天真是有操不完的心!这不,太子又在跟皇上闹了!晾了这么些各国使臣在这儿,也没知道他们两个什么时候能闹完!”

旁边那人马上接口:

“相爷,小姐那边情况如何了?”

“唉!”这一声叹得比刚才还要苦,那人又道:“如何?还能如何?成天在家哭哭啼啼的,说是没脸见人了。”

“真是的!”边上人再道:“太子也是太任性了些,事情都到这个节骨眼儿上了,他还想要逃!真是苦了小姐。”

“苦也是自找的!”那相爷一拍桌子,有些生气。“当初她逼着我跟皇上说这个亲,我就不同意。你看看咱太子哪像是能听人摆布的!他要是遥头,就算皇上同意了是白搭。可我那闺女说了,她从小就喜欢太子,还说什么小时候太后接她到宫里来玩的那几天,太子对她特别好。我被她逼得没办法,这才硬着头皮来说了这个亲。本来以为皇上要是不答应,这事儿也就算了。谁成想,皇上居然一口就应了下来。还说太子那边自有他老人家去说,让我回去准备嫁女儿就行!这……唉!”

一番话,慕容雪听出,敢情这人就是未来太子妃的父亲。

言论自由的大顺

不由得心里又开始暗笑,刚才那两人对话的语气特别有意思,与炎赤官员私下里说话的方式完全不同。

炎赤人就算是在无人的时候,说起皇帝来都是毕恭毕敬,哪像这两人,虽是苦事,可还带着几分调侃。

再联想起在大顺都城感受到的风民,她越来越觉得这大顺真的是一个特别好特别好的地方,甚至有那么点儿二十一世纪言论自由的感觉。

正想着,边上两个人的话音又再度传来。

这一次,差一点儿没让她把刚喝进嘴里的茶给喷了出来。

但听得那两人道——

“相爷您也想开点儿,很有可能皇上真把太子给说服了,让他娶了小姐,到时候您可就是国丈了!”

“丈什么丈!太子说了!我要是非逼着他娶灿儿,那成了亲之后他就天天带着两千食客,去把我的相国府给吃到黄铺!”

说话间,有个宫奴一路小跑地到了相国身边,俯了俯身,小声道:

“相国,皇上被太子给缠住了,说是不解除婚约,他就不来这国宴。皇上让您想想办法呢!”

那相国眼一翻,差点儿没气晕过去。

“罢了,皇上都说话了,老夫就过去看看吧!唉!咱这太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