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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主子。”舒桐突然上前,躬身一礼,态度极为恭谨,“舒河平日里被宠坏了,请末主子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他的无礼,舒桐愿代为受罚。”

舒河剑眉一竖:“哥,你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一个小小女子成了大人,我一个堂堂大将军竟成了小人了?再者,本将军哪里需要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求饶?”

“舒河,你太放肆了!”舒桐表情冷下,蕴怒中隐含忧急,可惜一向恣意惯了的舒河压根听不出,或者即使听出了,他也是不明白的。

“舒桐,原来他是你的弟弟。”苏末开口,轻声低唤,声音柔得让人心底发毛,“你想替他求情?可是你也看到了…他并不需要。”

舒桐还未接话,又听苏末道:“舒河,你的武功比之墨离如何?”

舒河抬头看她一眼,眼神睥晲不屑,火红披风衬得那气势更加倨傲自负,真真目中无人,让苏末想起刚才在梅园外遇到的那只同样桀骜不驯的白色海东青。

虽心里老大不高兴,舒河还是很给面子地答了:“本公子跟墨冰块比拼了十几年了,至今没分出胜负。”

苏末清冷一笑:“那我也没必要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了。”

舒河蹙眉:“什么意思?”

旁边惜言如金的墨离突然冷冷插话:“我不是她的对手。”

“什么?!”舒河惊诧地转头,瞪着墨离,“你在开什么玩笑?”

墨离却又恢复冷酷的沉默,对他的惊疑完全不予理会,于是再转头,看向其他几人:他的哥哥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却是肯定地点头,十四送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而温润公子月萧,则无声默认。

也就是说,她是会武功的,而且是身手不凡。可是,为什么他完全没有察觉到她有内力?

还是,她的武功已经高到返璞归真的地步了?

一个女人,怎么可能?

“舒河,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舒河一怔,下意识回道:“赌什么?”

苏末视线落于校场最左边的方向,那里凛然站立的大约两千人,清一色一身紫色战袍,目光如电,气势如鸿,铮铮隐于内里,恍若未出鞘的锋利宝剑,一旦出鞘,就将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纤纤玉指遥遥一指:“如果我的猜测没错,那些身着紫衣的人实力在所有人里面应该是最强的,对吗。”

舒河扬眉,傲然自现:“那是主人的紫衣骑,曾历经九年严苛训练淘汰,从最初的近十万人只余如今一万零八百人。刀枪骑射,行兵布阵,无一不精,若论单打独斗,以一可敌百,战场上对敌,更是所向披靡…”

苏末淡淡打断他:“其中十九个穿深紫色劲衣的是什么人?”

“紫衣骑每一百零八人为一队,那十九人是他们的队长。”

苏末淡淡笑开:“很好,我们就赌这十九人。”

“什么意思?”舒河挑眉冷哼,“你可别告诉我,你打算不自力量去挑战他们。”

苏末摇了摇食指,笑得风华绝代,肆意神采隐现于眸底:“挑战?No,本姑娘还不至于如此无用…你信不信,一盏茶之内,本姑娘取了这十九人的性命给你。”

“你有病吧你?!”舒河瞠目结舌,完全是用一种看妖怪的眼神在看她。

18.第18章 校场立威(一)

“你有病吧?”舒河瞠目结舌,用一种完全是看怪物的眼神在看她,“就算你想证明自己厉害,也请挑些软柿子,紫衣骑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侮辱的!”

“舒河,住口!”出声呵斥的不是舒桐,而是一向好脾气的月萧,儒雅的容颜布满冷怒之色,气势竟丝毫不逊于寒酷的墨离。

舒河一怔,难得见到月萧发脾气,一瞬间竟有些惧意,动了动唇,却最终没再开口,撇过头去,却赫然见到自家兄长一脸惨白惊怒地站在那里,望向他的眼底满是忧急痛心之色。

舒河心中一紧,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末主子。”月萧温和恭敬的声音响在耳边,“舒河今日太过鲁莽,几次三番冒犯末主子,本该重罚。可紫衣骑确实是精锐中的精锐,十九名队长能自所有精锐中脱颖而出,足见他们的实力不容小觑,还请末主子三思。”

苏末撩了撩及肩发丝,平日里展现于人前的清冷已消失不见,愈发笑得慵媚妖娆,若是有熟悉她性子的人看见,定然会了解这是她每次大开杀戒前的招牌笑容。

此时恭立于眼前的几人,哪个不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绝世人物,纵然对她还不是很了解,此时看她异于平常的笑容,却不约而同从脚底冒起一股冰凉彻骨的寒气。

“本姑娘向来小心眼,对敢于冒犯的人从来不会手软。从此刻开始,本姑娘不想再听到任何一句关于求情的话…舒河,不想承认本姑娘当你的主子,没关系。一盏茶之后,奉上你项上人头即可。”说罢,纵身一跃,直接从凉亭内跳了下来。

不理会众人各异的表情,只漫不经心掏出袖中匕首,径直朝校场走去。

“主人,不会有问题吗?”南云面上浮现忧色,“紫衣骑个个骁勇善战,百位队长无一不是独当一面的高手,末主子再强也只是一个人,同时面对十九人…”

“南云,你错了。”推开面前白玉琴,苍昊优雅站起身,一身天蚕丝雪衣衬得修挺身形尊贵潇洒宛若谪仙。

负手于身后,漫步走到凉亭边上,苍昊居高临下俯视校场中央,视线遥遥锁住那个狂肆窈窕的身影,淡声道:“她要面对的,是两千零八十紫衣骑,而不是区区十九人。”

什么?!南云震惊抬头,望向自家主人,“这…怎么可能?!”

南风也皱起眉头:“末主子太冲动了,这后果,不堪设想。”

苍昊道:“你们觉得,如果让舒桐舒河和墨离三人联手,有可能从两千紫衣骑里杀了选定的十九人后全身而退吗?”

南风与南云对望一眼,而后斟酌片刻,才迟疑道:“应该,不大可能吧…”

“不是应该,而是绝对。”苍昊语气淡然却坚定,“紫衣骑的实力本王从不怀疑,那是无坚不摧的力量,本王用了九年才打造出这么一支精锐铁骑,任何人——即使是绝世高手也难以单枪匹马与之抗衡。”

“那末主子…”

苍昊微叹:“今日,不败的传奇将注定会有一败。”

南云更加惊疑:“主人的意思是…”

“你们该担心的,是舒河的命运。”

19.第19章 校场立威(二)

面对眼前凛然有序,散发森冷气势的清一色紫衣,苏末面上不见丝毫惧色,嘴角笑容越发妖魅动人,缓缓抽出匕首,星眸却渐渐凝聚浓烈的杀气,沉声喝道:“本姑娘相信,作为一个堂堂七尺男儿,没有人会愿意臣服于一个区区弱女子。所以,为了各位的尊严和傲骨,使出你们的看家本领吧!”

极度的嚣张,绝对的狂妄,才是傲然驰骋于黑白两道的苏末,最真实的本性。

话落,场上的气息瞬变了,浓烈的杀气扑面而来,毫无遮掩,两千多人同时散发的凌厉杀气,足以让任何一个顶尖高手为之胆寒。

苏末却看也不看,身形一动,直接往人群里扑去。

同一时间,紫衣骑所有人,也瞬间动了。

两千多人对付一个人,一个呼吸之间,就可叫她尸骨无存。

这是所有敢于侮辱他们的人,所必然要付出的代价。

所有紫衣骑,如是想着。

可是立刻,他们的表情就变了。

他们不但没有在呼吸之间让她尸骨无存,反而是眨眼间失去了对手的踪迹,看不见,摸不着,甚至连气息都完全感觉不到。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凭着他们极为敏锐的感官,绝对不可能嗅不到任何一个活人的气息,哪怕她隐藏得再好。

他们甚至怀疑,她是否已不在他们之中了。可是这个怀疑,随着第一个紫衣队长颈上的伤痕,立刻被打消了。

这是什么功夫?

紧接着,第二第三甚至第四个紫衣队长,颈上出现了同样的血痕,可是,他们还是没有发现苏末丝毫踪迹,似乎他们颈项上的血痕只是凭空出现。

于是,他们愤怒了,放弃了盲目的寻找攻击,有条不紊摆开阵势,完美的堵住了所有的攻守方向,即使完全感觉不到对手的气息,也能叫她逃脱无门。

他们是这样想的,这样的想法本没有错,可是很不幸,他们遇到的是苏末。

他们的阵势对苏末仿佛完全不起作用,当接二连三又有几个紫衣队长受伤,甚至伤在同样的致命位置时,所有人的感觉已不只是愤怒,而更多的,是惊惧了。

感觉不到气息,就找不到攻击的目标,即使在有人受伤的瞬间闪电出剑,他们也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得手,因为苏末的攻击完全是随性的,没有一丝规律可寻,明明这一刻在西南边,出手一击之后,下一刻便又到了东北角,再一会,又出现在正中,每次出手一击必中。而他们,却每次在她出手伤了一个人之后,才后知后觉她曾在这里或者那里出现。

再到后来,他们已完全不知该怎么反应,几乎是只凭着本能出手了。

凉亭里,苍昊幽深眸底凝聚的光芒愈发深邃,却只是静静看着,不语。

南枫南云却再也隐藏不住脸上震惊的神色,两双眼睛瞬也不瞬,死死盯着校场之上。

“我的天哪!”十四瞳孔暴睁,脸上同样震惊到无以复加的表情,“她她她…她是人吗?墨离!舒桐!我不是在做梦吧!”

没有人可以回答他,因为所有人都在处在震惊之中。

月萧温文的表情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不可思议,墨离冰冷的神色依旧,却怎么也掩不住眼底深深的震撼,而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那震撼还在逐渐加剧。

舒河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英挺眉宇间震憾有之,惊异有之,崇拜有之,敬服亦有之。

是的,崇拜和敬服,那是面对一个绝对的强者,心底自然产生的情绪,无关男女,无关身份,无关敌我。

此刻,他已浑然忘了,自己刚才是如何侮辱冒犯这个强者的。

只有舒桐,震惊之余,俊逸的面容越发苍白如纸。双手不自觉握紧,紧紧咬住牙关。

再看场上,片刻之间,已经有十六个紫衣队长遇袭了,十九人,还剩三个。

似乎终于反应过来苏末的目的了,剩下的这最后三人背靠背各自攻守一个方向,其余紫衣骑则紧紧摆阵守护,所以当其中一个再次成功遇袭后,守护在周围的所有人瞬间朝着同一方向同时出剑,隐约听到一声利器刺入肉体的声音。然而,还不等他们有时间兴奋,仅剩的两名紫衣也光荣战死沙场。

随着逐渐浓烈的血腥味和不断滴落在地上的血迹,紫衣骑终于寻到了对手的气息,可是已经晚了,苏末早已不知在何时退出了他们的阵法包围圈,正站在他们前面不远处,用一种狂肆的睥睨的眼神,静静看着他们。

胳膊,腰侧同时受了不轻的伤,鲜艳的血还在不断地渗透衣襟,苏末却仿佛没感觉一样,静静立于朝阳下,一头及肩秀发随风轻扬,暖暖阳光下,栗色光泽的发丝愈发耀眼。

偌大校场重新归于寂静,一种死寂的静默,无人敢开口说话,只有不甘寂寞的清风,徐徐拂过耳际。

紫衣骑,传奇的代名词。即使历经九年严苛训练后还没正式上过战场,但了解他们的人,没有会怀疑这一点,他们以后绝对会成为驰骋沙场上,不败的神话。

可是就在今日此时,他们却败了,败给了他们一向不屑于一顾的小小女子。

两千零八十紫衣骑,两千零八十把宝剑,输给了一名名不见经传的只有一把匕首当武器的女子,十九位皆可独当一面的队长,每人颈上一条长长的血痕,位置长度深度完全相同,不致命,这手法,却叫人不得不心惊。

因为他们知道,那完全是苏末手下留了情,否则,现在的场上将是倒下十九具尸体。

慵懒一撩发丝,苏末眉宇星眸间傲然狂肆神采越发浓烈,斜睨全场,嗓音越发显得漫不经心:“不知道,本姑娘够不够格当你们的主子呢?”

声音不高不低,只因场上太过寂静无声,苏末离得又近,所以,这句问话,一字没落地飘到众人耳里。

这样的女子,是否够格当他们的主子?答案,是毋庸置疑的。

苏末又道:“本姑娘姓苏,单名一个末字,请诸位记好了。”说罢,转身就走。

而身后,万余人瞬间齐齐跪倒在地,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云霄:“拜见夫人!拜见末主子!”

他们,只臣服于绝对的强者。

苏末头也没回,一步步朝这边走来,步伐沉稳优雅,不紧不慢,一路过来,血迹遍地。而随着她的脚步越来越近,舒桐苍白着脸色,默默跪倒,月萧也是一声不吭跪了下来,墨离抿抿唇,面无表情撩袍屈膝,十四脸上震惊之色尚未恢复,见其他三人已跪倒,下意识的就跟着跪了。

苏末却没有看他们一眼,只淡淡看着已然怔住的舒河,唇角一勾:“怎么样?本姑娘还是只会暖床生孩子吗?”

舒河被问得一愣,这才忆起自己方才冲动之下都说了些什么混账话,脸色顿时一变,转眼见其他几人皆已跪倒在地上,不由脸色又是一变,沉默片刻,静静跪下。

“本姑娘刚才说什么来着?哦,奉上你舒河的项上人头,对吗?”苏末俯视他低垂的头颅,淡淡道:“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还能有什么话说?

这是主人选定认可的女子,是他们的夫人,并且她已用行动证明了她的能力在他们任何一人之上,不管从哪方面讲,她是他们的主子已是不容更改的事实。而他舒河,短短片刻时间之内,已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犯上之罪。

没想到,两日昼夜兼程从边城赶到这里,居然只是来送死的。

可是,这能怪谁呢?谁叫他狂妄自大,目中无人,有眼不识金镶玉呢。

“舒河,愿赌服输。”挺身抬头,看着女子清冷的星眸,眸底还未完全隐去的狂肆神采耀眼的叫人心惊。舒河难得在心里自嘲,他怎么会将如此奇特的女子看走了眼呢?

愿赌服输。

多么轻描淡写的四个字,代价却是一条年轻宝贵的生命,正值黄金年华,甚至还未来得及将他的满身风华回报于他的主人。

“倒还有几分傲骨。”苏末轻哼,“既如此,本姑娘便赏你一个全尸。来人!”

“末主子!”月萧急唤,一向平和的瞳里浮现忧惊之色,“舒河冒犯主子,即使处死也不为过,可是…念及他是初犯,还请末主子能手下留情,从轻处置。”

苏末双手环胸,静静看着他,不说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末…”十四也跟着开口,刚叫了一声,意识到不对,随即改口,“嗯,嫂嫂,舒河这个家伙被九哥宠坏了,任性妄为,没大没小,嚣张跋扈,从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除了九哥,还没有人能压住他,这次栽在六嫂手里算他倒霉,就留着他的性命,以后慢慢折磨驯服不是更有乐趣,嫂嫂你说好不好?”

她说好不好?

苏末看了眼十四急切的双眼,这个看起来才十六七岁的少年,心思是如此单纯率真,却又不失伶俐,就连求情的方式都别具一格。

心下想笑,面上却依旧是莫测高深的神色,直叫人看得心里忐忑不安,一颗心直沉入谷底。

“你们不用为我求情,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即使再来一次,舒河也不后悔今日所为,若舒河不曾无礼挑衅,不曾辱骂冒犯,又哪里会见识到一个女子胜过男人千倍的绝世风采。只是,有些遗憾…”心下有些黯然,声音也渐渐低沉下去,“…仅仅有些遗憾而已…”

这个世间少有的奇女子,伴在同样风华绝代的主人身边,日后并肩傲视天下,将是何等潇洒的风姿,何等耀眼的光芒!

只是这些,以后再没有机会看到了。

“末主子。”没有起伏的冷沉嗓音响起,苏末懒懒转头看过去,对上墨离漠然无绪的双眼,却听他道:“前几日墨离也曾无礼,末主子并未计较,甚至不曾伤属下毫发,何以这次…”见识了她今日展现的手段,思及那日,才知道她对他实在是太过仁慈。

苏末并不动怒,淡淡道:“墨离,可一不可二,我那日已说过。”

“可是舒河并不在场…”

“这不是理由。”苏末轻松打断他,“墨离,月萧,十四,我刚才已说过,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求情的话,你们这是明知故犯吗?还是仍旧没把我放在眼里?”

几人心里同时一紧:“属下不敢。”

苏末轻哼:“最好是不敢。”

“墨离愿以一条手臂为代价,保舒河一命。”冷沉的嗓音不屈不挠。

“墨冰块你疯了!”舒河转过头怒吼,“我不需要…”

“月萧也愿以一条手臂保住舒河。”温文的声音隐含坚定。

舒河更怒,气得眼睛发红:“我不需要!你们听到没有?你们一个个都疯了…”

“我也愿意。”十四不甘落后,也上来掺和一脚。

“妈的!”舒河气得口不择言了,“你们都去死吧!”

可惜没人理会他。

“真好笑。”苏末深深叹了口气,“看不出来你们如此情深意重。不过,我要你们的手臂做什么?能炖了煮了拿来吃?我可不是妖精,对吃人肉不感兴趣。”

这是什么?油盐不进,刀枪不入。任何言语到了她那里,就似轻飘飘的一缕青烟,风吹即散,不留一丝痕迹。

站在高处的苍昊不言不语,静静地看着,凤眸眸底波光流转,深邃难测,旁边两名贴身侍卫也不敢随意开口,只是心底却忍不住打个寒战,为了苏末狠辣的性子,高超的手段。

墨离性子极冷,平日难得言语,今日几句已是破例,哪知遇上不按牌理出牌的苏末,硬是被逼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沉默片刻,竟是俯身垂首,重重叩下头去。

冷酷无情的墨离,从来不会把情意二字宣之于口,可这深深的一叩首,却将他的一身铮铮傲骨尽折于此。

苏末睨了他一眼,对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反应,看向一直静默不语的舒桐,见他面色苍白如纸,下唇已被咬破,双手在身侧握紧,指甲深深掐进肉里,鲜血一滴滴溢出拳心,滴落地面,足见心中痛极。可是,却始终一声没吭,是不敢,还是?

突然间,苏末有一种错觉,似乎自己成了白雪公主里恶毒的巫婆皇后,而眼前这几个顶天立地的男子,则化身成了被邪恶后母欺压的白雪公主和几个小矮人。

“舒桐,“苏末心里小小地反省了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清清冷冷,“你没话要说吗?“

这句话一问出口,苏末就后悔了。这意思怎么听着像是就等着舒桐求情一样。

舒桐低垂着头,声音隐隐颤抖:“属下…无话可说…”艰难地自唇畔挤出几个字,椎心的刺痛几乎要将他击垮,垂望地面的双眸已凝聚水光。

那是他的弟弟呀,这世间唯一仅存的亲人,若下跪磕头能换回他一条命,他愿意每天跪在苏末门前,哪怕不吃不喝不睡,磕到头破血流,也无怨无悔,可是…

“一群蠢蛋。”苍昊低声一叹,似觉得好气又好笑,微抬手招来南云,淡淡吩咐:“传音入密给舒桐…”

“无话可说?非常好。”苏末转身欲走,淡淡撂下一句:“本姑娘乏了,舒河,自我了断吧。”

“末主子!噗——”急痛攻心,舒桐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脸色瞬间惨白如雪,嘴角点点殷红触目惊心。

“哥!”舒河急呼,此时方知自己的任性究竟造成了怎样严重的后果,他一个人死了不打紧,却连累多少人为他伤心难过。最痛心的,莫过于他的哥哥呀。

“咳咳…末主子…”忍住喉间不断上涌的血气,舒桐眼含哀求,仰头望着面前冷情的女子,一字一句,字字泣血:“末主子…舒家十三年前是个大家族,家里世代从军,享高官厚禄,只因遭奸臣陷害,一夜之间九族下狱,满门被斩,只余我和舒河两人…同年腊月,舒桐落入那奸臣之手,因被迫害,舒桐从此…再无生育子嗣的可能,舒家香火从此寄托在舒河一人身上…舒河目无尊卑,以下犯上,罪无可恕,舒桐不敢求末主子饶…只求能让舒桐替他一死,不让舒家从此后继无人…也叫舒桐九泉之下,不致无颜面见舒家列祖列宗…舒桐在此,叩谢末主子恩典…”

“哥----”舒河痛哭出声,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满脸泪水,满腔悔恨。

哥哥心底最深的痛啊,是他亲手将结了疤的伤口硬生生撕开,鲜血淋漓,痛彻心扉…他这个弟弟,到底当得有多失败啊…

苏末深深叹了口气,觉得太阳穴在突突地跳,这个舒桐——

“末主子…”舒河跪行上前,带着悔恨的泪水,将自己一身的骄傲亲自掩埋,卑微叩首:“…我知道错了!属下任性妄为,傲骄自大,以下犯上,有眼无珠…求末主子大人不计小人过,大人大量饶过舒河一次,舒河从此愿听末主子差遣,绝不敢再犯…”

无比卑微的祈求,放下所有自尊傲骨,只为了唯一的亲人不再伤痛,冷酷无情的墨离能为他跪地叩首,温润如玉的月萧为他惊惧了容颜,身份尊贵的十四也同样祈求保住他的贱命一条啊,小小的一个求饶又算得了什么呢?

如果保住自己的尊严,要用所有人的伤痛来换,他宁可卑微。

“够了!”苏末冷冷低斥,“舒河,你以下犯上,三番两次辱骂于我,若依本姑娘以往的性子,早已叫你尸骨无存,哪里还会给你们这么多废话的时间。不过念在你诚心悔过,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逃,姑且赏你三十脊杖,你可有不服?”

舒河诧异抬头,满脸的泪水未干,衬着不可置信的神色,显得几分滑稽可笑。

苏末却没有笑,冷冷再问:“我问你服是不服?!”

舒河瞬间反应过来,忙不迭道:“我服!心服口服!”

欣喜若狂,是所有人的心境,舒桐尤甚,感觉像是从地狱瞬间转到天堂,其余人也同时松了口气,却听苏末冷冷再道:“所有求情者,一律同罪。”说完,再无逗留,直接往凉亭方向走去。

三十脊杖,叫所有人长长记性。

当然,需要长长记性的几人是绝对不会有任何意见的,区区三十杖,他们领得甘之如饴。

20.第20章 校场立威(三)

“看得还过瘾吗?”站在九级台阶上,苏末星目微眯,似笑非笑,凉凉看着亭内主从三人。

南云南风噤若寒蝉,自是不敢搭腔,一个劲地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保持再恭谨不过的侍卫之责。

主子看上的女人实在不一般,见识了她的本事和手段,没有人在面对她时还能保持轻松平常的心态。

苍昊笑叹:“你这一手,成功震慑住了所有的人,足以叫他们刻骨铭心,永生不敢忘却。”

苏末扬眉:“你心疼了?”

苍昊道:“嗯,本王既心疼又生气,气你为何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这个女人强势到很容易叫人忽略她受伤的事实。

苏末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腰上还在流血的伤口,淡淡道:“死不了。”说罢,朝南云招了招手:“去给我拿点止血的伤药。”

“呃,主子不需要传楚大夫过来包扎一下,或者…直接回梅园休息?”南云愕然,这么重的伤,是需要好好修养一段时间的吧。

紫衣骑再不济,一剑下去也绝对不会是轻伤。

苏末睨了他一眼,淡冷道:“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南云脸色一白:“属下不敢。”飞速退下。

苏末盯着他像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再瞧一眼那边身姿站得笔直视线却越垂越低的南风,目光调回苍昊如玉俊美的脸上,微一挑眉:“我很可怕?”

苍昊面不改色摇头:“不会。”伸手将她拉进凉亭内,推到桌边坐下,才又淡淡道:“只是他们还不习惯。”

南风只敢在心里嘀咕,这样的女主子,只怕很少人能习惯。

动作轻柔撕开她胳膊和腰间的衣襟,瞥见深可见骨的伤口,苍昊修眉微蹙,“你没有痛觉?”这么深的伤口,怪不得一直血流不止。

瞧她跟没事人一样的表情,若不是因失血太多脸色略显苍白,谁会看出她居然受了这么重的伤。

“我是人,不是机器,怎么会没有痛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随即转开眼看着校场之上,语气太过无所谓:“唔,只是早已习惯了罢了。”苏末压根没发觉自己刚才一刹那太过情绪化的表情。

眼神犀利的苍昊却没错过,凤眸快速闪过一丝晶亮的光芒。

如此近乎孩子气的表情,这代表,她已在不知不觉中交付出信任了吗?

其实苍昊此时还不大明白,苏末虽然冷心冷情,但只要认定了一个人,就会全然付出真心,不会无聊到再去刻意表现什么疏离怀疑等负面情绪。

唇角勾起欣悦笑意,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苍昊眸中笑意更浓:“你可别告诉我,受了如此重的伤不去包扎,只是为了想留在这里看他们挨打。”

苏末想也没想,直接点头:“不错。”

那边南风嘴角一抽,再一次只敢在心里嘀咕:末主子您是不是有虐待倾向啊…

凉亭下,五个人同样一字没落听到了苍昊和苏末的对话,身躯跪得笔直,眉眼却也是忍不住不停抽动。

很快便有五名执刑的士兵走上前来,每人手执一根手臂粗的刑杖,同时跪地对着上面的苍昊和苏末恭恭敬敬行了个礼,然后起身,各自对舒桐几人道:“属下得罪了。”

抡起刑杖刚要动手,舒河喊道:“请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