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皱眉的是因分不清这最后出现的人到底是男是女,却又暗暗惊叹着这人与白衣男子虽衣着不同,长相不同眉宇间却几乎如出一辙的气质神韵。惊叹者是因这人姿容绝世,容颜清丽,清冷中透着股妖娆邪魅,慵懒中隐含致命的锋锐,却同时疑惑着他身上穿的衣服究竟是什么料子,何以竟是从未见过。

对周围道道火热注视的目光视而不见,苍昊与苏末并肩走进客栈,月萧与南风南云尾随左右,梅韵雪怜乖巧跟上。

穿着朴素的青年伙计已去而复返,态度比之之前更加恭敬,弯腰躬身:“二楼座位已收拾妥当,请贵客入座。”

苍昊目光淡淡从他身上扫过,不作声步上楼梯,苏末眼梢一挑,眼底一丝了然滑过,看了那青年一眼,也不吭声从他身侧走过。

直到几人背影全部消失在楼梯间,客栈里众人才依依不舍收回目光,眼底仍残留着未退去的惊叹。

一行七人在靠窗边的位上坐下,青年伙计心儿挺细,特意换了一张可供八九人同坐的大圆桌。苏末曾说过,出门在外,不必讲太多规矩,是以梅韵,雪怜均同桌并坐,几天下来,倒也慢慢习惯,只是两位大牌主子面前,仍旧不敢太过放肆,动作拘束得很。

一道道甜点,主菜依次上桌,均是店里的招牌菜,色香味俱全,摆了满满一桌。

“穿过前面那座连云山脉,就是繁华的琅州城了。”

透过南面的窗口,顺着苍昊视线看过去,远处一大片连绵不绝的山脉几乎与天连成一片,巍峨雄伟,隐约可见岩壁陡峭,山峰险峻,山上丛林密布,一观便知是个绝对危险的地方。

微微颔首,苏末转头看向下面人群,客栈外果见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一人独坐的长剑侠客默默用餐,几人或几十人聚集的小帮派高谈阔论,大户人家的公子带着护卫神色匆匆,似是急着赶路,人来人往,各色服饰俱有,一眼扫过,十之八九是武林中人。稍一寻思,便也明白,这种地方,没有点身手的,可能没几人敢来。

“小姐。”梅韵用布菜的筷子夹了一块鲜美嫩滑的茄汁鱼肉放进苏末盘子里,欲先伺候着主子吃饱后自己再用餐,苏末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吃自己的,我有手有脚。”

又是这句话,雪怜偷偷吐吐舌头,看了一眼儒雅微笑的月萧,小声道:“小姐不要我们做这个,也不要我们做那个,奴婢们跟在小姐身边,倒成了无所事事的大牌丫头了。”虽然以前在霁月山庄,她们两个就是个大牌丫头,最起码每天要忙的事情很多。

月萧温和道:“傻丫头,你们俩只要听话,其他的便不重要,小姐不要你们伺候自有不要你们伺候的道理,不必担心,没有人会因此而怪罪你们。”

雪怜“哦”一声,与梅韵对视一眼,乖乖低下头用餐了,不过吃的都是自己面前的菜,远一点的,她的胆子还不够大。

南风南云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两人第一次与主子并坐,虽是得到允许的,却总觉得越矩,心里万分不自在,一顿饭吃得战战兢兢,食不知味。

吃了几口菜,苏末眼角余光扫到楼下一处,星眸微眯,一丝光芒闪过,嘴角勾起迷人的弧度。

转过头,一手支着下颔,苏末目光静静从月萧,南云,南风身上扫过,眼神分外诡异,直看得三人浑身寒毛竖起。

月萧微笑:“末主子,可是有什么不对?”

苏末敛眉,淡问:“你们三个,去过勾栏院吗?”

语不惊人死不休。

34.第34章 惊人之语

苏末敛眉,淡问:“你们三个,去过勾栏院吗?”

语不惊人死不休。

座上一片死寂。

两个小丫头俏脸涨得通红,头低得几乎埋要埋进碗里,鲜艳欲滴的红色一直延伸到后颈。

苍昊眼神似笑非笑,却不言语。

月萧嘴角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淡定摇头:“回末主子,未曾。”

南云南风干咳了一声,耳际如火在烧,不知如何回答,半晌才嗫嚅道:“没、没有。”

“有过侍妾?”

“也没有。”虽不明白她问此些话何意,月萧仍是据实回答,儒雅脸庞只在方才一闪而逝的僵硬,此时已不见半分异样。

苏末容颜淡淡,丝毫不见扭捏矜持的小女子羞态,闻三人回答,只微微点头:“如此说来,并不清楚自己的身子如何了?”

什么意思?

几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色不由青一阵白一阵,末主子…是担心他们…不行?

但凡是男人,没有人能忍受那方面的能力被怀疑,即使从来未曾有过女人,也不代表有问题。可出言的是他们的主子,他们能怎么样?几人嘴角微见扭曲,却只是低头不语。

苍昊不由摇头笑叹了一声:“你一个深闺小女子,为何语言总是如此惊人?这些话,大多男子都羞于启齿,你倒是面不改色。”

苏末看了他一眼,淡然道:“男欢女爱是最正常的事,世间男子也大多重欲,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也并无不可告人之处。为何做得,却说不得?”

这是事实,可见过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吗?

苍昊无语,不解她为何突然提及这类话题,却仍是淡淡道:“但凡练武的男子,只要没受过特殊意外的伤害,身体大抵都是不错的。”

苏末淡淡点头,表示了解,也不再说话,安静地吃了几粒点心,视线没有再往外瞥去一眼。

众人不知她到底什么意思,却也没人敢或者没有愿意出口询问,桌上一片静悄悄,只有苏末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地享用美食,其他人却是面对山珍海味也吃不下去了。

恰在此时,楼下一阵惊人的骚动,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有眼无珠的贱民!找死是不是?!大爷肯来你们客栈是给你面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哗拉拉的一阵巨响,连续几张桌椅被暴怒地踹倒,酒菜茶水散落一地,用餐的客人胆小的早已一声不吭逃出客栈,胆大的则一个个怒目而视,有的瞬间拔出腰间佩剑。

他们所在二楼的包厢窗户很大,众人的座位又正对着窗口,刚好可以将楼下一切尽收眼底。

入目所见,一个身穿深蓝色华服的青年手执一条金色皮鞭,跋扈地对着刚才见到的客栈伙计大声怒骂,后面尾随的十几个劲衣手下一个个垂眼望着地面,虽目不斜视,强烈的杀气却毫不掩饰。

月萧看了看淡然无绪的苍昊,和径自用餐看不出表情的苏末,低声道:“主子,是薛浅的第三儿子薛猛,和负责贴身保护他的薛家十八暗卫。”

“虽看起来气势十足,然双目黯淡无神,下盘虚浮无力,这是纵欲过度的症状。身上还有浓厚的脂粉味,这一位,显然就是刚从勾栏院出来的。”苏末说话的语气依旧淡淡,像是根本不曾看见桌上几位正常男子的不正常神色。

月萧道:“末主子说的不错,这位薛公子,从小得尽荣宠,因父母对他过分宠爱,导致上面两个庶出兄长嫉恨交加,经常以联络兄弟感情为由,引诱他做出一些惹人怒骂的不良勾当,妓院只是中间最不值一提的小小插曲。当然,迄今为止,他的父亲薛浅尚且不知道,他这唯一嫡子变成如今这般骄横凶残的性格,他的两个庶子功不可没。”

“人无欲则刚,倘若他自己有足够强大的意志力,和对善恶的分辨力,无论别人如何引导,他做的始终是他自己,可见他的本性便是如此。”苏末道,“不过,连他父亲都不知道的事情,你的小道消息倒是蛮灵通的。”

月萧沉吟了片刻,道:“幼童无知,若自小便被引入岔道…”

苏末淡淡看了他一眼,道:“刚才你既已说了,他打小受尽宠爱,倘若他父亲真的爱他,以南越第一将军的为人,自小就该悉心教导,男子在世何为该为,何为不该为,断然不会任由他骄横堕落至此。”说到此处,苏末显然不想再浪费时间于谈论此等人物身上,淡淡道:“若今日我废了此人,是否于你们的计划有碍?”

月萧笑道:“不会,但请末主子随意。”

青年伙计似是不只一次遇到这种场面,面上并无惊惧之色,只淡淡道:“实在抱歉,楼上确实没有座位了,客栈有客栈的规矩,不管什么身份,都得讲究先来后到,若公子非要在楼上用餐,就请耐心等待,稍候客人吃完离开了,小人必定安排公子二楼就坐。”

蓝衣青年大怒:“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叫本少爷等!楼上的不管什么人,叫他们立刻滚!否则,别怪本少爷不客气!”

青年伙计还未开口,那薛猛刚巧一抬头,视线透过窗口看向了月萧这边,顿时手往此一指,口气是不容拒绝的霸道:“本少爷就坐那里,叫他们滚!”

青年瞬间脸色一变,冷冷道:“若公子再无理取闹,就请马上离开,本店不欢迎公子。”

“找死!”薛猛狂怒,举起右手一个鞭子就要甩过去。

青年目光一冷,在中途轻松将他手腕擒住:“公子损坏本店桌椅茶具,吓跑本店客人,打碎十三位客人的膳食,本店需向受惊客人赔礼致歉,还要赔偿客人损失,请公子留下五百两银子,否则,今日恐怕在下很难和老板交待。”

“你——”薛猛惊得脸色青白,气急败坏朝身后怒吼:“你们都是死人吗?!给本少爷杀了他!”

“是,公子!”十八人恭应一声,同时拔剑出鞘——

“这是做什么?”突如其来的男音及时传来,成功让十八人手中长剑愣了一愣。

35.第35章 客栈老板

从门外负手走进一个墨发玄衣男子,高挑的身材,斯文俊秀的五官,气质温文,淡然平和,乍一看,完全不像开客栈的老板,倒像是一个学识渊博的教书先生,浑身充满儒雅气息。

客栈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微敛,常来此处的人自然认出,此人就是客栈老板谢长亭,于是纷纷收敛气势,静待一旁,等着他将事情处理。

青年伙计见他到来,收回箝制住薛猛手腕的右手,微微一躬身:“当家。”

薛猛阴沉着脸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才道:“你就是这儿的老板?”

谢长亭视线淡淡扫过地上狼藉一片,闻他无礼的问话也不恼,缓缓点头:“不错,在下谢长亭。”

“你的伙计得罪了本公子,你欲怎么处理?”典型的恶人先告状,将蛮不讲理,嚣张跋扈的精髓演绎到了极致,“今日无论如何,不给一个满意的交待,本公子绝不善罢干休!”

谢长亭闻言,淡然看了一眼护在身后满脸杀气的十八个人,表情丝毫变化也无,轻轻弹了弹衣袖,平静问道:“你待如何?”

薛猛见他态度还算不错,以为他已有所惧,便高高昂起头,用施恩般的口吻道:“第一,叫他给本公子磕头赔礼;第二,二楼唯一靠窗的那间包厢,本公子要了,叫楼上的人即刻滚下来,并且本公子和手下今日在你们客栈的一切吃喝全部免费;第三,让刚才上楼的那两位美人留下服侍本公子。如此,爷便大人大量,既往不究。”

话音乍落,客栈内外,一片轰然大笑。唯一人目光始终阴郁,静静坐在角落喝酒。

谢长亭的修养显然极好,闻言既不生气,俊秀的脸上自始至终也不见一丝笑容,只是平静地看着对方,平静就像在看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物什,出口的话语也丝毫不见起伏,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在下在此做生意十年,从来没有过要店里伙计给客人磕头赔罪的前例,更没有过要用餐用到一半的客人离开的道理,至于公子所说的美人,在下尚未见到,本客栈也没有此种服务。公子若有需要,此处往北步行约盏茶功夫,有一家勾栏院,里面女子环肥燕痩,各色风情,应有尽有,公子应该会满意。”

哄笑声更大,薛猛脸色铁青,拳头握得咯咯作响:“不识抬举的贱民!薛一,薛二,全部杀——”

“谢老板。”清清冷冷的女性嗓音自楼上传来,如炎热的夏季突然注入一道清爽的凉意,舒怡沁心,也同时沉淀了所有人纷乱的思绪,逐渐归至平静,“让这位公子上来。”

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淡淡的命令语气,已经很多年不曾有人对着谢老板使用这种口吻说话了,众人不由抬头看去,却只看到空空如也的雕花窗棂,不见其人。

谢长亭颔首,表情依旧平静如初,不再看薛猛一眼,任他趾高气昂带着四名护卫踩着楼梯上去,淡淡吩咐着店里几名伙计将倒地的桌椅饭菜收拾了。

“众位,今日店里招待不周,请大家体谅,明日三餐酒菜全部免费,权当给各位赔罪,天色已晚,该散的都散了吧。”

没有人表示不满,不管是住在客栈里的,还是只是在此用膳的,纷纷道别离去,虽也有想留下来看些热闹的,却因知道谢老板的规矩而作罢,只余十四名薛家暗卫,还不动如山站在原处。

打发了闲杂人等,谢长亭看向青年伙计,斯文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些微凝重肃穆的神色:“青衍,即刻带人把天字一号房打扫干净,今晚关门谢客,所有人到院子里听候差遣。”

“当家,所有入住的客人可要派人盯着?”

谢长亭看向外面已落下黑幕的天空,眨眼间心思已几番疾转,须臾,淡淡道:“不必。”

“是。”青年伙计青衍,一句疑惑的话都没有,躬身领命离去。

吩咐完事情,楼上刚好传来女子清冷如月的声音,谢长亭没有离开,也没有靠近,只是负着手站在大厅中央,眼神平和地看着眼前身着劲衣的十四人,不言亦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如黑夜沉沉的眼底,是外人窥视不到的,极淡极淡的,无情的怜悯。

楼上,梅韵,雪怜用完餐已规矩起身,退到苏末身后站立,南风南云也静静侍立在苍昊身侧,敛眉垂手,沉默不语。

座上,苍昊静静用餐,动作极致优雅,周遭的一切似乎完全引起不了他的兴趣,连抬头看一眼都懒,月萧用干净的筷子夹起一粒味美多汁的四喜丸子,放进他面前的小盘子里,并且用薄薄的刀片细心地切开,温润一笑:“这里的食物虽称不上罕见稀奇,但胜在色香味俱全,厨子的手艺显然不错,一道普普通通的菜也可以做出极致的美味,主子不妨好好品尝一下。”

这些年两人走遍各国各地,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吃过,品位标准早已养得极刁,能得月萧称赞一句不错的,就是真的很不错了。

苏末懒懒地看着自己的袖口,仿佛自己穿了几年的衣服突然间多出一朵花似的,看得目不转睛,对几步之外那道赤裸裸的盯在梅韵雪怜身上的邪淫视线完全不加以理会,对守在楼梯口的四道显而易见的杀气,更是不放在眼里,这种不入流的货色,也只能唬唬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三脚猫,她连看一眼都觉得是浪费时间。

半晌,见那个脑子里空无一物,只装了满满精虫的色胚还在看个没完,不由眉头一皱,完全没了沉默的心思,冷冷道:“看够了没有?”

“果然是两个大美人…”喃喃出声,随即闻声回神,看向出声处,一双眼瞬间睁大,“这个更美,嗯,可惜是个男的,本公子对男色不感兴趣。”

苏末冷冷一笑:“薛三公子?”

薛猛一愣,双眼微眯,细细将座上几人打量了一番,不管男女,一个个皆容貌不俗,气势非凡,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而对方却显然清楚自己的身份,脸色不由缓缓阴沉下来:“既然知道我是谁,也没必要废话了,把你身后两位美人给我,本公子就不为难你们了。”

站在一边的薛一薛二却警觉地对视一眼,对这个能一口道出他们公子真实身份的人明显有了怀疑,眼中同时浮现强烈的杀气。

这群人,留不得。

36.第36章 惩戒淫贼

苏末恍若未见,淡声道:“你对我的丫头感兴趣?”

薛猛没再说话,只是静静扫了一眼座上的三人,不动声色点头。

苏末淡淡再问:“你在楼下叫嚣了半天,目的只是为了我的两个丫头?你可知道,想得到她们两个,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薛猛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愣了半晌,才发觉是哪里不对。

这个全身黑衣,打扮奇特的年轻人说话的口气,仿佛天下唯我独尊的皇帝在对着一个卑微低贱的奴才,语气充满不屑,却连不屑一顾的态度都懒得表现出来,仿佛对方在他眼里,比之肉眼看不见的空气更加没有存在感。

这对生性跋扈,从小被众星拱月着长大的薛三公子来说,无疑比当面打了他一巴掌,更叫他难堪。

他的脸色愈加难看,眼底浮现凶狠肃杀之意,对着身后几人缓缓打了个手势:“两个女的留下,其余的,全杀!”

薛一,薛二,薛三,薛四得令,同时长剑出鞘,扑身而上。

他们的武功自小是薛浅亲自传授,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好三公子,十几年下来难遇敌手,是以眼前的几人根本没被他们看在眼里,然高手的直觉告诉他们,这几人是危险的,那种格外沉着甚至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气势,是普通人模仿不来的。是以只能先下手出为强,试对方究竟深浅如何。

当然,动手的瞬间,作为十八暗卫之首的薛一,没忘了给留在楼下的人发出指令,他虽自信,却并不盲目自负,在不了解对方实力的情况下,轻敌是大忌。

倘若万一,自己和其他三人不是对手,楼下的十四人完全有足够的时间冲上来援助。他的想法不管放在何时都是对的,只可惜,他唯一没想到的,就是今天他们遇到的人,是苏末。

苏末是什么人?她能以一介小小女子身份从黑道军火界无数精英中脱颖而出,并且隐隐成为所有黑道帮派的龙头老大,凭借的不只是过人的胆识和绝佳的运气,她靠的是实力,一个无数次自死神手中溜走,并且无数次把对手的性命送给死神的强者。

一个真正的强者,怎会允许敌人打响如意算盘。

当薛氏四人拔剑冲上来的瞬间,苏末身形未动,只是迅速一抬右手,伴随着四支小小的袖箭疾若流星般射出,一切在瞬间结束。

“砰”“砰”“砰”“砰”四声响动,四具尸体倒下,每人眉心赫然插着一支黑色箭头。薛猛大惊,脸色瞬间刷白,不敢置信自己一向罕遇敌手的十八暗卫之四,今日竟如此轻易就葬送在这里,对方甚至还坐在位上没有起身。

身形倒退,抑制不住的恐惧浮上心头,不由张口大喊:“来人!”

无人回应,一片静默无声,一丝声响也无,只有窗外一轮明月悬在半空,散落清冷的银辉。

楼梯处,谢长亭长身玉立,,踩着缓慢沉稳的步伐,一阶阶踏上来,走到最后一层阶梯上站定,看着片刻之前还狂妄叫嚣此时却惊得面无血色的薛猛,淡淡道:“南越第一将军薛浅,平生共得三子,老大薛勇为侧夫人如氏所出,人如其名,有勇无谋,老二薛檀乃侍妾王氏所生,虽有点小聪明,可惜身子骨太弱,常年卧病在床。唯有薛三公子薛猛,出自原配夫人金翎长公主,从小得天独厚,受尽万般宠爱,皇上御封凌云世子,寓意壮志凌云,成为青出于蓝的人中之龙,可惜三公子平生不爱功名,独爱美人,据说某处别苑里收集的美貌女子数量惊人,堪比皇帝的后宫…”

薛猛听着,脸色一寸寸青白。

“金翎长公主对唯一的儿子自是疼若珠宝,薛浅亲手培养了十八名暗卫贴身保护,并且令他们发誓,除非死,否则一步不得离开世子身边,而十八暗卫皆是孤儿,自小相依为命,相互之间感情也是极好,向来焦不离孟,同进同出,据说即使是死亡也不能叫他们分开…既然如此,不如就成全了他们的义气,只是丢下了他们誓死保护的主子,只怕到了地府也不安生。”

淡然无波的声音像是背书一般述出薛家过往,也同时告诉他,十八暗卫已死绝,别再指望有人来救他。一阵阵彻骨的寒意袭遍全身,薛猛乍然意识到,自己仗着父亲势力和十八暗卫护身,横行跋扈这么些年,今日怕是遇上真正的煞星了。

“你、你们既然知…知道本公子的身份,还敢放、放肆…”力持镇定的嗓音却怎样也止不住阵阵颤意。

苏末从容起身,踱着步子缓缓走过来,一身黑色紧身皮衣裤包裹住玲珑柔软的女性身躯,眼角眉梢,泛着无边的清贵,手里把玩着一把镶了极品猫眼石的名贵匕首,嘴角微勾,笑容冷冷:“知道本姑娘一向如何对待不知死活的好色之徒吗?”

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在“原来她是个女子”这个问题上纠结了,看着她手里精致如饰品的小小匕首,靴猛吓得倒退两步,犹如看到死神降临:“你、你敢!”

苏末眉尖一挑,星眸闪过摄魂笑意,右手一动,闪电般出手,匕首如突然注入生命般,直接袭向他下盘,薛猛情急之下慌张欲躲,不过他的功夫在平常情况下也仅能勉强自保,对于苏末来说,实与三脚猫无异。苏末一出手,岂是他如此轻易就能躲开的?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久久回荡在耳边,梅韵雪怜两女垂手望着地面,惊得俏脸发白,南风南云将脸转向窗外,身形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抖,双腿却下意识地并拢。

“从来敢于冒犯本姑娘的,坟头的草都长得比你还高了。就这点本事,也敢在姑奶奶面前放肆!”冷冷的语调,毫不掩饰不屑与嘲讽,一丝笑容也吝于绽放。

谢长亭看着立于自己面前不远处的女子,绝色的容颜,清冷的表情,慵魅的气质,星眸底处偶见一闪而逝的冷嘲,眉宇间一副苍茫天下唯我独尊的傲然,与安然端坐在窗口桌边的那人,何其相似。

瞥见倒在地上的薛猛,饶他平素如何镇定自如,也不由瞳孔一缩,四肢筋脉俱废,深蓝色长衫底下,白色的中裤已渲染殷红一片,身体因剧烈疼痛还在不停抽搐,这个薛浅与南越金翎长公主唯一的嫡子,以后再无糟蹋女子的可能。

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女子,她的手段,教一干男人都不得不惧。

抬脚越过已出气多进气少的薛猛身边,谢老板走到离窗边圆桌几步之处,敛眸,撩衣,缓缓跪倒:“长亭,拜见主人。”

37.第37章 自请惩处

敛眸,撩衣,谢长亭缓缓跪倒:“长亭,拜见主人。”

一身雪衣风姿绝伦,悠然端坐的苍昊,自始至终未曾抬头,表情亦无丝毫变化,即使苏末出手,薛猛凄厉的哀嚎,亦不曾使他抬一下眼角,此时听闻谢长亭出声,才漫不经心抬眸,视线却只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不到,便淡然移开,看向环胸倚靠墙壁的苏末,对上她早已了然却并上心的神色,唇角缓缓上扬,勾起愉悦的弧度。

苏末斜睨他一眼,将染了血的匕首抛给南云:“处理干净。”转身步下楼梯,淡淡抛下一句:“我出去一下。”

“末主子。”月萧长身立起,温声道:“是否要属下陪同。”

苏末头也没回,淡声道:“连妓院都不曾去过的人,不必。”

月萧嘴角又微微一抽,怎么突然间觉得似乎没逛过妓院也是一种错误。南风在心里暗暗思索,改日再见到十四公子,是否该向他讨教讨教?

直到她身影消失,苍昊才懒懒扫了一眼地上痛苦呻吟的薛三公子,对上他狰狞怨毒的眼神,淡淡道:“薛浅戎马一生,忠勇可嘉,此生最大的败笔,便是有了你这么个儿子…月萧,处理了吧,本王不想再看到他。”

“是。”

薛猛眼里浮现绝望,惊恐,怨恨之色:“我父亲不会…不会放过你们,呃!”眼一闭,身子软软倒下。

月萧收回手,如玉面容温和依旧,浑身散发春风般的气息,淡淡吩咐了暗处的手下将楼下楼上所有尸体都销毁,不留一丝痕迹。

苍昊慵懒靠向身后椅背,一袭白衣胜雪,广袖飘逸,衬得绝尘容颜更加清贵无双,嗓音低沉,慵懒魅惑,如浅浅月色妖娆:“长亭,五公主现在何处?”

谢长亭道:“回禀主人,公主此刻…在苏澈府中。”

凤眸一眯,广袖轻扬,一记掌力击出,隔空挥向谢长亭脸颊,顿时嘴角破裂,殷红渲染。

挨了一记耳光,白皙的面容顿现五个清晰的指印,一缕血丝溢出唇角,谢长亭脸色却丝毫未变,静静垂眸,跪立的姿势如柔和静谧的江水,不起一丝波澜。

苍昊收手,敛袖,淡声道:“给我一个能接受的理由。”

谢长亭道:“数日前,南越太子携胞妹遥起公主已抵达琅州城外八十里地的柳渡,东面澜国皇帝因没有女儿,临时特封了一位郡主随同太子前来,也于三日前落脚柳渡客栈,薛猛不识对方身份,无意撞见,惊为天人,欲强行收进后院为妾,澜国兵部尚书之子对此女也是倾心已久,暗中尾随前来,两人因此发生争执,惊动了两国太子。

“恰在此时,公主被龙凤帮之人劫持,贺翎显然已得知太子此番目的,欲加以破坏,便暗中将五公主送给了澜国太子连城,五公主貌美不输那御封的郡主,连城见之心喜,怕横生枝节,便连夜送进了苏澈府中,一来拉拢苏澈,二来留下了那郡主,当作顺水人情成全并且收买了兵部尚书父子,于他日后登基添了一大助力。

“长亭一直命人暗中相护,若公主有性命之危,便当舍命相救,然据潜入苏府的手下回报,那苏澈似乎对五公主很是喜爱,照顾得也颇为周到,不曾有丝毫怠慢,长亭便想,若公主能收服了欢乐侯,倒也省了主人多费心思,便擅自拿了主意,惹得主人不快,长亭愿自请惩处。”

苍昊静静地听着,并无丝毫不耐烦,在他回话间,修长俊挺的身姿已立于窗边,望着窗外夜色朦胧,狭长凤眸流露深奥难测的幽黑之色。

“说完了?”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

谢长亭静默片刻,微微垂首,望着腿前上好的红木地板,须臾,再次开口,嗓音是一成不变的平和,不起波纹:“还有一个原因…五公主失忆了。”

五公主失忆,于苍昊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放在心上的事,这一点谢长亭心里清楚,在苍昊心里,亲情淡薄,那些拥有血缘关系的皇族兄弟姐妹并不比他身边长期跟随的手下来得重要,于他谢长亭而言却是一个重大过失。但是,失忆的人谁都不认得,他没有轻举妄动,是因为他不想打草惊蛇。

话音乍落,苍昊白色身影已瞬间到了眼前,“啪”!反手又是一掌,力道比第一次更重,清楚明白地代表着他发怒了。

谢长亭不躲不闪,脸上硬生生又挨了一记掌力,几乎是立刻的,就可以嗅到齿间浓重的血腥味。

“自作主张,谁给你的胆子?!”

苍昊不轻易发怒,尤其这几年,几乎没有什么事能带起他的怒气,但是面对发怒的苍昊,没有人还能做到面不改色,镇定自如,即使本身并无过错。一旁的月萧,一声没吭,默默跪倒,南风南云也相继跪下,身边梅韵雪怜更不用说,吓得身子发颤,面无血色。

“再给你一次机会。”苍昊负手,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如画的眉目,淡含几分冷色,绝代脱俗的容颜,无意间便流露出王者的尊贵,教人臣服,也教人畏惧,“她为何失忆?”

谢长亭身姿跪得笔直,微肿的儒雅面容始终平和如初,声音却渐渐低沉:“公主似乎无意间知道了什么秘密,龙凤帮的凤主龙莲,本来接到指示是要灭口,后被贺翎阻止,转而封了公主的记忆,带到了此处…长亭尚不能确定,公主失忆,是因为被下了药,还是其他手段所致。”

说完这番话,他微微敛眸,已经做好了再挨一掌的准备,或者更重的处罚也是可能,毕竟自己失职了是事实,而失职导致的后果足以教他去掉半条命。

苍昊冷笑:“严密的监视,贴身的保护,居然还能让对方成功得手,该说你那群手下太过无能,还是对方手段高明?”

“…是长亭之过,请主人重罚。”

苍昊负手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表情冷沉,依旧带着淡淡的几乎不易察觉的怒意:“这么说来,你是没打算向本王坦诚了?”

38.第38章 夜探青楼

十四具尸体,无伤无痕,无声无息,静静躺了一地,若不是个个七窍流血,真会让人以为他们只是睡着了。没有外伤,看起来全部是一掌毙命,应该是震碎了心脉。这个谢老板,看起来斯斯文文,想不到竟有如此深厚的内功。

苏末暗自想着,却没有再多看一眼,直接朝门外走去。

夜色沉沉,月辉洒落,照得一地银白。

戌时刚过,街上稀稀落落还有些人,梧桐镇只是个小地方,除了一些特别的如妓院之类的营生外,夜晚并没有特别的活动或者夜市。苏末出了客栈,在右边转角处停下脚步,星目微阖,似在感觉空气中微弱的气息,一丝若有若无的麝香味钻入鼻尖,嘴角勾起肆意的淡笑,纤韧的身影朝着锁定的方向疾射出去,速度竟丝毫不比轻功慢上半分。

循着气息,一路来到长亭客栈最北面的一处繁华地带,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皆是男人,苏末眉尖一挑,抬头看了看上方赤金牌匾,“春满楼”三个烫金楷体大字赫然醒目。

非常好,居然真的来了妓院。

时值戌中,正是开门迎客时。偌大妓院,一片灯火通明,满堂欢声笑语,软语哝哝。

苏末一身黑衣隐于夜色中,一双如宝石璀璨的星眸四下一扫,嘴角微勾,直接离了前厅大门,转角来到院后狭长的小巷里,仔细观察了周围一圈,轻轻巧巧上了房顶。

不会轻功不要紧,没有内力也无甚关系,她的身手绝对不容任何人小觑,郎朗白昼她都可以完美隐藏身形,更遑论这黑幕沉沉之下,收敛气息至虚无,她是个中高手,此刻即便有人站在她面前,也不一定能发现她的存在。

站在屋脊高处俯瞰而去,中空院内四周并无可疑之处,楼上楼下数十间屋子,门窗皆紧闭,各种喘息,呻吟,调笑声隐约传来,听不甚真切,表面看来,再正常不过的一个风流场所。

苏末冷冷一笑,隐藏踪迹她是祖宗,在她面前玩这种小孩子把戏?别说只是一家小小的妓院,就算天高海阔,只要被她盯上了,就休想逃脱。

清冷眸光流转之间,已将一切地形布局尽收眼底,转了身子,踏着足下瓦片,直接朝北面最偏僻的角落漫步而去。

熟悉的浅浅的麝香淡淡钻入鼻尖,似有若无,如在捉迷藏一样,时而隐现,时而消逝。苏末停住脚步,眉梢淡敛,思忖不过片刻,但见眉眼微细,便已了然在胸。

矮下身子,轻轻掀开脚下一片红瓦,透过洞口看去,屋内摆设一览无疑,一组折叠式的红木屏风将屋子隔开,上好檀木制成的桌椅雕刻着繁琐的花纹,桌上除了一组名贵茶盏,还摆放着一封被拆开过的书信,窗边是一座玳瑁彩贝镶嵌的梳妆台,绚丽夺目,上面摆着一面菱花铜镜,和大红漆雕牡丹花的首饰盒,淡粉色窗帘在夜风吹拂下微微撩起一角,四盏精美琉璃灯悬挂于四个角落,照得屋内如梦如幻,流光溢彩,端的是一片富贵奢华,与屋子外围的朴实无华形成强烈反差。

麝香味愈见浓烈,苏末星眸微眯,凝神静气,耐心等待,须臾,一阵轻微的声响传入耳际,屏风后先后走出一男一女两个人来,衣衫略见不整,显然是刚干了什么好事。

果然不出所料,那男子正是之前坐在客栈角落闷头喝酒,却隐藏不住诡谲眼神的那阴郁男子,容貌尚且过得去,三十岁上下,锦衣华服,身份也似不一般,女子则二十五六岁左右,生得一副花容月貌,柳叶眉,丹凤眼,肤若凝脂,唇若朱丹…苏末漫眼细看,却敏锐地发觉,这女子的容貌似乎有点…

“事情办得如何了?”女子出声询问,声音温婉动听,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妖媚懒怠,与她雍容华贵的外表极端不相符。

走到梳妆台前坐下,透过铜镜细细看着自己如画般的美丽容颜,眼底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

男子则在桌前坐下,抬手给自己斟了杯茶,浅浅啜了口,才答道:“我只把他诱到了长亭客栈,其他的,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那个谢长亭,可不是个好惹的主,若能拼个两败俱伤,结下仇怨,于我们,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我之前让你查他的身份,有结果了吗?”

男子挫败地摇了摇头:“查不出,只知道他十一年前独自一人在此开了这间客栈,年少气盛,谁也不惧,这么多年下来,除了这间客栈,似乎也没有其他的势力,也查不出他曾经跟谁有过亲密往来,看起来倒真像个老老实实的生意人。”

“十一年前…”女子沉吟,片刻,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我曾听贺翎提起过一件事,南越都城十一年前发生过一件事,致使全国俱惊,朝野震动。”

“什么事?”

“曾经与第一将军薛浅分庭抗衡,一文一武并列朝堂位极人臣的宰相连南飞,一夜之间被灭门,全府两百余口人,无一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