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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自己的一时气话,但无人敢违背,苏末心底明白。况且纵然是气话,自己既已说出口,不管有理无理,苍昊总不会擅自干涉而让她在众人面前失了威信。

“长亭身上有伤,这刚下过雨,空气潮湿寒凉,于他身体不利。”苏末说罢,放开步子,转身往客栈方向跑去,身形快如脱兔。

苍昊笑了笑,跟在身后,脚下依旧悠闲,没见怎样刻意地提气加速,却几乎与苏末同时抵达客栈。

一进屋,谢长亭,月萧,青衍三人正端端正正跪在地板上,姿势都没变,月萧与青衍还好,谢长亭脸色却很差,惨白如雪,身子还在隐隐发抖,不知是疼的还是因为寒冷的缘故。

坚忍非凡的谢长亭,若不是已忍到极致,定然不会让自己露出如此虚弱的一面。

苏末稳了稳情绪,刚才很着急,此时进了屋子,反而没有立即叫起,在桌子一旁坐了下来。

苍昊一看这架势,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走到谢长亭身边,输了点真气给他,直到他连色恢复如常,才转身又去了一旁架子上取来了纸笔,亲自写了一张方子,交给青衍,道:“去抓药,交给梅韵煎了端来。”

青衍接过方子,恭敬地领命退下。

苏末神色稍冷,这才淡淡对二人道:“你们两个,都起来吧。”

月萧虽是无辜受累,倒也不见丝毫怨言,起身时的动作优雅得无懈可击,仿佛根本不曾跪了两个多时辰,站起身,想问个安,却一抬头看见了苍昊肩上的殷红,脸色稍变,皱眉沉声道:“主子受伤了?”

跟着苍昊十一年,从未见过谁有本事能伤得了他,十一年前的苍昊,与十一年后的苍昊,在月萧和墨离几人的心里,一直都是无所不能的,从未曾想过,这天下,还有人能叫他受伤。

谢长亭虽气色恢复了不少,毕竟身体还虚弱,兼之跪了这么长时间,起身的动作稍显僵滞。此时刚闻到淡淡血腥味,觉得奇怪,听得月萧出声,亦是抬头看去,一眼瞥见苍昊肩头的红色血迹,始终平和如静谧湖水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丝愕然,似乎也是同月萧一样,对苍昊会受伤这件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即使是一点点极其细微的表情变化,于谢长亭而言已是罕见,苏末看在眼里,难得地在心里调皮了一下,看来让苍昊受点伤也是不错的,最起码如愿看到了谢长亭脸上除了平和之外的表情,即使只是一点点,并且稍纵即逝。

如果谢长亭听到她心里这番话,不知道会不会也找她拼一次命?苏末在脑子里勾勒着谢长亭失控的模样,愈想愈觉得自己实在无聊,失控这两个字,或许永远无法与谢长亭对上号。

收回思绪,苏末淡淡令道:“长亭回床上躺着去。”

谢长亭应了一声,大概也知道苍昊的伤势无碍,没多说什么,转身回了内室。这几日,这间房,几乎成了众人公用的场所,用膳喝茶,都没离开此处。正厅偏厅反倒都很少用到,甚至苏末和月萧自己的房间,除了晚上休息睡觉,也基本闲置下来了。

“月萧,我上次在梅园取子弹时所用到的东西,准备一份过来。”苏末看着苍昊,道:“打进肩膀里的木制子弹,必须得取出来。”

苍昊却浅笑道:“不必了。”说着,左手一伸,掌心赫然出现圆头光滑得发亮的一物,大小长短如婴儿小指般,跟上次苏末从肩上伤口里取出的铁制子弹一个形状,上面还有一丝已经干涸的血迹。

苏末一看,差点没气得笑出来,“不错啊,什么时候自行取出的,连本姑娘都瞒了过去?

此时月萧方明白了苍昊肩上的伤势由来,刚才还觉得奇怪,以苍昊与苏末的身手,怎会只出去了一会儿,就带了伤回来。

敢情是苏末的杰作。

苍昊把那颗木制的子弹丢到桌子上,抚了抚她的头发,淡淡道:“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江湖上行走,受伤很正常,大多暗器都可直接以内力逼出来。”

月萧站在一旁,看着那枚子弹一眼,什么也没说,直接退了出去,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个托盘,盘上放着一碗酒,一些包扎用的纱布和一个小巧精致的瓶子,看样子应该是伤药无疑。

苏末看了看他拿来的东西,又抬头看了一眼面带笑意的苍昊,静默了一下,然后淡淡道:“把这些东西拿到我的房间去。”

77.第77章 三个问题

有时候,事情的发展总是巧合得出乎人的意料之外,仔细一想,却又觉得合情合理。

南风从黔国回来,带回了两个消息,澜国二十天前以一千两银子从乾国购进了一万匹战马,据说即将用于边关站场,而那个时候,苍昊等人刚从月城出发,花了九天时间抵达梧桐镇。

在半道上,南风又通过碧月手下的探子得知,澜国以苍月冒犯他们的储君为由,欲讨回一个公道,率先对沧州下了战书,驻守在沧州的苍月凤王殿下苍凤栖对此缘由表示疑惑,认为他们无故兴兵,沉着无畏地接下了战书。

两国终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进入交战。

天字一号房的正厅,首次派上用场,琅州这边的事情已基本结束,这几日消失不见踪影的,呆在院子里几乎寸步未离的,养伤的,办事的,全部齐聚一堂。

南风禀报了事情的始末,苏末首先冷笑:“事实证明,不敢再打琅州的主意,不代表野心会收敛。”

苍昊坐在正厅首位,柔和的灯光照在如玉的面颊上,一种清冷的情绪在眸底缓缓发酵,他淡然道:“要不了多久,南越亦会掺上一脚,吃了亏,并且有了充分的借口,他们不会再抱以沉默。”

苏末知道,若单纯地就国力而言,从第十九代宇帝几乎统一了天下至后来功亏一篑之后,很多国家并不逊于苍月,并且近七十年下来,当初苍月百万铁骑的威慑渐渐浅淡,几乎已不复存在,以至于妄想一争天下之人渐渐冒出了头角,并且不在少数。

不过,没有关系,之于她苏末而言,一切都没被看在眼里,不怕死的尽管来,枪林弹雨的生活似乎已远离她太久,筋骨都快生锈了,多一些刺激,才不会觉得日子太过无聊。

左右两侧,墨离,月萧,谢长亭,南云南风皆已到齐,当然,并不是单纯为了澜国之事而聚集,两国交战,之于他们来说,早已在意料之中,也可以说,是计划中的一环,并不是什么值得放在心上或者值得刻意去讨论的事。

南越一万多精兵几乎全部折损在琅州,贺云与贺翎的争斗也无需十四再多行插手,此番回国,作为一国储君,犯下如此大的失误,必少不了皇帝的质问,和贺翎的刁难,为了出一口气,对苍月发兵肯定在所难免。

但冲动之人,必吃大亏。

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是以都保持沉默,无人发言。

“琅州之事已完,此后这边所有事情可以完全交给苏澈负责,澜国与南越的真正目的,本王觉得也无需放在心上,沧州有凤王在,最多只是消磨一下时间而已;至于南越,有舒河看着,亦出不了什么差错。只是,”说到这里,苍昊表情连同语气皆冷了些,站在左右的几人皆觉得脊背一凉,竟不由自主绷紧了身子。

苍昊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沉默的几人,语气清冷,听不出特别的情绪:“本王有三个问题,想问问各位。”

话音刚落,墨离,月萧,谢长亭三人同时一震,竟不约而同地应声跪下,苏末见状,不由无声挑了挑眉。

苍昊却丝毫不觉讶异,淡淡道:“如此看来,都知道本王要问什么了。”

墨离挺直了脊背,垂首沉声道:“属下失职,请主人发落。”

月萧轻声道:“最该死的人,是萧。”

苍昊淡然看着几人,没有说话。

“长亭似乎已没有资格再在主人面前请罚。“谢长亭的声音,淡然无绪,平和温雅,隐约中却似乎透着一股落寞,这是在场的所有人从未听过的声音,也或许,是他从未在人前表露过的情绪。

当然,苍昊表情依旧淡淡,并没有对此投以过多的关注。

以一千两银子的逆天低价购得万匹战马…苏末静静地站在苍昊身旁,大约已猜出此番情况必然与这件事有关,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

厅里亦有片刻静默,过了一会儿,苍昊淡淡启口:“月萧,黔国的马匹生意隶属霁月山庄名下,大桩生意你必亲自过问,本王很想知道,这批战马由何人经手,如何瞒天过海以一千两银子的低价卖给了澜国,甚至,悄无声息地从黔国抵达了澜国?”

月萧垂首,无言以对。

黔国马场事宜一向由霁月山庄最为可靠的属下负责,每一桩数额较大的交易都会有人专程禀报与他知道,这也是为了从另一面了解各国的动向,每次他斟酌思量再三,才会决定交易的达成与否。此次苍昊命他跟随,亦是为了对各国战马的购置做一番调整,岂料,一万匹战马售出,他竟丁点消息也无,全然被蒙在了鼓里。

另一方面,万匹站马若同时送出黔国境内,则必定不可能毫无声响,可同样的,无人收到消息,这其中之人的手段,不得不谓之高明,而他,却不得不谓之极度失职。

这样的失误,自他掌管霁月山庄以来,从未出现过,是以,除了马场里出现了叛徒之外,他根本想不出其他任何缘由。但是,那些负责战马养殖和交易的属下,一个个皆是由他亲自精挑细选培养出来的,能力卓绝不说,忠心程度无可比拟,他实在找不出借口去怀疑他们。

苍昊神色渐冷:“月萧,本王在问你话。”

月萧一震,垂首道:“萧该死,想不出问题出在哪里,或许需要两天的时间去追查。”

苍昊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三人,淡淡道:“这是给月萧的问题,也是本王的第一个问题,如此看来,答案是,无解。”

苏末瞬间了然,三个问题,给三个人,怪不得三人如此心有灵犀,看来全部意识到自己大难临头了。

“第二个问题,长亭,你来回答。”没给谢长亭时间应声,苍昊直接道:“本王命你驻守在此,目的是为了随时掌握琅州与黔国的动向,你受伤待在客栈十多天未曾出门,是否你那一百多名经过严格训练的手下,也就此失去了自主应对的能力?本王很想知道,他们现在人都在何处?”

78.第78章 心有疑惑

苍昊淡然问道:“长亭,你能告诉本王,这些人此时在哪里?”

“长亭失职,亦是该死。”谢长亭恭敬垂首,嗓音平淡如水,“只是长亭心里,亦同样有着疑惑,长亭求主人一个恩典,愿亲身其中追查缘由。”

苍昊未置可否,只冷然道:“看来第二个问题的答案,同样是无解。”

“墨离。”

被最后点名的墨离身子狠狠一震,冰冷的神色终于隐现不安的情绪,垂首,恭敬应道:“在。”

苍昊淡淡道:“紫衣骑何在?”

墨离答道:“三千人已集合在连云山脚下,另外五千人…”

苍昊瞥了他一眼,道:“另外五千人在何处?”

墨离道:“另外五千人,半月之前奉主人令去了黔国,护卫马场安全,并且预期会在那里待到年底。”

苍昊缓缓道:“护卫马场安全…那么,澜国购买马匹之事,你必然知晓了。”

这句话问出,苏末实实在在看到墨离挺直的脊背狠狠颤了一下,继而听到他嗓音有些艰涩道:“墨离该死,事先…并不知情。”

苏末听到这里,已觉得这件事不再单纯的是几人失职了,事情超乎寻常的诡异,霁月山庄在黔国的管事怎样,她不了解,但既得了月萧看重,想必不会如何逊色。谢长亭的手下,观青衍和那只见过一次面的青年伙计,除了偶尔因特殊的因素使得情绪表露有点失常外,其他方面的能力还是不错的,总不至于做个探子还出现如此大的纰漏。

而紫衣骑的本事,苏末更是亲身见识过的,败在她手里只有一个原因,对对手诡异陌生的身手的完全不了解,那种冷厉凛然的气势,彼此合作无间的默契,超强的作战能力,以及超乎寻常的意志力,在在说明,这种几乎可谓称得上是最低级的失误,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他们身上。

苏末想到了某种可能,并且她可以断定,心思深沉的苍昊必然更早一步想到,星眸眯起,神色亦是渐冷。

“这件事情,有两个关键的地方。”

苏末此话一出,跪在地上的三人,却显得更沉默了些。

或许,他们都已猜到其中最根本的原因,只是,没人敢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在苍昊眼前述说不确定的因素。

苍昊看向墨离的表情清清冷冷:“墨离,此次紫衣骑的事情是你在负责,五千紫衣骑的失误,就是你的失误,无论什么原因,你的错误都无可原谅,你打算如何解释这件事?”

数年功夫磨炼出的紫衣骑,要的不止是超强的本事,更是要在意料之外或者关键时刻具备扭转乾坤的能力,这一点,作为紫衣骑统领的墨离和舒桐心里尤为清楚。

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紫衣骑若有名声在外,则只此一次,威慑便荡然无存。而墨离,这些年跟在苍昊身边,但凡苍昊交待的事,他无不做到完美尽善,执行命令,从来一丝折扣不敢打,也只此一次失误,足以教他胆颤,甚至,无地自容。

墨离头垂得低了些,道:“墨离是该死的,求主人容墨离前往黔国查出其中因果缘由,不论结果如何,墨离甘愿至主人面前领罪。”

苍昊淡淡道:“不欲辩解,只为寻求幕后因素,看来,对此件事情,你们是一致的想法了?”

月萧和谢长亭同时低头应了声:“是。”

“既如此,本王便允了。”苍昊站起身,俯视着三人,负手淡淡道:“墨离起身,与月萧一同前去黔国马场,本王只给你们两天时间,长亭留在梧桐,掌管留在琅州的三千铁骑,同样只有两天时间,两天之后,本王等着看结果。”

由谢长亭掌管紫衣骑?

不仅苏末讶异,谢长亭始料未及,墨离与月萧同样感到意外。当然,这些情绪里面并不掺杂什么负面的东西,只是对苍昊的这个命令,单纯地觉得意外。

谢长亭一向习惯独来独往,并且近些年性子愈发平和儒雅,乍一看,如同书院里学识渊博的先生,几乎窥不见半丝棱角与锐气,浑身上下更是找不到一点儿属于军营里的严酷气息,甚至是作为一个将领应有的威慑。

这样外表温雅的一个人,两天的时间,他有什么绝招能让桀骜不驯的紫衣骑低头?

桀骜不驯?墨离心头一凛,是的,不光是紫衣骑的万名士兵,即便是他墨离,作为一个统领,随着紫衣骑的实力日渐壮大,日夜伴随在心底深处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骄傲自满,没有敌手唯我最强的桀骜虚荣心,以至于从来不把隐在的危险看在眼里,总认为只要紫衣骑所至之处,必然一马平川。

或许,就因为如此,才犯下了如此简单而直接的失误。

独来独往,与他们虽认识,却并没有什么交集的谢长亭,是否有足够的能力收服紫衣骑?而苍昊此举的目的,又是什么?

众人心思各异,苍昊却恍若未觉,冷冷道:“两天的时间或许紧迫了些,若没有其他事情,现在就可以动身了,你们且记着,本王的机会,从来只给一次。”

墨例与月萧,同时行了礼,什么也没再说,站起身往外走了出去。

两天的时间,不只紧迫,从此地赶往黔国,骑马需要一日一夜的时间,纵然拼尽全力赶路,也最多只能节省个把时辰,一来一返,这意味着他们未来两天里,不但没有丝毫休息的可能,还必须在仅有的短短两个时辰之内,查出事情真相。

苏末静默,苍昊的要求,最擅长的是逼人险境中求生存,不只要生存,还不得显露丝毫狼狈,强制而严酷,果然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苍昊看着还跪在眼前的谢长亭,嗓音亦是淡淡:“本王知道你伤势未愈,但是长亭,之于你,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是去是留,你自己权衡,本王不想再多做干涉。”

谢长亭垂首,嗓音恭谨而淡然:“长亭曾誓言此生追随主人左右,此念终生不改,主人既已令下,长亭自当遵从。主人且宽心,纵使长亭从未真正领过兵,对付区区三千人的手段,还是有的。”

听到这里,苏末终于忍不住柳眉挑高,星眸底处掩不住浓浓兴味----

区区三千人?

79.第79章 霸道宣言

谢长亭已起身离去,苏末却还处在情绪的纠结之中。

她苏末,杀手兼军火界第一人,收服了两千多紫衣骑尚负伤身退,而他谢长亭,恁地轻描淡写,轻言区区三千人?

纵使性情清冷如苏末,也被实实在在这句话噎到了。

“看来,人不可貌相这句话,用在长亭身上,再适合不过了。”苏末眉稍微扬,半是惊讶半是抱着怀疑的态度。

纵然她知道,以谢长亭的个性,做不到的事情绝不会随意夸口,但人的通病,就是不亲眼见到事实,总是不愿相信这世上有人比他更强,这是一般人内心深处都会存在的自负,苏末也不例外。

苍昊瞥了她一眼,淡声道:“长亭跟了本王整整十一年,月萧,墨离,舒桐,都知道他武功高过他们,但从来没有人真正有机会了解到长亭的武功深浅,固然因为他们交集不多,更多的却是,长亭从来不在人前出手,见过他身手的只有他视为敌手的人,并且那些人,早已得到了重生。”

“咦?”苏末的好奇心彻底被挑起,只是好奇之余,还有不解:“为什么?”

除了见过他真实武功的死人之外,从不在人前出手,难不成还有什么隐情?

苍昊却没有再回答,出了厅门,负手迳自往苏末的房里走去,只留给了苏末一个绝尘脱俗的修长背影,和淡淡的揶揄:“末儿,不用着急,以后时间多的是,总有机会让你一偿心愿。”

已经离去的谢长亭或许并不知道,苍昊却显然已明了,只因他淡淡说了一句区区三千人,已成功激起了苏末的战意,甚至被列在了未来要较量的名单之上。

苏末的心思显然因长亭的事已有些分散,慢悠悠跟在苍昊身后走进房里,随意开口道:“本姑娘说的两个关键,你觉得呢?”

“澜国的公主为其一,美人计的效果有时总是能超出人的预料。”苍昊的回答有些漫不经心,似乎这件事并不值得过多关注。

苏末道:“美人计是其一,却并不是最关键的因素,问题该是出在美人本身。其二呢?”

苍昊淡淡道:“道理是一样的,不管是美人本身,还是一些特殊的手段,比如说让人产生幻觉的药物或者你上次所说的催眠术,都只是为了达到迷惑的目的而已。”

苏末眸底光芒一闪,忽地勾起唇,笑得如同慵懒的波斯猫,星眸深处是无法言喻的欢悦,看着苍昊的眼神,有着洞察一切的了然,又有丝意外的惊喜:“你果然想到了。”

她只说过一次神经毒素的特性,他居然就能在这个时代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种毒素的情况下,果断想到了事情的根本,就如同初次见面,他就敢猜到并且断言她不属于这个时代一样。

这个男人,睿智得根本不似凡人。

苏末突然很想知道,苍昊的脑神经究竟是由什么构造的,里面到底还装了些什么。

苍昊显然对苏末的心理变化毫不知情,或许,即使知道或者大概能猜到她在想什么,也是毫不在意的,他只是走进房里,在苏末的床榻上坐了下来,看着床尾小圆桌上的纱布和伤药,凤眸已隐隐染上笑意。

“上个药而已,为什么一定要在你的房间里?”苍昊坐在床边,如此问着,带着点玩味的语气,显然还没有忘记他方才要月萧把东西送进她房间里的命令。

“大庭广众之下,岂容在你别人面前宽衣解带,露出肌肤给人看去?”苏末则站在他面前,看着白衣上已经干涸的血迹,理所当然地如斯回答。

来到琅州这段时间,除了偶尔的小插曲,诸事进行得比较顺利,也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不知不觉已过去十多天了。

“如此看来,琅州这边的事情是暂时告一段落了,是吗?”苏末拿起桌子上伤药闻了闻,一股清冽的香气钻入鼻尖,很舒服的味道。

苍昊点头:“不错。只等墨离和月萧从黔国回来,也该是时候回都城了。”

“你之前让南风去黔国做什么?”

“带去本王一纸谕令,黔国从此归苏澈调派,顺道解除了与澜国的马匹生意。”说到苏澈,苍昊想起一事,“之前听月萧回禀了苏府的事,本王一直没想通,你是如何让那一万两千人同时中那‘血凝‘之毒的?”

一人之力,对付一万多人?神力也无法做到。

苏末倒也没打算隐瞒,淡淡道:“此毒无法经由空气进入体内,必须从口腔服下才可见效,本姑娘纵然再怎么神通广大,也绝对做不到让一万多人全体中毒,所以跟墨离借了点人,把药掺在水里,点了穴道,强制性地给他们灌了下去。”墨离一出马,哪还有失手的道理?

苏末理所当然地想着,浑然不觉这行为有多粗暴而直接。

苍昊闻言,瞬间静了下来,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让冷酷无情铁血冷厉的紫衣铁骑队,去给人灌毒?除了百无禁忌我行我素的苏末,谁还敢有这个想法?即使没有亲见,也可以想到,墨离当时听到这个命令时纠结无语的表情。

“那这幕后之事,你暂时是不打算深究了?”

苍昊淡淡看了她一眼,道:“暂时不急,横竖除了那点花招之外,也翻不出什么其他花样来,况且,不是有你吗?”

苏末哼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本姑娘对此事一定会感兴趣?”

苍昊笑道:“你所说的那把木枪,和那些于本王而言谓之陌生的神经性毒素,难道还没能引起你的兴趣?”

已经不只是引起兴趣这么简单了,苏末已猜出问题的根本,只是就如之前所想的,需要一个验证而已。

东西都准备好了,苏末不欲再在这个话题上打转,说了声:“开始了。”

染了血迹的衣服,不知道能不能洗得干净,估计即使能洗,苍昊以后也不会穿了,苏末如此想着,直接一把撕开肩膀处布料,露出了漂亮完美的锁骨和一片白皙的肌肤,还有肩上如同玉米粒一般大小的伤口。

“真粗鲁…”苍昊低叹,嗓音里隐隐带着笑意,不知道是在享受着苏末的“暴力举动”,还是真的对此感到无奈。

苏末瞪了他一眼,淡然道:“若是你想要温柔一点的,本姑娘可以让南云现在就去找,多了不说,三五十还是有的。”

三五十…苍昊嘴角一抽,当真是无奈低笑:“末儿,你忍心看本王被那些低俗的女子亵渎?”

亵渎?苏末静了一下,继而嘴角微微向弯起,想起上次在院子里准备烛光晚餐时说的话,苏末唇角弯得更深了些,她自己都舍不得亵渎的男子,又怎能让别的女人靠近?

“那些女子若碰到你一片衣角,本姑娘剁了她的手。”如此美好脱俗的一个男子,怎容她人觊觎?男子都不能看到,那些女子就是稍稍碰到衣服,或许她都会愤怒到想杀人。

取了酒清洗了一下伤口,以手指按压了几下,确定没有伤到骨头,才取来了伤药和纱布简单地包扎了起来。

一切很快搞定,苏末洗去了手上残留的药物,白皙干净的手指轻挑起苍昊完美无缺的下颔,笑容微敛,正视着他的双眸,语气淡淡却隐含绝对不容忽视的冷酷霸气:“苍昊,请你务必记好了,无论何时,不要让任何女人看见或者触碰到你的身子。本姑娘在某些方面有洁癖,再完美无缺的东西,一旦脏了,本姑娘纵使心疼,却也绝不会再要。对于你,这是我唯一的坚持。”

苍昊拉下她放肆的手,低低笑出了声,丝毫不觉得有被冒犯的恼怒,一把拉她入怀,让她靠在怀里,轻柔地抚着她的头发,唇角勾起深深的弧度,是打心底从来没有过的愉悦。

“如此霸道的姑娘,本王生平第一次见,可真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呢。”

苏末坐在他腿上,双臂勾着他的颈项,仰起的星眸散发狂肆的光芒,直视着苍昊的眼睛,道:“本姑娘已动了心,若是你现在想退货,已然来不及了。”

苍昊笑道:“虽霸道了点儿,不过,如斯特别的姑娘,此生或许也就有机会遇见这么一个,纵然拿天下三千绝色女子来换,本王也必然是不允的,又怎会有退货一说?末儿,你太过多虑了。”

他语气中的揶揄调侃实在太过明显,苏末冷哼了一声,扣着他颈项的双臂稍一使力,拉下他的头,二话没说,朱唇直接而霸道地堵住了他隐藏不住笑意的薄唇。

软软的,带着点清凉,一种很纯净的男子气息浅浅萦绕在鼻间,让人情不自禁地,为之着迷。

从来不曾接过吻,苏末吻得稍显生涩,舔得妖艳,啃得尽兴,咬得理所当然,尽情地蹂躏着苍昊的双唇,苍昊轻轻环着她纤细却充满韧性的腰际,眼底隐藏不住翻滚的笑意,任由她在他唇上恣意放肆,宣告着所有权。

在心里默数了六十秒,苏末放开了苍昊,伸出舌头轻轻舔了添朱唇,似在回味,淡淡道:“味道很不错,本姑娘喜欢。”

苍昊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刮了刮她挺俏的鼻子,道:“承苏姑娘喜欢,本王荣幸。”

苏末星眸一眯,邪邪看着他如玉的容颜,慵懒的嗓音带着一股捉弄的意味:“难得如此美好的气氛,要不…你今日就从了本姑娘如何?”话音落下,已将苍昊一把推倒在床上,顺势扑了上去。

苍昊笑得胸膛震动:“唔,末儿,实在不是本王不肯配合,只是刚才还说起长亭的武功,你既然不服,难道就不想去看看他是如何教紫衣骑俯首的?”

80.第80章 连云峡谷

黑幕沉沉,满天繁星。

三千紫衣骑,此刻正集合在连云山两座山峰之间的一座低谷处,此峡谷区域宽广,并且极端隐密,容八千人驻扎绰绰有余,此前墨离曾命他们在此处简单地搭了几十个大帐篷,以供夜晚休憩,烧火做饭之处,亦离此不远。

墨离不在,各队队长就起到了作用,训练有素的紫衣骑不会在任何没有监督的情况下作出丝毫懈怠,分批分组,高强度的训练,单人武艺考较,轻甲骑兵交锋对阵,几十人一组的阵法演练,以急速飞射出的箭矢为靶练习马上射箭,几乎无一不是百发百中的神箭手,紫衣骑兵,不愧谓之奇兵。

紫衣骑的制度特殊,每一百零八人中会产生一个队长,但是这个队长却不是只对此小队负责。紫衣骑拥有深色衣服的队长已超过百人,他们拥有绝对的权力,可以对任何一个骑兵作出奖赏处罚或者发号命令,只要做到公平即可。

也就是说,此时留在这谷中的二十几名队长,在墨离不在的这段时间,有着等同于墨离的权力。

此时此刻,谢长亭即将抵达山谷,虽然沿途不乏暗哨兵防,甚至墨离还布置了几处阵法,但并没能阻止他的脚步分毫。

谢长亭进入山谷的方式很符合他的性格,没有施展轻功,只是沿着一段崎岖难行的山路,一步一步走到了峡谷腹地,暗哨阵法在他眼里仿若无物,并且他走路的速度很慢,很悠闲,不露一丝紧张的神色,似乎谷中景致很好,一路尚有空闲悠哉地欣赏周遭风景,虽然此时天色已黑,并且在月光也暗淡的情况下,实在看不出周围有什么好风景。

站在一处视角不错的山顶,苏末与苍昊居高临下俯视着山谷,此处海拔并不是很高,人烟罕至,白天苍昊与苏末进入密林时曾经过这里,风景虽然不是那么优美,但胜在清幽宁静,苏末觉得倒是个看破红尘之人最适合归隐的好居地。

夜很黑,却并没有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程度,自然也并不影响苍昊和苏末于黑暗中的好视力。

站在一处峭壁上,苏末双臂环胸,俯视着山下,淡然道:“本姑娘真心觉得,长亭与你在某些地方实在很相似,比如此时走路的这种方式,比如那种对什么事都看不进眼里的漠然态度,比如天下江山都激不起半点波澜的心态…”

唯一不同的,或许只有心里那个特殊的并且可能永远也解不开的结。

苍昊淡淡一笑,没有应声,不知道是不是默认了苏末的说法。

只短短几天的时间,苏末显然已对谢长亭的性子已了解了个透彻。

苏末低低叹了口气:“如果心中没有个结,谢长亭会是什么样子呢?肩上没有要背负的责任,世上没有他在乎的人,对世间的权势和名利漠然一顾的淡泊不屑,或许,只有一叶扁舟,才是他想要的归宿。”

“不会。”苍昊淡淡道,视线依旧停留在峡谷深处,“若没有你所谓的那个结,谢长亭就不会是今天的谢长亭,一人一马一剑,江湖恣意纵横,书写快意恩仇,才会是他此生真正的归宿。”

十一年前的谢长亭,与今日的谢长亭,他的蜕变,苍昊亲身参与,甚至一手造就。过度的执拗,有时真的能让一个人的性格和心态重生,脱胎换骨。

说起长亭,苏末心中总是泛起淡淡怜意,因而表情也显得稍许沉静,静默了片刻,倒是不期然想起墨离方才的反应,浅声道:“本姑娘今天才发现,你这个做人家主子的,似乎也有点不太地道。”

山谷中,长亭已抵达,花了近一个时辰才走到,苍昊唇角微勾:“怎么说?”

苏末淡淡道:“明知道事出有因,责任不在月萧墨离身上,只是这幕后操作之人投机取巧而已,一通责问,教墨离骨头都绷紧了。”

幕后之人…苏末叹了口气,真真有些无奈,表情亦有些怒色,不知是为哪般。

苍昊负手,看着脚下山谷,谷中一片漆黑,没有火把光亮,紫衣骑就在一片黑暗中进行着严酷的训练,苍昊淡淡道:“绷紧了才记得牢一些,紫衣骑本事大,但棱角太锐,骨子里总有一种骄傲自满的情绪伴随,墨离亦然,这个棱角若不磨去,以后遇上类似的状况,难保不犯下大错。”

苏末转头看了他一眼,道:“你既已想到了其中的猫腻,却仍要他们自己去查探,算是教训还是惩罚?”

苍昊道:“是教训,也是磨炼,本王的惩罚,从来没有如此轻描淡写。”

“所以墨离才会如此畏惧?”苏末若有所思地道:“若他和月萧查出蛛丝马迹,是否就可以从轻处罚?”

苍昊闻此言,微微偏首,看着她淡淡道:“末儿,本王的规矩里,错便是错,从来没有将功折罪这一说法。”

说完这句话,也不管苏末反应如何,转过头又静静看向山下,山谷中,深色衣服的二十八人正骑马穿插在骑步兵之间督促众人操练,紫衣骑的作战能力,包括剑、骑、兵、射都不可不谓之兵中之最,日行训练是要更精进,更多的是为了保持体能和技能不因懈怠而衰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