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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习惯了,一时改不了口。”俊朗男子撇撇嘴角,重新在御案之后坐定,“皇后命你去御膳房,你胆大包天跑到这里来,不怕被发现?”

碧月冷哼一声:“别提那个老妖婆,本公子娇贵的膝盖此生还没跪过主子以外的人,倒是便宜了那个阴险毒辣的老女人,一碗药膳得熬一个时辰,本公子难不成还要跟个傻瓜一样在那里等着?我又不是慕容尘。”

此时此刻,从皇后凤殿出来的慕容尘恰恰就站在御膳房外面的一棵榕树下等着他呢。

俊朗男子若有所思:“看来,那个慕容公子警惕性很高,初次见面,就对你起疑了。”

碧月一脸无所谓的表情,道:“管他去死,反正他是绝对查不出什么东西来的。不过你还别说,那老妖婆阴险归阴险,倒是对你这个皇上满体贴的。”

俊朗男子闻言真想一拳打扁那如花似玉的俏脸,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旁边闷不吭声的那块木头,能直接把他的手拧断。

“朕现在一闻到那药的味道就犯恶心,那女人的体贴朕可消受不起,谁知道这次又要在里面下什么毒,朕这尊贵的龙体几乎要网罗天下剧毒了。”

尊贵的龙体…碧月嘴角一抽,正待说什么,黑衣冷梭的男子剑眉一皱,看着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冷冷打断道:“折子继续批,你们两个说正事。”

“批什么批,这些都是慕容霆那老家伙事先查看挑选好的,朕只要在每一份他经过他的手送过来的奏折上写上‘同意‘二字即可。不消半盏茶功夫,就全搞定了。”

这一点,黑衣男子自然知晓,这些年哪一次不是这样做的,努力做个傀儡皇帝是为了彻底迷惑敌人,只是他一向态度严谨,不管什么事情,既要做,就要认真去做,即使是演戏,也要演得逼真。

“木头你能不能放轻松一些?”咕哝了这么一句,大概也知道时间宝贵,碧月走到案前,很严肃地以俊俏的脸对着眼前俊朗的男子道:“说到批阅奏折,本公子不妨让你再烦上加烦。正事就是,老妖婆送药膳过来体贴你这个皇上丈夫的‘病体‘只是一个幌子,她的真正目的,是玉玺。”

“嗯?玉玺?”俊朗男子皱眉,“那个老妖婆怎么突然想起这一出了?”

“不是突然想起这一出,而是主子在琅州闹出的动静太大,现在天下皆知,慕容尘不知怎么查到了月王也在琅州出现,皇后和慕容霆皆以为是月王在搞鬼,所以才会联想到玉玺。”

说到此处,俊朗男子反而松了口气:“既然主子能让他们查到,就表示这事没有大碍,顺其自然吧。”

“他们查到是一回事,该应付的还是要应付。”黑衣男子皱了皱眉,道:“这月王究竟是何人?”

碧月耸耸肩:“谁知道。”

“主子应该知道。”俊朗男子显然对这个问题也不是很在意,看着碧月,浅浅一笑,道:“消息带到,时间也不早了,你可以滚回你的老妖婆那里去了。”再耽搁一会儿,难免不会被守株待兔的慕容尘觉察出不对劲。

碧月扬起修饰得十分漂亮的柳叶眉,凉凉道:“那个老妖婆目前是您的‘媳妇‘,皇上陛下。”

俊朗男子脸色一阵青白,须臾,嘴角亦是扬起邪邪的笑容,道:“可惜,需要给阴险可爱的老妖婆当奴才跑腿兼下跪的人却不是朕。”

一语戳到死穴,这次,轮到碧月嘴角僵住了,他忿忿地瞪了一眼身穿明黄龙袍的男子,还未说话,黑衣男子已敛眉淡淡道:“月王是谁我们暂且还不知道,但慕容霆近日必会有所行动,主子或许会有危险。”

碧月翻了个白眼道:“我说木头,你能不能别把主子看得那么娇弱?且不说那几千紫衣骑本就不是吃素的,单单一个末主子,就足够让慕容霆的所有家奴有去无回,有危险的绝对不会是主子。”

慕容府的所有死士,加上大内高手,也绝不是苏末的对手。

说罢,转身欲离开这里,走到门边,又回过头来叮嘱了一句:“主子近日就要回来了,你那放肆的行为最好是收敛一点。”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阴险可爱?什么乱七八糟的形容?

90.第90章 凤之所栖

在自己宫里休息了一个时辰,补回了之前被打扰而中断的午休,一袭盛装出现在御书房时,皇后的脸色看起来一如往常的冷艳高贵。

皇上常年龙体欠安,在宫里同样不是什么稀奇事,按照往常的惯例,皇上每日午膳之后,会有两个时辰固定的午休,休憩之处是在御书房的湘妃榻上,不出意外状况,此时正是午休结束醒来批阅奏折的时候。

龙体欠安,似乎相对的胆子也小了许多,自从禁卫军统领子聿进宫当值之后,皇上要求每日午休之时必须由子统领守在御书房外,方可安心入睡,自然,这深得皇后心思。

因为她和慕容霆都知道,禁卫军最高统领子聿是直接隶属于凤王苍凤栖的势力。

不出意外地,看到常年一身黑衣的子统领笔直站在御书房门外,高大挺拔的身姿似乎永远如一座山一样无法撼动。

见到皇后和她身后捧着银质托盘的高挑侍女,他面无表情地微微抱拳,躬身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此人据说出身寒门,因一身难得的武艺而受到凤王青睐,继而受到重用。然而,每见到他一次,身份高贵的皇后娘娘都无可避免地想要皱眉,宫里的人除了皇上,哪一个人见到她不恭恭敬敬跪地叩首,战战兢兢行礼,只有这个男子,从来不知屈膝为何物,微微躬身,轻轻抱拳就想敷衍了事,他以为这宫里是江湖?

对于一个出身寒门的人来说,这性子,未免高傲得有些过了头。

压下心底不悦,皇后淡淡颔首,看在凤王的份上,暂时不欲同他计较,况且,目前还有比他的失礼更为重要的事值得她费神。

待凤王返朝,必须让他好好教教属下何谓宫廷礼仪,何谓上下尊卑。

推开御书房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巨大的藏书架,皇后视线微转,宽敞的书房里所有摆设一目了然,皇帝处理政事的书房自然比之一般官员的书房要大很多,因为并没有用屏风之类的隔断,所以唯一可以区分内室外室的方式,便是可以看藏书架和御案的位置。

已经来过这里无数次,皇后闭着眼睛都能知道皇上的御案在何处,更知道此刻皇帝陛下就坐在御案之后,尽责地批阅着一本本早已定了结果的奏折,虽然事实上,他的批复与否根本无关紧要,只是自欺欺人地维持着帝王最后的尊严而已。

领着侍女走到案前,示意她把药膳放到案上,皇后凝视着御案之后那张熟悉的苍白虚弱的面孔,淡淡道:“皇上辛苦了,臣妾给皇上带来了补身子的药膳,皇上稍歇一会儿吧。”

埋首在成堆奏折里的中年男子抬起头,目光黯淡无神,面容苍白憔悴,显然已病了不是一天两天了,淡淡看了她一眼,复又垂下眼继续毫无意义地翻看一本本折子。

“皇后怎么有空过来?”漠然询问的声音听来不但虚弱,并且毫无感情。

他们二十多年的夫妻,到如今早已是貌合神离,早在权力被架空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不是真正的夫妻了,或许说是敌人更合适些。

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因此,已然没有再绕弯子的必要,微微抬手,示意身后的侍女退下,待门开了又合上的声音消失之后,皇后才淡淡道:“皇上日理万机,应该珍重龙体,这碗乌鸡汤集数种名贵药材精心熬制而成,对皇上的身体大有益处,皇上不如先尝尝如何?”

“数种名贵药材?”皇上头也未抬,漠然问道,“哪数种?可有一种叫做血见愁,福寿草?”

血见愁,福寿草不是剧毒,食用之人轻者要不了命,仅头晕目眩、身体一天天虚乏而已。

皇后脸色一变,冷冷道:“皇上说的什么意思?”

“没什么。”淡淡说了这么一句,皇上的脸色似乎又白了一些,低低咳了两声,却觉得喉咙里愈发奇痒难耐,忙放下手里的折子,从袖口掏出手帕掩住嘴,却控制不住一发不可收拾的剧烈咳嗽,听来都有几分撕心裂肺的惊心之感。

皇后冷眼旁观,并没有伸出手帮忙的意思,只是毫无感情地问了一句:“皇上,要臣妾宣太医吗?”

“咳咳,不…不用,咳咳!咳----咳咳咳…”

撕心裂肺的咳嗽持续了差不多有一盏茶功夫,皇后看得无动于衷,门外两人却是听得眉头皱起,嘴角抽搐。

一直咳得苍白的脸色都染上了不正常的红晕,剧烈的咳嗽才慢慢缓和下来,皇上拿下手帕,在手里捏紧,不动声色地放回袖子里,皇后余光瞥到,眼角不由一跳,明黄色手帕上,一抹鲜艳耀眼的红色,如二月里盛开的梅花。

冷漠的嘴角,缓缓扬起别有深意的弧度。

皇上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皇后的异样,拿过盛着药膳的银碗,就着银勺,缓慢优雅地吃了起来。

刻意用银碗银勺是想证明药膳无毒吗?皇上暗暗想着,这世上还有很多药物是银器验不出来却对身体有极大伤害的,因此,这样的证明根本毫无意义。

皇后始终秉持着作为一个臣妾的恭谨,站在御案前面,语气淡然道:“皇上近日身体状况似乎愈发严重了。”

皇上漠然点头,所以呢?

“也该是时候册立储君了。”

皇上依旧微低着头,将银碗里能吃的东西全部吃完,将碗推到一边,擦拭了下嘴角,才缓缓道:“太子不是早就立了。”

皇后一愕,继而缓缓眯起双眼:“皇上什么时候立的太子?立的是谁?臣妾为何不知?”

对于她隐隐带着质问的口吻,皇上且当不知,又低低咳了几声,才嗓音略显沙哑地道:“凤栖凤栖,凤之所栖,皇后贵为国母,苍月皇室只有历代储君方可被封为凤王,这些年,朕以为皇后必是知晓的。”

她必是知晓?试问,有谁曾经告知过她吗?”

凤栖,凤王,她倒是曾大胆猜测过其中的涵义,然而,却到底觉得没有真正的圣旨来得叫人安心。

“那么,”她缓缓开口,一双犀利的眼眸盯着对面身体已孱弱到了极致的男子,她二十多年来名正言顺的丈夫,也是这天下江山的主人“为什么皇上一直没有颁下册立太子的诏书?”

“诏书早已拟好,只是,咳咳呵!”皇上似乎有些精神不济,断断续续咳了几声,苦笑道:“早在多少年前,传国玉玺,就从宫里丢失了。”

91.第91章 玉玺丢失

皇后惊愕:“玉玺丢失?!”

皇上陛下毫无迟疑地点头。

皇后脸色一变,犀利冰冷的眼神瞪着对面因药物作用而身体一天天虚乏的皇帝陛下,目光一瞬不瞬地似要剖开他的心扉,看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静默片刻,才咬着牙冷冷道:“既然玉玺多年前就已丢失,皇上这些年却为何只字未提?”

“这句话由聪慧剔透的皇后娘娘嘴里问出来,真叫朕觉得不可思议。”皇上身体疲惫地往后倒进宽大的椅子里,声音虚弱却带着淡淡的嘲讽,“玉玺丢失于任何一个皇帝来说,不仅意味着奇耻大辱,还关乎到江山社稷,丢失了玉玺就等于丧失了当皇帝的资格,换做是你,皇后,你敢说吗?”

答案自然是,不敢。

不但不敢说不能说,还得想尽一切办法隐瞒,否则,朝纲大乱,天下大乱。

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极力恢复冷静的嗓音,道:“那么,陛下现在怎么又敢说出来了?”

皇帝陛下阖上眼,嘴角勾起自嘲的冷笑:“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权力几乎被架空,朕这个皇帝如同傀儡,当不当又有何畏?况且,”说到这里,稍稍顿了一下,又笑道:“人之将死,什么都无所谓了,凤王若想继承朕的皇位,没有玉玺又怎么能成?所以,由现在开始,想必皇后和慕容将军得多费些心思了。”

若想确保自己的儿子皇位坐得稳当,自然得多费心思。当然,心思是不是白费,就另当别论了。

皇后娘娘银牙咬得咯咯作响,自从登上后位,她已有多少年不曾如今天这般失控了,而今一天之内,因为月王,因为琅州,因为圣旨,因为玉玺,此刻又因为眼前的这位皇帝,她已接二连三失去冷静,拳头缓缓握紧,尖锐的指甲再次掐进柔嫩的掌心,钻心的疼痛抚不平她内心滔天的怒火。

此时此刻,眼前这位身体虚乏懦弱无能从来没被她看在过眼里的皇帝陛下,已成功激起了她心底潜伏已久的杀人欲望。

长久的静默,唯有急促的呼吸清晰地回荡在耳际,明确地告知了她的怒火已经达到了濒临爆发的边缘。

悠然靠在椅背上似乎在闭目养神的皇上,有些百无聊赖地想着,她应该不会失控到在这御书房来一场杀夫弑君的戏码吧。

良久,久到闭着眼睛的皇帝陛下几乎当真要泛起困意了,才听到皇后极力压抑的冰冷嗓音,尚带着没有完全控制住的些微怒气,从齿缝间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臣妾如何能够确定,皇上说的话是真的?就算是真的,皇上可否准确告知臣妾,玉玺究竟于何年何月何日丢失?这些年,皇上纵使不敢言明,为何文武百官竟无一人察觉?”

皇上睁开眼,缓缓蹙起眉,看着高贵冷艳的皇后失去了理智的面容,慢吞吞道:“即使皇后和慕容家的势力已经权倾朝野,朕这个皇帝也已形同虚设,但是皇后别忘了,苍月目前表面上的主人还是朕,偌大的江山还是姓苍,皇后似乎有些太过放肆了。需知,凤王尚不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就算朕死了,没有玉玺,他也绝难坐稳朕身下这把椅子!贵为唯一皇室嫡长子又如何?若想百官顺服,天下顺服,唯玉玺能佐证他的身份!”

语调虽慢,一字一句却渐渐显露出帝王的威慑,自从慕容家一步步得势,执掌政权,皇后已是很久没有听到皇上说出这样一番有气势的话了,一时竟有些怔住。

说完这一长串气势非凡的话,身体虚弱的皇上显然有些气喘,伴随着几声低咳,虚弱却语气坚定地道:“皇后,这苍月的江山姓苍,永远不会改姓慕容。至于玉玺是在何年何月什么丢失,朕不必告知于你,但今日你不妨牢牢记着朕的话,不管什么时侯,只要有人手持玉玺进入这座皇宫,他便是苍月皇朝真正的主人----无可违逆并且是唯一一位名正言顺的主人。”

回过神来的皇后娘娘,美丽的眼底如冰箭一般锐利冷沉,她静静看着对面的男人,很难想象,到了此时,他居然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当真是皇帝做久了,气势在无声无形中就融入血液里了吗?

然而,皇后眯起眼,寒凉的气流在周围流串,她缓缓启唇,如冰雪过境:“皇上说的手持玉玺的人,是月王吧。皇上所谓的玉玺丢失,是一记谎言,还是故弄玄虚,亦或是,皇上对付慕容家和臣妾的手段?琅州近日发生的事,包括那份莫名其妙的圣旨,皇上必然心知肚明了,或者,根本就是皇上一手安排的好戏?”

对这些问题,皇帝陛下压根不想回答,原因有三。

第一,月王究竟是哪根葱,他根本不知道,但是可以担保,玉玺的主人,绝对不会是他。

第二,玉玺的事情,他压根也不知情,自然谈不上对付谁,再说区区一个慕容家和一个老女人,根本不用他专程去对付,时候到了,自然有人收拾。

第三,那一手好戏也当真的确十成十不是他安排的,他还没那么大本事。

所以,皇帝陛下很虚弱地习惯性地又咳嗽了几声,便靠躺在椅子上,不做声了。

皇后柳眉皱起,冷冷道:“皇上…”

“朕累了。”皇帝陛下疲惫地摆摆手,显然不想再多谈,“梓童,跪安吧。”

一句“梓童”,一句“跪安”,叫皇后娘娘的脸色用眼睛看得见的速度瞬间一阵青白,气得眼角直跳,身子剧烈地颤抖。踏进御书房短短不到半个时辰,她一身的好修养和高贵的气质,全部消磨殆尽。

“皇上,您真是好样的----”咬牙切齿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最底层的阴寒,叫人浑身起满鸡皮疙瘩,皇后冰寒的声音带着势在必得的绝然和毁灭一切的姿态,她冷酷决绝道:“这个皇位,除了凤栖,谁都不配拥有。胆敢不自量力肖想者,本宫绝对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愤然拂袖离去,然而,待走到门边,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皱着眉冷笑道:“皇上既然知道那药里都有些什么成份,为何却还能吃得面不改色,皇上原来如此不怕死?”

皇帝陛下淡然回道:“生死有命,就当博梓童一笑吧。”

话音刚落,皇后的脸色陡然沉了下来,紧接着,一声“砰”的巨响,摔门而去。

皇帝陛下直起身,望着门的方向挑了挑眉,普天之下,胆敢在皇帝的御书房摔门的人,恐怕迄今为止,仅此一人。

92.第92章 清高傲世

在苍昊给的两天期限到达之前,三千紫衣骑已从山下峡谷中被撤了出来,人人换下了一身代表了紫衣骑特殊身份的紫色服饰,换上了并不显眼的普通士兵服,这是谢长亭的要求,不遵命者依军法论处。

之后,苏澈遵照苏末的命令安排了人从全城找来一桶桶的桐油,放火烧山。漫天的大火稍红了半边天空,整座山脉数座山峰全部陷入一片通天火海,山下周围,热哄哄烤得厉害。

换下了紫衣的铁骑们,站在山脚下宽敞的官道上,一个个身姿挺拔如松,即使扑面而来的热气毫不怜惜地烘烤着这群铁血一般的儿郎,使得他们刚毅的脸上汗如雨下,脸色红彤彤一片,即使身上大汗淋漓,漫天大火的热气烤得呼吸似乎都困难了几分,一个个依旧站得铁直,健壮的身躯不曾动摇过分毫。

山上大火,山下戒严,今日之内至明日一早,严禁任何人通行,山下所有大路小路全部封死,紫衣铁骑儿郎们的职责,就是做一天一夜的守山士兵,这也是谢长亭的命令。

又到了一天之中的傍晚时分,被大火烘烤了一天的紫衣铁骑,身上的衣衫已被汗水打湿得彻底,一个个活像是从水里刚捞起来似的。而墨离和月萧,在半个时辰前已回到了梧桐镇长亭客栈,在院子里见到苏末时两人均是一身狼狈,两日马不停蹄地赶路,几乎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一身风尘,向来温润的翩翩贵公子月萧第一次在人前露出如此狼狈的形象,神色间更是难掩疲惫,而墨离,武功体力终究比月萧好上很多,虽然同是一身风尘仆仆,眉宇间还算镇定,眼神也依旧锋锐。

得知苍昊在屋子里沐浴,二人虽不解,却是暗暗松了口气,虽然此时最想做的事情是饱饱地吃一顿,然后再美美地睡上一觉,但是谁也没有那个胆子。趁着苍昊沐浴的这点空闲,赶紧各自回屋简单地梳洗,打理了一下仪容,才又回到院子里候着。

苏末已不见踪影,应该是又回屋子里去了,二人觉得有些奇怪,苍昊向来习惯在早晚沐浴,此时方才傍晚,天色尚且还没有完全昏暗下来,在此时沐浴,是否过早了些?两人想归想,却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而已,主子的事情,他们哪敢多言?

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墨离转头看了一眼月萧,有些迟疑道:“你,还好吗?”

心里清楚,这两日没停留的赶路可能会让他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但时间实在太紧迫,两人只顾着完成任务,几乎紧绷着神经,路上连丝毫停留歇息的时间也没有,此时心神稍稍松懈,才有机会把关心问出口。

当然,冰冷无情的墨离,即使是对关心的表达,也是生涩的。

月萧确实已经很疲惫了,不过,难得墨离明白地表示出了他的关心和担忧,暖暖笑了一下,温声道:“无碍,稍稍有些累而已。”

墨离沉默地看着他,须臾,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月萧却接着道:“只是,之前的账还没算完,等一下就不知道会不会还好了。”

墨离闻言,指尖一颤,嘴角不由抿得紧了些,脸色也隐隐有些发白。

月萧看出了他的紧张,墨离从少年时,几乎就很少在他面前掩饰真实的情绪,怕即是怕,墨离对苍昊的畏惧从没有一日减少过。

此时,轮到月萧担忧,他看着墨离,刚要说些什么,墨离似已看穿了他心里的想法,嘴角一抿,别过脸去,低声淡淡道:“没事,你无需担忧。凡是主子给的…我都愿意受着。”

苍昊从屋里出来时,一身雪衣飘逸,神情清冷,乌黑如瀑的墨发散发着淡淡的水气,身边伴着一身黑色皮衣秀发披肩的苏末,如画中走出来的人儿,一黑一白,却都是恁地夺人眼球,两人的神情竟也是如出一辙。

墨离和月萧二人一语未发,同时屈膝跪下。

苍昊漫不经心地扫了二人一眼:“两日不见,都不会说话了?”

墨离微微一震,垂着眼躬身道:“墨离拜见主人,拜见末主子。”

“月萧给主子请安,给末主子请安。”

苍昊负手看着二人,淡淡道:“累了两日了,都起了吧。”

墨离和月萧本来已经做好一番询问之后请罚的准备,却显然都没料到苍昊会说出这句话,稍稍一愣,竟一时都沉默着没有任何反应。

苍昊眉眼微挑:“本王的话,你们听不明白?”

苏末站在一旁,双臂抱胸,勾唇浅笑,笑得玩味而惬意。

墨离月萧恭应一声,这才站起身来,垂手肃立。

苍昊看了墨离一眼,淡然道:“刚才回来时经过山下,看到那三千铁骑了?”

墨离恭敬答道:“是。”

“觉得如何?”

墨离微微静了一下,垂首似在思索,须臾,敛眸道:“谢当家带的比属下好。”

很客观的评价。

他与谢长亭虽认识,却并不熟,交情几乎没有,而他又比长亭小上好几岁,直呼其名自是不大合适,是以称呼谢当家。

自然,亦是一种疏离。

苏末却想起了谢长亭在峡谷里说的那句话:“墨离定的规矩,与谢某何干?”

比起墨离对谢长亭的疏离,淡然平和清清浅浅的谢长亭,却似乎更没把墨离看在眼里。

若然不是苍昊,那个曾经傲视群伦的男子,眼里又能看得进谁?

苏末深刻体会到了谢长亭身上那种另类的骄傲,或许该说,那是一种清高傲世,似乎天下所有人都无法让他正眼一瞧,除了苍昊。比之墨离冰冷的傲骨,比之舒河如火焰一般毫不掩饰的狂傲张扬,谢长亭的骄傲,无论是隐在骨子里,还是散发于外,无疑是更加淋漓尽致的。

苍昊淡然道:“好在哪里?”

墨离答道:“隐忍,内敛,三千紫衣骑似乎在一夕之间褪去了锋芒,变得很…朴实。”

是的,除了朴实二字,寡言的墨离已想不到别的词可以形容。

“这是属下做不到的。”

墨离带出的紫衣骑,锋锐冷酷形于外,似冬日里凛凛寒风中觅食的鹰隼,而谢长亭手里的铁器,却犹如夏日平静无波的湖面,窥不到一丝涟漪,却叫人不由自主卸下防备。

短短两日,能让桀骜不驯的紫衣骑驯服如斯,敛尽锋芒如斯,谢长亭的武功和手段,可见一般。

苍昊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淡淡道:“去休息吧,明日卯时启程,回帝都。”

93.第93章 无懈可击

褪去了容颜苍白的面具,显得年轻俊朗却仍旧无比虚弱的皇帝陛下,懒懒地躺在尊贵的龙榻下,闭着眼,闻着再次开门的声音传来,然后有熟悉的气息进得书房里,却懒得睁开眼一看,恶狠狠道地磨着牙笑道:“那个老妖婆,这次非得让她气得白天吃不下饭,晚上睡不着觉,月圆之夜会不了姘夫不可!”

“…”

刚走进门,甫一听到这口无遮拦之语,来人脚步显然顿了一顿,当然,顿的时间很短,若不是耳力极好,根本察觉不到他的脚步曾顿了那么一下,然后继续往榻前走近,脚步轻盈,带着清浅的气息。

皇帝陛下眼也不睁,懒懒道:“你怎么又有空过来了?栖凤宫很闲?”

一颗带着淡淡茉莉清香的粉色药丸送进了皇帝陛下尊贵的嘴巴里,来人在榻边坐下,道:“那两个老妖婆又密谋不轨去了,本公子闲着没事,就过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祸害遗千年,况且朕还是万岁,哪那么容易死?”皇帝陛下撇了撇嘴,“慕容尘没有为难你吗?”

来人闻言嗤笑一声,笑声娇媚而诱惑:“就凭他?未免太小看本公子了。”

嘴里如此说着,却不期然想到方才发生的事,嘴角的笑意邪魅盈然,带着恶作剧的意味。

正午时分,阳光晴好,气温稍微有点高。

慕容尘站在御膳房外的大榕树下,远远望着那身形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宫女捧着银盘渐渐靠近,深沉的眼底是一片审视的精光。

走路的姿势款款生姿,优雅无可挑剔,嘴角噙着一抹悠然的淡淡浅笑,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或者开心的的事而在不经意间露出了笑容,兀自开怀,丝毫没有察觉到外人的存在。那张毫无瑕疵的容颜透着一股纯净的味道,纯净中又矛盾地带着点无法忽视的魅惑。

与方才在栖凤宫时的惶恐不安,判若两人。

虽然少了一份皇家自小养成的高贵气质,然而她的诱惑力,却绝对比后宫的妃子公主们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样一个女子,绝对不可能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宫女,若说是民间一个开草药铺的三流大夫的女儿,谁又能相信?

慕容尘实在想不通,为何皇后娘娘竟然不会对这样一个明显异常的女子起疑。

暗自思索间,那女子已款款走到眼前,眼看就要擦肩而过,慕容尘沉声道:“姑娘。”

那宫女闻声显然一愣。

再娇贵的女子,一旦入了宫做了宫女,便是最下等的奴婢,除非运气好,遇上个通情达理性情柔善的主子,或许走到哪里还有几分微薄的面子,否则,这宫里谁会把一个宫女真正当作人来看,身份尊贵的皇亲贵胄和后宫娘娘们,甚至是太监,谁会这么客气地喊一个宫女为“姑娘“?

那宫女稍稍愣了一下,确定四周并没有别的女子之后,这才慢慢回过头来,那一瞬间,唇边的笑容已消失不见,尤其在看到叫住她的人是谁时,俏脸儿竟露出些许惶恐之色,忙转过身来,正对着慕容尘福了身,行礼的姿势标准而且完美:“慕容公子安好。”

慕容尘点了点头,静静地打量着她一会儿,盯着她微微垂下的黑色头颅,眼底的神色几番变幻,须臾,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低垂着脑袋,露出洁白无瑕的后颈,秀美绝伦,慕容尘看得竟有片刻失神,随即微微移开目光,听着她恭敬中带着小心翼翼的回答:“回公子,奴婢叫月儿,如今在皇后娘娘宫里伺候。”

慕容尘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自然知道她是哪个宫的,否则又何必专程在这里等她?

“姓什么?”

低着头的女子看不清神色如何,只有声音细细小小,似是拘谨得很:“回公子的话,奴婢姓王。”

“来自哪里?”慕容尘再问,声音带着点无法忽视的冷沉。

女子继续小小声道:“回公子的话,奴婢祖籍沧州。”

连续三句“回公子的话”,教慕容尘忍不住皱眉,声音沉了沉,令道:“把头抬起来。”

女子闻言,身子小小地颤抖了一下,不敢抬头,也不敢不抬头,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把头稍稍抬起了些许,当然,眼睛还是垂望着地面的。

两人身高相似,这一抬起头来,几乎近在咫尺的距离,使得慕容尘更可看清她面上粉嫩的似乎吹弹可破的无瑕肌肤,还有,小脸上极力想隐藏却怎么也掩不住的惊惶之色。

慕容尘眼底幽深一闪而逝,须臾,淡淡道:“因何入宫?”

听了这句问话,女子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伤心事,眼眶迅速泛红,晶莹的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她忙低下头,似是想掩饰,可嗓音却止不住哽咽:“沧州打仗了,很多士兵受伤…爹爹给他们治伤…可是爹爹…爹爹死了…呜呜…有坏人…有坏人想欺负我…凤王把坏人打跑了…还叫我进宫来伺候…呜呜…伺候皇后娘娘…”

她的话断断续续,甚至有些语无伦次,慕容尘却听得眼角一跳,眯起眼,缓缓道:“你从沧州来,并且是凤王让你来的?”

泪水从低垂的眼中落到地面,女子细细点了下头,轻轻“嗯”了一声,带着清晰的哽咽。

慕容尘视线紧紧盯着她,却依旧只能看到黑色的头颅,“凤王为什么要你进宫?”

“他说…他说沧州不太平,我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会被人欺负,他要领兵打仗,照顾不了我…所以,所以就派人送我到这里来了…”

慕容尘闻言静默了片刻,微微皱眉,似是在思索。

听到这番话,似乎凤王对这个女子的态度很是不同,只是,她的话究竟是否可信,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听起来很真实的故事,然而,他的直觉却告诉他,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这若是一个谎言,那这女子显然就太过愚蠢了,因为这样的谎言,太容易被拆穿。而她此刻身处深宫,一旦谎言被拆穿,她的下场必定会很凄惨,她既然扯出了凤王,如果不是胡编乱造,那么,她讲的就完全是真的。

至于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他一时之间,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