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特赦皇妃:夺情冷魅帝王上一章:第 39 章
  • 特赦皇妃:夺情冷魅帝王下一章:第 41 章

闻言,谢长亭挑了挑眉,第一次笑得明显愉悦,“长亭敢打赌,主人舍不得杀我。最多,打个半残吧。”

最多,打个半残吧…如此轻描淡写,除了谢长亭,还有谁敢如此不怕死?苍昊有些无语。

“算起来,你也有十多年没回去了。”

“皇帝陛下尚且身强力壮,国事有朝上一班忠心耿耿的老臣辅佐,现在还轮不到我。”谢长亭淡笑,“况且,虽没回去,重要的国事也没一件能瞒得过我。”

苍昊淡淡道:“当真不想与本王一决高下?”

“不想。”谢长亭嗓音虽淡,却答得毫不犹豫,“长亭与主人比试了数年,一直落于下风。主人的本事究竟有多深不可测,长亭始终看不透,只是心里却很清楚,终其一生,长亭都不可能是主人对手,又何必拿江山社稷和子民的存亡与主人做无意义的较量?”

苍昊眉眼微扬,却没再说什么,敛眸,轻轻又落下一子。

谢长亭亦是无声应棋,微风拂过,淡淡的花香不知从何方飘来,在空气中浅浅弥漫。

良久,谢长亭浅浅的平和的嗓音复又响起,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和浅浅的叹息。

“十一年遇到主人,对长亭来说,或许并不是一件幸事,因为这意味着长亭从此丧失了逐鹿天下的雄心壮志。只是对于无辜的东璃百万子民而言,却是长亭提前给他们留下了一片净土,没有鲜血与牺牲,没有数十万人的白骨他乡,九国天下,唯有的一片净土。”

片刻静默之后,苍昊清雅的嗓音淡淡响起:“长亭莫非以为,逐鹿天下,就必定伏尸百万?天下归一,就只剩残垣断壁?”

这是亘古不变的法则,然而,“本王十一年游走天下,为了就是打破这个既定的法则,长亭,你的选择或许是对的,与本王一较高下,确实是最愚昧的抉择,因为,根本没有可比性。”

十一年的时间很长,近四千个日子的一点一滴累积谋划,这九国江山早已在股掌之间,所谓逐鹿天下,一句空话而已。

没有可与之抗衡之人,谈何逐鹿?

144.第144章 虽歉无悔

酋时时分,苍凤栖抵达九华殿外天阶下,三千紫衣骑牢牢守护着九华殿,不容任何人哪怕是一只苍蝇蚊子擅自闯入。

南云通报之后,只站在天阶上传下圣谕,凤王路途疲乏,着令小休片刻,待皇上腾出空来,再宣其觐见。

苍凤栖脸色冷沉,几欲发作,然而不待他说话,南云已面无表情道:“圣上有谕,若凤王不愿浪费时间,便在阶下跪候,为自己的殿前冒失行为反省思过。”

说罢,不管对方反应如何,从容不迫地回身离开。

苍凤栖身为皇后唯一嫡子,身份尊贵,自小养尊处优惯了,身边伺候的人无不小心翼翼,战战兢兢,苍凤栖性子亦是傲然天生,纵不是娇生惯养,自小到大也从来没受过如此特别的待遇。

一句跪候,一句反省,已然把昔日高高在上的凤王殿下贬到了尘埃里。

暗自握紧了拳,苍凤栖漠然看着一动不动拦在自己眼前的数名紫衣将士,脸色冷得几欲结冰。他的左右,两排大约三千人,同样一身紫衣紫袍,即使只是站在那里不言不动,甚至面上没有一丝表情,那浑身隐隐散发出来的气势,已然教人不由自主心生凛意。

苍凤栖虽称不上是天生的将才,但带兵练兵一向严苛,手下将士亦是训练有素。然而,纵使有精兵无数,他亦知道,即便是从他军下万余命精湛铁骑中甄选出最优秀的精骑,在这些紫袍将士面前,且不论作战能力如何,或许只是在气势上,已然逊色了不知几筹。

而拥有如此凛冽慑人的气势的战将,其能力又岂会容人小觑?

观其将,得知其主。只看这三千紫衣将士,苍凤栖已然知道其主子的可怕。

或许,输在这样一个人手上,对他苍凤栖来说,并不是什么奇耻大辱…他如是想着。

“凤王殿下。”

听不出情绪却显然很熟悉的男性嗓音蓦然在身后响起,苍凤栖脸色微变,缓缓转过身,看着站在前方不远处一身墨袍神情沉稳的子聿,眸底一丝复杂的情绪一闪而逝。

静静对视了片刻,苍凤栖不着痕迹地微微偏开视线,看着九华殿外空旷而庄严肃穆的广场,和遥遥无边的天际晚霞,嗓音一如往常的镇定,带着雍容的淡漠,“当初被澜国几十高手追杀,是你在本王面前演的一出戏吧?”

虽几年来,两人真正相处的时日并不多,却足以让他知道,子聿不是个会轻易叛主的人,若他真的效忠凤王,即便今日江山易主,他也绝不可能在凤王之前先一步朝敌人屈膝。思前想后,或许,早在遇到自己之前,他已经把一颗赤诚忠心毫无保留地交给了另外一个人。

如此一来,几年前他在沧州巧遇他被澜国高手追杀,便是一出再简单不过的戏码了,也更容易解释得通,为何如今高居銮殿上的那个人,能如此轻易入了皇城,甚至眨眼之间一手除掉了不可一世的慕容家。

子聿没有否认,显然也不打算解释,只是淡淡道:“殿下去休息吧,否则只怕没有足够的体力面见主上。”

“主上?”苍凤栖轻轻在唇齿间品着这两个字的分量和涵义,忽而扬起凉薄的笑意,“先为主,后为上,看来,子聿心里对这个人,当真不是一般的敬仰。”

子聿敛下眸子静了片刻,须臾,面无表情道:“子聿心里,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主子。”

“那么,”苍凤栖眼神落在前方不知名处,淡淡道:“看在本王毕竟曾经成全了你一心为主的忠义,无心配合了你的计划,能否能告诉本王,那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历?你说他是正统的帝王血脉,这一点,不知是子聿表达的不够清楚,还是本王委实太过愚钝,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子聿淡淡道:“凤王殿下居住的东宫,还一直保持着原样,曾经在殿下身边伺候的几个太监和宫女每日会固定打扫,殿下连日赶路劳累,还是先去休息吧。”

“难得子聿还肯称本王一声殿下,”苍凤栖淡嘲,“那个人的身份就如此神秘,本王如今都站在这里了,子聿还是一个字不肯透露?”

“不是不肯,是不敢。”再平常不过的语调,出自冷静沉稳的子聿嘴里,总是下意识地教人有一种信服的感觉。

淡言不敢,清楚明白地表露出自己心里对另外一个男人的畏惧,但这畏惧中却没有一丝难堪和不满,似乎,对那人的惧怕,便如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并且理所当然。

“从子聿嘴里听到‘不敢’二字,总是教人觉得不敢置信。”苍凤栖负手,遥望东宫方向,冷峻的眉目似有一丝讽色划过。

东宫?此时于他来说,正如他的名字一样,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凤栖,凤栖,凤何以栖?如若父皇还在世,他真想问问,既然从头至尾没打算立他为储,却为何让他居住东宫,又何以取名“凤栖”?

“子聿,本王心里憋屈,不甘,甚至愤恨,即便你从来没待本王以真心,但,可否给本王一个理由?一个简单的、能说服本王的理由。本王想输得明白一点。”

天色已暗沉,宫灯一盏盏亮起,唯有西方天际的晚霞只剩一点余晖,照在苍凤栖俊美的脸上,衬托出一股别样的落寞风情。

“谈不上输。”子聿眉头微凝,微微了沉思片刻,道:“子聿出生沧州寒门,这一点,未曾瞒过任何人,十年前偶遇主上。殿下几年前看重子聿一身武艺不凡,却不知子聿本不是天赋异禀,甚至学艺时为时已晚,这一身武功皆是主上亲自传授,甚至手把手指点。”

苍凤栖皱眉:“子聿,你今年该有三十了?”

“是。”子聿明白他言外之意,是以并不隐瞒,“子聿遇到主上时已年近二十,除了因常年做些体力活,力气比别人大些,论根基,并不是学武的料,甚至早已过了学武的最佳年龄。”

正常人若想学得一身武艺,资质佳是一方面,还得打小学起,成年之后骨骼定型,再想有什么过人的成就,委实太难。

然而,二十岁方起步,如今的子聿,比一般从小学武的同龄人,武功却显然高上不止一点,严格来讲,就是苍凤栖自己,现在只怕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但那时,子聿学武之念太执着,遇上主上的一番教导,感念在心,便不由甘心追随。为此,设计了殿下,子聿心里会有些许歉意,但并无后悔之意。”

有些许歉意,却并无后悔之意…苍凤栖嗤笑:“感念在心,便不由甘心追随,这句话由任何人嘴里说出来,本王都不会觉得可笑,偏偏是你子聿,本王真难相信。既是得了他教导武功,为何不是认做师父,反而叫做主上?”

子聿敛眸静了片刻,须臾,淡淡道:“这一点,稍候待殿下见到主上,必会明白。”

苍凤栖面无表情地道:“本王的母后,在哪里?”

“清雅院,虿池。”

苍凤栖如遭雷击,登时倒退两大步,脸色大变。

子聿微微别过脸,视线凝聚在前方尊贵的九华殿前天阶上,淡淡道:“其中恩怨,子聿不甚明了,但听说是十一年前有一个女孩子…”

“闭嘴!”苍凤栖突然怒吼,手捂着胸口,一向冷静自傲的眼神充斥着血丝,瞪视着子聿的眼神甚至泛着杀气,只是,冷酷的表情下掩不住眸底深深的痛色,“子聿,别再说了…”

别再说了。

也无需说得再多,能用如此手段为那个无辜的女孩子讨了公道的,唯有月王,只有那个曾经在母后百般逼迫之下悄然离宫,如今回来复仇的月王苍月萧。

虿池…呵呵,母后,这叫什么?报应吗?当年你手段残忍,如今亲尝恶果,儿臣或许连报仇的资格都没有。

皇室之中,兄弟不是兄弟,是仇人,母后不是母后,是权力,父皇不是父皇,是傀儡…这就是他出生之地,他生活了近三十年的人间至尊富贵之地。

苍凤栖喘了口气,赶了两日路没有片刻喘息的疲惫顿时一涌而上,他身子轻微晃了晃,却仍倔强地力持站稳,闭了闭眼,摇头甩去脑中的晕眩之感,稳着声音道:“子聿,我要去清雅园看看,你不必跟着我…皇帝陛下什么时候打算召我觐见,你来通传一声即可。”

子聿听着他已然自称“我”,和话里显而易见的嘲意,面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看着他,淡淡道:“你需要休息。”

“不需要。”生硬地拒绝,苍凤栖转身离开九华殿,往后宫方向而去,走了一段,脚步微顿,淡淡道:“放心,我死不了,这点打击,对我来说,不算什么。”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去。

当真不算什么么?留在原地的子聿,眼神淡然地注视着他修长的背影愈行愈远,眸底思绪却是分外复杂,待见了主上,了解了一切真相之后,凤王殿下,希望你还能保持这样不屈的想法。

145.第145章 无比纠结

得知凤王去了清雅园,月萧的表情有片刻怔忡,随即淡淡一笑,对面的颐修很是忧愁地看着他,脑子里浮现凤王那张与眼前极为相似的俊挺容颜,无比郁闷地道:“你确定,你们真的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想当初,他和子聿、碧月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月王是何方人物,然而乍见月萧第一眼,疑惑便迎刃而解,那张脸就是最好的答案。

“再确定不过。”月萧答得淡淡。若不是那张极为相似的容颜,他的娘亲,又何必无辜遭受那么多本与自己无关的苦痛?

自酒醉醒来,得知凤王已回宫,月萧、颐修、十四便放下正事不做,硬拉着伤势未愈的墨离,一大群人齐聚未央宫,丝毫不觉得,半夜三更,几个大男人闯入女主子的宫里有何不妥。

凤王苍凤栖现在于他们来说,着实是个敏感人物。

他的母后是月萧的仇人,而今,月萧是他的仇人。

墨离与他亦是仇人,但在毫不手软地灭了慕容家全族和其余党之后,如今,也同样算是苍凤栖的仇人之一。

颐修冒充了十一年明帝,做了苍凤栖十一年名义上的“父皇”,不得不说,即便不是真正的仇人,这身份摆在这里,也着实尴尬。况且,不是仇人,或许终归也是敌人。

而十四,如今的云王殿下,名义上是苍凤栖的亲兄弟,如今在凤王眼里,只怕也只是一个帮助“外人”夺了他江山的“仇敌”罢了。虽然,在这件事上,十四殿下压根没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叹了口气,颐修自己倒了杯茶解渴,坐在桌子边,毫无形象地拖着腮帮,很是忧愁地道:“也不知道主子打算如何处理这个危险人物。”

墨离站在门边,如一尊冰冷的雕像,对他的忧愁毫无反应。

十四占据桌子另外一边,与颐修面对面,大眼瞪小眼,半晌,轻轻叹了口气,同是一脸忧愁地道:“九哥应该不会杀了他吧?毕竟是兄弟来着。”

“你想说,苍昊与凤王是兄弟,还是你与苍昊是兄弟,或者,凤王与你是兄弟?”躺在一旁的贵妃榻上已经了解了苍昊身世的苏末,闻言眼神怪异地瞥了十四一眼,懒懒问道。

呃…十四苦恼地皱起俊脸,被苏末这三个问题问得哑口无言。事实上,他只知道他的九哥的确是出生皇族,但真正的辈分他并不知晓,叫九哥,是他母妃和外公的意思,也是得到苍昊应允的。曾经他还为此疑惑,兄弟姐妹中排行第九的明明就是个公主,为何又突然冒出一个“九哥”来?这两年来叫得顺口了,几乎就要以为,苍昊真是他的九哥了。

若真要论兄弟,他与苍凤栖,才算是真正的兄弟。

月萧看着蹲在地上柔顺而殷勤地给苏末捏着腿的碧月,温雅笑道:“碧月真是扮什么像什么,扮起侍女来,连雪帘和梅晕都略逊一筹。”

“公子真是说对了,碧月公子风华绝代,做男子打扮时,能夺去无数女子芳心,扮作女子,真让天下的姑娘都羞愧得想自杀。”本来站在一旁不言不动的雪帘,闻言俏皮地吐了吐舌,嫣然笑道。

“想自杀的必定都是庸俗的女子,似末主子这般,才不会在意区区容貌。况且,末主子比起碧月来,不但容貌毫不逊色,更是集各种风情于一身,世间女子有谁可比?”颐修看着无比柔顺文静的碧月姑娘,有些没好气地撇了撇嘴,看着月萧道:“我说月王殿下,仇人就在眼前,你怎么就不给一点反应?反倒有心思关注一个男扮女装的小小侍女?”

小小侍女轻轻抬起头,一双满含风情的翦翦水眸不着痕迹地瞪了他一眼,复又轻轻垂下,无比柔顺恬静。

自从那晚报了仇,身心彻底发泄了一番,月萧倒像是真的从以往的伤痛中走出来了,如今此类话题已然不再是禁忌,闻言温润一笑:“月萧不必忧愁,凤王如何与月某无关,对慕容皇后的痛恨,月某不会牵连到他身上,他若要找月萧报仇,尽管来就是了。况且,再过一段时间,月某就得回月城了,霁月山庄大概已经堆积了太多的事等待月萧回去处理,哪里还会有闲空去忧愁凤王之事?”

“回月城?你不是已经封王了?”颐修显然愣了一下,随机反应过来:“暗中掌控着九国经济的霁月山庄庄主,是你?!”

怪不得明明国库空虚,主子却说不缺钱。

月萧笑道:“你不知道?”

“自然是不知道。”颐修翻了个白眼,更没好气了,“别说本公子不知晓,子聿只怕更不知道,想当初我们连月王是谁都费尽心思猜了半天没猜到,主子这保密功夫真是精湛到家了。”

月萧看了一眼蹲在贵妃榻一侧的碧月,转过头来笑眯眯道:“碧月与你,听说是师兄弟,他没告诉过你?”

颐修摇头:“我们从来不聊这些,况且,没得主子允许,他活腻了也不敢随便乱说。”

月萧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霁月山庄缺管事吗?本公子愿意效犬马之劳。”颐修给月萧倒了杯茶,极为殷勤地双手递了过去,眼含期待。

月萧很给面子地接过茶,却很遗憾地摇头,笑道:“你是主子钦点的大学士,朝上还有很多要事等着你与长亭去处理,任霁月山庄管事,太委屈你的才能了。”

“本公子宁愿委屈一点,也不要以后每天面对苍凤栖。”对这一点,颐修毫不犹豫。

“那个…我似乎也是一样的想法。”十四弱弱地道,“我大皇兄那个人,给人很压力的感觉,事到如今,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月萧静了静,淡淡笑道:“主子应该不会把他留在帝都,你们的担忧是不是太过多余?”

“那万一呢?”颐修皱着眉问,十四点头附和。

苏末漫不经心地偏过首来,淡淡道:“苍凤栖如何,是去是留,是生是死,自有苍昊决断,你们跟着操什么心?又不是要你们与他成亲过日子,又有什么难见面的尴尬?”

146.第146章 后宫之地

成亲?十四与颐修嘴角一抽,面面相觑。

“末主子说的不错,凤王如何,不是我们该操心的。若主子知你们不务正业,在这擅自揣测圣意,只怕…”月萧话为说完,就被一个柔媚的嗓音打断。

“奴婢觉得,更值得主人生气的是,你们三更半夜不睡觉,跑到末主子的寝宫打扰主子就寝,简直罪无可恕。甚至,忘记了男女本是授受不亲,后宫之地,又岂容男子随便踏入?”轻轻柔柔的嗓音温婉动听,带着女性特有的娇媚,赫然是来自…三人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过去,碧月依旧保持柔顺垂首的姿态,一身粉色纱衣勾勒出妙曼的身姿,即便是蹲跪在地上,依旧毫不掩饰满目风情,垂首的姿势使得他微微露出了秀美绝伦的颈部,一双柔弱无骨的纤纤玉手在苏末脚踝处轻轻按压,这幅画面,端的是赏心悦目。

可即使如此,颐修轻哼一声:“即使你打扮得再妖娆,也依旧是男子,难不成男女授受不亲对你不适用?”

“主人命我随身伺候末主子,自然是不一样。”碧月抬起头,柔柔一笑,“你们四个,不请自来,擅入后宫,罪责当诛。”

罪责当诛…十四顿觉脖子一凉,悄悄看了一直站在门边不言不动的墨离,恰好对上他冰冷的目光,不由心里更凉了。

因为,墨离就是在宫里养伤,被他硬拉着过来的。

颐修嘴硬道:“现在还不是深更半夜呢。”

“夜幕降临,与深更半夜又有何不同?总归是没得到主人同意的。”碧月温顺地垂着眼,嗓音柔柔,不含一丝挑衅意味,却是不知突然从哪里借的胆子,对眼前四个身份皆高于自己的男人,显然是明目张胆地威胁着。

月萧叹了口气,笑道:“碧月心灵手巧,蕙质兰心,最擅长博人疼爱,又与末主子有一年侍女约,现在可名副其实算是末主子身边的红人了,料想我们是不敢随便动他的。说吧,有什么条件?只有能办到的,萧绝不推辞。”

颐修、十四闻言心领神会,不约而同地同时把含笑的目光投在碧月身上,虽没说话,那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现在不敢动他,以后呢?

“碧月,除非你有足够的本事让本姑娘一直护着你,否则,一年之约一过,只怕你小命休矣。”躺在贵妃榻上,苏末撩了撩眼皮,懒洋洋道。

碧月柔柔一笑:“没关系。”

他既然敢,就早已想到可能的后果。回归了江湖,碧月势力上虽不是几人对手,可风衣楼的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尤其碧月自己本身的武功也并不弱。他们再怎样,总不可能倾一军之力报私怨。

此时看这几人吃瘪,才是难得的享受。

苏末星眸微转,淡淡道:“墨离,别杵在门边当门神,既然来了,左右是脱不了关系了,伤势未愈,不宜久立,可别说本姑娘虐待你。”

左右是脱不了关系了…这话怎么听怎么怪,墨离神情一抽,继续眼观鼻鼻观心,对苏末的话充耳不闻。

月萧静默了片刻,站起身,漫步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温雅清润的笑容敛了几分,看着他没有表情的俊容,诚挚地道:“离,抱歉。”

墨离抿唇不语,别过头看向门外沉沉夜色,半晌,才淡淡道:“不必抱歉,是我该谢谢你。”

谢谢你这些年一直愿意替我隐瞒,谢谢你此时帮我走出困境,也谢谢你,这些来如哥哥一般的爱护,纵然在主人面前,我们曾经都是如此胆小而卑微。

月萧浅浅一笑,带着释然,“你伤势未愈,早些回去歇着吧,十四不懂事,跟你闹着玩的。”

坐在那边与颐修愁眼相对的十四,闻言皱着俊脸,抱怨道:“虽说硬拉着伤患出来是不应该,但本王今年已经十八岁,并且已经封王了,三皇兄,别老把我当成不懂事的小孩子,可以么?”

一句三皇兄叫得毫不生疏,月萧浅浅一笑,“唔,我以后尽量把你当成大人看待。”

被称作“伤患”,墨离一成不变的脸上没有任何反应。自己身体如何自己知道,这两日伤上加伤,意料之中或意料之外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几乎都没有休息的时间,短短几日,似乎像过了几个月一样漫长,他心里还记挂着欠下的一顿责罚,此时听月萧一说也不愿再逞强,漠然道:“我先回去了,你们…”

他本想说“你们慢聊”,但想起此时身在何处,并且天色着实已晚,便觉得这话说出来委实不妥,改口道:“天色不早了,都早些回了吧。以后这里,少来为妙。”

他的本意其实很简单,后宫本就为男子止步之地,况且这里是女主子的寝宫,就算主人知道了不会怪罪,也毕竟不妥。但一句“少来为妙”,从他嘴里漠然说出,总让人觉得有一种怪异的感觉,感觉上,似乎这里是处不详之地。

果然,颐修首先挑眉:“冰块与木头,叫法虽不同,本质上却是一样的,不开口则已,一开口,总有一种让人想揍一顿的冲动。”

“这句话本姑娘也赞同。”苏末躺在榻上,星眸微阖,懒懒地应了一句,“若不是念在他受伤未愈,今日就凭这一句话,只怕就很难走出这未央宫。”

十四奇怪道:“子聿何时也得罪过九嫂嫂了?”

“唔,得罪倒谈不上。”苏末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脑子里想着那个稳重寡言的冷峻男子,唇边微微勾起恣意的笑痕:“最起码,他不会愚蠢地以挑衅的方式来表达对本姑娘的不满,即便心里有些什么,也只是默默放在心底。”

尚未离开的墨离,闻言神情僵了一下,敛眸不语,显然是想起了自己曾经的“愚蠢”。

“先回去吧。”月萧道。

墨离无声点了点头,不发一语,转身离开了未央宫。

“说到子聿,”月萧复又走到颐修身边坐下,温润的容颜染上几分叹息,“于凤王之事,心里最无法放下的应该就是了。”

“公子不必忧心。”碧月娇柔的嗓音带着别样的教人安心的说服力,“他心里对凤王或许有些歉意,但绝对不会为此改变自己的原则,涉及私人情绪之事,他心中自有一把衡量轻重的尺子。”

147.第147章 年少轻狂

“帘儿,闲着没事做,去帮小姐我打听一下消息吧。”

雪帘躬身领命而去。

颐修讶异地挑眉:“这么多大男人杵在这儿,末主子派一个小女子去打探消息?”

苏末舒展了一下身子,挥了挥手,碧月起身,垂首侍立一旁。

自湘妃榻上立起身,苏末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在座的三个男子,“若是你们去,只怕瞒不住苍昊反倒脱层皮,雪帘一个小小女子,你们家主人不会为难于她。”

原来如此…

颐修此时虽然心里纠结得要死,倒确实是不敢明目张胆地去探知自家主人的动静。苏末此举,显然深得众人心思,十四笑嘻嘻道:“还是九嫂嫂蕙质兰心,菩萨心肠。”

月萧失笑,颐修一盏茶饮完又给自己续了一杯,默默饮完两杯茶,才抬起头一脸坚定地道:“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本公子觉得,还是出宫避避风头较好,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凤王有九成可能会留在帝都。”

十四奇怪地看着他:“你做了什么亏心事需要避风头?”

颐修一愣,才想起自己似乎忽略了一件事,他看着眼前这个十八岁的少年,小心翼翼地道:“你知道我的身份么?”

“九哥钦点的内阁大学士…”十四说着,表情稍显犹豫,“怎么了?这个身份有什么不对么?”

不对的地方太多了,颐修叹了口气:“你还小,说了你也不明白。”

“别找借口掩饰了。”月萧见他一副煞有其事的表情,笑得温柔却是毫不留情地揭穿,“假冒皇帝陛下十一年,不止凤王,十四只怕也曾经喊过无数次‘父皇’吧。”

十四脸色一僵,怪异的眼神投到颐修身上,看得颐修心里直发毛,“那个,不是我的错哈…”

“不是你的错,难不成是苍昊的错?”苏末懒懒接了这么一句,顿时让颐修哑口无言。

虽然他的确只是听命行事,但…谁敢直言这是主人的错?活腻了?

“那个,”十四表情纠结地搔搔头发,“其实本殿下早就知道父皇十一年前驾崩之事,但不知道假扮父皇的人是你,还一直以为是皇族中哪位神秘的皇叔呢。”

“你还有皇叔?”颐修皱眉,他怎么不知道?

十四傻傻一笑:“刚刚本殿下不是说了,神秘的皇叔,意思就是没人知道其存在。”

月萧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笑道:“胡编乱造出一个神秘的皇叔,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

自小在皇宫长大,并且在皇后和慕容家掌权下成长了十多年,难得十四居然还能保持一副纯真开朗不畏缩的少年心态,不得不说,这完全是其外公李悠然和母亲李淑妃的功劳。

李淑妃,是二十年来这后宫里唯一一汪清澈的湖水。那酷似其父的性子,注定她一生不会随波逐流,也绝不会让自己委曲求全。

有那样一个外公,那样一个母妃,毋庸置疑,是十四之幸。

苏末随手自旁边的矮几上取过搁置在一旁的蓝皮书,随意翻了几页,淡淡道:“你们几个,谁精通阵法?”

三个人同时一愣,十四率先举手:“我…一窍不通。”

谈到阵法,颐修便不由想起惨痛的往事,苦着脸道:“我曾经年少轻狂,不知死活地调戏主子,被主子困在一个什么阵里整整十六个时辰,忍受饥寒交迫,冽风刺骨,时不时烈阳高照,时不时暴雨倾盆,折磨得我奄奄一息,最终屈服在主人淫威…呃,屈服在主人无所不能的手段之下,现在是谈阵色变。”

十四愕然地看着他,那不敢置信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调戏他的九哥?哦,这家伙能活到今天,简直是奇迹。

“年少轻狂?”苏末慵懒勾唇一笑,“谢长亭、墨离、舒河曾经都是年少轻狂,这个理由似乎是万能不变的。”

“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正常现象。”月萧道,“主子十几岁那时,似是刚下凡尘的仙童,如玉容颜,一袭白衣不染尘埃的脱俗之姿,配上清冷的表情,任何人见了第一眼,就会不由自主产生一种自惭形秽的心态,但这种心态往往让心高气傲之人难以接受,继而冲动之下做出各类找死的举动,诸如挑衅、叛逆或者如颐修所说的调戏之类,总归都是在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之后,才渐渐学乖。”

苍昊那时刚离开昊天殿,纵然手段能力皆深不可测,毕竟也只有十一岁,面对一个个叛逆不驯或者肆意挑衅之人,从来不曾手软,毫不留情甚至堪称冷血的教训手段往往让人刻骨铭心。也正是如此,一个个才会至今对他们的主人畏惧至深,那是少年时期就留下的永生难忘的阴影。

月萧看着颐修面上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笑道:“你只是被主人困在阵中十六个时辰而已就谈阵色变,你可知,年幼的舒河和墨离是怎么度过最初那三年的?又可知,长亭在主人手下,曾经几次奄奄一息,爬都爬不起来?”

十四脖子一缩,显然没想到谢长亭那样连自己外公都直言敬佩的人,居然也在九哥手下被教训得爬不起来过。

时间尚早,月萧饮了口茶,想起那三年难忘的经历,看着坐在桌子对面眼巴巴看着自己的颐修,不由挑眉:“干嘛?”

“话既已开头,就别吊人胃口了,说出来,让本公子找一下心里平衡。”

找一些心理平衡…月萧有些无语,站在一旁的碧月不着痕迹地瞥了他一眼,能把这种话都说得毫不脸红的,除了颐修,别无他人了。

月萧道:“墨离与你们的情况不同,因少年遭遇,他跟舒河俩落下很多功课。最初的三年之中,习武识字是最基础的学习,主子给他们规定了每天的任务,每个月不定时抽查,有时连续几天每晚都有,有时一个月才两三次,时间全由主子掌控。每次检查之后主人若不满意,舒河和墨离二人第二天就别想再正常吃饭,往往双手肿得拿不住筷子,却必须强迫自己握着笔抄书,腿上被藤条打得站立不住,却还得继续蹲马步,姿势不对身体不稳,没有任何理由,必定会被教训得更惨,更别说什那些偶尔叛逆的行为会给他们带来多少额外的惩罚了。”

小孩子桀骜不驯,但几乎没几个不怕疼,苍昊以最古老而传统的方式制得俩人服服帖帖。偷懒不用功,或者背不出书,几十戒尺打下来,手掌几乎肿得比馒头还高,打完之后仍旧得老老实实抄书。习武不用心,藤条抽上身体各处,教人疼得牙齿都在打颤,却从来不可能在被教训完之后有片刻喘息,扎马步一扎就是至少一个时辰,中途坚持不住昏厥的次数数不胜数。一天两天还好,整整三年,即便墨离和舒河性子再野,也实在抵不住苍昊冷酷的惩治手段。

若说对主人的畏惧程度,只怕无人可比墨离和舒河。

“至于长亭,我认识他时,他初入江湖才短短数月,武功高众所周知,但武功却并不是他最突出的长处,他几乎是个文武全才,并且是天才。琴棋书画,兵剑骑射,几乎无一样能难得住他。”说到这里,月萧看向苏末,笑道:“对于阵法,长亭也颇懂得一些,末主子若有不明白之处,倒是可以问问他,他的学识真的是广而且杂,几乎各方面都有涉猎。”

苏末淡淡点头,这一点,苍昊亦有提过。

“文武全才,还不是同样栽在主子手里。”颐修撇嘴,显然对谢长亭之前所说的让他们每人三招还心存介怀。

不过,想起他与苏末的切磋,倒也真心佩服。

“长亭栽在主子手里是他心甘情愿,颐修,这一点,谁都没资格置喙。”月萧的脸色稍有些严肃,看着颐修道:“墨离、舒河、子聿、还有你我二人,都没有选择,认定了主子,纵是心甘情愿,亦是无处可逃。主子于你们有恩典,亦师亦父,于长亭,曾经却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