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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昊神色间似是有些倦怠,闻言也只是懒懒地睨了他一眼,并未说话,想来也是懒得与他计较了。

一直站在苍昊左右的南风、南云二人,不约而同瞥了颐修一眼,心里却忍不住想叹息,这一个个的,最近胆子都见长了,与主人说话时的语气…

也亏得主子最近性子柔软了很多。

“怎么了?”颐修被二人的眸光扫得莫名,见两人不说话,便也没再多问,反而注意到一个问题,看向苍昊,蹙了蹙眉道:“主子最近似乎很容易疲乏。”

“嗯?”苍昊懒懒地挑眉,“你又想说什么?或者说,本王身子又要出什么问题了?”

颐修霎时无语。

十四扑哧一笑,“九哥,颐修这不也是忧心您的身体么,只是太敏感了一些而已。”

颐修不理会小屁孩的调笑,扬了扬嘴角:“主子歇息一会儿吧,我让方知舟领那三人过来,待主子休息好了,不妨见见他们。那个女子,颇有些意思。”

“颐修。”十四表情古怪地瞅着他,“你怎么看起来完全一副要改行当媒婆的德行。”

“云王殿下别乱说话成不?”颐修瞪他,“被末主子知道了,只怕你这个小身板承受不住后果。”

十四撇撇嘴,“九嫂嫂才不会虐待我,要算账她也只会找你这个罪魁祸首。”顿了顿,他缓缓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腿,直至全身,抬起头,“本王这身板已经不小了,以后别再拿逗弄小孩子的语气跟本王说话。”

颐修嘴角一抽,无语。

苍昊身子靠在软榻上,懒懒地阖上眼,对他们幼稚的斗嘴不置一辞。

子聿看了主子一眼,沉默着转身进了内殿,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件宽大的纯白色貂裘披风。

“这是干净的,没有人用过。”把貂裘盖在主子身上之后,子聿低声解释了这么一句,也不知道是解释给谁听的。

南风、南云对视了一眼,各自浅笑。

不过,却有人觉得意外,颐修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件白得高贵白得无瑕的貂裘,脑子里有一瞬间打结。

这件披风,是子聿所有?怎么觉得那么…不真实呢?

颐修在脑子里勾勒出系着白得让万物黯然失色的貂裘出现在校场上时,十万将士惊得掉了下巴的蠢样…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当真无聊。

“本王给你的东西,你自己不用,就留在这里准备着用在本王身上?”苍昊没睁眼,淡淡笑问。

一句话解释,颐修恍然。他就说了,以子聿的性子怎么可能自己拥有这样一件披风?

原来是主子所赐。

不过,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呢?为什么他一点儿也不知晓。

子聿抿着唇,低声道:“不是,只是一直没有用上。”

“九哥这件披风是不是给错人了?”十四显然也有与颐修同样的想法,眉头挑得老高,“子聿这么阳刚冷硬的汉子,哪里适合这无瑕的纯白色,看他一年四季都是黑不溜秋的长衫,就知道不喜招摇,这件能吸引住所有人视线的披风要真什么时候穿出去了,那才是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

十四这句话虽带着调侃意味,但无疑的,说的是事实,子聿要是能把这件披风穿出去,只怕能跌破所有人的眼球。

在场的都觉得十四的话深有道理,也都不明白主子为什么会将这样一件披风赐给子聿——这件披风应该更适合月萧,或者碧月。

不过,众人随即想到,月萧身为霁月山庄庄主,富可敌九国,碧月是凤衣楼楼主,势力遍布天下。这两人,大概只有送别人东西的份,一件披风什么的,主子想必也没那无聊的心思做什么顺水人情。

反观子聿,出身寒族,性子寡淡,除了曾经一度对练武有着近乎疯狂的执着之外,对衣食住行样样不放在心上,物欲要求委实太低,一年四季似乎只有两三套衣服换洗也就足够了,主子赐他一件披风倒是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这件披风本身。

颐修与十四心中同时产生了好奇,真想知道,苍昊是在什么情况下想起来要送这样一件披风给子聿的。

不过,对于十四的话,和大家各自隐藏在心里的好奇,苍昊却连回应都懒,迳自闭着双眼,静静养神。

一件披风也能生出那么多无聊的想法,看来这些人,委实是最近的小日子过得太过平顺,觉得无聊了。

“颐修,那个冀北,若交给你,能压得住他么?”

颐修摇头,“就算是表面上恭顺,也只是因为我是国子监监考,而不是因为对我服气,主子若想真正调教于他,倒是不妨带在身边,一起去往纳伊走上一遭。”

267.第267章 愚蠢至极

颐修的回答,出乎了所有人意料之外,不仅十四一脸不信的表情,子聿和墨离都意外地各自扫了他一眼。

连颐修都自认压不住的人…

苍昊一直待在云台殿没有离开,一直到了晚膳时分,墨离、子聿、颐修和十四陪在左右,主子休息,他们就安静地站在一旁,仿若隐形人一般,无声无息。

殿外黑幕已经沉沉降临,虽是小憩,苍昊也睡了足足两个时辰才转醒,南风打了水进来伺候了主子梳洗,南云泡了香茗,苍昊不紧不慢地饮完了一杯浓茶,才淡淡吩咐着颐修把人都叫进来。

能考进一甲三名,除了本身资质优势,平日里定也不乏刻苦用功,耐心忍性是最基本的要求,若连这点都做不到,颐修便也不可能让他们走到主子面前。

三人走进殿时,苍昊还斜卧在榻上没有起身,东西南北方向各站着子聿、墨离、颐修、十四,南风与南云离得近些,其中一人已经在软榻前蹲跪下身子,如往常一样精心地给主子按摩着腿上的穴位。

淡淡的一瞥,便知颐修说的话没掺一丝水分。

除了六皇子苍云慕,其他二人,确实有些意思。

三人前后走了进来,依次是状元、榜眼、探花,各自脸上表情都掩饰得很好,瞧不出在殿外足足候了两个时辰的不悦,也没有对陛下不是在九华殿召见而是随意选了一处殿宇表示不满。

最前面的一人,年纪很轻,与墨离的年龄大概相仿,五官算不上俊美,但周身隐隐散发一种很独特的气质,给人的感觉很舒服,也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走进来之后,他的视线就一直锁在躺在软榻上的苍昊身上,完全不知避讳似的,殿里的其他人,他却完全视若不见。

颐修面无表情地垂着眼,墨离与子聿的脸色冷沉,十四却是觉得分外有趣,难得遇到一个看起来不怕九哥的人,也不因对方是皇帝的身份而不得不做出恭谨的姿态…虽说这份胆量也不知究竟能保持多久,但只就目前来看,却当真是让人佩服的。

跟在这年轻男子后面进来的是苍云慕,几人都认识,也没什么好研究的,走在最后面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年轻公子,五官秀美,肌肤白皙无瑕,像个水做的人儿,虽极力维持淡定的姿态,但眉宇间分明透着几分娇蛮,凭在场几人的眼力,即便颐修不说,他们也一眼看得出这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子。并且——

十四眸光在此女脸上逗留了片刻,只觉得此人看起来很是眼熟,皱着眉想了半晌,眼角余光无意间瞥见墨离脸上一闪而逝的讶异之后,蓦地恍然大悟。

想通了反而更加觉得不可思议,嘴角剧烈抽搐,视线定在那女子身上,眸光莫名地变得怪异。

在合适的距离站定,冀北与罗一皆没有说话,唯有苍云慕独自一人跪下身子,恭敬地道:“陛下万安。”

另外两人一左一右站在他两旁,没有丝毫要下跪的意思,冀北只是静静地看着苍昊,那女子,却是垂眼看着地面,一声不吭。

苍昊抬眼,眸光慵懒地扫过三人,浅浅一笑,“颐修,搬张椅子来给状元坐下。”

颐修愣了一下,随即道“是。”

旋身走去隔壁偏殿,很快便搬了张普通的红木雕花椅过来,亲自放在离冀北最近的左旁,淡淡道:“陛下赐座,不必谢恩了。”

冀北没有应声,也没有任何动作,即便是以颐修这样的身份亲自给他这个刚刚得了状元还没有任何官职在身的平民搬了椅子,他似乎也没觉得有丝毫不妥,仍是目光沉静地锁在苍昊身上。

“朕脸上长出了花朵?”苍昊兴味地笑问。

冀北对上他的眸光,丝毫不惧,漠然道:“我只伺候值得我伺候的主子,如果你没有足够的本事让我臣服,我便只得了这个状元之位,这趟帝都,我会当做白来一趟。”

众人愕然。

短暂的沉默之后,墨离、子聿目光逐渐冰冷,颐修脸色微沉,十四直接被这家伙大逆不道的一番话吓得脸色发白。

跪在地上的苍云慕,也显然被这一番话惊到了,在陛下面前毫无顾忌地自称“我”,说话百无禁忌,语气之中更是听不出一点儿恭敬畏惧之意…这个人,是打哪儿来的王公贵族?

南风与南云二人却只管伺候主子,其他的一概不理。

“颐修,这就是你所说的人品不错,有涵养,有气度?”苍昊清雅好听的嗓音,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的意味,听来别有一番让人肌骨生寒的魔力。

颐修表情一变,此时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主子…”

冀北眉头一动,注意到颐修叫的是“主子”,而非“皇上”,并且带着敬畏的语气,也就是说,这个人无论身份怎样,无疑的,他是叫颐修真心臣服的一个人。

“本王没那么多时间陪你上演驯服的戏码,不管你是抱着何种目的来到这里,本王如今只有一句话。”苍昊神色淡淡的,瞧不出喜怒,“对于一个连最基本的规矩都没有学好的人,不管你的武功文采有多出众,哪怕惊才绝艳,世间罕见,本王也无甚兴趣。”

冀北神色一变。

苍昊似乎不想再多说,连看他一眼都懒,“颐修,带他出去。”

颐修垂首应道:“是。”

“等等!”冀北深深吸了口气,以力持平静的语调道:“陛下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

苍昊挑眉,“本王要给你什么机会?”

“一个可以待在陛下身边为陛下效力的机会。”冀北道。

苍昊笑了,“本王却以为,你是想要一个机会证明本王是否有资格得你另眼相看。”

冀北脸色又是一变。

“文采武功出众,不代表可以在本王面前耍小聪明。”苍昊神色淡淡,语气也淡淡,“激将法,这种三岁小孩的把戏拿来本王面前上演,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268.第268章 弄巧成拙

“激将法,这种三岁小孩子的把戏拿来本王面前上演,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苍昊语气淡淡,不带一丝感情,自优雅的唇畔吐出的句句字眼却生生把骄傲自负的天子骄子瞬间贬进了尘埃里。

冀北下意识地皱了下眉,静默了良久,才道:“什么问题?”

“朕的内阁大学士和吏部尚书共选出来的状元,原来却是如此的…”苍昊嗓音轻缓,带着几不可察的讥诮,一字一句自唇畔吐出清晰的字眼,“…愚蠢至极。”

愚蠢至极。

轻飘飘的四个字,是皇帝对第一次见面的新科状元最简单直白的评价,让颐修脸色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泛白,也让冀北脸上的表情迅速僵住。

进宫之前在颐修面前表现出的老成稳重的形象,只在这片刻之间,便碎裂成渣。

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冀北力持镇定的嗓音带着难掩的压抑,“我以为,一个圣明的皇帝是允许臣下说实话的。”

“是么。”苍昊淡笑,“你也说了,那是你的以为。”

微微扬高下巴,冀北眸光无惧地直视着前面的天子圣颜,表情带着倔强与高傲,那是颐修之前没有见过的一面,“倘若因为怕死或者怕被受罚而在陛下面前畏畏缩缩,该说的话不敢说,该做的事不敢做,陛下最终将失去所有忠臣良将,并且为世人所诟病,永远做不成千古明君。”

话音落下,众人目光齐齐扫视过来,无一不带着莫名难懂的情绪,冀北不解那样的目光里有何复杂的涵义,也不想去了解,所以便只当未见。

“千古明君?”苍昊有趣地笑了,“进入国子监之前,你大概没有打听清楚朕的脾气。”

冀北闻言神色一动,竟难得的陷入了沉默,这只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陈述,若是在以往,有人这样跟他讲话,他大概只会淡淡一笑,连理会都不屑,所有的骄傲自矜都被完美地隐藏在淡然的面容之下,虽然,他并没有他因此而感到虚荣的满足。

此时,这同样的一句话,却让他心里突然莫名地生出一种陌生的感觉,一种完全超出自己控制的情绪在血液里缓缓流淌,转眼间流经四肢百骸,融为一种身体可以清晰感受到的寒凉。

这种全然陌生的情绪,陌生的体验,让他觉得有些无措。

抬起头,直视着前面不远处以极其慵懒的姿态半躺在软榻上的天子,冀北语调沉静地道:“陛下的意思是,臣子的直言无讳是错误的,陛下并不打算做个千古明君?”

“做不做千古明君,还轮不到你来替本王拿主意。”苍昊淡淡瞥了他一眼,“你今日来此的目的,就是要与朕讨论如何做一个圣明的天子?或者,直接教朕如何做一个皇帝?”

冀北淡淡道:“臣不敢。”

“臣?”苍昊眉梢淡挑,微微勾起唇角,“冀北,你还不是朕的臣。”

冀北神色微微一变,还没说话,苍昊接着笑道:“方才你问朕的问题,朕不妨回答于你。在朕面前,敢于直言不讳是个优点,但若是带着挑衅的直言,却无疑是个自己找死的行径了。”

苍昊天生清冷不容侵犯的性子,注定他永远不会是一个因为属下敢于犯颜直谏而给予赞赏的帝王。他那无人能及的谋略和手段,深不可测的才智与修为,也注定了他身边的人,永远只需记住“服从”两个字的真正涵义。

至于所谓的胆量与骨气,骄傲和尊严,那是离开他的视线之后才需必备的素质,在他面前,那些无谓的东西,从来不值一提。

自己找死…冀北心底升起些许不以为然,甚至带着淡淡的傲然不屑,却并未说话。

“颐修是朕亲自授命的国子监监考,也奉命替朕主持了殿试。”苍昊淡淡道,如画的眉目渐渐染上清冷的色调,带着凛然不可冒犯的尊贵,不容忽视的帝王威仪从言谈举止间一点点弥漫开来,让人无端心生泰山压顶之感。

冀北心底渐渐升起戒备,还有一丝莫名的不安,一股不详的预感随着苍昊的话落话起而愈发浓烈。

“他点出的状元,即代表着朕的意思。不过,也只是一个状元的虚名而已。若不想白来一趟,朕允许你带着这个新鲜出炉的状元名号回去,自我陶醉或者光耀家族,都随你的意。”清雅好听的嗓音总是教人无法听出其中情绪的波动,字里行间的意思却让人觉得心里寒凉更甚。

带着状元之名回去…自我陶醉…

因这句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意味的话语,冀北面上所有的表情只在一刹那间全部冻结。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自己今日故意而为之的举动,怕是弄巧成拙了。

“颐修,请他出去。”苍昊淡然的嗓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语调。

颐修心情很是沮丧,在心里暗骂自己,看今天办的这是什么事?

叹了口气,刚要应是——

“对不起。”咬了咬唇,冀北赶在颐修开口之前低下头道,“我为刚才的鲁莽感到抱歉,请陛下再给我一次机会。”

“本王的机会不是谁想要都可以给的。”苍昊神色漠然,如画的眉目间似有些不耐烦,冷冷地道:“需要本王亲自动手么,颐修?”

“属下不敢。”

颐修忙低声请罪,稍早时带着一甲三名才子觐见天子时嘴角带着的笑意早已消失不见,头一次觉得自己的眼神居然如此不好使,武功文采上乘,人品出众,气度涵养皆胜了别人许多筹的状元,居然是这样一副德行。

别说主子看不上,即便是他,若是早一步看到此人的这一面,只怕他压根没有机会站在主子面前。

冷冷的目光对上冀北倔强却显得有些无措的眼神,颐修淡淡道:“出去吧,你已经失去所有机会了,主子身边,不需要你这样的人。”

冀北没有说话,眼睑微垂,面无表情地屈膝朝地上一跪。

这个举动,几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一瞬间,殿上各色异样的目光齐齐集中在他身上。

颐修皱眉。

“草民知罪。”深深吸了口气,冀北极力压抑着心里的情绪,因急切而显得有些颤动的嗓音带着莫名的焦躁,“求皇上再给草民一个机会。”

“本王说过了,本王的机会不是谁要都给的。”苍昊如此说着,忽而淡淡一笑,瞬间如冰雪初融,“这双膝跪地的举动,若是带着不甘不愿的情绪,总是无法让人产生愉悦的心情。”

冀北道:“我是心甘情愿的。”

“本王不信。”苍昊浅笑,“只怕你自己同样不相信。”

冀北不说话,迳自垂着头,一副恭顺的姿态。

“你已经浪费了本王…”清雅的嗓音忽而顿了下,只是微不可察的一顿之后,苍昊再度笑道:“你进到这殿里来有多长时间了?”

“若以一个时辰的沙漏计算,刚好十成之一。”毫不犹豫地答完,冀北却蓦然怔了一下,只这短短的时间,自己居然已经一败涂地了么?

“对时间的把握倒是蛮精准。”苍昊点头,“浪费了本王这么长时间,本王就不与你计较了,本王身边的位置,不适合你…”

“我犯了三个错误。”不待苍昊说完,冀北已低声开口,似乎生怕对方的话一旦说完便再无转圜的余地。

苍昊凤眸微眯,眸底有深沉的幽凉之色翻涌。

冀北蓦然觉得从脚底生起一股寒意,闭了闭眼,他压抑着心里不安,硬着头皮开口道:“进殿之时见君不跪,这是错误之一。对陛下言语挑衅,此乃错误之二。妄自尊大,不合时宜的狂傲自负,此乃错误之三。”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未得允许,擅自打断陛下玉言,草民刚刚又为自己增多了一个罪名。”

说完,他俯首道:“四罪并罚,草民甘愿领罪,请陛下发落。”

语毕,殿里陷入短暂的寂静。墨离、子聿两人视线早已从他身上移开,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十四站在除了南风、南云之外离软榻最近的一处,此时也是眼观鼻鼻观心,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尽可能地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颐修站得离冀北最近,身上早已遍布一层层冷汗,只等着随时在主子一声令下之后把此人扔出去。

他当真是眼神不好使了还是怎的,为什么之前没有看出这个人是这样一副性子?尤其该死的居然让这个人有机会站在主子面前触怒主子…

“四罪并罚?”须臾之后,苍昊的嗓音在一片令人几乎窒息的气氛中淡淡响起,“本王怎么觉得,你的罪名不止这些?”

冀北暗自一惊,深吸一口气,恭声道:“请陛下训示。”

“朕对你没什么好训示的,只有一个问题要问你。”苍昊抬手制止了南风南云二人伺候的动作,自软榻上起身,一身雪衣衬着绝世无双的容颜,瞬间使得整座大殿熠熠生辉。

唇角微勾,笑意却未达眼底,苍昊负手走到冀北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他黑色的头颅,淡声道:“冀北,是你的真名?”

269.第269章 欺君之罪

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却让这个在万余名士子中脱颖而出的状元郎瞬间心头一凛,低着头不吭声。

若回答“是”,则他是欺君,若回答“不是”,则证明他之前在欺君,横竖已经脱不了这足以满门抄斩的欺君之罪。

只这须臾的犹豫迟疑,却已然告诉了在场的所有人答案。

觐见圣驾,且不说驾前失礼无状,目无君上,出言不逊,居然连名字都是假的,若说这个人没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谁会相信?

苍昊负手站着,问出了这个问题之后,似乎已经对此人彻底失了兴致,“不管你是抱着什么目的来的,朕也没有那些无聊的心思去追究了。严刑拷打什么的,朕也并不喜欢。所以,就当是朕给你的恩典,驾前失礼出言无状,朕全部予以特赦,你可以走了。”

苍昊不紧不慢的几句话说完,颐修已经恨不得给自己几个耳光了。士子科考如此重要的大事,他居然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没搞清楚新科状元的真实身份,连对方所用的是假名字都没发觉出来。

偷偷觑了眼主子的神色,没发现生气的征兆,但当真不敢保证,稍候主子会不会来个秋后算账。

主子对驾前失礼的状元可以没有无聊的心思追究,只因眼前的冀北在主子眼里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甚至可以说是陌生人,主子懒得跟一个自己看不上眼的人多做计较。

当然,若今日冀北当真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或者有什么龌龊的心思而来,大概他也不可能走得出这皇宫。

主子不与他计较,便是证明他犯下的错误只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挑衅而已。

只是,不与外人计较,却不代表不与他计较,他全权负责审阅士们子的试题,甚至最后的殿试也是他负责主持,结果识人不清,出现这样的局面…颐修无奈地在心里叹息,这一次主子就算真的让人把他拖出去杖毙了,他大概也是无话可说,无怨可辩的。

不过,心里又隐隐觉得奇怪,主子若真不想理会这个人,直接一声令下,从方才冀北进入殿来开始脸色便毫不掩饰冷沉不悦的墨离与子聿二人,大概十分乐意把这个人直接丢出去。

但主子,不但没有下令,只一句简单的“请他出去”,甚至还多浪费了一点时间听冀北讲一些废话,外人听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在颐修看来,却隐隐有一种感觉,主子对新科状元,似乎并不真的厌恶,或者生气。

这般想着,他抬头去看苍昊的表情,却不经意间瞥见了十四的目光,颐修皱了皱眉,注意到十四的视线是锁在那名女扮男装的罗一身上的,而那个叫罗一的,从始至终只是微微垂着头,视线定在脚下的地砖上,因眼睑垂着,所以看不清眼底的情绪,但看起来,似乎很怡然自得。

对,事不关己的那种怡然自得,在殿里所有人都因冀北不知死活的挑衅之语或表示出冷怒或表示出惊惧时,他是唯一一个还能保持怡然自得的心态的人。

而十四看他的那种眼神,莫名地教颐修心里咯噔一下,一颗心直往下。

十四的表情看起来显然是在告诉别人,他认识那个罗一,而且不是一般的那种只见过几次面的认识,而是这认识的其间,虽不至于太过深刻,但显然是发生过什么特殊的事,所以十四的表情看起来才那么的…怪异。

只是,十四认识的,对他来说他却是完全陌生的女子,颐修想,大概是之前跟着主子在宫外的那两年里所认识的女子吧。

他是在最后的殿试中才注意到这个才思敏捷的女子,虽一眼看破她女扮男装的身份,却显然还未来得及去查她的身份,伪装身份取得探花之名,不知道是不是也抱着什么目的,还是单纯地只是想如一般男子一样功成名就。

状元、榜眼、探花,一甲三名,除了六皇子苍云慕,其他人二人,居然都是有问题的…此时若可以选择,颐修真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正暗暗想着,耳边响起冀北与之前完全不同的语调,带着显而易见的求肯的嗓音,低低的已经窥不见一丝骄傲自大的语气,他说:“求陛下再给草民一个机会,让草民可以证明自己有资格留在陛下身边效力。”

一句一个“草民”,听得颐修嘴角直抽。这个人的身份,只怕要当真只是草民还好了。

苍昊凉凉地道:“你确定你说的机会是朕给你,而不是你给朕的?”

这种语调…是不是证明,事情有转圜的余地?

冀北暗暗吁了口气,忙恭声道:“草民不敢,是陛下给草民的机会,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苍昊不置可否,对自己是否圣明显然没多少在意,只淡淡勾唇一笑,“那么,告诉朕你的名字。”顿了顿,漫不经心地又加了一句,“真实的姓名,别再随便编出个名姓糊弄朕。相信朕,你吃不起那后果。”

冀北微微一怔,他可以断定,在此之前,自己与他从未见过面,他不知道对方如何会在第一次见面甚至还没有真正了解他之前就断定他用的是假名字,但是…微微迟疑了一下,真实的姓名一说出来,便是直接告诉了在场的所有人他的身份…

“你也可以选择不说,朕不会强人所难。”苍昊无所谓地笑笑,“不过,冀北这个名字委实难听,朕不喜欢,便赐你一个名字如何?”

赐他一个名字…冀北神色一变,蓦然抬起头,眼底隐忍的怒意在接触到对方幽凉难测的眸光之后,猝然消失无踪,心里渐渐升起一股控制不住的寒意。

缓缓垂下头,他恭顺地应道:“谢陛下赐名,草民愿意。”

“很好。”苍昊状似满意地一笑,“那么以后,就叫‘小东子’如何?”

小东子…

不只颐修一愣,墨离和子聿同感意外,十四眼角眉梢同时剧烈抽动——

小东子?

270.第270章 朝令夕改

小东子…

气氛突然变得莫名的怪异,十四眼角眉梢一阵剧烈的抽动,看看颐修,颐修表情淡定,再转头去看看墨离和子聿,墨离和子聿同样面无表情,似乎唯一大惊小怪的,唯有自己。但——

九哥给人取名字的品味是否太…独特了些?还是压根就是故意的?

小东子…在宫里,在皇帝身边,能叫这样的名字的,似乎只有宫廷太监吧,而且,人家叫“冀北”,他转瞬就将其改成了“东”。

十四猜测着,九哥是不是对“东”字情有独钟,貌似他的那只大牌宠物海东青小名也叫“东儿”…或者,只是因为那只神鹰叫东儿,所以他便随口给人家取了个名字叫小东子…还美其名曰赐名。

至于冀北,闻“小东子”三个字,整个人有一瞬间是僵滞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只是他想到的,却与十四心里所想完全不同。

小东子是不是等同于太监的小名,他没有心思去关注。他现在心里所想,却是对方是不是早已知道了什么,否则为什么那么巧合地随便赐个名字就用了“东”字?

心里隐约浮现出这般想法,刚刚冒出头却又被生生压了下去,他不敢继续往下想。

同万余名士子一起参加科考,他承认,他是用了一些手段,否则即便文采出众,身手一流,想要自一万人中脱颖而出,继而顺理成章参加殿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