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那个人，身为他的女儿十六年，她自认对他还是了解的。宠妃宠女，也永远只是宠，他可以帮把你捧在手心里怕摔坏了，含在嘴里怕融化了，可以把宫里最美的绫罗绸缎送给他喜爱的妃子，也可以把价值连城的倾世珠宝送给女儿当做生辰礼物…真心，却从来没有几分。
如果与江山社稷相比，与至高无上的权势相比，他的后妃儿女，大概只能排到最末位。
所以，太子的威胁，她从不以为只是恐吓的虚言。
太子的原话是，设法打探出苍月皇帝在入主宫廷之前的身份，然后盗出传国玉玺——
很简单的命令，却是绝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女扮男装，是连城的主意？”
“自然不是。”罗一笑了笑，眉眼之间却染上了几分涩意，“他那个猪脑子里面装满了野心与权势，没有多余的空位存放与智慧一类有关的东西了。”
顿了下，又道:“是我自己决定的，太子想直接以和亲名义送我来苍月，我告诉他这样是不现实的，苍月皇帝就算接受了，也必然把这当作是澜国献贡求和，两国还未开战就首先落了下风。自然，于我来说也极为不利，只要入了苍月后宫，事情便再无转圜的余地，那他承诺我的条件还有什么意义？”
苍昊含笑点头，“是个聪明的丫头。”
得了夸奖，罗一俏脸微微泛红，冷哼了一声，才又道:“聪明有什么用？你还不是一点也没把我放在心上？”
谁能告诉他们，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
不是在审问么，怎么问着问着，答着答着，又演变成满含情意的哀怨控诉了？
颐修与十四悄悄对视一眼，心里一阵阵发凉，又有一种罕见的刺激的紧张的像是见不得人似的兴奋，缓缓冲上胸腔。
274.第274章 一朵奇葩
罗一自然不是真的叫罗一，澜国皇姓为连，澜国的三公主闺名连伊落，小时候不懂事，她时常嫌这个名字拗口难听，不愿别人喊她伊落。皇帝喜欢叫她落落，或者落霞，因为出生在晚霞瑰丽时，便赐封号为落霞公主。
长大之后，她最常被人叫的便是落霞公主，伊落这个名字，反而没多少人知道，即使是知道的那些人，也几乎要淡忘了。
罗一这个名字没有什么特别的涵义，只是她懒得费心去想，便把名字里伊落二字反过来，取了谐音而已。
原本按照连城的意思，是要待公主鸾驾进入苍月都城时，再行修书一封给苍月皇帝，告知澜国联姻之意，届时人已至门前，苍月皇帝总不好拒绝。且落霞公主一副倾城姿容，但凡正常男子谁不喜爱美色？联姻的计划还未实施，连城已然断定此事必成定局。
落霞公主年龄虽不大，上面还有一个长姐，但她的聪颖却是澜国大多皇子公主比之不过的，连城以自由为筹码，自以为能控制皇妹为自己所用，殊不知自己的妹妹已在心里冷笑着嘲弄他的愚蠢。
浩浩荡荡的公主鸾驾，遣特使抵达苍月皇帝面前呈递修书，此举不异于大摇大摆诏告天下澜国太子示好的目的，苍月皇帝只要不蠢得离谱，便绝对会心生防备，那他的目的又何以达成？
况且，若天下皆知澜国落霞公主和亲苍月，届时，名分已定，又谈何自由？
所以，若当真同意，落霞才真是脑残了。
要她办事，可以。但过程，由她自己做主，只要最终的目的能达成，什么手段计策都按照她自己的想法来，任何人不许干涉。
虽说以权相压，事实上却是有求于人，所以连城只得同意。
“我带着心腹侍女四人，和武功高强的贴身侍卫也四人，就此离开了澜国。花了二十多天时间一路从帝都走到边关，其间游山玩水好不逍遥，看看哪处风景优美，就会待上一两天，遇上哪家小姐抛绣球选亲，也会特意去凑个热闹，总想着日后万一当真身不由己了，便先玩个够本再说。”说到此处，唇边不自觉溢出一抹俏皮的浅笑，只是那双动人的翦眸深处却流露出一丝黯然的神采，稍纵即逝，让人无端觉得心疼。
“刚踏进沧州边境，便听闻朝廷下诏举办制举，各地士子不问出身，有识之士一律可以报名参加，寒门学子一样可以…脑中灵光一闪，本姑娘计从心来，猛然想到了妙计!”
脑中灵光一闪。
计从心来。
这说话的口气…是不是太过得意忘形了？十四无语的瞅着她，真心觉得这姑娘太有些与人不一样…大概是长久困在宫里，被闷坏了。
可怜被人同情的落霞，却完全不知道十四心里已经把她归类为不正常的一族了，还迳自以带着微微得意的口吻道:“然后本宫一路过关斩将，在沧州花了重金请人做了个假的身份，于几千名堂堂七尺须眉男儿之中脱颖而出，最后成功踏进国子监，并且以令人刮目相看的成绩取得探花之名，教一干十年寒窗苦读却最终落榜的学子既羡慕又佩服。”
话音落地，殿上一片安静无声。
众人皆有些无语，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了。
只能说，这个姑娘…当真是一朵奇葩。
落霞对周遭怪异的气氛浑然未觉，微微歇了口气，转眼看向旁边看起来年纪最轻也最好说话的俊逸少年，很有礼貌地道:“公子，我口渴了，可以给我倒杯茶么？”
“我又不是你的侍女，为什么要给你倒茶？”十四一愣，他平生还没伺候过除了外公、娘亲和九哥之外的人呢。
显然没料到会被拒绝，落霞也愣了一下，“可是我说了这么多话，口渴了。”
“口渴了？”十四一转头，视线瞥向大殿一角铺着蓝色桌布的圆桌，那上面茶壶茶杯一个不缺，抬了抬下巴，“那里有现成的茶水，刚泡来不久，你自己去倒来喝就是。”
自己倒？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落霞眉心一跳，再转过头来看向十四时，脸色已隐隐有些僵硬，“我万里迢迢来到此处，怎么说也是客人，你如此待客之道，妥当么？”
“你算什么客人？”十四奇怪地反问，“还没见过要当奸细的人如此理直气壮的。”
落霞语塞，顿时有些老羞成怒，“我不是奸细，什么是坦白从宽你懂不懂？如果我真是奸细，还会蠢到跟你们讲实话吗？”
“得了吧。”十四嗤笑了一声，“若不是认出了九哥，只怕此时还指不定上演什么好戏呢。在九哥面前你是不敢，因为什么把戏都会被他一眼看穿。”
她才不是怕被看穿，她只是不想撒谎骗他而已…
落霞脸色渐渐发黑，只是还未来得及说话，十四又道:“之前你说不想和亲，那么此刻呢？此刻你的心里在想什么？是不是想着无论如何让九哥纳了你，不计较名分，只求一辈子待在九哥身边，只求每天早上醒来一睁眼能看到九哥，只求九哥心里有你方寸之地，还是，只愿与九哥此生同结连理，比翼双飞？”
一连串的问话，问得落霞公主哑口无言，面红耳赤，显然是又羞又气又恼，直瞪着十四的美眸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你这人…”咬着牙，憋了半晌才蹦出一句，“…当真可恶!”
“是挺可恶的。”颐修低着头，在喉咙里咕哝着附和了一句，“纵然有万分不是，人家可也是个小姑娘呢，如此没有风度，可真丢男人的脸。”
落霞一听，朝他看过去，虽然不解为什么之前威风凛凛的国子监监考此时跪在地上给皇帝陛下捶腿——在澜国皇宫，那是奴才才应该做的事。不过，脸上红霞却是瞬间不翼而飞，满脸赞同地频频点头，“就是，本公主想喝杯茶都那么难，还得自己动手，你们这皇宫里是不是很缺人手啊？”
275.第275章 虎落平阳
颐修很想说，宫里太监宫女是蛮多的，唯一缺的是后宫里的女主子。
帝王的三宫六院，目前除了未央宫，其他全部空着，也不知道这位姑娘有没有幸入住？
“缺不缺人手你是管不着了，本王也不是你随意就可以使唤的。”十四没好气地呛了她一句，那种明显带着鄙夷不屑的语气，直气得这娇贵的公主殿下差点跳脚。
“你这人当真是不可理喻!”
“你这个奸细才不可理喻!”十四毫不示弱，头昂得高高的，嘴角还挂着嚣张的笑容，眼神无比睥睨，“就凭你这姿色，这脾气，这破性子，九哥能多看你一眼才怪了，还谈什么把你放在心里，放在脚底踩一踩还差不多，自作多情个什么劲？”
落霞气得咬牙怒吼，“本宫已经说过了，本宫不是奸细!不是奸细!你能听得懂人话么？!”
什么叫做她自作多情？她这脾气，这性子怎么了？这姿色，比之一般闺秀千斤不知好到哪里去了，他居然还敢嫌弃她？!
“放肆!”十四表情一怒，横眉竖目地瞪着不知死活的小女子，“你敢辱骂本王!”
活了十八年，还从没有哪个女子敢骂他，那些小鸟依人、温柔体贴的美女，哪一个在他面前不是温顺可人，柔声细语？唯独这个脱缰野马似的刁蛮丫头，敢如此大声辱骂于他，还一副理直气壮的表情。
“你才放肆!”公主殿下气势大开，丝毫不逊色，“从来没有人敢对本宫无礼，你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子，居然如此大胆，活腻味了？!信不信本宫命人把你拖出去斩了?”
毛还没有长齐的小子？
活腻味了？
拖出去斩了？
伴随着这些字眼，十四脑子里紧绷的一根弦终于咔嚓一声断裂了，嘴角剧烈抽搐，手指捏得咔咔作响，只想把这个刁蛮又无礼的丫头片子一掌拍死。
可残存的一丝理智还顾忌着对方是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直忍得额上青筋暴跳，脸上一片狰狞之色。
公主殿下也不知道是没有眼色，还是故意的怎着，瞅着对方怒极之下却不得不硬生生控制住脾气的模样，瞬间怒气全消，幸灾乐祸似的，笑盈盈、轻飘飘地道出一句——
“你这副样子，真丑。”
你这副样子，真丑…真丑…青筋急促跳了几下，十四忍无可忍，瞬间爆发，“本王灭了你!”
终于成功惹得雄狮狂性大发，公主殿下却没觉得丝毫害怕，反而哈哈大笑，娇小的身体急速倒退，轻而易举便躲开了十四吓唬意义居多的攻击。
十四确实只是想吓唬她一下，就算她躲不开他也不会真的出手，却没想到这个刁蛮公主原来还会点武功，身手还挺灵活的，不由愣了一下。
落霞退了几步就站着不动了，看着气急败坏的少年，唯恐天下不乱似的，得了便宜还要放肆地嘲笑一番:“不但毛没长齐，武功也是半吊子，连个姑娘家都不如，真丢人。”
十四一口气憋在心里上不来下不去，直憋得脸红脖子粗，半晌，才冷冷蹦出一句:“也不知哪里来的野丫头，居然敢冒充公主，若澜国的公主都是你这副德行，我苍月的公主就可称之为瑶池仙女了。”
“你!”落霞左手一叉腰，右手指着十四的鼻子，横眉瞪眼。
“我怎么了？”十四凉凉一笑，“本王说对了，你恼羞成怒了？”
“谁恼羞成怒了？”落霞不服气地道，“本宫告诉你，本宫是名副其实的澜国皇帝最宠爱的三公主，谁敢冒充本宫，本宫灭他九族!”
“不是拖出去斩了，就是灭人九族，你还有别的本事没有？”十四冷冷一笑，“仗着自己公主之尊就能为所欲为了？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你——”落霞脸色一变，瞬间无言以对。
在别人的地盘上，似乎真的不应该太过嚣张啊…直到此时，公主殿下才猛然想起自己的处境。
虎落平阳…被犬欺。
十四占了上风，有些得意，丝毫不觉得欺负一个二八芳华的小女子有何不妥，不过，若然他知道，对方心里已经把他归类为“犬”，不知又该是何想法…
得了，让这两人一闹，本来满满的一片紧张的气氛，顿时消失无踪。颐修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心里紧绷的弦也稍稍放松了些，悄悄抬起头瞥了一眼自家主子，见苍昊懒懒地斜倚着，眉宇间分不清喜怒，嘴角微微扬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敛眸沉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颐修心里七上八下的，又不敢随意开口，只得低着头，一个劲地在心里反省。
对二人的吵闹苍昊仿若未闻，只是等那两人安静下来之后，苍昊才轻轻抬起头，淡淡道:“聿，把他们两个丢出去。”
丢出去？
把谁丢出去？
十四愣了一下，公主殿下也愣了一下，只这怔愣的一会儿，见子聿已面无表情地走过来，二人心里顿觉不妙，只是还未来得及反应，子聿出手如电，如拎小鸡一般一手一个，从后背提着二人的衣衫，一转身走到门外，真的如苍昊的命令一般把人毫不留情地丢了出去。
砰砰两声响起，屁股着地，十四和公主殿下同时疼得龇牙咧嘴，恶狠狠地瞪着冷面的子聿，子聿却懒得看一眼二人被摔至地面的狼狈模样，转身走了回去。
十四忿忿瞪着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也忿忿地瞪着十四，互瞪了半晌，两人同时冷哼一声，把头转向了另外一边。
令人头疼的喧闹霎时消失，殿内过有些分的安静，颐修嘴角抽了抽，头垂得更低了些。
子聿站在在苍昊眼前七步之外站定，眉头微锁，看着主子淡然不惊的面容，欲言又止。
苍昊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有话要说？”
“…是。”子聿迟疑了一下，似是思索该怎么开口，须臾，低声道:“那个冀北来历不明，主人把他放在身边，是否会有不妥？”
“本王知道他是谁。”苍昊淡淡道。
“咦？”颐修惊讶地抬起头，“主子知道他的身份，和进宫来的目的？”
他还打算等一下派人去查呢。
苍昊淡淡扫了他一眼，接触到他的眸光，颐修顿时打了个激灵，低下头，小声道:“属下知错了，主子罚吧。”
识人不清，而且统共就三个人，他居然看走眼了两个，还有一个是清清白白的皇子，颐修羞愧得几乎要无地自容了，恨不得给自己几巴掌。
苍昊没理会他，迳自道:“既然云慕想去大理寺，你便安排一下，半年之内，不用给他太大的权力，以多多历练为主。”
“是。”颐修应了一声，“那先帝的其他皇子呢？要不要给他们在军中安排个职务，省得整日游手好闲，浪费资源。”
苍昊漫不经心地道:“聿，你觉得呢？”
“他们养尊处优的日子过得太久了。”子聿皱了皱眉，“若主人有那个意思，便让他们与城外大军一起调练，先去去一身的颓废之气。”
“剥了他们皇子之名，交给你处置吧。”苍昊道，“交给你全权处置，要怎样调教都随你，本王不会过多干涉。只有一点，本王不想在任何时候听到你压制不住他们的传言。”
堂堂冷面无情的御林军统领子聿会压制不住几个纨绔子弟？
颐修撇了撇嘴，不予置评。
子聿扯了扯嘴角，脸上难得露出一点笑意，点头道:“是。聿不敢让主人失望。”
颐修低声道:“主子打算把澜国的公主留下来么？”
“横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苍昊神色懒怠，语气极为淡然。
“小姑娘蛮有些意思的，澜国的连城却是居心不良，野心昭昭。”颐修嘴角的笑痕带着些许不屑。
苍昊淡淡一笑，“本王记得，澜国皇帝的冷宫里数年前关进了一位七皇子，至今未出。”
颐修眨眨眼，“主子的意思是…”
“据闻这位皇子性子孤僻，不喜与人亲近，但武功很高。”苍昊淡淡一笑，“连城的手伸得有些长了，本王有些不悦。”
主子一旦不悦，后果会很严重，而那个惹得主子不悦的人，下场一定会很惨。
颐修曾亲身体验过无数次，对“主子是否不悦”这几个字眼委实太过敏感，每一次都能深深牵动他的神经。
看来，主子这是要给连城一些刻骨铭心的教训了。
不过话说回来，凤王镇守沧州，至今与澜国的战争也只有那么一次，以澜国惨败收场。直到如今，主子一直都没有再下令对付澜国，似乎是想再留他们一段时间。
可这个连城，唔，太不自量力了，把主意打到主子头上，纯粹自己找死——
怨不得人。
“主子觉得那落霞公主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苍昊轻轻睨了他一眼。
“就是，嗯…”搔了搔头，颐修有些难为情，毕竟是得罪人的差事，“若主子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收入后宫封个才人什么的，应该也无妨。”
末主子若知道他在这里建议主子充盈后宫，只怕会直接扒了他的皮。
276.第276章 英年早逝
“此事，本王倒是没什么意见。”苍昊语气淡淡。
咦？
不只颐修惊讶，墨离和子聿亦是同时看向了自家主子，虽没说话，眸底却有讶异一闪而逝——
主子居然同意了？
怎么可能…
南风、南云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各自无声而笑。
苍昊唇角勾起清浅的弧度，“末儿既为摄政女王，此事由她负责操办会更好一些，等她从外面回来，颐修，你不妨就禀报了此事，然后与礼部商定，选定个良辰吉日…”
“主子。”颐修悲催地抬头，“属下知错了。”
他真是皮痒啊，哪壶不开提哪壶，禀告给末主子，让末主子负责给主子后宫纳妃，他真的会被剥皮抽筋。
墨离垂下视线，觉得自己方才太过不淡定了。
“颐修。”苍昊缓缓敛了笑，冷冷瞥了他一眼，“本王没找你算账，你却似乎已经忘记自己是戴罪之身了。”
颐修心里一沉，意识到自己的放肆，低下头道:“属下知罪。”
他自然知道，如果不是那么巧合的，主子居然知道冀北的身份，如果不是那么巧合的，主子与澜国的公主本就认识，如果主子只是一般的天子，并没有万事皆在掌控中的那种敏锐非凡的洞察力，今日他的失误，必会造成不可估计的后果。
没有丝毫夸张，斩首都是轻的。
“聿。”苍昊淡道。
子聿微微抬头，恭声应道:“在。”
“末儿不在宫里，澜国的公主便由云惜负责安顿，辟一处宫殿给她暂时居住。”
“是。”恭敬地应了下来，子聿思索了一下，又道:“主人不打算把落霞公主送回去？”
“送回哪里？”苍昊淡然反问。
送回哪里…子聿一怔，对方既是澜国的公主，主子又不打算娶她，自然是把她送回澜国。
“三十万大军抓紧时间操练，澜国皇室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苍昊缓缓自软榻上站起身，偏首看向墨离，“六月中旬，本王允你领精兵十五万，紫衣骑将士三千，与沧州大军汇合，清理澜国。”
墨离微微垂首，低声道:“是。”
“颐修。”苍昊垂眼看着他，“那些二甲三甲的士子，你与方知舟商讨一下，先安排一些没有实权但油水可观的虚职，察看一段时间再说。品性不良的，意志不坚定的，存了歪心思的，一律打回去，日后若让本王遇到此类事此类人，本王打断你的腿。”
颐修心里一跳，忙道:“属下不敢，主子放心，属下这次一定严格把关，不敢再教主子失望。”
打断他的腿…若真有那么一天，他一定不会以为主子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最好是这样。”苍昊淡淡一笑，眉目如画，“本王看你最近大概是皮松了，需要紧一紧的话随时来找本王，本王最近很闲。”
颐修脊背一抽，冷汗瞬间冒出来了，一个劲地垂着头，不敢答话。
苍昊不再理会他，迳自转身，负着手慢悠悠走了出去，南风、南云贴身相随。
待一袭雪衣无边风华的身影消失于眼前，颐修才彻底松了口气，真想为今日死里逃生大叹一声。
主子要能每天都这么仁慈宽容，那还有多幸福…
主子走了，墨离自然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一声没吭，转身就走，连招呼也不打一个。
颐修瞪着他的背影，悻悻地皱眉，没看他吓出一身冷汗，安慰他一下会死啊，看那背影，走得多决绝。
“木头。”颐修转过头看向子聿，眨巴眨巴眼睛，改弦易辙，可怜兮兮地叫了一声，“我怕。”
这副表情，若是十四在，肯定会很给面子的嗤笑一声，嘲笑他没骨气胆小如鼠，尤其会装模作样。不过对方是子聿，冷面统领，他从来不会去嘲笑谁，他只是冷冷瞪了还跪在地上没起来的颐修一眼，沉声道:“出去。”
“嗯？”颐修一愣，以为自己听错，“木头，你赶我？”
子聿皱眉，不耐地道:“你没有事情要做了？”
“有啊。”颐修嘀咕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揉了揉双腿膝盖，“这不是想让你安慰我一下嘛。”
子聿冷冷道:“我不介意你去主人那里要安慰。”
“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颐修表情一僵，“木头，你早就看我不顺眼了，想让我英年早逝是不是？”
子聿表情更冷，压根没有与他斗嘴的心思，“出去。”
“木头你——”显然还打算再说什么的声音突然卡住，颐修的视线对上自殿外款款走进来的苍云惜，不由一愣，随即想到了这是子聿的住处，云信公主如今算是子聿的媳妇了——
尚未正式成亲的媳妇。
主子已经下令，他们可以住在一处，当然，只是住得近一些而已，方便云惜公主伺候未来夫君。
至于离得太近，会不会发生点其他事情，什么时候会发生，那就是子聿自己的事情了。
颐修酸酸地想着，这么个温柔贤淑的美好女子，怎么就配给不解风情的木头了呢。
见殿里还有一人未走，苍云惜明显愣了一下，表情有些窘迫，“对不起，我…打扰你们了？我以为…”
子聿和墨离午膳时被赦了出来，她听到了侍女的禀报，并且知道他们在东面偏殿用了午膳，陛下也在，所以她虽然心里担忧，却并不敢莽撞地上前。
后来又听说陛下在正殿召见一甲士子，她更不敢随意打听消息了，直到刚才看见那些男子一个个离开，先是状元与榜眼，后来是云王与娇小的公子，听说是探花，再然后陛下也在两名贴身侍卫陪同下离开了，最后看到墨离独自一人出了云台殿，她才知道他们终于商讨完要事了，她也以为，殿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却不料，还有一个没走，甚至，好像被她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公主殿下。”刚才的无赖相早已消失不见，颐修温和地冲着云惜笑了笑，“在下不打扰了，木头的膝盖，你给他上些药吧，不然消肿会很慢。”
“是。”云惜温顺地应了一声，柔声道:“大人慢走。”
颐修笑笑，转身朝外走去。其实，如此温柔可人的女子，配刚冷的聿，刚刚好，不是么？
主子的决定，为什么就那么英明呢？
轻轻叹了口气，颐修终于也离开了，他要去吏部见那个胆大包天敢欺骗于他的冀北，还要安排八十一名及第士子的职务，还有女扮男装的澜国公主，既然已经确定了她的目的，自然无需给她安排任何职务。她的位置，倒是可以再从八十一名士子之中选一个出来替代，至于苍云慕，不知道他为何会选择去大理寺，不过，暂时既然无需给他太大的权力，倒是要好好想想怎么安排…总之，他还有很多事要做，没时间在这里打扰木头的温柔乡。
主子这个皇帝当的实在是…颐修颇为哀怨地想着，把所有事情都抛给他来做，是看他不顺眼，想让他直接累死么？
还说最近很闲，有的是时间收拾他…
天知道，他现在是一手包揽了所有皇帝、丞相、内阁大学士兼刑部，甚至是奶妈该做的事情…
再这样下去，不是开玩笑，他真的会英年早逝。
只可惜，他心里的哀怨，没有人能听到。
苍云惜抓头朝身后侍女道:“把我的药箱子拿来。”
“是。”侍女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