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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伊的皇帝,在二十岁之前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皇子,那至高无上的皇位,于他来说可望而不可及。但自从他有幸在六十年前见过宇帝之后,所有皇族兄弟皆成了他手下败将。他也是当年宇帝征战天下时曾见过宇帝而至今唯一的还活着的皇帝。”

苏末明白了,所有将领必须要死,然后苍昊只要去见一见那个皇帝,起个震慑的作用,然后纳伊便再无可反抗的余地,有了皇帝手谕,全国将士们臣服便也是遵旨而行,没有丝毫可反抗的余地。

又是一招兵不刃血。

288.第288章 独木难支

问州虽然经济落后,城池占地区域却不小,并且人口密集,从鸡鸣之后开始,站在城外就能清晰感受到城门之后异于平常的骚动。

随着时间推移,城内的骚动逐渐演变成了一阵阵愈发趋于强烈的恐慌,青壮年男子聚集在接近城门内不远处,因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而各自不安地叫嚣,老城主颤巍巍地在一片喧闹之中威严地询问,其间夹杂着妇女惶恐的猜疑,小孩子因大人之间不安的情绪而放声大哭…即便没有亲眼见到,只听到这些声音,也知道场面必然是混乱不堪。

苏末与谢长亭此时却是无事可做,只是静静对坐在城门外一处空地上,两人面前摆放着棋盘与黑白两色棋子,看似两人在下棋,仔细一看却不然。

棋盘上寥寥数十颗棋子摆放出锋锐而一目了然的的局势,白子代表国力,黑子代表皇室,原本九分均衡的天下,如今南越已被收入苍月国土。纳伊国力不弱,黑子强盛,皇族血脉却空虚,只有区区两颗白子,还俨然不在同一条线上,代表了纳伊的岌岌可危,归入苍月之期也已不远。

澜国则与纳伊截然相反,白子居多,黑子则少,然而白子与白子之间子子相悖,苏末即便不完全明了,也知道那大概代表了什么意思,

人人只为谋取自身利益,国家安危存亡全然看不见听不到,整日勾心算计,铲除异己,这样的皇族,即便子嗣众多,也只会加速国家的灭亡。

只是苏末却显然有些不解,“澜国的皇族,并没有听说过兄弟越墙手足相残的事情发生。”

谢长亭淡淡道:“末主子对各国情势了解得太少了。澜国太子连城,被封为储君不过三载,其母只是一个后宫并不十分得宠的昭仪,这样的身份莫说儿子封为太子,就是一般的封王,品级都不可能太高,除非有特殊浩大的功劳而得到皇帝破例,朝臣亦无话可说。”

“澜国的皇帝一生风流,后宫嫔妃数量是九国皇帝之最,若以每晚宠幸两人来算,大概一年之内不会有女子得到重复恩宠的机会。而这位昭仪,说出来很多人都觉得荒谬,除了二十多年前与皇帝的一次欢好,还是在儿子册封为太子的庆典上,才有幸得见皇帝第二面。”

“她的儿子之所以被封为太子,一来是为了打压皇后的母族,外戚干政在任何一国都是皇帝夜不安枕的隐忧,二来也是因为连城曾经在一次皇家狩猎场上替皇帝挡下了一支因准头射偏而差点误伤到皇帝的羽箭。”

“澜国皇后有两个儿子,哪一个都比连城彪悍,但因皇帝刻意打压,手里并无太大权势,而连城,也心知这一点,所以迫不及待地想立功,不管是在朝上立威信,还是在战场上捞军功,他都做得不遗余力。”

“不遗余力?”苏末挑了挑眉,“上次在琅州我倒是见识过这位太子的本事与品性了,并且本姑娘貌似还送了他一句话——这样的太子,是不是澜国皇室后继无人了,才临时拿他来充数?如今看来,临时拿来充数的可能性还蛮大的。”

“澜国皇后姓孟,上面有两个兄长,她的父亲既是国丈,又身兼宰辅一职,大哥手握澜国三成之一的兵权,二哥没有在朝为官,却是澜国最大的皇商,身家富可敌国…若孟皇后的两个儿子其中一人被立为储君,只怕皇帝自己都惶惶不安夜不能寐。”

皇后掌管后宫,父亲为百官之首,兄长掌兵权,二哥为皇商…军权、兵权、财权三者兼具,皇帝若要封皇后儿子为太子,倒不如直接退位。

但——

“在皇后家族如此强势的相压下,皇帝如何就能如愿封了一个昭仪的儿子为太子?”

谢长亭道:“澜国的皇帝当初继位时就是借助了孟家的势力,但登基后处处受掣肘让他深感不安与无奈,做事也多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虽后来慢慢掌握实权,但短时间内想要削弱孟家势力也没那么容易,况且他也不想落个过河拆桥的骂名。”

“既想行不义之事,又想留下贤君美名,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他不想让自己的儿子也陷入这种境地,立太子之前曾与皇后摊牌,提出了两个条件,若给了皇后的儿子太子之位,一则需得交出其兄长手里的兵权,二则皇家的生意改由别人来做,孟家从此不得涉及商场,家族中一半财产需上缴国库。”

“这个皇帝脑子是坏了吧?”苏末觉得好笑,“与皇后如此一说,不是直接告诉皇后——朕就是怕你,怕孟家权势太大,钱太多,朕这个皇帝的位置做不安稳,如此一来,皇后会有什么反应?孟家会有什么反应?”

“皇后与孟家什么反应也没有。”谢长亭淡淡一笑,“澜国最大的皇商,也是身不由己的人。别人不知道,孟家老二却是心里雪亮,他能坐稳皇商的位置,是因为有人暗中给了支持,虽然他并不知道支持他的人是谁,但一旦从那个位置上退下来,不只是他,还有孟家所有人,都将尸骨无存。”

苏末闻言沉吟了一下,“是霁月山庄?”

谢长亭点头,“末主子该知道,主人的计划的每一步都是有着必然的道理的。孟家表面上是皇商,是巨富,实则所有的命脉全部掌握在霁月山庄手里,只要他一动那些个不该动的心思,孟家立刻面临破产结局,所以,皇帝的条件孟家不可能答应,皇后的儿子也永远当不成太子。”

“皇后的儿子做不成太子…这才是苍昊的最终目的?”

“没错。”

“而为了不让皇帝和孟家还有翻牌的机会,澜国也注定将迎来与南越相同的命运了?”

谢长亭点头,“这便是主人的意思。”

苏末了然点头,缓缓垂下眼,继续去看棋盘上的其他国家,西域内乱最为严重,目前唯二值得放在心上的只有穆国与东璃,而东璃既然是谢长亭在做主,不可能与苍昊敌对,那么就只剩下穆国了。

独木难支。

苏末勾唇一笑,真没意思,连个真正称得上对手的人都没有,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时,苍昊不知道会不会突然生出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寂寥?

只怕不会。

苍昊那清冷无边的性子,只需要所有人在他面前低头俯首就好,那些所谓的但求一败而不可得的人,孤寂也只是存在心里,若周围有在乎的人围绕,孤寂自是远远离去。

况且,苏末慵懒一笑,苍昊那个人啊,能在昊天殿独自生活那么些年,孤寂这个词对他来说或许早已是融入生命中的一部分了,甚至当初极有可能是默默享受着与世隔绝的寂寞。只是如今身处尘世,那种感觉,大概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默默对坐了三个时辰下来,苏末静静看着谢长亭在棋盘上双子游走,勾勒出苍昊如探囊取物一般收归各国的一步步计划。两人表情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焦躁,仿佛城内让人心慌的紧张与忐忑不安只是一处戏剧,自然,没有人会真正把它当成一出戏剧。

过了午时,去了灵州的杀手已经回来,不但带回了现成的药丸,还带回了一个消息。

现成的药丸是灵州隐居的穆老费心多年研制出来的解毒丹,用杀手们带回来的话说,就是穆老早已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并且完全知道发生了何事。

苏末与谢长亭对视之后,彼此交换了若有所思的眼神,觉得这事未免太过巧合,虽说碧月信誓旦旦信得过此人,但全城百姓数十万人的性命不可大意。有了现成的解毒丹是好事,他们倒是省了不少麻烦,但该有的警惕还是要有的。

苏末先命碧月检查解毒丹有无问题,然后再次派人前去灵州秘密调查穆老此人,得回的消息却叫苏末觉得非常意外。

穆老的妻子于七年前中了同样的毒,药性发作之后无法控制自己,见人就伤,伤者必亡,曾有神秘之人以此要挟穆老为之效命,穆老巨痛之下,选择一掌击毙其妻,自己也自逐出凤衣楼,隐居灵州。

如此一来,苏末再一次推翻了自己之前的观点,自从发现了九罗帝都三公主府下面的地宫,她一直以为是齐朗大意,才会被即墨莲钻了空子。如今看来,即墨莲早在七年前就研制出了此种毒素,那时的齐朗,还是二十一世纪整日跟在身后屁颠屁颠讨好她的小屁孩呢。

而碧月检查之后的结果是否定的,也就是说,解毒丹没有问题。

苏末招来碧玉与齐朗下令,“先让他们把所有解毒丹掺在城里所有百姓引用的水井中,派人与老城主秘密谈话,务必使百姓在晚膳时分服下解药,明日一早,我们启程前往纳伊。”

“与老族长谈话?谁去?”

苏末微微一笑,“齐朗,这个任务非你不可,你去告诉城主,就说西山大营的军队昨晚惨遭疯狂的动物袭击,为了保住城内百姓,将士们与那些凶残的动物们激战了一夜,最后同归于尽,为了以防万一,请大家近日内不要随意出城。”

齐朗脸色一僵,“这是要我睁着眼睛说瞎话?”

苏末笑眯眯地,“你去不去?”

“…去。”

289.第289章 神经错乱

虽没如预期一般收拾了慕容尘,但解决了问州之事,毁了即墨莲老巢,才算真正做成了一件大事。苏末心情显然极好,对碧月吩咐道:“即刻写信告知苍昊,本姑娘立了一件大功,叫他准备封赏,来日天下归一,后世史书上务必记上本姑娘一笔。”

此时几人正在徒步享受着翻越九国之中险峻山脉的艰难险途,山路陡峭南行,每一步都需小心再小心,山下是水急湍流的深湖,一不小心摔下去,不知道会不会被不知名的鱼蛇之类即刻生吞入腹。即便没有奇怪的食人鱼或者巨鲨蛇怪一类,大概也会免不了被淹死。

不过,这点危险对于他们四人来说,简直太过小儿科了,碧月还有功夫毫不客气地冲着天际翻了个白眼,“属下当真想象不出,什么样的封赏能高过摄政女王的尊荣,真要再封,主人就得直接把帝位让出来给您了。再说,这次功劳有一半应该算到属下头上吧?若不是我以身犯险,进入虎穴,哪有那么容易就让那些凶残的家伙从好梦酣眠中苏醒发威?末主子充其量也只是起到了里应外合中的外合而已。谢丞相设下的阵法才真正是起了些作用,若不然那些失了理智的大家伙们一旦冲出山腹,只怕附近几个州城都得瞬间遭了殃。”

碧月毕竟是江湖中人,并且因性子使然,并不如墨离月萧一般有忌讳,说出“让出帝位”四个字也没觉得什么不妥,反正也只是说说而已。

哪知,齐朗听后居然很兴奋地道:“让出帝位好啊,少主封我做第一丞相,我一定辅佐少主成为流芳百世的千古一帝!”

苍月目前第一丞相谢长亭闻言淡定如常,连一记眼神都都没有施舍,走在陡峭险壁步履沉稳得如行平地。反观齐朗,动作灵巧如猿,翻山过壁,身姿高大却轻盈,如在表演杂技一般,玩得不亦乐乎。

苏末瞪了他一眼,齐朗撇撇嘴,瞬间安静下来了。

“这么说来,除了你与长亭,本姑娘反倒算是个多余的人了,只负责在一旁看了热闹?”

“可不是么。”碧月居然理所当然地点头,“末主子看热闹看得似乎挺是心满意足的。”

谢长亭淡淡道:“好了伤疤忘了痛。”

碧月浅浅一笑,不以为意,现在虽不敢说完全清楚了苏末的性子,但了解七成还是有的。只要不是带着故意挑衅或者恶意的心态,平日开开玩笑娱乐一下,苏末并不会放在心里,所以他才敢这般没有顾忌地说笑。

“碧月你了解过战场上两军对阵时的规律吗?”

“嗯?”碧月愣了一下,不解她为何突然提到战场,“特意去了解倒是不曾,不过,属下还是知道一些的…怎么了?”

苏末悠悠一笑,“两军对战,输者纵然全军覆没,主将亦是一败涂地。而胜者,不管下面死了多少人,只要最终结果是赢,君主照样恩典赏赐,死的人就是白死了。庆功宴上,或者銮殿上面圣时,功臣的名单是主将报上去的,若与主将不合者,哪怕功劳巨大,只要主将一个不小心疏忽,你便前功尽弃。”

碧月脸色一僵,已然明白了苏末的言外之意。

“一将功成万骨枯。”苏末笑眯眯地偏首看了他一眼,“万骨枯了也就枯了,最重要的是,一将功成。”

碧月叹了口气,“末主子说的对,属下错了。若今日属下葬身山腹,大概什么功劳苦劳也就都是末主子的了——什么事实与本质都不重要,重要的事,谁是指挥大局的人。”

“孺子可教也。”苏末毫不吝啬地夸赞了一句,“不仅如此,还需记得一句话,永远不可在主将面前为自己争取功劳——即便功劳全是自己的,也要想办法分出一半来放在主将身上,并且不能做得太明显,要让他觉得这件功劳确实是他的,而不是你让给他的,如此一来,他才会把你记在心里,以后你也才有前途可言。”

“听末主子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碧月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属下谨记于心,日后切记不可贪功,万一真有那么一天,得罪了心胸狭窄的主将,悔之晚矣。”

“你这是拐着弯骂少主心胸狭窄?”齐朗瞪着眼道。

“朗儿,你能闭嘴么?”苏末嘴角一抽,没好气地看着齐朗,这叫什么,对号入座么?并且是把她推到那座号上去…简直笨到要死了。

碧月抿唇窃笑。

齐朗一瘪嘴,“我又说错话了?”

“没。”碧月忍着笑,又道:“那么末主子立下如此大的功劳,打算跟主人要些什么赏赐?”

“你觉得苍昊那里还有什么东西是值得本姑娘费心想得到的?”

“这…”碧月思索了一声下,有些微微犯难,“属下却是想不到。”

苏末笑眯眯道:“以身相许啊。”

“以身相许…”碧月怪异地看了她一眼,“末主子确定这是赏赐?”

“嗯。”苏末肯定地点头,“本姑娘最喜欢苍昊以身相许。”

“主人以身相许…”碧月呆滞,觉得呼吸霎时都困难了几分,下面的话无论如何都不敢再说了。

他以为以身相许的是苏末…虽说意思是一样的,无非是与主人行洞房之事,但这说法,却绝对是天差地别…

他敢肯定,再说下去,苏末不知道还会冒出什么考验人心脏接受能力的话来…让尊贵如许清冷如许脱俗如许的主人以身相许…

哦,那画面他想都不敢想…

而末主子却说,她最喜欢主人以身相许…难不成,事实已经发生过了?并且还不只一次…

嘴角抽了又抽,碧月垂眼默默行过山路,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努力把那番话和自己心里大逆不道的想法赶出脑海,一遍遍催眠自己,刚才一定是幻听,一定是幻听…

齐朗眼含同情地瞥了他一眼,可怜的家伙,快要被少主吓得神经错乱了。

290.第290章 宫廷礼仪

五月初九,颐修与子聿终于见到了那个传闻中红衣飞扬的少年将军,舒河。

一袭火红色战袍披风在风中扬起完美的弧度,恣意飞扬,浑身散发耀眼而夺目的光芒,俊美无瑕的容颜如上天精心打造一般,比太阳还灼亮的眼底,时刻透露着无与伦比的傲然神采。

早在靠近皇宫时就卸了马,红色修长的身影在皇宫正门处如一道绚烂的流星瞬间划过,直奔偌大皇宫里最尊贵的一处宫殿,只留给皇城内外御林军一道完美的背影,和显而易见地任何人都能清楚地感受到的迫切。

自从新帝进宫,时不时有陌生人包括江湖人在内的男子出入宫廷如入无人之境,子统领三番两次命令放行,这些守卫皇宫的御林军一时之间倒全成了摆设。

不过,摆设归摆设,职责却不能忘,几百羽林军回过神来,忙追赶而上,半途遇上统领子聿,简单道明事情经过,因那少年太过耀眼而失神导致了自己的失职,并且羞愧地请罪。

此际,子聿在宫里巡逻,墨离在校场练兵,十四与虎贲军联络感情,颐修则是在吏部与方知舟一起拟定刚刚入仕的官员名单,按照各人特长与性格,安排相对合适的职位,七十多人,一一敲定下来,三五天的功夫根本不够。

五月里气候已经真正接近了夏日,连续几天都是晴朗并且格外炎热的天气,才刚过辰时,头顶已经炽烈而炙热的阳光照在人身上,热得汗流浃背的同时,还增添一股子说不出的躁意。

子聿方才亦是远远看见一身火红色如流星闪过眼前,微微皱了皱眉,此际听他们禀报,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漠然道:“负责宫门守卫的各人去了领二十脊杖。再有下次,一并重罚。”

“是。”

众人松了口气,忙各自躬身抱拳行了军礼退下。

一身宝蓝色偏薄的战袍看起来威风凛凛并且俊朗无边的十四殿下,一看便知道刚从军营回来,手里持着一封未拆的书信走过来时,见子聿一副皱着眉若有所思的表情,不由道:“木头,想什么呢?我听说舒河来了,他在哪儿?”

在颐修身边混得熟了,不知不觉也染上了颐修与碧月的毛病,一口一个“木头”,叫得分外自然,半分也不觉得别扭。

子聿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往九华殿去了。”

“咦?”十四扬眉,“九哥在九华殿?刚好,我有事情要见九哥,顺道去与舒河打个招呼。”

说罢,转身就走。

子聿淡淡道:“主人在御书房。”

十四的脚步顿了一下,回过头来,瞥见子聿微微锁着眉的表情,不由道:“你怎么了?”

“那个一身红衣的少年便是舒河?”

“对啊。”十四点头,“那件战袍还是九哥赏给他的,价值连城呢。不过,”低头看了自己身上一眼,十四得意地笑道:“如今我也有了一件,看他还会不会整日端着个臭架子摆酷。”

锋芒太露了。

子聿心想,就算他没有什么异样的心思,那般目中无人的态度,在不久的将来,也一定会得罪很多人,甚至招人嫉恨。

——这到底是他的本性,还是主人纵容的结果?

他心底的疑问没有会替他解答,十四已经转身离去,目标是御书房。

苍昊正坐在御案之后翻阅几份奏折,时不时朱笔一勾,随手便置于一旁,看起来全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表情看起来一点儿也不专注,带着明显的漫不经心。

“连城把澜国的公主送来和亲,对此举你有什么看法?”

冷不防听苍昊这么一问,冀北稍稍愣了一下,随即道:“连城的德行与能力皆难堪大任,有孟皇后一族虎视眈眈在侧,他心里不安很正常。连城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有皇帝支持,但皇帝已经老了,他急于与苍月和亲的目的无非两个——一是通过和亲之途寻求澜国朝政的暂时安稳,只要他能坚持到皇帝驾崩或者退位,一切就算熬到了头,但这样风险太大,孟家不可能允许他这么顺利就登上大位。第二就是企图通过和亲达成什么目的,若能因此立下功劳,在朝上立下足够的威信,获得朝臣的支持,日后即便有孟家阻拦,最起码也还有一争之力。”

说完,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澜国若不改立太子,早晚也是要灭亡的。”

苍昊含笑点头,“不错,那你是否知道,为什么孟皇后的长子与第四个儿子能力皆不错,却偏偏没有当选为太子?”

“孟皇后娘家势力太大,外戚干政从来都是皇帝的心头隐患。”

苍昊翻过一张奏折,随意扫了两眼,朱笔一划,奏折宣布报废,“还有呢?”

冀北只瞄到数行密密麻麻的黑色隶体小字,被刺目的红色一挥而下,不管是赞同还是贬斥,一句简短的废话都没有。

不知道上折子的是什么人,上面写的又是什么,陛下倒是施舍眼神看了一眼。只不过,这内容显然应该归于无聊之类,否则皇上不可能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既不喜也不怒。

“怎么,不知道还是不敢说?”

“陛下是要考我?”冀北淡淡一笑,“没什么不敢说的,澜国皇帝大概是不想让自己的儿子继位之后也受人掣肘。所以,若要改立皇后的儿子为储君,则在此之前必需先削弱孟家势力,这是三岁小孩都知道的答案。”

“唔,原来朕只有三岁小孩的智慧。”苍昊点点头,继续翻阅奏折,只是结果无一不是朱笔一挥,有的甚至看都没有,直接丢到一旁。

“在朕面前,自称‘我’,并且是如此无礼的讲话口吻,看来你的宫廷礼仪并没有学好,你知这样道会给自己带了什么样的后果吗?”

什么样的后果?无非就是一顿板子,反正又不是没挨过,身后蚀骨的剧痛在提醒着他,每天二十廷杖的惩罚不是玩笑。

眼前的陛下是个说到做到的主,但那又怎样?

冀北没说话,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伺候磨墨,御书房里此时仅他二人,南风南云则不见了踪影。若此际他突然出手,不知道胜算有没有五成?

“半成胜算都不可能有。”

“什么?”冀北一愣。

“本王说,别不自量力存些无谓的心思。”苍昊淡淡瞥了他一眼,“你的兄长都不是本王对手,你又有几斤几两?况且还在受了伤的情况下。”

冀北脸色蓦然一僵,快速抬头看向苍昊,深沉的眼底掩不住震惊之色:“你知道…”

“本王自然知道。”苍昊勾唇冷笑,浑身透着薄凉的气息,“本王不但知道你是谁,甚至还知道,你进宫来的目的…这世上敢愚弄本王的人,你是第一个,这笔账,你说应该算到谁的头上?”

“你…”冀北咬牙冷冷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别不分青红皂白随便就给人治罪!”

“怎么不继续忍了?”丢下手里的朱笔,苍昊往后一靠,懒懒放松了身体,“本王以为,你的耐心还可以多几天,原来倒是本王高估了。”

“…”

“本王要给谁治罪,你干涉不了。即便是不分青红皂白,你又能如何?”苍昊敛眸淡笑,“莫说是你,即便是你的兄长,即便是本王无故冤枉了他,他还敢喊冤不成?”

“你蛮不讲理!”冀北气急低吼,“如此不可理喻的皇帝,我那兄长当真是瞎了眼,才会如此鬼迷心窍跟着你!”

“放肆!”

一声冰冷刺骨的怒斥,不是出自苍昊的口,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

冀北转头望过去,还未及看清是谁敢在御书房圣地大呼小叫,便见兜头一道凌厉的杀气伴随着一团红影扑面而来,慌忙之间抬手去挡,却突觉肘上一阵剧痛,身子在强劲的力道冲击下不由自主倒退三步,才勉强稳住身体。

肘部受击,右手整条手臂都是酸麻发胀,痛得几乎快要抬不起来,身后的剧痛也已因为过大的动作牵动了伤口而愈发疼得脸色惨白。

“再敢对主子无礼,本将军灭了你!”

冀北咬牙忿忿抬头,仇视的目光在触及到眼前这个全身火红的少年时,陡然一怔。

火红色战将舒河的威名在短短时间内已经传遍九国,眼前这个男子,即便以前不曾真正见过一次,也知道他必然就是那个领了二十几万大军在几天之内灭了南越的红衣将军。

无需任何证据,只因这世上不可能再有第二人能进将这一身火红色穿出如此耀眼夺目的效果来!

也不可能有第二人拥有如此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却能让所有人觉得理所当然的气势!

冀北一时无言。

远在南越的少年将军,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有什么秘密的计划将要付诸行动,还是因为…

还未想完,却见刹那之前还冰冷狂傲的少年突然表情一敛,怯怯看了御案之后的帝王一眼…冀北眼角一抽,觉得肯定是错觉…

291.第291章 炙手可热

不信邪地定睛一看,却瞬间差点被雷到,那眼神真的是“怯怯”,还带着显而易见的不安和惶恐,甚至,冀北清楚地听到了对方因过度紧张而吞咽口水的声音…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的声音在御书房里听来那么清晰,冀北心里顿时一震。

这个少年如今的名声,即便没有刻意去关注,天下几乎也已经无人不知,统管了南越全国八十万兵马,兼之手里本来的二十多万精兵,如今手里握了足足百万以上的兵马人数。

这个将军,只怕如今无论出现在何处,都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各国权贵、皇室子弟甚至是皇帝都得对他礼让三分,不敢稍有怠慢…

即便是苍月的皇帝,手段通天,面对手握百万大军的宠臣——也有可能已经是权臣的舒河,大概也得稍稍有所顾忌吧?

冀北想,若眼前这位是个顾全大局的帝王,是个懂得如何收买人心的天子,大概会很亲和地说一声“爱卿辛苦了,快快平身。”然后再道一声“赐座。”

换做其他任何一个皇帝,必然是要如此做的,不管真心还是假意,表面功夫一定要做足。

然而,这毕竟只是他自己的想法,而他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也只是因为他不是苍昊,也不是舒河,甚至不是墨离与子聿中的任何一人。

换做其他任何一人,大概都不会有他这般想法。

而他这样的想法,在御书房里维持足足有一炷香时间的沉默之后,渐渐从脑海中蒸发了。

皇上没再继续批奏折了,维持着之前身体靠在椅子上的放松姿势,目视着前方跪在地上的红衣俊美男子,面容沉静,眼神淡然,眸底思绪幽深难测,只是,看不出丝毫喜怒。

这种气氛有些压抑,冀北只觉得突然之间浑身的毛孔都沁入了丝丝寒意,这种感觉,即便是在连续几天承受廷杖加身的惩罚之后,伤势未愈却要再次面临廷杖的责打时,也未曾有过。

冀北想,这是要怎样?总不可能让人家就这么一直跪着吧,南越还有一大票浩浩荡荡的军队在等着呢。

垂着眼,暗暗运功至右手手臂,缓解了一下肘处酸麻胀痛的感觉,之后便安静地维持着恭谨而拘束的表情和姿态,而这样的姿态恰恰是观察御案之前红衣少年的最佳角度。

若说之前还有些怀疑红衣男子的不安和惶恐是装出来的,那么当时间又悄悄过了大约一盏茶之后,他的这个怀疑,再次从脑中被蒸发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清楚地看到少年垂在身侧的右手指尖无意识地颤动了几次,而那无意识的颤动,绝对是人心里最真实的反应,而不是装出来的动作。

这个少年在恐惧。

真真实实的恐惧。

虽然冀北怎么也无法想明白这是为什么,一个目前手里已经拥有了百万大军的成名将军——甚至九国之中纵观历史都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如此权力显赫的将军了——

他还有什么好恐惧的?还有什么能让他觉得恐惧的?

但,他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这个名声已经响彻九国天下的红衣战将的恐惧是假装的——

因为那实实在在就是最真实的反应,不是任何一种伪装技巧可以达到的效果…

气氛继续僵持着…

冀北很想出声提醒一句,御书房外面又有人来了,但是他发现他突然之间居然没有那个勇气。若在舒河没有进来之前,他想没什么话是他不敢说的,即便眼前面对的是一国之君。但此时,他确实不敢。

拳头稍稍握了握,才发觉手心里居然全是汗。

御书房外的人已经在门边站定,显然没有再走进来的打算,也不知道是有先见之明,还是要谨守宫廷礼仪…

沉默又维持了不知多久,冀北想,前后统共加起来大概也就不到半个时辰,但感觉起来却似乎已经过了几年一样的漫长,然后他终于听到属于那个帝王特有的清雅犹如天籁的嗓音在一片教人不安的静默中淡淡响起——

“舒河。”

舒河…皇帝陛下只是浅浅唤了这两个字,冀北却清楚地看到在这两个字音调落下之后,那个恭恭敬敬伏跪于地上的男子身子轻轻一颤,身体两侧的手不自觉握成了拳,低低地应了生:“是,舒河在。”

“知错吗?”

冀北一怔,皇上问的是“知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