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清儿,我便想起我那大丫头,她第一次去裙幄宴时,便也是清儿这般年纪,这般神采,吾家有女初长成,到头来,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1老太君叹了口气,声音里都是悲伤和落寞。

安慰人从来不是我的强项,老太君想听到的,也并不是苍白无力的“节哀顺变”。人在触景生情时,最需要倾诉,而我的功能,也就是情绪垃圾桶罢了。

老夫人的双眸中的迷茫渐渐褪去,叹了一口气,她又坐直身体,问秦念兮道:“瑁儿媳妇,君儿和清儿随身的东西,可再□点过了?”

“都已然备妥,媳妇今晨起来又点过一遍,都是齐的。跟着的人媳妇也又嘱咐过一遍,如今只等着您示下。”

“本也不用急的。只有别人早到的,谢府之人何时迟过?”

我心中咂舌,老太君果然不改彪悍本色。说起来以谢家的地位,无论说什么做什么,放眼整个碧落朝,敢指手划脚的人寥寥无几。

只是那些敢指手划脚的,偏偏是天底下最不好得罪的。而这宴会的主办之人,便是其中之一——

在秦夫人的催促声下,我们的马车终于到达此次游园会的主会唱—芙蓉园。马车方才停稳,车帘便从外面被人撩起,程潜似笑非笑的俊美面庞,便出现在眼前。

清儿向前冲的动作做了一半,好像才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轻咳了一声,这才故作矜持地起身,走到马车口,将手递给程潜,款款下车。

转身,曳地的裙摆在地上划了一道不太完美的弧线,然而那扬眉微笑的姿态却近乎无懈可击。毕竟是谢家的女儿,并不需要刻意装扮,便自然而然流露出清贵与率真。

“清水芙蓉,姿态天成,小清儿也长大了。”程潜本来是要去摸清儿的头,不过在清儿的瞪视下,只有改摸摸自己的鼻子,微笑道。

趁着众人的焦点还在清儿身上,我也站起身准备下车,程潜的头却像安装了“精确制导”程序一般转过来锁定我,便再也没有移开视线,唇边本来戏谑的笑容,也换上了温柔的曲线。我被他瞧得心里发毛,只有硬着头皮自行下了车,至于他伸出来扶持的手,我干脆地视而不见。

他倒没有半丝尴尬地收回走,向我踏出一步,害我险些撞进他怀里。我忙后退了一步,抬起头,正看见他低头凑向我的发间,深深吸气。那怡然自得的笑容,柔情似水的双眸,无不明晃晃地刺眼。

我皱起眉,“自重”两个字还未曾出口,便听他轻声如呓语:

“修眉联娟,风致雅远。老祖宗终究太过心实了。这般形容,私藏一生仍看不足,若被天下人窥去,如何得了1

“你早说有这份心,便扮上了替我去,岂不一举三得?”我挑眉说道。

“一举三得?”

“一来可遂了我的心思,可不必来此献丑;二来你也不必望梅止渴,自己亲来‘修眉联娟,风致雅远’一番;三来今日园中秀色纷呈,这天下间的男子,唯你尽情徜徉这胭脂乡,岂不妙哉?”

清儿大笑道:“每次姐姐出马,都可说到潜哥哥没言语。今日可服输了?”

秦夫人身为诰命,出门自然有官轿,并不同我们一起,此时也下了轿走过来,匆匆与程潜见过礼,这才对我们道:“下人刚来回报,公主车驾已然到了,如今都在碧霄楼。咱们也快些吧。”

“慢慢来便好,还未见到太子妃车驾。”程潜也不着急,说道:“表嫂便容阿潜做个护花之人,送芳驾前往。”

一进了园子,便有穿着五彩裙裳的丫鬟迎了上来。引着我们向里去。一路上姹紫嫣红,修竹茂林,皆可入画。绕过九曲桥,便见到箫管丝竹之声,更兼有女子的谈笑声,随风入耳,衬着这水音,格外动听。抬头便见那花树斑驳之间,有一角露台,旗幡猎猎,华盖招展,好不热闹。

到了碧霄楼下,程潜便同我们别过,转入那楼中,我们却顺着碧霄楼背后的假山拾阶而上,秦夫人的玉足踏上那露台的一刻,原本三五成群,言笑晏晏的女子们都端正的面容,围了过来,簇拥着几位华衣美人,迎向我们。

走在我们前面的秦夫人停了脚步,盈盈下拜,道:“臣妾秦氏,见过公主殿下,见过诸位王妃。”

我和清儿自然也是行礼如仪。那位居中的美女绕过了秦氏,伸手虚扶我和清儿起来,这才转头对秦夫人,笑道:

“大表妹快快请起。不过是姐妹间的聚会,如此多礼,反倒叫人不自在了。”

听着这称呼,想必这位就是那久仰大名的“齐王妃”了。只见她拉了清儿的手,对公主们道:

“嫂嫂们前几日去谢府拜望,都是旧相识了。妹妹们也过来见见,这位便是谢家的清儿小姐。”

公主们也都过了来,与清儿互相见礼。正此时,便听见人来报,说是太子妃到了。

在场众人都为之一震,相熟的几人便围在一起整装修容。那齐王妃却恍若未闻,直接走到我面前,道:

“这位便是凤小姐吧。”

我坦然迎着她审视的目光,微微一笑,道:“多承王妃相邀,凤君不胜感激。”

这位齐王妃并非是我之前想象的“王熙凤”似的人物,容貌且在其次,只她如空谷幽兰般的气质,便足配得上齐王外表的“假仙”。只是不知道她这内在与外在,是协调统一,还是走了和她丈夫一条路子。

她亲切地挽起我的手,笑若春晓之花,道:“芝兰玉树,不是凡花。未见到小姐之前,我还只当明瀞夸大其辞,如今方知道,他的形容终是太浅了。”

我正组织了更客气的语言要回话,只见那石径上已站了一个小太监,扯着嗓子唱道:“太子妃娘娘驾到1

毕竟是储君之妻,所受待遇也要比照太子,君臣之礼便少不了了。太子妃一身明黄光华熠熠,足以与这春日争辉。直等着她坐下五秒,气氛做主之后,那小太监才传出话来:

“众卿平身1

之后便又是一阵寒暄,清儿是初次与会,自然要隆重推出。便见诸王妃中最年长的魏王妃为清儿引荐。那太子妃方才绽出“亲切”的笑容,拉着清儿的手,笑道:

“素日里听便听老夫人们说起,谢府里晏老太君,是本朝头一位会教养子女的,清儿妹妹虽小,却也有雏凤之相,都比下去了吧1

秦夫人连忙道:“太子妃过奖了,清儿妹妹便是再好,又怎比得两位公主端正典雅,贵气天成?”

“秦夫人也太过谦逊了,清儿妹妹到底是谢家的女儿,虽则年纪还小,只看这通身的气派,若非钟鼎百年之家,便是学也学不来的。据本宫看,今日这花状元之位,只怕令妹也要让贤了。”

这太子妃好生厉害,这句句话都是抬谢家压秦家,不知道有何用意。今天的裙幄宴,这气场竟是大大的不对了。

清儿被太子妃拉着手,这时候倒显出谢家人的本色了:

“多承太子妃垂青,清儿初来乍到便恰逢盛会,心中欢喜,一心只想与众位姐姐相交,并不多做他想。春兰秋菊,本各擅其场,状元之位,亦有能者居之,清儿愿与姐妹们同贺。”

说完,便故作不经意地瞥了我一眼,见我点头才笑笑调转目光。

太子妃用含义不明的目光看着清儿半晌,这才吐出三个“好”字。齐王妃一直在我身边,至此方才走到太子妃身边,说道:

“臣妾请娘娘示下,是否便与臣妾等同去游园?”

“若本宫跟着去了,你们反倒拘束,你是主人脱不得滑,便陪着公主们去吧。我们几个妯娌留下,借你的席面好生聚聚。”那位太子妃显然对游园这样的活动没什么兴趣。

齐王妃应了,便招呼了一干人等,大家兴冲冲下了楼,三五成群,四下分散在各个游戏“据点”。古时候没有网络不能出门,女孩子们更想出了诸多游戏,齐王妃倒也安排的齐全,从那风雅的琴棋书画以降,还有马吊、投壶、双陆、花湖、斗草,应有尽有。清儿好动,便向我打了个招呼,便融入玩乐的人群中,和人同去射鹄了。

我对这些女孩子的游戏,并无太多兴趣,再者也懒得向人解释我的来历,不如顺便走一走,也可饱览春光。

柳荫鱼池,小桥流水。我只一个人随心而行,倒也自在。突然之间,胳膊被人扯住,卷入一个沉香缭绕的怀抱。我咬住下唇,诸多景物在我眼前,仿佛快进一般,待我落了地,才发现自己身处密林之中。

微风吹过,夹着几声丝竹凌乱,同它一起乱掉的,还有我的心。这是那晚不愉快的“唇枪齿剑”之后,我第一次见到睿王。

我转过身,不想让他那双眼,毁了我的冷静。

“殿下莫要忘了,凤君曾说过,三日之内,不想再见殿下。殿下莫非以为,凤君只是妄言?”我深吸一口气,一股脑地说道。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他说了什么?我心下大惊。他脑子烧坏了吗?这种酸到骨子里的话。怎么可能说出自他口?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忙转过身。

却见他的目光,从树梢降到我的脸上,那深邃如星空的双眸之中,隐隐发光的,可是——害羞?

我脑中“嗡”地一声响,就算是刚刚程潜“柔情万种”,也只让我头发发麻,并不曾有过这种一片空白之后,近乎“如坐针毡”的不安和别扭。

我往后撤了一步,却忘记身上的礼服,并非日常出门时的轻便女装,结果便是踩中了自己的裙摆,摇摇晃晃,几乎失去了平衡,

他向前走了一步,揽住我的腰,说道:“你今日怎么也如清儿般,毛躁起来了?”

还不都是你“语出惊人”害的!我心下腹诽,却不能宣之于口。刚刚的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便当是我幻听了,人生在世,总是难免的。

如今的情况,自然是三十六计走为上。我扳开他扶在我腰间的手,说道:“谢过殿下援手,此刻并非洽公之时,凤君告辞了。”

他皱了下眉,散发出雷霆万钧般的压迫感,显然是大大的不悦了。我也丝毫没有给他台阶下的意思,转身便走。

谁知才踏出两步,便被他又从后面抱住,任我怎么挣扎也不肯放松。我只好停下抵抗,道:“殿下还有何吩咐?”

他这才转过我的身子面对他,抬手为我摘下莺簧与隽隽硬夹上去的耳坠,轻揉那通红的耳垂,说道:

“那日——这般歌舞升平,本就是无趣之事。只是人世间哪有那许多自在?不过偶一为之,忍忍便过了。”

明明前面是“那日”,如何又转回“今天”!他吞吞吐吐到底想搞什么,我也没兴趣知道。

“啪”地一下打开他的手,我沉下脸,继续说道:“不敢有劳殿下,若殿下再无吩咐,凤君尚在宴中,不能久留,请殿下准行。”

我可不想到头来被人发现我和这尊大神一同“失踪”,再惹出什么闲话来。

“你1睿王的双眸冒火,向我的方向踏出一步,终究还是转身,“咻”地一声消失在我面前。

我长出了一口气,才转过身,便觉得有一阵风袭向脑后。还不待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又出现在了我面前,手上夹着一朵花,白花碧蕊,似莲非莲,分外眼熟——

那不是我头上簪着的那朵洛如!我摸摸发侧,却惊奇地发现,发髻上竟又“长出”了另一朵花。

我刚要摘下来细看,只听他冷声道:

“若你敢摘下它来,便等着今晚便入我睿王府。”

说完,便又拂袖而去。

我看着他背影消失的地方,有些发怔。抬手抚上那多花,本要取下来,但是终究放下了手。睿王向来说一不二,识时务者为俊杰,若我真为一时之气,那素日里的隐忍,岂不是都付之东流?

我只好叹了一口气,顺着琴音的方向,走向宴会的“主会潮,只希望莫要迟了,让谁发现了什么“端倪”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啥,这章主要是太子妃的戏份儿,下章则是齐王妃,凡是“妃”字辈的,都不好惹啊不好惹~~

阿睿肉麻话也说了,花也送了,无良某人的鲜花捏?召唤啊召唤~~

恨来迟

终究还是睿王棋高一着,将那最大的“端倪”,明晃晃留在了我头上——

分花拂柳一路走来,先遇见到了几个结伴散步的小姐,与我点头致意之后,都是表情一顿,有两个胆小的,竟像见了鬼一般,飞速地撤离我半径5公尺以外。然后一群人火速撤离,临走之时,还在交头接耳,我只来得及听见“白曼陀罗”这几个字,她们便已经走远了。

我情知有些不对,正踌躇间,宴会的主办人齐王妃已然笑盈盈地出现在我面前。我只好敛衽一礼,口称:

“凤君见过王妃娘娘1

“凤先生快快请起。”她伸手扶起我,我抬起头,只见她近乎“赞叹”的目光先在我的头上绕了一圈,又在我的脸上、身上逡巡,让我顿时觉得心里七上八下。

那朵花果然有问题吗?难怪睿王这么简单便放我走了,原来是早有准备。

“适才引凤台上都是繁文缛节,也不得与先生倾谈,丹青深以为憾。这几日回府,明瀞对先生高才,赞不绝口,是以今日虽是初识却不觉陌生,更有相逢恨晚之意。好在还有这意想之外的机缘,尚可依待来日。”

她口中的明瀞,自然便是她那位亲亲老公齐王了。不过这“来日”,到底指的是什么?

我听得如云里雾里,也只有连忙回道:“凤君不过粗通些下里巴人之术,实当不起贤伉俪二人夸赞。”

“凤先生如此谦逊多礼,倒是折杀丹青了。明瀞说起过,多亏有先生襄助,京兆府才得以破了那无头女尸之案。然此案内情,他却始终语焉不详,还想请教先生此案始末。”

我心下有些为难,这个案子要如何和她说明白,难道告诉她,她老公指我为妻,才得深入那庙中,旁敲侧击,终于使案情大白天下?

我斟酌了一下,正想四舍五入将这案子轻描淡写带过去,只听得有人唤道:

“王妃娘娘、卿卿1这清亮的男中音,绝不对不可能认错。我寻音看过去,心中只有叹气。

才脱了虎口,便是狼窝,而且这只狼身边,还跟着一个“小红帽”。只是与传统的童话故事不同的是,这小红帽,心仪的正是大灰狼。

程潜摇了摇扇子,那明澈的笑容,映得周围的景致,都绽出柔和的光。秦二小姐就站在他身边,辐射出的柔情的磁场,连百米之外的我,都能深切地感觉到。

我只有报之以微笑,慢慢走过去。有时候还真怀疑,这两尊大神,是在我身上种了有GPS功能的蛊还是怎样,否则为何无论我身在何处,他们总有这本事,可以在第一时间将我揪出来?

“秦二小姐,光隐。”我礼貌地向这二人招呼,更客气的话还不曾说出口,程潜便移到我身边来,说道:

“不过晚出来一步,四处寻不到你人,便猜你躲清静——”

他的话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目光紧盯着我的头顶,一时之间,各种复杂的感情都涌入他原本带着笑的眼底,迅速凝聚成热带高压气团,眼见就有转成台风的趋势。

在他身边,那秦二小姐也皱起了眉,眼神好似淬了毒的弩箭,近乎凶狠地刺向我,配着她娇柔的外形,更有一种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违和感。

我忍住倒退一步的冲动,然而天下太平的表象还没搭起架子,便被齐王妃这股“强对流”,吹到九霄云外去了。

“程大人果然是本朝第一护花郎,想必也看出了。昨日母妃还说起,只怕老天平日便太过眷顾三哥,是以忘了再造个女子,能入得了三哥的法眼!如今看来,倒是她老人家多虑了。只是可怜了那洛如花,还未上阵建功,便被这曼陀罗李代桃僵。三哥也未免太过心急些——”

这花到底有何名堂,被她这么一说,我更是发毛。程潜的脸色更加难看,不过很快又调整回来,垂下眼睑,说道:

“娘娘自是聪颖过人,只是又焉知这花定是睿王殿下手笔,而非程潜所簪?”

那秦姑娘突然开口道:

“既然做的人都不在意了,潜哥哥何必替他们遮掩?京城所有上等的白曼陀罗,都被睿王府上捷足先登了,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她来时所簪的洛如,转瞬便为曼陀罗所替,想必凤先生已然情归睿王殿下1

“丹青也知程大人与三哥兄弟情深,想来怕是有言官弹论或街头巷议,毁了三哥与凤先生清誉,反而不雅。其实君子淑女两心相悦,发乎情止乎礼,便是光明正大,何况簪花定情,本就是令娘舅府上的佳话,程大人也太多虑了。”

稍等,什么叫“簪花定情?”睿王到底做了什么好事?许是我脸上惊惶的“问号”太过明显,齐王妃马上说道:

“这个典故,三哥竟不曾对先生言说?说来还是光武朝时的旧事。相传谢朝阳大人国事奔忙,以致二十五岁上仍亦未得婚配。文皇后无奈,只得遍集京城闺秀于杏园设群幄宴,若谢大人有中意之选,便以并蒂莲相赠,以示求娶。然则此事却不知为何,走露了风声。开宴之时,岳凭缨将军竟早行一步,于众目睽睽之下,反先将一朵木兰花,别于谢相襟口,文皇后莞尔一笑,当场指婚,成就了这一段簪花定情的佳话。从此便有了这不成文的规矩,若在裙幄宴上以花易花,便是两心相许——”

睿王这家伙!我心中咬牙切齿,他换了这花,果然是有鬼!再想到刚刚那群面色不对的小姐们,显然是和他们一样的“消息灵通人士”,搞不好睿王和“无名某女”的绯闻,现在已然传遍了整个京城社交圈。就算还有人不知道的,我想这位秦二小姐为了消灭“不顺眼的情敌”,也会不遗余力,让所有人都知道。

终究还是逃不出他的算计,瞬间头顶千钧重,让人喘不过气来。我想伸手将那花取下来,却只有咬牙强忍。就算我真的取了下来,只怕也于事无补,反而会让睿王寻到借口。就算再多的流言蜚语也无所谓,只要最后不能成真,也不过烫了多嘴之人的舌头而已!

程潜走在我身边,眉宇之间已然冷下来,表情始终紧绷着。他另一边的秦二小姐也不说话,只有齐王妃不受任何影响,向我探问那无头女尸案的枝节。我只有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与她一问一答间,好歹转移了注意力,让心中那种憋屈的感觉,不那么明显。

“吏部侍郎谢大人奉旨前来,王爷请娘娘快些回去1

游园才到一半儿,就见到有穿着彩衣的丫鬟迎了过来,转达齐王的口信。

“光实已然出了闱吗?他倒会赶巧1程潜听得那丫鬟的话,眼角眉梢终于有了些笑意。齐王妃也笑道:

“可见父皇是再圣明不过的,到头来,还是送了探花右使来,使程大人不致落单,也使裙幄宴为之增色不少。”

程潜对我道:“光实实是本朝第一等妙人,卿卿见过便知。”

能被程潜说是“妙人”此人想必了得。我们加快了脚步,很快便回到了碧霄楼。还未进门,便听到满满的笑声溢出来。

“不过几日不见,光实的辞风,果然更厉了。云灿也惟有甘拜下风四个字。”

入门便听到齐王在说话,那声音中着实有些哭笑不得的意思。齐王妃先走到了齐王的身边,睿王也转向我们,目光首先扫过我的发间,我分明看到了他眼中的得意。

心里发堵,我只当没看到他,转头对程潜说:

“站在这里便觉得憋闷,我先出去了。”

“莫急,卿卿——”他未及说完,我也未及开溜,便见那位妙人先生转到了我们这边来,连话都未说一句,拳头便如疾风骤雨一般灌了过来。

秦二姑娘立时花容失色,惊叫一声,便向程潜身上倒去。不知道是吓得晕了,还是勇敢地为心上人“堵枪眼”。不过无论是那种动机,这样的举动都无疑是在帮倒忙。好在程潜处变不惊,左手掌风一送,将她平推了数尺。秦夫人和秦府的丫鬟也战战兢兢过了去,将秦小姐带离风暴圈。

那妙人既然是程潜的朋友,自然也不会真的要取他性命,更罔论波及旁人了。我正打算自行移走,为他们腾地方,便被人从侧面揽住,带离了战常

沉水香若有若无,飘散在空气中,我干脆执行“三不”政策,目不斜视,口不成言,当他不存在。

眼前好像有无数只手在晃动,动作快得看不清楚。好在大约五分钟之后,程潜架住了对方的招式,两人各向后退了三步。

这下我才看清这妙人的模样,身长玉立,皎若明月,连他周围的气场,都明亮了许多。在金陵时老夫人提起这孙子,便给了“洒逸”二字为考语,“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这样的形容放在他的身上,倒也恰如其分。

他与程潜这般对峙,一个清朗,一个疏狂,足以平分秋色。

“光隐光隐,你这般不讲义气,还敢来见我1首先发话的是谢珂,一开口便是指责。

“你这话好没由来,只为你在里面辛劳,二十年的星霜我都已割爱相赠,如何又说我不讲义气?”

“二十年的星霜,只关照了我腹中那只酒虫,却比不关照还甚!你将萧姑娘私藏府上,却不曾送过一道菜肴进来,致使酒虫志得意满,馋虫却惟有望洋兴叹,自然更不放过我。如此,你还敢说你有义气?”

众人都是大笑,程潜也惟有摇头,道:“如今萧姑娘已到了尊府上,你若馋虫发作倒也容易,只求卿卿大发慈悲便是了。”

程潜向我一指,谢珂便转过头来,睿王却接道:

“你寄寓谢府之上,却还不曾见过这位,谢珂谢光实,直呼他光实便是。”

睿王一开口,厅内顿时鸦雀无声。我却偏不如他的意,敛衽一礼,称呼“谢大人。”

睿王的表情,我自然不会去看的。倒是谢珂笑了起来,回了一礼道:

“这位便是凤先生?果然五色备举,有大成之美。”五色备举,大成之美的考语,其实源自许慎的《说文》,因为“凤”是我的姓氏,是以从小到大,祖父母与父母都向我灌输过许多有关于“凤”的故事。

“好在是你这般说,若换了我,只怕她会说。你口中说的是‘五色备举’,心里却是‘而已而已’1程潜接过来道,看着我的目光写满无奈,却自有一种甜蜜与亲昵。

他们倒是越说越热闹了。我只得插了一句,打断程潜的自high,道:“光隐自以为先贤接舆,是你自家的事,凤君却没生得那脸皮,将自己与圣人比肩。而已而已,岂敢岂敢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