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凤贤大人洗冤,应该做的第一步,便是为他平反。也就是说,证明凤贤大人在那个案子中所断无误,只有这样,凤贤大人的“自杀案”,才能够提到议事日程上来。

我在苏州府时,也曾翻阅过那份卷宗。这个案子的案情,与在冯梦龙的话本小说,别无二致。当年苏州城锣鼓巷中,有一户姓章的人家。家中有一个二八年华的女儿,美貌远近驰名,却在某天早上,被父母双亲,发现横尸卧房。时任苏州长史的凤贤大人授命接下此案,亲往查看。窗口上有一处圆形破洞,看那直径,并非手指戳破,而是吹迷烟所用的簧管。女子赤身裸体,齿间有丝质纤维,颈间有手指压痕,身上则布满□痕迹,凤贤以□杀人定案,并无任何错处。

而对凶手的推理,也没有任何可议之处。凶徒是锣鼓巷后街一泼皮,名为王玉。此人惯常的偷鸡摸狗,已有“几进宫”的记录,也曾在他的狐朋狗友间有过豪言壮语,他的“人生理想”,就是与章家姑娘“春风一度”。根据相关人的供述,他曾在案发前两天购置过迷药,并被发现在章家左近晃悠,行迹十分可疑。更兼差人传唤他来时,他一见公差便死命逃跑,颈上也有几处抓痕,便被确立为犯罪嫌疑人。

在审讯之初,他还找了许多理由推搪。但是他所提供的案发当晚的“不在潮证明前言不搭后语,而供述出来的当晚与他一起的“朋友”,也在连番逼问之后,矛盾百出。“大刑伺候”在前,那王玉惟有将一切供认不讳,他的陈述与现场发现并无出入。这个案子也就此定案。卷宗被传入刑部,很快经过了“录囚”与“复奏”,二个月后,王玉便被处以斩首之刑。本来这案件到此,便可划下一个完美的句号。

却未想到二年之后,杭州府抓了个采花贼,在审讯过程中,那贼人供认说二年前苏州章家小姐,竟是他奸杀而死。王玉的家人不知如何得知了这个消息,到京城一状告到御史台。三日之后,进京告状之人被发现横死客栈,凤贤大人顿成众矢之的。御史台的本章一上,凤贤大人便被送入了刑部大牢。

案件还在侦查之中,却未想七天之后,牢中传来消息,凤贤大人留书承认自己的过失,触壁身亡。既然人都死了,这些案子自然也没有审理的必要,只有凤家,成了这个案子最后的牺牲品。

说起来,这个案子要翻也并不简单,那个采花贼早已被处决。他能将那案子说到天衣无缝,自然是因为有知情人士,将案件透露给他的缘故。还有如果可以,他愿意顶包的原因,也可一一探查。

我敲敲因为融入太多信息量而隐隐作痛的头,虽然脑细胞仍在活动,但是身体的其他部分,已经很疲倦了。说起来,今日他来得还真慢呢!

意思逐渐迷茫,我正要举手向周公投降,便觉得有什么东西,拂过我的脸颊。我猛地睁开眼,便看到我等待的那位“不速之客”,堂而皇之的坐在床边,表情看不出喜怒,然而那双眼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郁结着“山雨欲来”的戾气。

见我睁眼,他扯开我身上的被子,身上一沉,他竟密密实实,压在了我身上。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一招,我全身上下,鸡皮疙瘩与寒毛一起立正站好。

“你用了什么,与程潜交换?”他的气息灼热,几乎要将我的脑浆融化,我心中警铃大作,急忙抬起还“自由”的双臂,挡在胸前:

“殿下何意,凤君听不懂。”

开口就是失败,虽然我极力镇定,但尾音中仍有些惊惶,来不及收起来。

“听不懂?”他冷哼了一声,凝视着我的双眸,闪耀着魔性的光芒,我只觉得在他的眼神“烘烤”下,三魂七魄争先恐后逸出我的身体,逃避这异样的魅力辐射。

我情知不妙,惟有闭上眼睛,聚敛自己的思路。今天一上来,便被他占据了上风。我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他,竟乱掉了自己的节奏。不应该啊不应该,我应该——

他却根本没有打算给我思考的机会,唇上一热,凶猛的吻排山倒海而来。

不过这样的情形下,他也忘了我强迫我与他眼神对视,我的神智恢复了正常。飞速权衡了利弊,我还是决定先摆脱这样的窘境。毕竟从更长远来看,他上半身的激动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下半身“发情”。

我收回放在胸前的手,转而勾住了他的脖子,并且整个人迎向他,学着他的样子,开始回吻。他显然没想到我会这样做,身体微微一顿,唇齿之间,渐渐转向缠绵。想来是将我的回吻,当做了投降的标志。当他的胳膊,揽上我的后背那一刻,我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压向他,终于成功完成了逆转。

将手顶上他的肩膀,我挺起身,拉开了与他的距离。他的双眸因为欲望而沉黯,却已没了最初兴师问罪的气势。只有下半身的失态,还在诉说着,我将面对的另外一种危险。

这个虽然还不是平素的那个他,可是我却可以用正常的我相对了。我拉紧睡衣的前襟,也遮去所有的遐思,翻身下床,直奔桌上的茶壶而去,他也没有阻拦。

直到握上茶壶把的那一刻,我才发现,我的手一直在颤抖,一只修长的手从我的身后伸出来,无言地包覆住我的手,一起拎起茶壶。

水也喝完了,我们分据在罗汉床的两边。我先开口,声音还有些沙哑:“殿下有话不妨直说,凤君自然言无不荆”

“你心里清楚我想问的是什么!他想必已将凤贤案卷宗交予了你,你呢,又许了他什么?”睿王的声音里,又燎起了火星。

“光隐的为人如何,殿下还不清楚吗?他怎会向我要求什么1

“我自然清楚他,却更清楚你的性子。公事便罢了,凤贤的案子,却是你的私事。若不曾许他什么,你怎肯心安?”

我一时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话回应才好。他确实了解我。程潜插手此事,自然不是为了什么真理正义,不过是因为我想查。他虽不要求我给予什么,我确实也是从一开始,便没想过这样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帮助。

今日应承他,说在凤贤大人的案子之后,我便考虑与他的感情问题,有多少是感情趋势,又有多少是感激,就连我自己,也无法给出一个答案。

但是总有区别的,我与睿王之间,是不平等条约,按照法律定义,不平等条约不可守;但是我与程潜之间的约定,却是来自我的心甘情愿,总有一天终要兑现。

“你不是说过言无不尽,为何不说话?”睿王看着我,问道。

“凤君无话可说。”我能说什么,如果告诉他,我的许诺就是在我允许自己考虑感情事时,我会考虑的第一个对象,便是程潜。这样的说法,只有比火上浇油还惨烈。

“好个无话可说!无论你许了什么,都止了想头。凤贤之事不在案卷之上,若轻举妄动只是以身犯险,你等着便好,一月之内,我自有公道给你。”

我皱起眉来,这样模模糊糊的一句,到底是什么意思。既然不在案卷之上,他又有什么办法,为凤贤大人洗冤?见他起身往门口走去,我连忙叫住他,道:

“殿下请留步,何谓不在案卷之上?”

他停住脚步,却不曾转身,道:

“官场险恶,只要行差踏错一步,便惟有一个‘死’字,既踏出了这一步,想必都是心理有数。你也不须郁郁,得我为你,你便已为他做了许多。”

“我也知此事绝非寻常,可要我在此空等,我却做不到。凤贤大人九泉之下,所求的也非报仇,而是查出真相,还他一个清白。今日白天,我已然看过卷宗,那采花贼能将行凶过程说的分毫不差,想必是有人事先告知于他,只要能——”

“这世上何谓真相?”他转过身,目光森冷,仿佛什么东西触动了他情绪上的开关,他再看向我,已换上了另外一幅表情——

“我与光隐不同,你既有时间,不妨多想想,事成之后该如何回报与我!若能如今日一般,亦我所愿——”

他显然是意有所指,我的脸“腾”得一下,火辣辣地烧。我明明是为了自救,从他口中说出来,却完全变了调。

我咬紧下唇,“做梦”两字还未曾出口,他已然消失在我房中。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不H,但是好歹还是滚了滚床单的,多么香艳的阿睿童鞋,他亲娘,乃看见了吗?

那个啥,事先通知下,我又要开会了,这次是长白山,12号到17号,估计比上次能短些,大家等我灰回来啊。

还有再吆喝一声,留言,我要留言,特别感谢下昨儿的长评童鞋,分收到没??

忆秦娥

只要他承诺我便一定能做到,我并不怀疑这一点。但是,我曾在凤兮姐姐的灵床前起誓,一定让凤贤大人的冤屈等偿,我已经离真相那么接近,他却让我这样只是等待,我做不到。从小到大,我从来也不是什么乖乖牌,何况我也没有遵从他愿望的义务。

所以第二天早上起来,我继续投身案卷的海洋。

他说过,答案并不在这案卷之上,但是我手头上有的,也只有案卷。虽然这样的找寻与大海捞针并无区别,但是我仍然相信,凡走过,必会留下痕迹。如果一旦有心人去掩饰这个痕迹,就会留下更多的漏洞和线索。而我现在要寻找的,便是这样的东西。

我将凤贤大人“事发之时”,大理寺受理,特别是他亲自受理的案件一一核对。案件中的被告们,有些已然亡故,有些升官,也有些早已远离官常而在其中最引起我注意的,有两个案件。

其中的一件,是很普通的杀人案。案件在凤贤大人出事之时,已然审结,此案引起我注意的地方,主要是案件的目击证人,是宫中未央殿的一位“退休宫女”。

第二件案子,则牵涉到皇帝亲家。国舅大人房中姨娘冯氏的弟弟冯四,是京郊扶风县的“黑社会小头目”。在一次打架斗殴的过程中,飞刀将偶然路过躲闪不及的“路人甲”刺死,并扬长而去。此案的审判过程可谓一波三折,历经了负隅顽抗,找人顶包,威逼利诱等经典情节之后,凤贤大人判处冯四“斩立决”。并因为此案,在复奏程序中,与刑部展开了对决。刑部向皇帝进言,援引“存留养亲”条款,指出冯四是冯家唯一的子嗣,若对其处以斩刑,则会使得冯家绝后,符合《碧落律疏》提到的死刑犯“可矜”的情形,大可网开一面,至少要等待他奉养寡母归去,并留下后代,方在处决。凤贤大人却针锋相对的指出,受害人家中虽有两子,受害人的弟弟却是先天呆傻,根本不能奉养寡母,而受害人则是家中唯一的收入来源。若许冯四“存留养亲”,是极大的不公正。皇帝最后还是支持了凤贤,这无疑使得凤贤与国丈府上结下了梁子。

程潜给我的资料证明,弹劾凤贤的那位御史,正是与国丈府往来密切的官员之一。这也更增添了国丈府的嫌疑。能够培养出富甲天下的奴才,这样的府上,想弄死个把官员,应该是不费吹灰之力吧。

如果真的是国丈府的手脚,那么睿王是不是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在一个月之内,他要砸碎太子的“靠山”,还是干脆“解决”太子本人?而在他的计划中,凤贤大人的案子,是否是砸向太子党的一块砖?

所以他不想让我插手,是他觉得因为在这场名为“夺嫡”的生死大戏中,本就不应将我的生死押上去?还是担心我的介入,会在他拼图的最后部分,生生豁出个洞来?

无论是哪个原因,他都错了。凤贤大人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他人生最后的遗憾与不甘,不应该成为他人别有用心的工具。即使那个人是睿王,我也绝不允许。我的力量虽然微小,却也要捍卫这最后的底线。

我将自己放平在罗汉床上,闭上眼睛放空思绪,让这阵子一直都是高负荷的大脑好好休息。这么短的时间内几案并发又带病工作,除了自己专长的验尸之外,还要发掘大脑中一直荒废着的推理细胞,着实让窝在金陵一个月没有开过半天工的我,有些不能适应。

“小姐,秦大人过府拜望,老太君请小姐前去相见。”隽隽轻声道。

“秦大人?”我心中冷笑,既然来了,想必那茶他已然喝到了吧。只是他这一来,已经晚了二十年。

隽隽似乎误读了我的喃喃自语,以为我并不知道是哪位秦大人,忙解释道:“是少夫人的父亲秦相爷,小姐若身上不爽,隽隽为小姐推了此事去。”

“对方是一国之相,我若称病不去,岂不是折了老太君的脸面1

他既然敢来,我若退缩,不就成了笑话!我抛下手中的案卷站起身,让隽隽为我将披散的头发挽起,我一直珍藏着,凤兮姐姐留给我的“传家宝”牡丹花胜,簪在头上。念兮,梦兮,他将自己的女儿,都取做这样的名字,我倒要看看,他见了我这个真正与凤兮连在一起的人之后,还有什么样的招数!

向为我打起帘子的丫鬟轻声道谢之后,我将笑容挂上脸庞,不疾不徐走进房中,向坐在主位上的老太君敛衽一礼,老太君笑道:

“君儿来了,快先见过秦相。”

“凤君见过秦相。”我转向主宾之位,再行一礼。

“凤姑娘不必多礼,快快请起。”温厚的男中音,带着位高权重之人,特有的压迫感。

我轻声道谢,从容抬起头,让他看清楚我头上的饰物,也让自己看清他的容貌。

儒雅俊逸,风度翩翩,想必年轻的时候,也是“潇洒美少年”吧。上苍竟如此厚待这种负心之人,没有中年发福的困扰,只是在他的两鬓眉宇留下岁月的痕迹,更添一份成熟的气度。目光触及我头上的华胜时,他的目光曾有一瞬间的恍惚,却很快遮掩过去。

我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转向目前被皇帝放假在家的谢珂,微笑一礼。他也起身向我还礼、这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吧,谢瑁虽然脾气有些冲,但是日常生活中,却是恭谨有礼;而与他一同长大受教育的谢珂,一派潇洒不羁,这世间的万事万物,都只在眼底,却半点不曾萦绕于心。

——就像遇到我之前的程潜。

我垂下眼眸,也掩去心上的酸涩。只听得老太君道:

“君儿坐吧。今日秦相来,却是有事求你。”

有事求我?我有些诧异,他还有事能求到我头上来?

“确是在下的不情之请。小女梦兮在府上两日,常听得谢小姐提起,于凤先生之处受益良多,在下膝下还有两个不成器的小女,明年便也及笄,着实该学些眉眼规矩,是以想附骥府上,搭馆受教。”

这算是什么状况,以他的身份地位,想为他女儿找个西席还不容易,如何需要到别人府上搭馆这么“寒酸”?何况昨天的“曝光”之后,我已经被打上了“睿王所有”的标签。名声想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先生是新科‘探花’,又是状元之师,拜得先生门下,是小女的造化。”他加了一句。如果真的如他所言,我若完了手边之事,离开谢家自立门户,想必会有许多富家女前赴后继,要来拜师学艺吧。看来我下半辈子还真不用愁了,只是有一个前提,我的那位“奸夫”睿王,也要肯放过我。

我转头看向老太君,只听她笑道:

“原本秦相的意思。是想请你每旬去他府上两日。只是我想着你这些日子也太过劳累了,才病了一场,断没有再来回奔波的道理。想来也惟有请府上小姐们每旬劳动两日,不过既然是认真拜师,也不算屈就。”

便是在皇帝面前,老太君也不改强硬本色,何况眼前只是亲家晚辈的秦相。

“这个自然,我们读书之时,原也没有师傅反就学生的道理。”秦相附议道:“还请先生不要嫌弃小女陋质——”

说什么西席,本来也只是个幌子,与其说是清儿的西席,我现在所扮演的角色,更像是谢瑁的法医学顾问。我琴棋书画样样稀松,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当初在谢府上那一个月,与其说是教清儿,不如说是陪她游戏。虽然也曾讲过史书和诗词,也不过是清儿问到而已,如果真的让我开班授徒,那还真要费一番力气了。

“承蒙大人看重,凤君愧不敢当。清儿一举夺魁,其实并无凤君之功。凤君与二小姐几面之缘。已觉二小姐举止娴雅,冰雪聪明。家学渊源,想来二位小姐也不遑多让。凤君自认才德不足,惟有请相爷另寻高明,莫要让凤君误了二位小姐。”

虽然和他之间委实还有一笔账要算,但是现在最急迫的,并不是与他算账,而是凤贤大人的清白。我也实在没有那份时间观赏他家的二小姐耍心机。

我并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干脆的当面拒绝。

“先生太过谦了——”秦相还要说话,就被老太君打断了:

“方才病了一场,太医也说着实该静养调理几日。昨日裙幄宴,若非齐王妃亲自下帖,索性就不许你去了。秦大人,依老身看来,这拜师之事,也不急在一时,还是以后再议吧。”

既然老太君发话,那位秦相爷自然也不好紧紧相逼。

“如此,便从老太君之命。只是老太君回来,也快十日了。身为姻亲,早该设宴请老太君过府一叙。如今光实亦出了闱,人也齐全。舍下准备了酒宴,本月除日,请老太君阖府下降,也让晚辈全家略尽心意,也还请先生赏光。”

“这等小事,相爷仍如此郑重其事,自当欣然前往。说来,老身亦好久不曾回京,许多亲戚也都疏远了,也是该走动走动了。”

那秦相又与老太君聊了几句,便说相府中还有事,留饭也不应,便匆匆而去。见我难得白天在家中露头,老太君便留了我和谢珂在她这里用饭。清儿也一蹦一跳的来了,见了我和谢珂,便邀请我们吃过饭,一定陪她一起去放纸鸢。

谢珂是当之无愧的孩子王,帮着清儿调整好纸鸢的角度,便走回到草地上,大喇喇地坐在我身边,与我并肩看清儿带着一群小丫鬟,嬉闹着奔跑在草地上,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几乎可以荡涤人心中的阴霾。

春风拂面,柳浪闻莺,让人心旷神怡,我轻轻闭上了眼睛。

“昨夜光隐找了我,在碧窠后园,喝了一晚的酒。便是我们那年登科中进士,亦不曾见他如此开怀。他将你看得极重——”

我睁开眼,转头看向他。他提到光隐,到底有何用意?

他直视着我的眼睛,春风从我们之间拂过,吹动我垂下的发丝,和他腰间玲珑的环佩,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没有说话,他却笑了,道:

“我并无恶意,昨夜光隐半醉半醒,口中全是你们在江南的旧事。好在你是女儿身,否则以他的性情,只怕要为你断袖了。”

他果然是百无禁忌,断袖这样的词汇也这样顺利成章的用上去。我转回头,对笑容明亮的清儿挥挥手,回应她的召唤,然后道:

“若光隐断袖,只怕第一个寻上的人,是谢大人而非凤君。”

程潜竟然愿意将我们在江南时候的林林总总都讲给他听,想必将他当成知己。他们认识的比我久远,甚至几年分离也不曾改变这份情感,他自然比我危险得多。我垂下眼眸,道:

“既然光隐对你和盘托出,你自然也看得出。我从来不是什么宜室宜家的女子,与他,也并非良配——”

程潜也好,睿王也罢,他们都看上我哪里?程潜想要与他比翼天涯的伴侣,我虽然有心浪迹天涯,却有太多事情放不下。何况若真的让我以“风雅”为日常生活,我宁愿以“案件”为日常生活。他给我的爱情很大很重,却不能填满我的心慌;至于睿王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从来都不清楚。是我在验尸或推理方面的才能,还是与我所谓“师傅”的联系?而就算我嫁给他,爱上他,但是我给的爱情,却不可能填满他的野心,我永远不能成为他肋下的双翼,让他得到那天下至尊的位置。

对于那飘渺不定的未来,我一片迷茫,惟有解决眼前之事,才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昨天在林中,便是一般的男人,见了那情状也是惊骇万分,你却连眉都未动一下,我便深觉你不简单。昨晚与光隐一席谈,今日又见你这般行事,我倒是有几分明了,为何我那两位难兄难弟,皆为你折腰1

我看着他微笑的脸庞,并没有责难,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他侧头看了我片刻,突然说道:

“有趣有趣,难道他们这番盛情,却非你所愿?”

“若只是殿下或光隐,是凤君之幸,只是如今这般情景,已不是什么过犹不及,而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叹了口气,他的目光真的很精准,我也不妨实话实说。

对于女性而言,身边有一个好男人便足够了,若是两个就是灾难了。而像我这样,身边这两个一个强似一个,便剩梦魇而已。

不料我话音刚落,他竟笑得更大声:

“若他二人听得你的说法,只怕更放不过你,我倒要为你击节而赞,这世人都道红颜祸水,又有谁想过,其实那祸水心里也是不乐意的呢1

“红颜祸水,谢大人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虽不丑,但离红颜,也还有些距离。”

“若说花容月貌,你扮起来也勉强算的,这便已然够了。红颜枯骨,便是再多美色,迷得了眼,却迷不了心,便是倾人城国,终究是因那男子落了下层。怕的恰是遇到你这般让人累心的女子,是福是劫,惟有听天由命了1

“既然如此,你便劝劝令表兄,若他二位可以另寻佳偶,我亦乐见其成,岂不一举两得?”与其在这里说的玄而又玄,不如做些实际的。

“你是他们选的,自然由他们担着。若没这点气量,还有何颜面存活于世?又如何对得起身上的谢氏血脉1

他淡然一笑,说道:

“听闻光隐说,凤先生雅擅茶道,谢珂也想讨教,不知可否有此荣幸?”

我皱眉,这家伙先是说了一大篇话,言下之意,不是要对我敬而远之吗?为何又突然想要向我讨茶喝?

“谢大人——”

“你与光远、光隐相熟,便直唤我表字便可。”

“好,光实,你既以我为祸水,就该敬而远之才是,为何——”

“我与他二人不同,五行之中,刚好缺水1他起身,转头对我灿然一笑,有如朝阳。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基本上主要男性角色都出来了,哎,后面的案子的分量更重,所以请允许我先花痴一下帅哥阿珂童鞋,撒花~~

还有,大家还可以多多留言要分啊,为嘛对于要分大家都没有热情捏?不要也是浪费啊浪费。

12号偶就走人了,这应该是离开前最后一更,大家安心等我回来啊。

朝天子

他笑得越灿烂,我的心理便越不托底。既然他觉得我与睿王和程潜之间,仿若一滩浑水,正常人哪有自愿跳下去滚出一身泥的。看着他举止行为,并没有偏执狂或者被虐狂的临床反应,他这葫芦里,又卖的是什么药?

他有他的千方百计,我也有我的一定之规,在没有搞清对方用意之前,便随着对方的情绪起舞,这是最愚蠢的行为。何况我也没有那份闲情逸致。凤贤大人的案件千头万绪,还待我披荆斩棘。

我将那件“退休宫女”成为目击证人的案件抽出来,详加阅读。这件案子其实并不算复杂,退休宫女田氏,十四岁上因家庭贫困自愿充为下曹,并顺利通过采选程序,于前朝皇帝十年入宫,从小宫女开始便在东宫服侍。凭借她的谨慎小心,一直做到了二等宫女,后来随着皇帝登基,她也从东宫宫女,变成了皇后身边的一等宫女。当今皇帝即位的第三年,她因年纪届满,志愿出宫。她并未进宫女养老所,等待“国家分配”,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她所目击的案子,也是一件很简单的刑事案件。最大的疑点在于,这位宫女田氏才完成了作证工作,便因病亡故了。

这宫女的死亡,并没有太大的疑点。因为她自出宫后,身体便一直不好,有复数的证人以及大夫的证词,都证实她得了女儿痨——确切说,应该是肺结核。肺结核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确实难以治愈,只是她死亡的时间点,未免太过巧合。

“小姐,宫里来人了,老太君说请您换裳,皇上召您觐见。”

我整个人都沉在卷宗之中,茫然抬起头,便看到莺簧略显严肃的面容,正急切的看着我。可能是见我没有任何反应,她重复了一次:

“小姐,皇上召见。”

皇帝召见我?我心下一沉,我已经和谢瑁说过,就算是案子上呈到皇帝那里,也不要提到我的名字,他答应了我,为何如今皇帝又要召见我?

“你可问清楚了,是单召见我,还是与清儿一同入宫?”

“问过了,并没有传见表小姐,只说召小姐入宫。老太君吩咐,小姐整顿好了,便先去花厅见她,莫要着急。”

皇帝召见,自然要隆而重之。相比我而言,莺簧自然更有经验。

我给了“简洁不失礼”的要求之后,她便从我自己都没搞清有多少件衣服的衣橱中,选出了一件雪青色的礼服和象牙白的襦裙,让我穿上,围着我开始忙碌,很快便将我从“邋遢”的形象中解放出来。

到了老太君处,她也点点头,伸手向托盘,取了一块造型别致的玉佩,系在我的腰间,脸上的表情,好像我只是要到后花园走上一遭般,说道:

“君儿,你自管去,不必理会那起人噪啰,万事有我这老婆子在,塌不了天。”

我听得头发发麻,这位老人家还真是老当益壮。像睿王和齐王这等人精的老爹,想必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儿,不过有她老人家这句话,至少我安全无虞。

上了宫中派来的车子,我闭上眼睛,先将让人头昏脑胀的案情清空,虽然有老太君保驾护航,毕竟对方是一念便可杀人的皇帝,我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小心应对。

下车又是走路,沿着抄手回廊,我在小太监的指引下,来到了应该是“候见厅”的地方,有宫女上前,为我解说觐见皇帝的礼仪,如此折腾了半晌,我才被真正的“传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