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阿顾便开始收拾春苑,为回顾府做准备。

她算着,她从湖州入京之后,已经搬了好些次家,第一次搬入太皇太后赐住的太初宫的鸣岐轩,后来随着阿婆和圣人回京,搬入太极宫於飞阁;第三次则是跟着公主出了宫,搬入公主府。这一次到韩国公府,却和从前的三次搬家不同。从前几次搬家的时候,自己虽然也怀着对未来生活的未知好奇,却拥有着一种期待快乐的心情。与之相反,这一次前去顾家,心情却好像蒙着淡淡的灰烟,心情积郁,无法畅快起来。

约定的那一天长安天空阴沉沉的,似乎饱含着雨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噼里啪啦的下下来。阿顾一早起来,有着乌芳给自己对镜梳了一个瑶台髻,换了一身衣裳,到了端静居门外给公主请安,公主似乎因着昨晚没有睡好的缘故面色有些发白,涂了一层厚厚的粉。

“留儿,你睡好了,”她笑着道,神色一如往常一样温柔,“咱们出发吧!”

“嗯。”阿顾点了点头,登上了朱轮华盖车,车帘落下来的时候,阿顾忽然掀开,“阿娘,”

公主回过头来,疑惑的望着她。

“要不,”阿顾急急开口道,“我不去国公府了,您派个人去跟大母说,我留在阿娘身边,国公府就不去了吧?”

公主眸中闪过一丝讶然之色,随即唇角泛上温暖的微笑,握住了女儿的手,“傻孩子。”她道,“我知道你不想去,可是,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是必须做的。留儿,阿娘相信你能够做的很好,我的孩子。”

阿顾的眸色乌黑,在公主温柔的目光中渐渐沉淀下来,最后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阿顾新的篇章开始了,嗯啦,接下来的情节不知道大家是不是喜欢,作者君看大家反应,决定是否删减这部分情节。

作者君最近挺忙的,今天坐长途车,找房子搬家,哎哒,恰逢阿顾也要搬家,都是天涯沦落人呐!

我不知道大家怎么想,可我始终认为,阿顾在这个境况下,还是需要到顾家走一圈的。人是社会的动物,顾鸣对不起她,但顾家其他亲人暂时还没有,直接放弃顾家,也许有的读者觉得爽利了,但是对她综合来说不是一件聪明的做法!人有时候得向社会妥协,不过不用担心阿顾会憋气啊!在顾家主要是阿顾虐人呐,毕竟,有着这么好的配置,不考虑情感的话,是足可以在顾家大杀四方了!

十七:杜鹃竹里鸣(之棠院)

这一日长安清晨天空阴沉沉的,饱胀的乌云飘浮在空中坠坠,雨水似乎随时可能滴落下来,待到公主府的马车行到半路,天色渐渐放开一些。极北的天际出现了一道亮光。

秦老夫人打开府邸中门,带着家人迎了出来。在府门前参拜道,“臣等恭迎公主!”

公主站在自己曾经当作了十年的家的地方,望着顾家门楣,心中感慨万千。曾经,她最美好的数年年华在这座府邸中度过,她曾以为自己将会在这儿度过一生,却没有想到,再次来道这儿,竟是以这样的身份。

她上前一步,吩咐道,“起来吧。”

顾家人谢过了恩,都起来。这些人中,年长一辈的人都曾和公主相处过,在当年那件事情之后这么多年再度相遇,不免有几分尴尬,年轻的孩子们却没怎么见过公主,只听过这位伯母从前的一些事迹,悄悄的用好奇的目光偷觑着众人中华美雍容的公主。

“公主今日怎么到顾府来了?”秦老夫人立在众人之前,笑着问道,“您今日前来,可是改变了主意,打算和留娘一道回国公府么?”

公主淡淡一笑,“老夫人您说笑了!本公主自然是要住公主府的,只是我究竟是留儿的亲娘,留儿如今要在这儿住上一阵子,我总要过来看看,替她盯一盯场子!”

秦老夫人的老眸子之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笑着道,“公主说笑了,留儿是我的嫡亲孙女儿,我如何会怠慢她?前些日定下来留娘归家后,这些日子府中可是着意准备,库中的好东西,但凡有的,都往她的屋子里送了,定让她住的舒心满意!”

公主微笑着道,“如此,劳老夫人费心了!”

荣和堂高大轩敞,老夫人请了公主和自己在正座上相对坐下,丫头石榴奉上了两盏饮子“公主今日造访,老身竟难免生出感觉,觉得好像回到从前一般。那时候公主尚刚刚下降,和大郎新婚不久,来正院给老国公和我请安,我午憩起来,从寝间的窗子里望出去,瞧着公主正和大郎在廊下说话,神情生动。”

公主将手中的扶芳饮放在一旁,淡淡笑道,“昨日之日不可追!对我而言,于其沉湎在已经逝去的昨日,倒不如多将精力放在照料放在留儿身上,老夫人你说是么?”

老夫人尴尬笑道,“公主说的有理!”

郎姑姑上前道,“老夫人,给三娘子的地方都已经准备好了!”

秦老夫人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公主,”她转头道,“咱们这便往为留娘准备好的院子看看吧!”

公主点了点头,也不推辞,“也好!”

二人从荣和院出来,领着一大堆子婆子丫头沿着府中中路走了一段,转而往西折去。公主面上的笑容渐渐散去,停住脚转身问老夫人,“老夫人,你给留儿收拾的院子究竟是在哪儿?”

老夫人面上笑容可掬道,“葵院占地大,离我的荣和堂距离近,又是向阳的,想来最是适合留儿居住不过。那日从公主府回来,我便命人将葵院收拾出来…”

“等等,葵院。”公主面色难看起来,“为什么收拾出来的是葵院,棠院呢?难道棠娘如今回来了么?”

她这么说自然是有讲究的。

公主曾经做过国公府的媳妇,对于国公府的格局十分了解。这座国公府是英宗时代由英宗皇帝所赐,共有十数个院子,老国公是个武夫,只略通一点文字,取不出什么风雅的院名,便将每个院子中栽植的花草树木当做了院落的名字。如府邸中路正中,国公居住的正院庭前种了一株高大的桂树,所以便被称作了桂院。所谓棠院、葵院,亦是取意如此。

又指了内院东侧第一座向阳的院子,做府中历代国公嫡长女的住所。老国公只有一个女儿顾棠,为秦老夫人所出,这座院子自然便由了她居住。顾棠素爱名字所钟的海棠,在自己的院子中种了好些株海棠,悉心照料,每年到了春天的时候,海棠花开的团团簇簇,艳丽非凡。因此府中上下都将那座院子唤作了棠院。

老夫人面上显出一丝尴尬来,“棠娘随夫婿去了蜀地,如今怎么会在家中?只是这棠院如今是由着大娘子居住着,如今不大好挪动。”

公主面上闪现出不可遮掩的怒气,冷笑道,“留儿,”执着顾令月的手回转,“我们走。”

老夫人望着公主转身疾去的背影目瞪口呆,连忙追了过去,“公主,你这般做是何故啊?”

“老夫人,”公主回头冷笑,“您真不明白我为何辞行么?您当初信誓旦旦的向我保证,会将留儿疼在心上。我信了您的话,虽舍不得留儿,却也忍疼将留儿送来国公府,以圆你天伦之乐。但如今,我却开始怀疑,我做的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老国公当年曾经亲口发过话,这府中棠院乃是给历代国公嫡长女居住的,留儿是我生的女儿,她既一直在外未归,这棠院便理当空着,你们竟将之给了个庶女,这是当我的留儿没了呢,还是在外头再也不会回来了么?”

秦老夫人登时怔然,只觉得脸皮子被公主说的发烫,忙道,“公主,您说的是哪里的话?当年老国公只是顺口一说,这棠院论理该当是三娘的。只是三娘这些年一直在外头没有回来。前年阿瑜年岁到了分院子的时候,我和国公心疼孩子,便做主让她住了进去。”

“对了,葵院如今宽敞着哩!其实老国公当年看重棠院,也不过是因为它宽敞向阳的缘故。前几年国公府买下了隔壁府邸,扩建了一部分,葵园也在改造之中,如今的葵院可不比公主当年在的时候,比棠院地方还宽敞些,其他地方也真的也不比棠院差什么。论起来,三娘也是我的嫡亲孙女,她身份尊贵,历劫归家,正是我最疼她的时候,我如何会亏待她?里面摆设的都是好东西,公主还没有去看过,怕是不知道误会了!”

公主切齿冷笑,“老夫人说笑了,棠院位在东侧为尊,葵院在棠院下首。你有见过这满大长安,有哪户人家竟是有嫡女住在下首,庶女反而住在上首的道理?我丹阳公主的女儿我自己疼。若是国公府当真不欢迎她,我这便带她回去,只是日后国公府不必想着再来接她了!”

“这…”老夫人愣住了,实话说起来,韩国康公出身草莽,以军功封爵,老夫人身为他的原配,出身也不过是一般农户人家,对于这些礼仪事项远没有长安贵妇人清楚,当初安排嫡孙女的居处的时候确然没有想到这点,如今被公主质问住,竟自说不出话来。

她见公主继续往前走,面色发青,急急出声唤住公主的脚步,“公主。”一时想要给公主赔礼道歉,挽回此事,只是素来摆惯了长辈的架势,高高在上,一时之间竟赔不出什么好话来,左右为难。二人之间气势一时僵持。跟在后头的大片婆子丫头望着公主怒目飞扬的情景,一时之间被震慑住,不敢上前说话。府道岔路口一片寂静。

就在这个时候,众人身后,一个绛衫少女从众婆子中分路冲了出来,奔到了老夫人面前,跪在了老夫人面前,唤道,“大母,你没事吧?”神情殷殷的望着老夫人,过了片刻,转过头来,眼泪坠下望着顾令月,“三妹妹,那棠院我虽住了这些日子,已经是习惯了,但…你若是真的喜欢的话,我把院子让给你就是了!”

这位少女垂着修长的脖颈,如同一只天鹅一般姿态娴雅,面上缀着泪珠楚楚可怜——落入众人眼中,不免觉得相较于公主蛮不讲理咄咄逼人,压的老夫人身为长辈都直不起腰来。少女主动站出来,说出让院子的话语,做出这等懂事退让的态度,解了老夫人的围,倒是受了大大的委屈。便是老夫人一时得了台阶下来,心中松了口气,望着顾嘉辰的目光之中,隐隐含了几分柔和。

公主察觉到了来自少女的恶意,怒到了极致,反而微微笑了起来。凝了火气,抬起头来,仔细的打量着顾嘉辰。面前这位少女身形已经有了几分少女风情,一身华美的绛色恒春罗衫子,五官精美,眉眼弧度柔和,似乎天生沾染了一两分妩媚的风情。

八年不见,当年延州三岁多尚带着一丝天真的女童,已经成长成了十一二岁豆蔻年华的少女。

“你,就是顾嘉辰?”

顾嘉辰立在众人面前,神情便的几分怯怯的,小心翼翼的上前几步,向着公主袅娜拜道,

“阿瑜见过公主,公主万福!”

她这声称呼里有一个小问题。论起来,若公主还是韩国公顾鸣的嫡妻,顾嘉辰作为顾鸣的庶女是应该称公主一声母亲的。可顾嘉辰当面却偏偏称之为公主,这样称呼尊重之份自然有了,却似乎有不愿意承认母亲的嫌疑。公主也并不是傻子,听出来了,微微一笑“原来这么些年,你还是这么刁奸!”

顾嘉辰浑身一僵,公主乃是自己的嫡母,自己得了公主这么一个评价,若传言出去,怕是名声便毁了,扬头道,“阿瑜不才,不知道公主这话寓指何意?”

公主不屑回答顾嘉辰的问话,垂下眼眸。朱姑姑上前一步,冷笑道,“公主不乐意对庶女多言,老奴代公主答顾大娘子的话。棠院乃是老国公亲自定的国公府嫡长女居院,我家小娘子方是嫡长女,这院子本就是我家小娘子的。顾大娘子若是知理的话,当初就不应该搬入棠院;退一步说,既如今我家小娘子归来,你占了我家小娘子的院子,此时只是正主回来不得不还出来罢了!可不是你顾大娘子让给我家小娘子的!”

顾嘉辰一张粉脸登时被朱姑姑斥的一片紫涨。公主质疑秦老夫人,她从众人中奔出来自承让出院子,一方面是向大母卖好,同时在众人面前扮演柔弱形象,也更凸显出公主的仗势欺人以及自己的委屈可怜。却不料被朱姑姑出面一条一条的有理有据驳斥,当众扒下脸皮。可谓难堪至极。更难堪的是,她想要拉下公主,却不料公主压根不乐意跟自己对峙,只遣了身边的姑姑对自己斥话。她肚子里有千般曲折,万般机巧,可是瞧着朱姑姑威风临临的模样,不知怎么的竟怯了,不敢再说什么,伏身道,“公主说的是,原来竟是阿瑜此前误了。阿瑜知错了!”

朱姑姑扬声训斥道,“这些年公主不在府上,大娘子无人教养,怕是养野了性情。老奴今日代公主训斥与你一番,大娘子身为庶系,当熟读《女戒》、《女则》,知嫡庶尊卑,安分守己,清正做人,方是正经的道理。”

顾嘉辰伏在地上,忍气吞声道,“是。”

朱姑姑转过头,向公主福了福身,“公主,你瞧着要如何责罚?”

公主瞧着顾嘉辰这般楚楚妩媚的模样,只觉深倒胃口。目光微微染赤,深衔恨意。当年这个小贱人就是这副模样,装模作样,楚楚可怜,却哄得顾鸣一心疼宠她们母女二人,占尽了便宜!当年顾令月在延州失踪,她便认为是顾嘉辰动的手脚。前些日子在高密公主府中,顾嘉辰更是又设计顾令月,险些令顾令月吃了大亏。新仇加上旧恨,自然恨的狠,淡淡道,“既然知错了,便自该有所惩处。”

扬起头来,喝道,“来人,将顾大娘子给我拉下去,重责二十板子。”

两名婆子闻声应道,“是。”从公主身后出来,捉住顾嘉辰的双臂就要将她拖走。

顾嘉辰登时大惊,扬头尖声嚷道,“你凭什么捉我?”

“顾大娘子,”朱姑姑眉头大皱斥道,“你有什么胆子,竟敢质问公主?”朱姑姑冷笑道,“你当日既有胆子做出高密公主府的事情,难道就没有预料到今日后果么?”

顾嘉辰吃了一惊,唬的脸都白了,嚷尖声道,“公主,我是冤枉的——我从没有设计三妹妹的意思,那只是个意外,”扬着头道,“大母,救救我。”

秦老夫人瞧着这般模样皱起了眉头,不愿意得罪公主,如何肯管顾嘉辰,只装作了没看见,别过头去。

公主冷笑,“顾嘉辰,我不管你当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只要我觉得你是蓄意设计,便当你是蓄意的罚了!”

顾嘉辰不意公主竟说出这般的话,她素性机巧,能言善辩,自忖能将死的说成活的,却没想到今日遭遇了公主这般粗暴的逻辑,一时间竟没法子设言。顿了片刻,仰头反问道,“公主的意思我明白了,那公主就不怕你罚错了么?”

公主低头,漫不经心的挑了挑指甲,“罚错了就罚错了吧!”

顾嘉辰一时语塞。她自幼在国公府中受宠,习惯于用巧言讨好、委屈作样达到自己心中的目的,从没有像今日一样被人直接发作责罚。公主不分青红皂白,直接下令打自己板子,便是秦老夫人也没有法子给自己说情。感到一股巨大的气势压在自己身上,一时间竟怔惘在这儿,再也说不出话来。

苏妍匆匆从碧兰阁赶出来,扑在顾嘉辰身上, “公主,求求你饶了阿瑜吧!”

公主听了这个声音,身子微微一僵,瞧了苏妍一眼。这个姓苏的女人是她一生中最大的耻辱,出现在自己面前,就像是一个冰冷的符号,提醒着自己的前半生有多么失败。

苏妍红了眼圈,跪在地上朝公主跪拜,“公主,阿瑜还是个孩子,若这么多板子打下去,她以后可怎么见人呀?

公主微微一笑,“苏妍,你有什么凭仗,觉得我会因为你饶了顾嘉辰?”

苏妍怔了片刻,她自知公主对自己不善,知道公主今日到访国公府,立意躲在屋子中,不和公主撞见,却没有料到顾嘉辰撞到了公主手中,担忧爱女心切,一时冲了出来。此时被公主问回过神来,登时尴尬至极。早年延州之事发之前,公主确实待自己这个妾室不错,只要过的去的,该给自己的脸面都给了,若是自己略有所求。可是此刻,二人早已经撕破脸了,顾三娘子更是流落在外六年,吃尽了苦头,如何肯轻饶自己母女?

她心思电转,瞧着顾嘉辰楚楚容颜,连连叩头,额头敲击在地面上,抬起头来,“…公主,大娘子到底也算的上是你的女儿,你就高抬贵手,饶她这一次吧!”

公主呵呵一声冷笑,“当不起,我的女儿只有留儿一人。”

“这…”苏妍登时茫然,神情惘然,见两个婆子又要拖走顾嘉辰,登时急心上火,扬声道,“但是老夫人已经罚过她跪了三日的祠堂了,俗话说‘一事不二罚’,公主您这次就放过他吧?”

公主闻言一口浊气泛上心头,眉目间闪过一丝厉色,冷笑道,“笑话,苏氏,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顾嘉辰让我的留儿遭了那么大的罪,难道只不痛不痒的跪几个时辰的祠堂就算了?”眼风一厉,向捉着顾嘉辰的两个婆子一瞪,“你们还在那儿等什么?还不动手么?”

两个婆子本是听公主吩咐,刚刚苏妍拦下求情,方略顿了顿,这时候公主发了话,便不再迟疑,拖了顾嘉辰的两条胳膊向后拖行。顾嘉辰想着即将到来的板子,骇的脸面惨白,拼命挣扎,嘶声喊道,“阿娘,救救我。”

苏妍登时脸都白了,急忙喝止道,“大娘子胡说什么呢?”

公主微微一笑,

论道理,公主乃是顾嘉辰的嫡母,顾嘉辰能够称呼为母亲的人只有公主一人,只是这些年公主远离国公府,国公府中馈落入苏妍手中,顾嘉辰随着苏妍长大,自然是直接唤苏妍一声娘亲的。公主如何不知道苏妍这是在喝止顾嘉辰喊错了一声称呼,垂眸淡淡道,“无事,顾嘉辰,我允你喊苏氏一声阿娘。”声音优柔,似乎怀着无尽绵意。

顾嘉辰闻言,目中先是闪过一丝愕然惊喜,片刻之后面色微变,明白过来,顿时变的惨白。

无论顾嘉辰私下里多么希望认生母苏妍为娘亲,牌面上公主方是顾鸣的嫡妻,顾嘉辰若是认母,只能认公主。同样的,若是作为顾鸣嫡妻的公主不肯认顾嘉辰这个女儿,顾嘉辰的身份就会十分尴尬。

“我丹阳这一辈子没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公主扬着头,掷地有声,“你爱认谁做娘便认谁做娘,日后,你顾大娘子若是得意青云,我也不指望沾你的光;若是你沉沦难起,也别指望借我的名声度过难关。只是别将我与你扯上干系,没的让我恶心!”

顾嘉辰心魂俱丧,失魂落魄间被婆子扯着按在春凳上,褪去了外裙留着里衣,两个婆子执着竹杖,朝着她的臀部打下去。

第一板子落在身上的时候顾嘉辰尖叫一声,浑身肌肤紧绷,疼的眼泪刷的一声落下来。

苏妍捏着帕子急急追上来,呼着“阿瑜”,想要冲过来护住顾嘉辰,却被几个粗使婆子死死拦在刑室门前,无论如何也过不去。

板子扑扑扑的落下来,顾嘉辰自知无幸理,死死攒住春凳一角,十只指甲几乎要扣到木屑里去。

待到二十板子过去,顾嘉辰已经咬着唇,在春凳上晕了过去。粗使婆子这方放了苏妍,苏妍冲了进来,瞧着顾嘉辰俯卧在春凳上,后臀之上泛出鲜艳的红色,形容惨淡,唇上泛着一丝血痕,不由刷的一声眼泪流了下来。

春风吹过道旁的木棉,簌簌摇落,留下一片灿雪。秦老夫人面色难看,顾嘉辰刚刚的事情她看的分外震惊,终于认识到事实:公主如今早已经今非昔比,咬牙道,“好,公主,今日这件事是国公府做的欠妥。回头我便命人将棠院收拾出来。留娘今日且跟着我住在荣和堂暖阁便是。我让郎姑姑带着人收拾,必定服侍的妥妥当当的。”

公主淡淡一笑道,“母亲有这份心意就好。”柔和的望了顾令月一眼,扬起头,声音傲然,“可我的留儿住的地方,怎能是旁人从前住过的地方?”

秦老夫人不意遭到公主拒绝,眼皮一跳,忍耐问道,“那依公主的意思,要如何办才好?”

公主顿了一顿,有心想要彻底撅了秦老夫人,但终究知道阿顾是有必要回国公府的,斟酌片刻,方道,“老夫人,留儿终归是顾家的子孙,我这个做阿娘的不会阻止她回顾家。但,也忍受不得她受任何委屈。想要我松口答应留儿搬过来,棠院须得彻底收拾过,重新粉刷过,务要抹了从前人住过的痕迹。这些日子,棠院还没有收拾出来,我先带留儿回公主府。待到府中一切都准备好了,自会再送她过来!”

秦老夫人闻言眼前一黑,她已经准备好了接顾令月回府过日子,此时被公主这么一支,便又平添波折。她无法抗衡公主的意思,只能朝顾令月做文章,望向公主身边的顾令月,慈爱笑道,“留儿,你可想大母?若是想念的话,不如留下来先陪大母住个几天吧?”

顾令月抬头看向秦老夫人,她虽最爱的定是公主这个娘亲,但对慈爱的大母秦老夫人也有一分孺慕之情。可是人生在世,有些事情不得不去做,有些骄傲也是一定要守住的,闻言退了一步,朝着秦老夫人灿烂微笑道,“留儿也很想大母,所以盼着棠院快些收拾出来,待到屋子腾好了,留儿定会尽快回府的。”

道了一个万福,“大母多加保重身子,孙女儿先行拜别。”

秦老夫人被顾令月噎住,只得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国公府外,方回过了神。

春苑的凌霄花开的依旧红艳似火,如同一簇簇火炬,开的直冲云霄。

今日阿顾搬迁往国公府,尚未落脚,就又折了回来。春苑的丫头们进进出出,将收拾打包的行李一件件重新打开来,安置回摆放的地方。

顾令月坐在抱厦支摘窗前,望着满园残剩春光。阳光从天空中射下来,照在春苑中一片温暖。瓦蓝的天空中朵朵白云飘浮,变幻成层层叠叠的模样,美不胜收。

阿顾望着天空想,人生在世,有着太多的麻烦际遇。人如果能够像天边飘浮的云朵一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可有多么好啊!

当日凤仙源来公主府作访,建议自己取一个字号,日后可以在书画上落款。她想了这么些日子,都没有取出自己满意的字号。今日瞧着天上的浮云,忽心有所感。

金莺从琉璃帘下进来,笑着道,“小娘子,这几日长安有些干燥,可要纨秋给你熬一碗银耳百合羹送过来?”

顾令月觉得早晚起来,喉嗓之间确有一些干痒,于是点了点头,应道,“也好!”

“金莺姐姐。你去吩咐齐娘子,让她寻人给我刻个章,上面刻‘闲云居士’四个字!”

“哎,”金莺笑着应了。“奴婢一准帮你办好。”

国公府绯红色的锦绣帐中,顾嘉辰从柔软的被衾中醒过来,闷哼一声,只觉得臀上疼痛如同一片野火燎原,略一动弹,就往骨头深处烧过去,徘徊不去。

她呻吟的声音落入守在榻旁的苏妍眼中,苏妍忙探身查看,惊喜笑道,“阿瑜,你醒了?”寝室里天光黯淡,苏妍的眼圈红红的,显见的是哭狠肿了!

顾嘉辰何曾受过这般的委屈,望着苏妍,眼圈一红,“阿娘!”苏妍将顾嘉辰拥入怀中,“我可怜的孩子。”母女两个抱头痛哭良久,顾嘉辰扯动了臀上的伤口,愈发撕痛不已,苏妍照料着她躺下,拭了腮边泪滴,问道,“阿瑜,今儿这个事情,你可有何感想?”

顾嘉辰今日受了大教训,从小到大,从未吃过如此大的亏,一双眸子乌黑阴沉,沉声道,“我自然知道,我从前小看公主和顾令月了!”

“这些年我听着府中说公主和三妹妹从前的故事,心中自顾自的把他们认定为愚蠢无能。只要随意拨弄拨弄就能够轻易的将她们玩弄在股掌间。却没有想到,高密公主府中,三妹妹纵然刚刚和阿爷相遇,心情激荡之下,依旧能犀利的反驳。虽然确实达到了三妹妹和阿爷交恶的目的,却也将自己陷了进去;更没有想到,今日公主居然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了我板子。让我百般机变都没有效用。”

苏妍目中闪过一丝欣慰之色,“你明白过来就好!”

“阿瑜,我知道你心气高,可是有时候人是争不过命的。今天你也看到了,公主那般的人物,任你千般机巧,公主今日说要罚你,根本不听你的巧言辩解。这就是天家威严,纵然我们再心有不服,也扛不过的。她是公主,是皇家金枝玉叶,哪怕她人再蠢,再善良,背地里能被你糊弄,但只要当面端起皇家的架子,下头的人便只能听她的话。我们天生就比不过,——也许,这就是命,你认命吧!”

顾嘉辰仰头傲然道,“我不。”

“她们不是蠢的,我今日认识到了,下次想更精明的法子算计压制她们也就是了。何至于就被打怕了,从此后俯首帖耳?”

她以顾国公唯一爱女的身份,这些年在长安贵女中游走,自负素性机敏,灵巧万端。今日在国公府中方是第一次见了公主的风范。身为天家的女儿,公主身份尊贵,若是恼火起来,连婆母都必须避过锋芒,想要责罚庶女便能肆意责罚,连个说的过去的理由都不必有,这般的风采令她心折。

但正是因为心折,她心中愈发有一股野火在她的肺腑之中灼烧,烧的她干了喉,涸了心。

权势是这般好的东西,连公主这样纯善愚蠢的女人,仗着天家的权势,都能有这样的风采。若有朝一日,她也能攀折无边权势,是否也能成为众人炫目的人上之人呢?

“我偏不要认命。”她扬起头傲然道,“当年薛才人被送往感业寺的时候,若她也认了命,就没有后来君临天下的应天女帝了!况且命也不是那种一成不变的东西,论起来,我和那顾令月之间,她是嫡,我是庶,她是公主的女儿,我是阿娘你的女儿,瞧起来她应该比我金贵万分,可是之前这些年又如何?她是怎么过的,我又是怎么过的。她在江南乡下吃不饱,穿不暖,连腿都给摔坏了,要做一辈子的瘸子;我却在韩国公府里享受阿爷的爱宠绫罗绸缎的长大,这又岂不是另一种命么?”

苏妍愕然,瞧着目中闪过炫目光彩的顾嘉辰,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女儿竟然有这么大的野心,“阿瑜,你疯了,应天女帝是什么样的人物,难道你还想要做她那样的人不成?”

顾嘉辰低下头,笑盈盈道,“阿娘,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应天女帝天纵英明,有神佛庇佑,我哪里敢和她相比?”

苏妍重重的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这样就好!”

“阿瑜,”她颦眉道,“你虽然固执,阿娘还是要劝你一句,算了吧!你这般心傲,可是又能有什么法子呢?如今顾三娘流落归来,你的庶女身份本就再遮掩不住,今日又打了板子,公主当众不认你为女的事情传出去,你的名声怕就是要坏了。如今便是连玉华斋都保不住。你又能怎么办呢?”

顾嘉辰听得苏妍剖明了自己此时的惨淡状况,一时间眉眼也有一丝黯然,但很快又振作起来,“人世总是有起有落的,便是一时落魄又有什么关系?只要能够笑到最后,便算是我赢了。”

她转过头,瞧了瞧屋子里的华美陈设摆设,眉宇之间染上一丝眷恋不舍。

玉华斋便是顾嘉辰如今住着的这座棠院。顾嘉辰搬入之后,给院子另起了一个风雅的名字,便是玉华斋。她在这座院子里住了两年多时日,对这座院子也生了一些感情。却狠了狠心别过头去,既然注定无法保住,便索性放开些,免的做些个儿女态。

“不过是一座院子,既然那顾令月要,我就让给她就是。这院子不过是一时输赢,决定不了什么。我们之间的还早着呢!”

“阿娘,”她别过头来,望着自己的娘亲,“我也没什么,就是不服气,凭什么一样都是爹生娘养的,我便比她差了呢?这世上命并没有一定定数。娘想跟我说我知道,她身世高贵,又有做太皇太后的外祖母和做圣人的表兄,可那又如何?”她的眉蹙的细细的,“可太皇太后已经老了,没几年活头了。没错,圣人确是她的表兄,但也只是表兄而已,表兄可没嫡亲舅舅亲近。就算是亲舅舅,当年先帝不也因着龙末可汗的缘故,放弃了她么?她顾令月除了个说着光鲜的身世,旁的什么都没有,我与她相比,有健康的身体,有阿爷的爱宠,有一个内宅里受宠的姨娘,便是满府的下人都是熟悉能用的,我倒要看看,在这韩国公府里,究竟我们谁才能胜出?”

十七:杜鹃竹里鸣(之勾心)

长安一场大雨骤然落下,将地面浇的透湿之后,渐渐放起新晴,清风徐徐吹来,从支摘窗中送入到春苑抱厦中顾令月的面前,顾令月在《落花流水图上》补完最后一笔,取了蘸了印泥的章,钦在绢帛右下角。其上显出“闲云居士”四个小小的花体篆字。

“娘子,”绣春捧了一碗银耳百合羹过来,笑着道,“你忙了这么久,歇一会儿吧!”

顾令月扬头笑着道,“有劳绣春姐姐。”

银耳百合羹放置在一旁,顾令月饮了一口,微微颦了颦眉。绣春瞧着顾令月只饮了大半盏就没有饮了,开口问道,“小娘子,这银耳百合羹不合你的口味么?”

顾令月蹙了蹙眉头,道,“太甜了!”

“是么?”绣春道,“待会儿我吩咐灶下,让以后煮银耳百合羹少放点糖。”顿了顿,慢慢道,“从前娘子的吃食都是纨秋一手包办的,如今纨秋犯了错,春苑的灶房由桂香暂时摄管,桂香的手艺学的日子还短,许是还没有摸着小娘子的饮食习惯!”

“桂香,”顾令月怔了怔,瞧着绣春,问道,“便是当初那个将自己名字从秋香改过来的小丫头么?”

“是呀!”绣春笑靥盈盈道。收拾了案上的餐盘,顿了片刻,瞧着顾令月脸色,小心翼翼道,“若是小娘子吃不惯桂香的手艺,不如招纨秋回来,说起来,纨秋如今已经知错了,日后一定不会再犯的。”

顾令月眸子微垂,没有说话,绣春以为顾令月完全没有这个意思,气馁微悔,正要出言告退的时候,却听见少女的声音传来道,“过些日子再说吧!”

春苑倒座耳房灶房中,红泥小炉炉膛中炉火熊熊燃烧。纨秋一身青布素衣,持着扇子坐在小炉前,细致照顾着炉子上的一鼎羹汤。

当日纨秋初来春苑,得了顾娘子的赏识,就是凭着一盏青头鸭羹。如今落魄,便想着用尽手段好好烹一鼎青头鸭羹,奉到顾娘子面前,盼着顾娘子尝到了这鼎青头鸭羹,念起自己从前的情意,重新将自己招回来。

青头鸭皮开绽烂,一股难以企及的鲜美之味在灶房中泛开来。

一名百合色裳子的少女立在红泥小炉旁,掀开鼎盖,用一根长柄勺子舀了一勺青头鸭羹,送到唇边尝了尝,笑盈盈赞道,“鲜美难言,纨秋姐姐熬的青头鸭羹果然好手艺!”

“桂香,”纨秋面上大惊,起身斥道,“这是我熬的准备给娘子用的羹,你怎么自己尝了?”

“哟,”桂香惊讶道,“原来是姐姐做给娘子的羹汤,我不知道呀。”作出慌乱之色,“可是我已经尝过了,可怎么办呢?”

纨秋夺上前去,见桂香刚刚用过的长柄勺子扔在鼎中,不由眼前一黑,顾令月是何等金尊玉贵的人儿,下头丫头尝过长勺浸过的羹汤如何能送到她面前用?自己花费了这么长心血熬制的这一鼎青头鸭羹算是彻底费了。心中沮丧,挥了挥手道,“算了,你说是不尝也尝都尝过了,也没有法子。待会儿我重新杀一只青头鸭,再熬一鼎也就是了!”

“再熬一鼎?”桂香垂下眼眸,顿了很长一段时间,唇角浮起讥诮的冷笑,道,“纨秋姐姐,你还真以为娘子能用你熬的青头鸭羹啊?””

纨秋闻言怔住,质问道,“桂香?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桂香抱肘冷笑道,“明明白白的意思。”

“纨秋,你是傻子么?”她斜觑着纨秋,神情轻蔑,“如今你已经不是春苑威风凛凛的大丫头了,如今这灶房如今归我管,我才是春苑灶房的主事人,负责娘子的日常饮食。你已经被小娘子罚撤了等级,如今甚至连那些个没有等级的小丫头也不如。有什么资格进这座灶房,碰这里的炉子釜鼎?”

纨秋闻言方明白过来,桂香一朝得志,竟是不容自己重新再爬回娘子身边,登时气的眼睛发直,怒声道,“桂香,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咱们做人要讲良心,当日你本不过是个普通的二等丫头,是我特意向娘子求了,将你带到灶房中来。便是你的厨艺,也是我把着手教出来的。如今我不过是一时落难,你竟这般翻脸不认人,你还要不要脸皮?”

桂香哼了一声,昂着头斜睨着落魄的纨秋,傲然道,“脸皮是个什么东西。你当年是威风凛凛的大丫头,我自然要讨好你;如今你已经什么都不是,我却是这春苑中的二等丫头,执掌灶房,一家独大。说不得过一阵子,娘子便把我提上去做大丫头了。你如今在我面前又算的了什么?瞧着你当日曾经教导过我灶上手艺的份上,我今儿就容了你这次,不去跟陶姑姑告状,让你得陶姑姑的惩罚,现在,你从我的灶房中滚出去!”

“你…”纨秋气的胸脯直直喘动欺负,她性子文弱口讷,纵然气到极处,也说不出什么狠话来,最后只摞了几句干巴巴的话语,“你这般见风使舵,忘恩负义,不怕报应么?”

桂香闻言轻轻的笑了,噙着不以为意的笑纹,“我从这世上如何有报应这东西!”她昂着头俯视纨秋,嘲弄道,“纨秋姐姐,今儿妹妹我变教你个乖。这世上从来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若你他日还能重新爬回春苑大丫头的位置,我桂香自然会重新拜伏在你的脚下。只是你犯下了这么大的事体,我瞧着,这辈子,你怕都没有指望了!”

春苑的凌霄花开的一片火热,韩国公府中,西府海棠也开的热烈,泛出淡淡芬芳。

当日公主大闹国公府后,秦老夫人一肚子气,当即命顾嘉辰从棠院里搬出来。可怜顾嘉辰臀上伤势未愈,便要匆匆搬家,着实吃了不少苦头。苏妍瞧着女儿受了这般的苦,心中心疼不已,亲自替顾嘉辰操持,顾嘉辰灰溜溜的搬进了国公府东北部的蕉院,渐渐沉寂下去。

这一日午来风急,气息微微沉闷。韩国公府仪门前,朱姑姑从一座青沿檐子上下来,郎氏笑容可掬的迎上来,“云娘妹妹,你今日可过来了!”

“托郎姐姐的福,”朱云娘点了点头,矜持笑道,“主子对咱们恩重,咱们做奴婢的自然是要尽力做好事情报效的。”

“是这个理!”郎氏笑着道,“棠院如今已经是腾出来了,姑姑不如去看看。”

朱云娘点头道,“也好!”

二人沿着府中大道而行,进了后院走了一小段路,便到了棠院。

棠院是一个两进阔大的院子,在初升的旭日中显的十分秀丽。前进是一座宽敞的五间大屋,后头一进屋子秀气些,是三间后罩房。顾嘉辰从前在这儿住的时候,瞧中了前头一进,将之当做了自己的起居室,后头的罩房放置一些杂物,下人则都安排住在厢房。

此时整个院子都已经收拾干净,里头摆放着簇新的家具,一色都是朱漆黄花梨,色泽极是鲜亮,里头的器具也颇为精致。郎氏微微自得笑道,“如今棠院的陈设都已经摆齐了,的帐幔还没有更换,换起来也快的很,明后日里便将它换起来,整个院子就像是新的一般了。”郎氏陪声笑道,“不知道小娘子喜欢什么颜色?”

朱云娘仔细瞧了棠院里外,皱眉片刻,“不急——这院子还差了一些。”

郎氏一哂,笑着问道,“哦,不知道朱妹妹觉得应该怎么改才是?”

朱云娘开头道,“我觉得,将前头的五间大屋推了,在原地改建一个花厅。后头的三间后罩房重新收拾出来,也就差不多了!”

“这——”郎氏吃惊的瞪大了眼睛,“如何可以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