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景淳登时勃然大怒,“你说什么?”

她的情绪骤然波动,激动异常。姬弦歌怔了怔,瞧着姬景淳的神态,猜着自己刚刚这句话是意外击中了姬景淳的痛处,略一琢磨,便明白过来姬景淳的心结所在,眼睛一亮。

她今日自告奋勇为堂妹姬华琬出力,领着一干子宗室姐妹将姬景淳堵在千步廊,百般为难,姬景淳却手段高杆,一直见招拆招,从未落过下风,面上情绪一直冲淡,直到此刻方才露出激动失控的情态,登时洋洋趁胜追击,扬着下颔道,“我说的不对么?若非是贵妃缘故,你一个小小的齐王女,不过是个县主罢了。姬景淳,你便是千般否认,万般否认,你如今的郡主位终究是因为贵太妃得来的。既然你从贵妃身上得了这般大的好处,就不要成天摆着幅晚娘脸,好像全天下都对不起你似的,这般让人看着恶心!”

“就是!”姬华琬自是以为然,在一旁冷笑道,“你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你这个郡主还不是我父皇册封的?我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难道还不如你这个被我父皇册封的郡主不成?”

姬景淳唇边露出一丝薄凉的笑意,她这些年因着生母的缘故,自小被阿爷齐王忽视少见,随着继母柳王妃长大。十余年来从未出现在长安权贵面前,究竟是郡主还是县主,对她而言意义着实有限。反而这个郡主位份代表着抢夺自己生母的神宗皇帝和抛弃自己的唐贵妃的赐予,这些年从未给过她任何好处,反而在她心中加诸深刻的耻辱。这时候竟被魏县主口口声声当做是唐贵妃给予自己的天大恩情,姬景淳心中着实接受不下来,怒到了极处,反而稍稍平静下来,仰着头声音幽微问道,“原来,你们都是这么想的?”

“当然,”姬弦歌道,“你便是问全天下的人,谁不是这么说?大周立朝以来又有多少个郡主?你从未立过寸功,小小年纪便得了封号,就以为郡主这个封号是好拿的么?”

“好,”她点了点头,退了一步,唇边露出一丝决然的笑意,“既然如此,我这就解决了这事情你们看就是了。”转身朝着西海池宫宴的方向奔去。

姬华琬和姬弦歌登时怔住,想要急急拦住姬景淳,姬景淳却早已经奔的远了。瞧着姬景淳急急的背影,姬弦歌心中忐忑,和姬华琬对视一眼,小心翼翼的问道,“阿燕,这姬景淳这是怎么了?”

“管她发什么疯?”姬华琬自以为自己终于“击败”了异父姐姐,面上笑吟吟的道,“她一个小小女子能够做出什么大事来,难道她还能将天捅破不成?”

姬弦歌这般一想,觉得也是,便点了点头,“是我着相了!”

平乐郡主心中情绪激动,在太极宫的宫廊上奔跑,鹅黄色的裙带因着急速的前奔而高高扬起。千牛卫中郎将谢弼领着从将转过转角,远远的看见姬景淳,面上露出诧然之色,扬声询问道,“郡主?”姬景淳却充耳不闻,直直的向着海池宫宴的方向奔去。

“将军,”林虎疑惑的问道,“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谢弼皱起眉头,他之前远远的见了魏县主和八公主远远的领着一群宗室贵女往千步廊方向去了,如今见着姬景淳这般情景,猜着是小儿女之事,只是终究放心不下,“咱们到凝云阁上去看看!”

“好!”

东海池水波潋滟,一旁的凝云阁台上,数十盏宫灯高高的挂在池子一旁的高树上,将高台照耀的金碧辉煌。宫宴已经过了大半,宴上宗室们都用的意兴微懒,上座之上,太皇太后的神情也有些困倦了。贵妃早早便回了宫宴,见着自己的两个女儿都不在,心中升起一丝担忧,在自己的位置上心不在焉的饮着三勒浆。

姬景淳在这样的情景忽然冲了进来,打破了酽酽的气氛,噗通一声跪在台中,朝着上首的太皇太后拜道,“太皇太后,平乐有事请求!”

太皇太后心中不悦,冷声问道,“平乐郡主,你这般,究竟是为了何事?”

姬景淳朝着太皇太后再拜了一拜,朗声道,“太皇太后,阿雅从未有立过寸功,襁褓之中得封郡主之位,细细思来,实在是皇恩太过,还请太皇太后和圣人降了阿雅的郡主位。”

苍梧台上一时之间,石破天惊。整个宫宴上都因着姬景淳的突兀请求而震了一震。

有大周以来,只有见着求升位的,有因为被人连累或本人犯了过错被罚降黜位份的。从来没有见过如姬景淳这般,自己主动向太皇太后和圣人请求降位的。众人不由一震,将浸软在酒水饮子中的精神重新提了起来,台上所有的目光都投在跪在正中银灰团花地衣上的平乐郡主身上。

只听的“哐当”一声,台子东头一侧,唐贵妃手中的琉璃盏跌落在面前的海棠红食案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阿雅,”柳王妃大急,跨步立出来,“你这是做什么呢?好好的怎恶魔怎么整这么一出。还不快向太皇太后和圣人请罪。”

姬景淳面容沉静,朝着柳王妃拜了一拜,“母妃,阿雅今日提出这一请求,是真心实意的。这些年,我得了这个郡主位,却终年多病,避在王府中少有外出。也没见得多了什么快乐。如今辞了去,好歹也能让我少了几分讥嘲,干干净净的立在这天地之间!”

贵妃身边,宫人们上前收拾着食案上狼藉的盏盘,将贵妃身边簇拥的熙熙攘攘,贵妃却充耳不闻,无知无觉,只一个径的望出来,直直的望着高台之上跪着的姬景淳,面色惨白颤抖。

干干净净,干干净净!

当年她思念女儿,向着神宗为姬景淳求了一个郡主之位,令其高高在诸宗室姐妹之间,也算的自己对这个抛弃在生命背后的女儿一片慈心。今日听了姬景淳在台上当众的话语,才明白过来。原来姬景淳竟是觉的这个自己为她求得的郡主位对她而言是个耻辱,定要辞了去,方才算的上是清清白白!

姬华琬和姬弦歌这时候也回到凝云阁,见着姬景淳当众闹出这般阵仗,登时唬的面色惨白。她们之前在千步廊堵截姬景淳,不过是想要出心中一口恶气,想要打压姬景淳一番,没有想到姬景淳竟是这般大的脾性,受了她们的言语围诘,竟转头就跑到了宫宴上,向着太皇太后和圣人请求降位。

太皇太后得了梅姑姑上前将之前千步廊上的八公主、魏县主领着众位宗室贵女围诘平乐郡主的事情的禀报,心中生出一股怒火来,狠狠瞪了一旁的姬华琬和姬弦歌一眼,勉强忍住了,沉声劝道,“阿雅,你说的也太严重了,说起来你也是正正经经的宗室贵女,区区一个郡主,又如何是担不起的?实在不必如此的!”

姬景淳朝着上座太皇太后和姬泽再拜了一拜,神色坚持,开口道,“景淳多谢皇祖母好意,只是,阿雅只是亲王之女,按大周宗室制度当止得县主的,这些年忝居郡主之位,本就有愧,今日实心求恳,求太皇太后和圣人将降回县主之位,以求心中安宁。”

姬泽从太皇太后的身边抬起头来,第一次仔细的看了看姬景淳的容色神情,面容中闪过一丝激赏之色,问道,“平乐,你确实想清楚了么?”

“是。”姬景淳再点了点头,朗声道,“臣妹已是想的很清楚了!”

“好!”姬泽扬声赞道,“平乐你竟有这般风骨,倒不愧是我姬家的女儿。”回头笑着问太皇太后道,“皇祖母,既然平乐妹子有这般心意,不如便成全她吧!”

太皇太后见这般情景,只得叹了一声,点头道,“如此,便随圣人的意思吧!”

姬泽扬声吩咐,“高无禄,传朕旨意,撤齐王府平乐郡主之位,降为县主,食邑降三百户、封号不变!”

姬景淳面上闪过一丝喜色,朝着姬泽叩拜道,“臣妹多谢圣人恩典!”从地衣上立起身来,立在苍梧台上,身姿悠然挺立,犹如一株傲霜开放的菊花,唇角上扬起了些微明朗的笑意。

一身戎装的谢弼立在苍梧台暗角之中,远远的望见高台正中的姬景淳。西海池水波粼粼,苍梧台上隐隐绰绰的宫灯照耀下来,将她的面容投成一片晕黄色泽,轮廓柔和,心中泛起钦佩之情。

如今,她失去了郡主高位,只余县主之称,位份瞧着是降低了一截,却背脊挺直,眉宇之间却较诸之前扬起了一丝明朗之色,犹如一株秋风之中烈烈吐香的寒菊。他对这位少女的身世是清楚一些的,有着当年那般的隐故,少年时有贤王之称的齐王姬琛都被击倒,终年自闭于王府再也不出寝院大门,姬景淳却能够在这番境地中成长起来,人才优秀,有着高岸品行和阔达性情,当真是十分不容易。这芸芸俗世之间,有多少人都为了名利汲汲营营,为了官职爵位终生奋斗筹谋,她却能当众自请降了郡主之位,弃权位如敝履,当真称的上是人品高淡!

“这位平乐堂姐我喜欢,”一旁,十公主扯着阿顾的袖子,悄声笑着道,“能够当众办下这样的事情来,着实是,”翘了翘大拇指,“有胆量!”

阿顾轻轻“嗯”了一声,回应姬红萼心不在焉。

她望着台中刚刚降位的姬景淳,眸中神色闪烁。姬景淳能够当众自请降位,自然是有胆量的。在今日之前,她因着在韩国公府和顾嘉辰的纠葛,虽然自己几乎一直没有落过下风吃亏,但顾嘉辰犹如藤蔓一样缠在自己的脚腕上,纵然自己能够应付的过来,却一直为她纠缠,心中苦恼。今日在苍梧台上目睹了顾嘉辰自请降位的场景,忽的心情开朗起来。顾家家事繁杂,但论起来,自己比诸姬景淳的境遇,又要好一些了,姬景淳有这样的勇气,在宫宴上自请降位,抛弃自己身上的枷锁,换来心境的安宁.难道,自己就没有勇气面对顾家的生活么?

作者有话要说:姐妹们,前些日子因为工作和一些家事缘故耽搁了更新。实在不好意思,十一月我会努力的!

本章顺延前章略有改动。本来这章中午就已经写好了可以发的,结果晋江后台出毛病非不给我发,经过我和系统的一番斗智斗勇,似乎,可能,这次能够发出去吧?祈祷,阿门!

十八:梅花落满道(之兴隆)

神熙二年的中秋宫宴热闹非凡,令人目不暇接,落幕之时已经过了申时。长安城已然宵禁。当日本是月中阿顾返公主府之日,从太极宫中出来,便索性随公主直接去了永兴坊。端静居寝间宽敞,长柄宫灯立在玫瑰锦榻两侧,燃着橘色温暖的光芒,阿顾枕在刑窑童子枕上,微微侧身,望着钗环卸尽的公主,只觉心中亲切柔和。

“…不知不觉间,阿娘的小留儿竟是长到这么大了!”

“在阿娘心中,我永远是小孩子。”阿顾投到公主怀中,亲昵道,“阿娘,我今儿和你一处睡,可是打扰你了?”

“怎么会?”公主唇角上翘,“我一直盼着带着你一处,只是规矩不允,如今咱们母女能这么亲亲热热的挨在一起睡,心里可欢喜着呢!”

母女二人拥在一处,情意依依。榻下的长柄宫灯在寂静中爆了一个哔驳,过了片刻,阿顾忽然问,“阿娘,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胡说,”公主笑道,“阿娘的留儿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孩。”

阿顾闻言失笑,自己在阿娘眼中,可真是哪哪都好,如何会有一丝的不是?这个问题竟是问错了。夜色渐深渐墨,少女收拾心思,“好了,阿娘,”躺下被衾中,伸手掖了掖被脚,柔声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该睡了!”

一轮圆月挂在梢头,同时也挂在长乐坊齐王府的檐角之上,月光静静隐没下去,冬天之上新的一日第一缕晨光射破天际,天边染上绚烂朝霞。射在王府后进西侧一处空旷草堂门匾上,“致远居”三个大字,温暖而又静默。

姬景淳随在从人阿五身后进了草堂,喊道,“阿爷。”声音怯怯。

草堂陈设十分空旷简朴,唯有墙角香几上燃着的一盘上好的炉香方稍稍显示了主人的矜贵身份。一个男子坐在蒲团上回过头来,面容清俊,凤目眼角旁有着淡淡的皱纹,鬓边早就生了华发。

“不知道阿爷唤女儿前来,有什么吩咐?”

姬琛望着面前自己的女儿,她身材高挑,眉目如画,肌肤蜜合色,有着一股闺中少女没有的野性,容貌并不十分似那个女人,只是眉宇之间有几分像的感觉。他垂眸感伤而笑:不知不觉,自己的这个女儿已经长到了这么大了。“你昨晚的壮举,我都听魏管家说了!”

姬景淳闻言肩膀不由微微一缩,她在宫宴上一时情绪激动辞去郡主爵位,事后虽心中从未有过后悔之意,但是在面对父亲的时候,不知怎么的,竟起了一丝心虚之情。跪在地上愧疚道,“阿爷,昨日之事是我莽撞了,你若是觉得我错了,就骂我吧!”

“傻瓜,”姬琛眼睛一酸,面上却浮现着笑意,“你是我的女儿,我这个做阿爷的总是希望你好的!至于郡主、县主的虚名,只要你喜欢,又有什么关系?”

“阿爷,”姬景淳霍然抬头,讶异的望着姬琛。

两行浊泪沿着脸颊流下,姬琛苦涩道“阿雅,这些年,我困于往事,避在致远居之中不愿见你,实在是苦了你了!”

姬景淳听着阿爷这般关怀的话语,似乎是不能置信,抬起头来傻傻的望着姬琛,过的很长片刻,方“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枕在姬琛的膝上,抽噎道,“我不苦!我知道阿爷心里更苦,也知道阿爷一直是心疼我的!”

致远居空旷寂落,棕麻帘从外头打起,柳王妃手中捧着一个茶盘从外头进来,一双美丽的眸子之中含着淡淡的泪水,笑着劝道,“前程往事便不再说了,今日,阿雅虽然辞了郡主之位,但你们父女之间能够因此解开心结,此后相亲相爱,也是天大的好事了!”

姬琛伸手抚慰着抽噎痛哭的女儿,抬起头望着帘下的妻子,叹笑着道,“阿倩,这些年苦了你了!”

柳倩兮不意齐王这么说,素来雍容的仪容间也不禁出现了一丝慌乱的裂缝,手足无措道,“大王如何这么说,这些都是妾身该当做的!”

“你毓出名门,下嫁我这个鳏夫。我无法走出往事痛苦,不仅忽略了阿雅,于为人夫上也少了几分担当责任。这些年你坚韧贤惠,掌管王府中馈,教育阿雅,做的十分好。我如何不该多谢你几分。”

柳倩兮闻言静默片刻,露出一丝似哭似笑的情绪,“大王念的阿倩的苦楚,阿倩就知足了。”

姬琛握住柳倩兮的手,凝了凝,垂眸望着跪地的爱女,伸手擒过姬景淳的手,与柳倩兮的手握在一处,“往事不可追,我如今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从今以后,不会再溺于往事,咱们一家三口在一处好好过,也就是了。”

柳倩兮灿然笑应,“好!”

一家三人执手相握片刻,柳倩兮从感动中回过神来,望着姬景淳,正容道,“阿雅,你竟叫我一声母妃,我便少不得多教导你一些。你从前性子孤高,不愿意出现在人前,你阿爷和我心疼你,便也不逼你,由着你的性子来,让你终日混迹在市井之中,不在人前露了脸去。但昨日你既随我进了宫,又当众将你的郡主封号辞了,可便算是在所有长安权贵面前挂了号,日后再想像从前一样胡乱过日子可不成了。可不能再像从前一样任性了!”

姬景淳拭去了腮边泪滴,朝着柳王妃行了一礼,恭敬道,“阿雅谢过母妃教诲!”

柳倩兮忙伸手拦了,郑重道,“你从前不肯与人结交,性子倒是爽快了。却也缺了人缘臂助。从今而后,你需要结交贵女。日后哪怕她们不在为你说话,心中向着你都是好的。”

姬景淳闻言眉宇之间顿时闪过一丝不郁之色。心中清楚柳王妃是为自己好,于是郑重应声道,“我明白了!”

柳王妃眉宇之中闪过了一丝笑意,“这样就对了。母妃瞧着那高密大长公主家的徐娘子、十公主、丹阳大长公主家的顾娘子都是性子好的,你日后可以和她们多结交结交。”

姬景淳想起了乐游原上初见阿顾经历,唇角露出了一丝笑意,点头道,“我会谨记母妃的教导的!”

倏忽时间,半月时间已然过去。太阳挂在天空中射出暖煦光芒,顾令月的朱轮华盖车缓缓驶入靖善坊,进入国公府大门,一路往棠毓馆而去。进了内院二门,顾嘉辰披着大红斗篷立在内院路口处,瑟瑟的秋风将她的衣襟扬的高飞。

待到瞧见阿顾,美眸倏然一亮,袅袅迎了上来,嫣然道,“三妹妹,你可回来了?”

顾令月坐在檐子上,抬头看见顾嘉辰,目中闪过一丝了然通透之意,“晚风寒凉,大姐姐怎么会在这儿?”

“今日是三妹妹回家的日子,我怕妹妹回来太晚,心中担心,忍不住在这儿等着。”顾嘉辰望着顾令月,面上微笑完美到无懈可击。“中秋宫宴繁华,妹妹又在公主府待了半个月,想来十分愉快吧?”声音柔和略带一丝欣羡之意。

“自然是很好的。”顾令月微笑道。顾嘉辰的作态依旧虚假不忍直视,但宫宴有感之后,顾令月放开了胸怀,再度面对顾嘉辰,竟觉得心朗意清,再也不会被之牵动情绪。她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便不愿在与顾嘉辰多加纠缠,索性直言,“顾嘉辰,当年往事晦涩,咱们姐妹之间,想来缺了一些缘法。我不愿耽于旧事,你也不必在我面前做戏,从此以后,咱们就当作桥归桥,路归路,见面擦身而过,莫在牵连吧!”

顾嘉辰闻言面容微微一僵,勉强笑道,““妹妹何必这样说?往日愚姐是做错了一些事,我是真心悔改,想和妹妹好好相处。妹妹这样说,岂不是伤我的心么?”

“若真知错,岂非后果也当自己承担?”顾令月嘴角一翘,弯起一个讽刺的弧度。

“旧事我不愿意多做追求,如今我只想要向前看,将日后的日子好好过好。顾大娘子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在放在心上,也请你不必再在我面前做这般姿态,我的好处利益也不会给予你一丝半毫。”朝着顾嘉辰略点了点头,“话尽于此,彼此珍重!”言罢,不再理会顾嘉辰,扬长而去。

晕红的夕阳将树木的影子拖的老长,顾嘉辰立在阴影里,看着顾令月消失的背影,面色十分阴沉。她勉强自己在顾令月面前折腰,百般委屈,所求者可谓甚大,如何能够让顾令月轻轻款款的脱了身去?“你想要甩开我,过自己的好好日子,”唇角泛起一丝讽笑,“做梦!”

瑰丽的朝阳照在东市长二街百岁春衣坊匾牌上,“百岁春”三个小篆字体,秀丽深隽。

“自阿顾中秋入宫之后,长安城中如今盛行杯裙,贵家女眷皆仿效之,渐成风潮,竟淹没了咱们百岁春的名头。”韩丽娘坐在二楼当窗雅座上,望着对面的朱衣少女挑眉询问,“凤娘子,你就不想想办法么?

“这有什么好愁的?”凤仙源将手中的扶芳饮置在案上,不以为意,“杯裙不过一套奇巧服饰而已,长安织娘从前没有想到便也罢了,只要见了,手艺稍稍高明些的就能仿制出来。这等事情能有何等办法可想?咱们百岁春的根基还要落在衣裳式样设计和成衣品质上,”纤长的手指握着琉璃盏,“只要咱们衣坊永远有新奇的衣裳式样和旁人比不过的手段,早晚都会声名鹊起!”

这话说的十分气派,但韩丽娘却不大赞同,蹙起眉头,“你的主意我知道,可是否真的有效?当日顾娘子的绣裳杯裙在宫宴不也人人惊艳称羡,可这么些日子,咱们百岁春的生意不还是没什么明显起色?倒是造就了一批旁人罢了!”

“这你就看差了。”凤仙源神足心定,笑道,“阿顾中秋宫宴一役,艳惊四座,已为百岁春蓄足了势,如今长安贵家女眷大多都听了咱们的名头,至于生意未起色,不过是火候未足罢了!”

韩丽娘闻言半信半疑,“那火候什么时候才算足?”

凤仙源垂眸淡笑不语。

一辆青围双轴小车在百岁春门前停下,一位小娘子下得车来,大约十八九岁年纪,眉宇之间点着一点殷红的梅花花钿,笑问道,“请问凤娘子在么?”

凤仙源闻言从衣坊中出来,盈盈笑道,“不知有客前来,有失远迎。”凝视青衣小娘子,询问道,“不知道小娘子是?”

“奴婢缕银,”小娘子朝凤仙源浅浅道了一个福礼,“玉真公主府上之人,奉公主之命延请凤娘子往府中一叙。”

凤仙源眸子一亮,“得玉真公主这般贵人相请,凤某荣幸之至!”

惜园风光明媚,凤仙源目不斜视,随着缕银在园中抄手游廊之上行走,只觉公主府一步一景,变幻华美,犹如人间仙境。行了一小段时间,在一间水榭外停下,见一间水榭半悬于粼粼湖水之上,朱漆华美,檐牙高啄,榭中流泻出优雅琴管之声,立部伎执压轻歌歌声妙绝不绝如缕。

“公主正在水榭之中赏乐,”缕银转头盈盈笑道,“不能见客,还请凤娘子在岸上引厅中稍待片刻。”

凤仙源闻言眉眼顺平,“多谢缕银娘子。”

引厅位于水榭一侧,拖延逶迤于岸上,占地小巧而华丽。凤仙源打量着厅中摆设,见厅中空无一人,地上铺设着薄薄的地衣,一旁挂壁上挂着前朝画家闻巳的《春山图》,北侧摆着一张嵌金鸡翅翘足长案,上面置着笔墨;角落的紫檀香几上燃着淡淡的安息香。不过一间小小待客等候的引厅,便可见出玉真公主府的奢华靡丽之处。

大约过了两刻钟功夫,水榭乐声渐渐消停,终至不可闻声。

绯衣小宫人打起帘子,盈盈笑道,“凤娘子久等了,公主请你过去。”

凤仙源道,“不敢当。”随着宫人敛眉进了听春水榭。

秋日渐步清凉,水榭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淡淡的靡丽气息。一位妙龄少妇坐在榭中锦绣软榻上,神情慵懒,眉长入鬓,目妙如仙。水榭铺地大红团花地衣,梁枋中垂下的仲春罗帷幕皆是极华丽的色彩,她坐于其中,却是半点掩遮不去光辉,夺去所有的注意力。凤仙源恭敬拜道,“民女凤仙源见过玉真公主。公主万福。”

“免礼吧!”玉真公主道。凤仙源只觉公主声音入耳甚是柔媚,腻着一段妩媚风流之意。

“中秋宫宴上,阿顾对凤娘子赞不绝口,我听着有些兴趣,便特意让人延请你到我的园子里一趟。”玉真开言随意,抬头凝视凤仙源,“听闻凤娘子乃是学画的?”

凤仙源道,“随着卫大家学了十年的画,倒略有一些成就。”

“卫瑶的名声我是听过的,”玉真公主闻言微微一笑,“你既在她门下学画,想来有些造诣。”垂头望着面前嵌金紫檀翘足案上的画卷,“瞧瞧我的这幅画如何?”

凤仙源又道了一个礼,方举步上前,仔细察望紫檀案上展开的这幅《溪山图》,卷上绘山水秀色,山谷悠然冲淡,掩映其上草木葱翠,一涧溪水流泻而出,潺淡自然,山谷道上一名女子骑于马上,形影昳丽,右鬓间簪了一朵鲜花。“公主这可是为难阿凤了。”垂眸笑道,“王拾遗乃是书画大家,阿凤技艺浅薄,如何敢对他的画作妄加点评?”

“哦?”玉真公主笑谑,“你竟看的出这是王禅的画作?”

凤仙源朗朗答道,“这画上虽无落款,但笔触舒展,禅意高淡,自然是王拾遗的作品。”

玉真垂眸淡笑,“我既让你点评,你便大胆开言就是了!”

凤仙源开口道罪,复细细凝望《溪山图》片刻,方开言道,“此图构图圆融,用色清淡,一派悠然写意之状。于山水画中乃是上上品。画中簪花女子想来却非王禅本人所绘。”

“哦?”玉真公主闻言眼睛倏然一亮,重新凝视凤仙源,含笑道,“你倒是有几分慧眼。继续说。”

凤仙源侃侃道,“这簪花女子虽为了配合整幅画用了素色,画风却是瞒不了人的,笔触婉转,风格多情而热烈,与整幅《溪山图》画风并不统一。王拾遗乃是书画大家,画作中定然不会画风分别如此之大。想来这簪花女子定是后来添上,且添画者另有所人。”抬头凝视了玉真公主一眼,断然道,“民女猜着,这女子定是公主玉笔所添。”

玉真公主这回倒真是有几分吃惊了。适才听春水榭中听曲饮宴,陪在一旁的便是王禅,取了最近的一副新画供自己赏玩。自己情到酣处,一时兴起,执笔在这幅《溪山图》上添上了一名骑马女子。其中内情自不会与凤仙源说起,不由赞叹道,“能瞧出这女子是另行所添倒不稀奇,猜着是我却是难得了。你是如何猜出来的?”

凤仙源垂眸微笑,“此事瞧着悬乎,说开来倒也不稀奇。王拾遗书画大名,他的画作上随意添画者定然不是谁都能够做的。我曾听闻公主与王拾遗知交至深,此画出现在公主府中。且公主人品清奇,处事决断,蕴情于心,与这后添簪花女子画风也颇为一致。民女联合在一处,便可断定这簪花女子必是公主您所添。”

玉真公主闻言目光深深,“我倒是明白,阿顾为何对你这个师姐这般推崇了!”顿了片刻方道,“下个月的十三日我打算在惜园举办一场菊花宴,想在百岁春定制一套礼服。你可能制的出来?”

凤仙源闻言眼睛倏然灿亮,应道,“百岁春定不辱命!”

消息传回百岁春,韩丽娘登时就明白凤仙源说的火候已然到了,不由精神振奋,“显着咱们百岁春本事的时候到了,我要抖擞抖擞,使出浑身本事做好玉真公主的这件礼服。”

“你有这个心是好的,”凤仙源持重,“这套礼服功夫倒不是下在绣艺上,咱们得在服色本身上做点功夫。”

百岁春闭馆半月,倾心竭力,方制出一套美轮美奂的礼服出来。凤仙源面上泛着疲乏之意,但瞧着面前悬挂起的真紫色华美礼服,美眸中闪过熠熠生辉之意。

韩丽娘也满意至极,但想起玉真公主的硕硕名声,不由担心起来,“玉真公主会喜欢么?”

凤仙源道,“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结果如何,平常心就是。”

惜园游廊绕着波光粼粼的碧湖而行,曲折悠长,凤仙源捧着礼服随在小宫人身后袅袅而行,

玉真公主从内间出来,一身真紫礼服光华璀璨,风姿明艳不可逼视。“这礼服裁剪功夫虽然精致,瞧着也没有特别出气之处,但不知怎的,穿在身上竟是妍丽非常。凤娘子倒是说说看,里面到底有何功夫?”

凤仙源盈盈笑道,“公主气质雍容华贵,适合华贵的朱紫之色。既是要穿着礼服主持宴会,想要体现的便是尊贵之意,琐碎的花纹绣饰反而降了公主的气势,倒不如选用纯色。仅用礼服本身的素彩体现华贵之意。这件礼服衣材乃是民女特意选定,既有礼服的光彩韧性,又足够柔软,保证了穿着的舒适度。民女精研人体力学,采用特有剪裁手法,极其贴合曲线身材,穿在身上另有烘云托月之效。这套衣裳若能蒙公主一眷,也就不枉百岁春这些日子辛苦之意了!”

玉真公主叹服道,“费了这么多的心思,难怪这般风姿卓越了。我很满意!”丝金上前一步,笑盈盈的捧出托盘,上面闪烁着烁烁银光,“凤娘子,这是咱们公主赏你的。”

凤仙源辞道,“公主厚赏民女感激不尽,只是太重了,竟不敢受。”

“凤娘子太过谦了。”丝金嫣然笑道,“咱们公主可是眼光十分挑剔的,能得公主这般赞赏,也是百岁春的本事。这是你们应得的,还请凤娘子收下吧。”

凤仙源这方不再推辞,接过赏赐,福身道,“多谢公主。”

长安秋高气爽,桂子缤纷香彻整个长安。玉真公主交游满长安,如今重开惜园盛宴,满长安的贵人举子皆趋之若鹜,一时之间长安城中以惜园宴会的一帖请帖为贵。到了宴会开设当日,玉真公主出面招待,一派卓然大方,饮宴过了初巡,公主入内,换了一件礼服重新出来。众人忽觉眼前一亮,熟视之,只觉公主礼服服色不过平常。再仔细打量,方觉衣裳色泽光华,式样华贵,腰间一条宽边厚实紫红束腰上金线鸾鸟和鸣纹饰精致到极处。剪裁之处极为贴合身体,竟显得玉真公主身段窈窕愈发。风姿超于众人之上。

“公主今日风姿过人,”英国夫人开口问道,“不知道这身礼服是长安哪个绣娘的手艺?”

玉真公主唇角微微一翘,低头掸了掸礼服广袖,“夫人好眼光。这身礼服倒并非是公主府中针线班子的手艺,是百岁春衣坊所做。”

宴会中众人闻言微微一诧。她们倒也曾听闻中秋宫宴上顾娘子一袭百岁春杯裙惊艳众人的风采,只是宫宴仅有宗室,见的人少,不曾亲眼见闻,有几分半信半疑之意。今日见了玉真公主风采,方觉百岁春衣坊确有精湛技艺。大凡世上,越尊贵的女人对于美丽越有追求之心,一时之间心中倒都生了去百岁春衣坊捧捧场的欲望,纷纷道,“瞧着果然是个好的,待咱们回去也去百岁春看看。”

惜园赏菊宴后,百岁春一日之间便接到了数十张订单,分外火爆。财源滚滚而来,凤仙源紧急加雇人手,加班加点,也应付不住这般暴涨需求。

“小半个月,百岁春生意就红火至极。”衣坊二楼之上,凤仙源盈盈的斟了茶盏,凝视阿顾盈盈笑道,“这可都是阿顾你的功劳哩!”

阿顾的心绪极好,盈盈笑道,“都是师姐和韩姐姐二人领着绣娘没日没夜赶工赶出来的成果,我不过是打了打边鼓,可没出多少力!”

“顾娘子谦虚了。若非是你打开路子,百岁春如何能有今日成就?”韩丽娘中肯道,熟视阿顾笑道,“我和凤娘子商量过了,从今儿起,顾娘子你上下的所有衣裳就由咱们百岁春包齐了!”

“你们有这个心,就足够了。”阿顾笑道,“还是省些精力赶着衣坊的生意吧。至于我,我自个儿的衣裳已经足够多了,又何必劳你们多费这个神?”

“话不是这么说,”凤仙源盈盈道,起身盈盈道,“你而是百岁春的活招牌,若是你衣裳不足够美,旁人如何能信百岁春的手艺?若你能够穿着百岁春的衣裳在长安上流社会中游走,让人惊艳,便也会引得更多的人来照顾咱们的生意了。”

“是这个理。”韩丽娘也赞同道,“左右不过是多费点功夫,顾娘子你就别辞了!”

阿顾见二人这么说,只得应了下来。

凤仙源道,“如今百岁春生意气色,究根结底,是因着咱们衣裳出色。”凤仙源正色道,“越是如此,对于坊中衣裳质量越是不能放松。”

“是呢。”韩丽娘深以为然,肃然道,“那些新聘的绣娘没有个定数,我去盯着她们去。”

“丽娘姐姐就是这么性子风风火火的,”凤仙源瞧着韩丽娘匆匆离去的背影失笑,转视阿顾,“阿顾,你别见怪。”

“她也是为了生意。”阿顾笑道,“我哪里会见怪呢?”

凤仙源嫣然一笑,问阿顾道,“听说中秋宫宴十分热闹,还有一位郡主当众辞了郡主之位,可是真有此事?”

“确有此事。”阿顾点头叹道,“说到底,平乐姐姐也是个可怜人!”

她将姬景淳的故事细细说给凤仙源听,凤仙源沉默半响,滴了一滴泪珠,叹道,“我自幼父母缘悭,自以为是十分可怜的了。这位平乐县主这般身世,却也是十分可怜,对比起来,竟也觉得十分凄凉了!”

阿顾想,世上个人有个人的不幸,竟是半点勉强不得。思绪飘浮,见了窗外东市大街上人群中闪过的一张脸,不由目光一闪。那位黄衣少年,不是平乐县主姬景淳又是谁?

秋日的午后,金色的阳光照在东市织鬃,一片暖煦。市中商肆林立,行人熙熙攘攘,俱是前来赶市的客人。在长街转角的角落中,一个黄裳劲装少年停步在一间杂货商肆面前,瞧了瞧肆中挂着的手工、弹弓之物,过了一会儿就放下了。继续往前行。两个逛着东市的行人一前一后的向着他行来,将劲装少年夹在中间。阿顾忽的瞧见一抹刀色一闪,向着黄衫少年的胸肋刺去,不由惊呼出声,

“平乐姐姐!”

十八:梅花落满道(之牵桥)

姬景淳陷入危局,身子陡然向后板折,避过凶徒刺向自己腹部的一刀,另一道刀光从鬓边掠过,划过她的右臂。凶徒一刀没有奏功,正待再次动手,百岁春中传来喧闹脚步之声,阿顾侍卫从衣肆右边绕出来,急急朝着姬景淳方位奔去,灰衣男子眼见的危机,目中露出一丝焦虑之色,不敢恋战,转头逃逸入东市人群之中,很快就不见了踪迹。

侍卫们追逐凶徒片刻,见丢失了凶徒踪迹,便返回来。朝着姬景淳行礼道,“平乐县主,”侍卫道,“我家娘子请县主往百岁春一叙。”

姬景淳陡然遭刺,捧着右臂伤处心中也是惊疑不定,听得阿顾的邀请,心中一暖,便道,“多谢你家娘子好意,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阿顾在百岁春瞧见此事,心中早就焦虑不定,迎到二楼扶梯口处,“平乐姐姐,你没事吧?”

姬景淳捂着右臂伤处蹙眉道,“不过是割了道口子,没什么大事。”

二楼雅间门帘掀起,凤仙源捧着纱布伤药从外头进来,拜道,“这位便是听阿顾常提起的平乐郡主吧,果然是好人品。民女凤仙源见过郡主,郡主万福!”

姬景淳看了凤仙源一眼,道,“我如今已经不是郡主了!”

“在民女眼中,无论是郡主、县主,都是宗室贵女,是民女不敢企及的贵人。”凤仙源笑着道,捧了捧托盘中的纱布伤药,“县主右臂受了伤,民女给你包扎包扎吧。”

姬景淳目光一凝,道,“也好!”

百岁春雅室清雅,布置舒适,角落里的青铜香炉吐出莘莘香烟遮住血腥气,姬景淳也不扭捏,褪去了身上的外袍,捋起中衣袖子,露出右臂的伤口来。蜜色的肌肤一道伤口触目惊心,泛出涔涔血痕。

英绮惊魂未定,此时瞧着姬景淳的伤口,捂着脸蛋,目中流出泪痕,陡然上前一步,朝着顾令月诚心拜道,“多谢顾娘子今日援手之恩。若非顾娘子,我家县主今天怕是要遭大罪了!”

“不必客气。”阿顾连忙摆手道,“我和平乐姐姐乃是姐妹至亲,既然看见了,自然是要相助的。说起来,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她凝起了笼烟眉,“究竟是什么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刺平乐姐姐?”

姬景淳静待凤仙源包扎完毕,在右臂纱布绕系柔结,方拢了袖子遮住伤处,“这我也不知道!”一双浓眉微微蹙起,“我不过在东市随意逛逛,便遭了这么一趟子事。好在顾妹妹伸出援手,不然的话,怕是今日可就难收场了!”

“不成,”阿顾想起适才窗外雪亮的刃光,依旧心惊肉跳,拍掌怒道,“这伙子贼人实在是太猖獗了!我这便派人去报京兆尹,让京兆尹彻底彻查此事!”

“阿顾,”姬景淳一急,忙起身拦着,带动了左臂上的伤势,轻轻嘶鸣一声。

“平乐姐姐。”阿顾登时驻住,转身去扶姬景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