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景淳不疑有它,信以为真,立在原处,盈盈道,“如此,谢郎将慢行!”

阿顾提着手中的金带围芍药灯,看着谢弼远远离开的身影。朱雀大街上千万盏宫灯照耀的亮如白昼,行人熙熙攘攘,将男人的背影时时遮住,又迅速的露了出来,金带围芍药灯在手中旋转,散发出明亮妩媚的的光芒,那人终究越走越远,最终再也看不到一丝背影!

“阿顾,”姬红萼将一只手搭在阿顾肩头,笑嘻嘻问道,“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阿顾道,目光执着望着谢弼背影消失的地方,微笑道,“我只是觉得,这长安的月色真美啊!”

长安的月色清美,照在曲江池旁的梅花影侧,也照在朱雀大街熙熙攘攘的行人身上。大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带着形容各异的神情。这一刻,天地间的所有生物是没有区别的,无论是富足,还是贫穷。唯有月光,亘古不变,永远伴在身边。

“这长安月色是美的紧!”一个声音从身后傲慢出声道,“只可惜有些人实在不配享受这样的月色,糟蹋了上元佳节美景。”

八公主姬华琬从斜刺里插过来,觑着三人,抬起雪白精致的尖尖下颔,傲慢道。

上元佳节乃是万民庆祝节日,姬华琬本就继承了唐贵妃的风流,今日着意打扮过,大红金线团花大袖衫灼艳逼迫人的眼睛。手上提着的桃花宫灯微微旋转,闪耀出流离的宝光来。双眸描如柳叶,额上贴着红色梅花花钿,愈发显得神仙风流。

姬景淳抬起头来,目光在空中和姬华琬一撞,便仿佛有磁场一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除了孝之后,姬华琬一身的装扮便陡然华丽起来。今日出宫赏玩,衣彩华丽,华彩宝饰,重重叠叠。提着手中的睇着三个人手上的灯笼,目中露出一丝讥笑之意,提起手中金碧辉煌的桃花灯,冷笑道,“我这盏桃花灯乃是内府工匠所造,用寒山冰竹扎骨,上等蜀地绢罩笼声。方能扎出这么美丽的灯笼。比起你们手中的货色,当真是强了一座山去,”微微仰起下颔,骄傲道,“平乐县主,也不是我说你,你如今虽然不是郡主了,但好歹也是大周贵女,手中提的灯笼总要选个看的过去的些罢?。”

姬景淳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菊花灯,悠悠一笑,“是呢,我也觉得这黄金菊花灯做工差了些,当不起谢将军盛情,只得收下了。射月,”将手中的黄金菊花灯递给身边的丫头,“既然八公主看不上这盏灯笼,便将这菊花灯送你了!”

姬华琬面上嚣张得意的神情登时一收,下颔一紧,“等等,这灯笼是谢弼送你们的?”

“自然。”姬景淳抬头看着她,悠悠道。

“这怎么可能?”姬华琬殊然不信,“谢弼素来不经营这些小事情,怎么会买花灯送你们?”

“是便是,不是便不是,”姬景淳奇着看了姬华琬一眼,道,“这种事情清清爽爽的又做不得假,难道我还骗你不成?”

“你…”姬华琬气的俏面涨红,目光扫过姬红萼和阿顾手中的花灯,怨毒道,“姬景淳,咱们走着瞧就是了。”转身怒气冲冲离去。

姬景淳望着姬华琬的背影,唇角微微翘起讽刺的弧度,“这点道行,也来和我挑衅!”

“挑了她的肺管子,还说风凉话!”姬红萼嘻嘻笑着道,“八姐素来仰慕谢郎将,却不得谢郎将青眼。今儿她没有得到谢郎将送的花灯,却瞧着你得了,只怕气的七窍生烟哩!”

姬景淳袖中的手掌握紧。八公主姬华琬对谢弼的仰慕之情,自己上次镜子湖的马球赛就能窥见一二。且这些年姬华琬苦追谢弼,长安权贵少年男女多半知道,姬景淳这些年素来关注姬华琬,又如何不知?这回利用了姬华琬对谢弼的仰慕之情,狠狠的打击于她,一时间心中痛快非常。但转念过后,又觉索然无趣。这般借人名头的手段,就算压下了姬华琬,使用这般手段的自己又能高尚的到哪里去?

抬头望着阿顾和姬红萼,“刚刚是我性子直了,连累了你们。着实对不住!”

“堂姐说什么呢?”姬红萼素性疏阔,闻言笑道,“这长安便没有能瞒的住的秘密,便是你不说,八姐姐早晚也会知道的。又何必太过放在心上。”

阿顾心中一片郁郁滋味,收拾心情,笑着道,“阿鹄说的是这个理。这世上有这么多个人,若是忌讳这个,忌讳那个,还要不要过日子了。只要随心而行,不负自己就可以了。平乐姐姐无需介意!”

姬景淳心中暗叹一声,随心而行,听着美好,实际哪有那么简单?相比于阿顾和姬红萼,倒是显得自己心胸狭隘了!然而转念一想,如自己这般身世纠葛,又如何能够真正豁达的起来,自己只能够如此,不管前路如何,埋着头一直走下去,走下去!

正月的长安,空气中还残余着一丝严寒。乙巳日的清晨,阳光从太极宫东侧升起,将天地间照耀的一片温暖。这一日,清河长公主姬玄池下降驸马杨晋。

这是先帝神宗皇帝孝期结束后,皇室举办的第一场婚礼,举办的十分隆重。

姬玄池打扮的十分华丽,从凤阳阁中出来,与驸马在太极宫中辞别太皇太后和皇帝之后,乘坐着七宝香车出了宫城。

婚姻像是一道仪式,将一个女人的一生划分成两个阶段。此前随其父其母,婚礼之后,就要和另一个男人开始另一段生活。无论之后的生活如何,在刚刚出嫁的时候,总是希望,自己日后的生活是能够好的。

阿顾作为女方的亲友,坐在嘉宾席上,观看这场婚礼,遥想自己的阿娘当年出嫁的时候,应该也和姬玄池有着一样期盼的心情的吧!

春风吹破了渭水冰面,岸边柳树吐出一抹新绿,燕子抄水飞过,重新冲击蓝天。

金莺捧着一盏核桃白果羹从打起的帘子下进入次间,将核桃白果羹递到阿顾面前,笑盈盈道,

“小娘子,该用羹汤了!”

阿顾应“哎,”接过金莺递过来的核桃白果羹,饮了一口。核桃白果羹是赖姑姑为阿顾定的温养身体的药膳,自己每年春夏时分都要也能用,对其绵糊甜香的口感已经是分外习熟悉,抬头看着金莺。

这是太皇太后赐给自己的大丫头。两年以来,金莺一直占据着自己房中首席侍女的地位,做事老成地道,可谓是自己的第一丫头,但不知怎的,她总是觉得,金莺在春苑之中没有尽了全心。

她的目光若有实质,金莺本来是不以为意的,渐渐的,在阿顾目光的打量下微微不安起来,垂下头不敢应对。

阿顾察觉到了,垂下眸,微微一笑,开口问道,“金莺姐姐今年多大了?”

金莺心中忐忑,答道,“奴婢今年十九了!”

“十九了!也不算小了!”阿顾沉吟,若有所思问道,“金莺姐姐,当日在太初宫,皇祖母问仙居殿谁乐意服侍我,只有你站了出来,当时我刚刚回到宫中,什么都不懂,还身患足疾,姐姐为什么愿意服侍我呢?”

金莺不意阿顾陡然问出这个问题,愕然之下,忍不住抬头望了阿顾一眼,伏跪在地上,心中翻覆,陡然目中闪过毅然情绪,“小娘子聪慧,奴婢不敢欺瞒!奴婢当日选择服侍娘子,确实有着自己的私心。奴婢一直盼着能够出宫去!”

阿顾压着羹盅,“哦?”

“是的!”金莺伏在地上娓娓道,“奴婢家里穷,爷娘为了养活下头弟妹,没奈何才将我送进了宫。这些年先在太皇太后身边,后来又跟了小娘子,已经攒下一笔钱,阿爷阿娘前些年托进宫话来,说是家中境况好转,想要将奴婢接出宫来,正正经经说个亲,将奴婢嫁出去。奴婢这些年来虽然做了服侍宫人,却不愿一辈子如此,希望来年出去做正头娘子!”

阿顾心中登时雪亮明白。

大周宫廷制度,宫女要到了三十岁才能放出宫去。金莺有心图谋出宫,但她在太皇太后身边只是二等宫人,荣宠不足以求得提前放出宫的恩典,若留在宫中,便只有再敖十多年,按部就班的放出宫,到时候年纪已大,就算家人不嫌弃,又能找到什么好亲家?既存了此意,当初便选择服侍自己。毕竟,自己是外臣之女,虽然暂时在宫中养育,但日后自然是要出宫的,她到时候作为自己的宫人便自然而然跟着出了宫。且她是太皇太后赐给自己的宫人,在自己身边定当受重视,日后图谋赎身也更加方便。

也因此,金莺从当初一开始,便没有打算过长久的留在自己身边,难怪这些年,虽然金莺规行矩步,将春苑掌的妥妥当当,自己却总有一种感觉,这个丫头很多时候只肯做份内的事,多余的事情不愿多逾越一步,少了几分赤诚的热心。

明白过来这个事实,一时之间,阿顾心中生出一丝恼意:金莺为自己打算,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她将自己当做跳板,想要达到自己出宫赎身的目的。自己心里就着实有些不乐意了。有心想要恶惩一番,树树自己的威风。但转过念头,又意兴索然。

所谓人各有志,既然金莺另有打算,自己便是强留,便是留的住人也留不住心。更何况,这些年,金莺伺候自己,虽然没有尽全心,到底也算是尽了不少心力。

金莺伏在地上,心头忐忑不已。

阿顾念头翻覆,捻着羹汤盅盖,击在碗沿之上,发出“咄”的一声,响在金莺耳边,心惊肉跳。

“姐姐的心意我知道了。”阿顾下了决定,扬声笑道,

“据我所知,宫中宫人要到三十岁以上才会放出,你的性子稳重,掌着春苑大局,我房中一时之间尚离不得姐姐。不若我在这儿和姐姐约定,金莺姐姐在留在我身边一年,安心当差,为我□□出一个可以接任当家的大丫鬟来。一年之后,我放姐姐出去风风光光出嫁,并奉送一笔嫁妆。”

金莺闻言心中大喜,她今日在阿顾面前全盘托出自己的核算,便是赌阿顾性情良善,愿意成全自己心愿。如今得了娘子的亲口许诺,便觉浑身枷锁缀下,心中一片光明,心情振奋,扬声应道,“娘子大恩,奴婢感念于心,定然竭尽全力,必不负娘子所托!”

轩外一池碧水,柳丝垂在池畔,吐出鹅黄柳芽,清新可爱。园中花红柳绿,众位女子嬉戏游耍,笑语欢歌,一名绛裳女子立在柔嫩柳树之下,大约十四五岁年纪,唇不点而朱,眉不描而翠,堪称美人。

长安多美人,阿顾回长安这一年多来,不知道见过多少美女,这位少女便是在这些美女之中,亦并不会逊色,虽论及美艳动人,自然不及唐贵妃,清灵之处亦不及江太嫔,但别有一种风流袅娜之处,婉转动人心弦。心中好奇,扯着一旁的姚慧女问道,“那位柳树下的少女是哪一位?”

姚慧女闻言向着阿顾指的方向张望,目中也露出一丝疑惑,摇头道,“我也是第一次见,不知道哩!”

众人问了一圈,竟是都对这位绛裳美貌少女不认识,不由心中都好奇起来。程绾绾走到绛裳少女身边,盈盈笑问,“这位姐姐人才出众,只是竟从未见过,不知道姐姐是?”

薛采在柳树下回过头来,淡淡一笑,自我介绍道,“程娘子,我姓薛,单名一个采字。年前刚刚从并州太原入京。”

太原来的人,姓薛。

众位少女想起了一户人家,面色登时微微一变。

说起来,太原乃是大周龙兴之地,姓薛的有名人家并没有几个,其中最著名的便是那个薛家了。

游雅开口问道,“不知道武国惠公是姐姐的什么人?”

薛采抬头瞧了游雅一眼,垂眸道,“正是家高祖父!”

几个小娘子闻言,俱都“呀”的一声出声。

不怪这些小娘子这般惊讶,这位薛采娘子的身份确实十分特殊。

武国惠公薛则是应天女帝的父亲,出身商贾,乃是一名大商人。当初周高祖姬隆从太原起兵,薛则慧眼识英豪,将家中大部分财产捐献给□□。□□登基之后,大肆封赏,奉了薛则一个国公。大周初年国公爵位封赏极众,薛则的这个国公位并无任何特殊之处,让人记住的,是他养育了一个君临天下的女皇帝。

数年之后,他的幼女薛妩入宫成为太宗的才人,后来被高宗接回太极宫,成为君临天下的应天女帝。

——这位薛娘子竟是应天女帝娘家的曾侄孙女。

众人的神色都有些诡异。

薛氏和皇室亲属甚近,按理说应当极其亲贵,但历任大周皇帝都忌讳出过一代女帝的薛氏,虽然因着都是女帝的直系血脉,明面上尊崇应天女帝高宗皇后的地位,暗处对女帝娘家太原薛氏却是一贯冷待。几位小娘子都是年纪轻轻的朝官显贵之女,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这位薛采,园中竟出现寂静冷场。

薛采不着痕迹的打量众人一番,知道园中的症结处在何处。嫣然一笑道,“我刚刚从太原入京,对长安着实不太了解。只觉得长安的春天来的要比太原早一些,如今不过二月初,柳树就已经吐芽了!”

天气是个极安全的话题,任何人都能答上几句。宴间登时活返过来,程绾绾松了一口气,笑着道,“是呀,太原毕竟地处北方。长安往年这个时候也春风解冻了。薛姐姐才来长安怕是不知道,如今还是初春,待到再过一两个月,长安各种春花就开了,待到三月三上巳春花盛开,曲江宴上选出探花郎,骑马赴长安各大名园选花,才是一年盛事。到了五月牡丹盛开,更是漂亮的不得了…”

“是么?”薛采笑盈盈的听着,适时的搭上一两句,“我们太原也有牡丹。我三伯母在园子中种了一株葛巾紫,去年春末开了花,三伯母高兴的不得了,逢人便夸。可我瞧着那株葛巾紫,总觉得有些蔫蔫的,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到了长安才猜到,怕是地气原因。长安牡丹都有如此风采,更不必说,洛阳牡丹的风姿了!…”

薛采美貌聪慧,长袖善舞,言谈不着痕迹的捧着众人,众人都被她哄的极高兴,一时间竟出现交谈甚欢的局面。

待到夕阳西下,春宴结束,少女们各自归家。一辆青布帷马车到了平安坊的武国公府门前停下,管家笑着道,“大娘子回来了!”

“嗯。”薛采应了声,问道,“大伯在府中么?”

“国公如今在外院书房。”

薛采闻言停住了回返内院的脚步,转身一路径直到了外院。

武国公的书房位于西南一角的一处偏僻小院中,国公府并未养请客,书房也十分凋落。只在书房支摘窗下,仿着一般权贵种植了几丛青竹。

薛采沿着长廊来到书房外,轻声叩响门扉,“侄女薛采求见。”

书房之中忽的灯火明亮起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扬声道,“是大姐儿么?进来吧!”

薛采闻言应声,推开房门进了屋子。瞧着书房中空空的书柜,心中伤感垂下眼眸。

太原薛氏曾经是大周最贵的家族。应天女帝称帝之后,薛家族中子弟纷纷封王任官,声势之大甚至压过姬姓宗室。便是英宗、仁宗以及太平公主,都需要对薛家人持恭敬之礼。女帝驾崩之后,薛家境遇便一落千丈。仁宗皇帝对薛家十分忌讳,罢免薛氏族中官职,将薛氏嫡支撵回老家太原。继位的周皇虽碍着血缘不可能明面上悖逆女皇,心中却忌讳女帝当权,索性便将女皇娘家薛家高高的捧起来,在太原荣养起来。这些年薛氏族中子弟便算再出色,也不能入朝为官;薛姓女儿也很难嫁得高门,只能纷纷下嫁,族中只空余着一个武国公的爵位,凋敝至极!

如今的武国公薛夔乃是应天女帝的侄孙,今年四十六岁,为人庸碌,只能守着家业,无法寸进。抬头在灯光下瞧着走入书房的侄女儿。见薛采身姿高挑,依稀有着薛采朝着薛采行了一礼,道,“大娘子,如今合族的希望便都放在你身上了,请受我一拜!”

薛氏已经在太原蛰伏了数十年,如今女帝已经过去了数朝,在位的新帝姬泽乃是应天女帝的曾孙,对于女帝感情已经淡化。太原薛氏族人尚心中存着一点星火,若能得到机会,尚能够重新振作,缓缓恢复过来。若是薛氏再继续碌碌蹉跎下去,只怕所有的希望都会掩埋在碌碌的消磨中,便是有了机会,也没有再兴起的指望了。薛氏便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家中最出色的女儿薛采身上,指望薛采能够带给薛氏合族重生的机会。

“伯父不必如此,”薛采连忙来扶,美眸中含了一滴泪珠,“薛家生我养我,我若能够为薛家做一些事情,我必不会推辞!”

武国公羞愧道,“如此便劳大娘子了。我虽然空担了一个国公爵位,但这些年困守太原,没什么势力,你大伯母也是个没用的,如今长安的一切只能靠你自己打拼了!”

薛采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唇边逸出一丝苦笑:太原薛氏在长安之中大受忌讳,对于长安贵人而言,彼此宴会上点头处个交情是容易的,若真要有事情托到他们头上,却是不可能得到助力,她想了片刻,心中若有所思,

“大伯,今天,我在春宴上见到一个人,便是顾三娘子。这位顾三娘子是丹阳大长公主的独女,听说自幼流落在外,后来是在宫中长大的。和太皇太后、圣人的关系都十分亲近,许是她能够帮薛家达成梦想!”

作者有话要说:“宫妓永新者,善歌,最受明皇宠爱。每对御奏歌,则丝竹之声莫能遏。帝尝谓左右曰:‘此女歌直千金。’”——唐·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

据说,一次唐玄宗在勤政楼欢宴,观众多达万人,喧哗聚音,场面失控,皇帝不悦。高力士献策让永新(许和子)出场,她歌声悠扬婉转、清脆宏亮,“喉转一声,响传九陌”。全场立即寂然,歌罢,掌声如雷,从此“永新善歌“之名传开,可见永新音色之美,感染力之强。

十九:容冶春风生(之薛采)

过了上元,长安的春色便渐渐灿烂。大慈恩寺的梅林一片灿烂,秘书少监蒋方长媳宋氏伺候着婆母陶夫人在梅林中行走,“母亲,今儿咱们与范夫人约在大慈恩寺见面,有件事情媳妇不大明白:咱们家三弟生的好,又有那般人才,按说选个什么媳妇不得,您为何看中了顾家的二娘子?”

陶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笑道,“我和你阿爷这般打算,自是有考虑的。”

“你阿爷位居从四品,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咱们夫妇也是没有什么野心的,仕途上不求再进一步了,只你们姑姑如今在宫中做太嫔,日子清苦,你阿爷心疼姐姐,手却伸不到后宫中去,没有奈何。顾家却能帮上这个忙,顾家这位三娘子是丹阳公主的心头宝,她若没有找回,便也罢了,但如今既然找回来了,丹阳公主就必须为这个女儿考虑。父系乃是人最亲近的宗族,丹阳公主定想为女儿找一个父族依靠。三娘子生父韩国公不着四六,倒现在还没有认清现实,怕是这辈子也提不起来了,国公府西房就是个很不错的选择,顾家二郎虽被连累成白身,己身却有些才干,三娘子又和顾二娘子姐妹相得,待到咱们迎娶了顾二娘子,有这个交好的侄女在中间牵搭,就好去求到丹阳大长公主面前。丹阳公主乃是太皇太后亲女,极得太皇太后疼爱,若是肯出面为你们姑姑说几句,不过些许小事,太皇太后定肯成全,你们姑姑日子就定能过的好些了!”

宋氏闻言目光烁动,感动道,“原来阿爷阿娘竟是有着这般心愿,劳累二老了!”

“不劳累,”陶夫人呵呵笑道,“你阿爷如今只有这么一项心事,若是能帮她解了,我便是做的再多,也心甘情愿!”

婆媳二人进了正堂,韩国公府二夫人范氏坐在禅房静室中,当门瞧见了陶夫人,面上泛起柔和笑意,“陶夫人,相逢就是有缘,咱们一道坐坐吧。”

陶夫人笑道,“正是好。”

二人在禅室中相对款坐,小丫头奉上茶鼎,福身退下,范氏转头望着身后的女儿,“阿星,还不快来拜见陶夫人。”

顾婉星上前几步,朝谢夫人道了个万福,柔声道,“阿星见过陶夫人,夫人万福。”

陶夫人抬头打量顾婉星,见少女一身藕荷对襟绣浅草衫子,身段微微丰娴,容貌秀丽,心中不自禁就满意了几分。眼波一转,又见顾婉星衫子布料娇柔不定,在春风中如同水波一样流动,柔和至极,眉眼不禁一缩,竟是缭绫。缭绫金贵至极,素来是上贡之物,藕荷乃今年流行新色,尚未贩送至长安,仅越地年初刚刚上贡百匹,由宫中二圣赏赐了一些于亲厚之人。顾婉星如今穿着的春裳竟是新出缭绫,不由心中惊叹。

范氏注意到陶夫人的目光,盈盈笑道,“阿星与堂妹最是交好,宫中开年赏赐下来几匹缭绫,三娘子便赠了阿星一匹,托百岁春制了春裳,如今瞧着果然人品俊俏!”

陶夫人听着这话面上笑容更是真诚了不少,“是个好孩子。”连声赞道,从头上拔下一根翠玉簪,递给顾婉星,笑着道,“这是我给顾二娘子的见面礼,你收下吧。”

顾婉星面上闪过一丝赧然之色,“阿星愚鲁,怎好收您的东西?”

陶夫人笑道,“哎,怎么好这么说,我一见着星娘子就喜欢的紧,你若不收下,我便当做你是看不起我了!”

陶夫人既说到这个份上,顾婉星只得收下,“如此,阿星就谢过夫人了!”

顾婉星从禅室中出来,微微拍打脸颊,散去脸颊上的羞赧之意。早春的露水有些寒凉,顾婉星立在廊下,忽然生了一丝心思,想去禅寺深处看看。石板小道苔深曲折,顾婉星拎着翠绿裙,沿着小道小心翼翼行走,走了一小段时间,猛的抬起头来,见不远处有一座山亭,亭下一丛迎春花郁郁盛开,灿烂耀眼十分,眉眼之间露出喜爱神色。

一阵少年呵呵笑声清脆响起。顾婉星回过头来,见一名少年立在菩提树下,一身青衣清秀的好像一根挺拔的竹子。微微一笑,道了个礼,“这位小娘子便是韩国公家的二娘子吧?小子姓连,在家中行三。”

顾婉星“呀”的一声,没有想到,连三郎竟是这样一个俊秀人物。羞涩一笑,“小女正是顾二。”

“你喜欢迎春花么?”连三郎问道。

“嗯。”顾婉星如浸润春日暖泉,熏熏然开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娇柔,“我家中住的橘院窗前就种着一片迎春花,每年春天开花的时候…”陡然住口,想起自己和初见面的少年说起这些私密之事有些不合适,不由得脸庞飞红。

“是么?”连三郎眉眼间露出笑意,想了想道,“竹子四季长青,若是在翠竹下种些迎春花,定是很好看。”

大慈恩寺的天空很蓝,禅香悠远,顾婉星回到国公府依旧晕晕乎乎的,好像坠入一场美丽迷离的梦,朦胧不愿意醒来。

美梦由来易醒,现实中却演绎着各种悲欢离合。棠毓馆窗前竹影微微摇曳,一片清凉,金莺伺候立在阿顾身边,轻轻卸下阿顾鬓中插钗环,在阿顾耳边禀报,“…这些日子我看了下娘子身边的人,还是觉得红玉资质最好。绣春和纨秋虽是公主送的人,一手的绣艺和厨艺没有的说,但论起掌事,却缺了点格局,反而是红玉,年纪虽小,却聪明稳重,颇有潜力。”

顾令月凝眉,闻言眉宇之间扬起一丝疲惫之意,“是么?”

当日金莺在顾令月面前自承志向,日主仆二人说开过后,不仅消了隔阂,反而较诸前些日子更为亲密。金莺多年自由心愿,如今在阿顾面前过了明路,心下大定,得了阿顾的委托,当起差来更加尽力。

“金莺姐姐,你看好红玉?”

“是。”金莺点头,“唯一所虑者,红玉年纪太小,到奴婢退的时候,绣春、纨秋年纪也不小了,待不了几年,倒不算什么,但慧云几个恐怕心里生出不满。”

顾令月仔细想了想房中几个丫头,点了点头,道,“姐姐的话我懂。年纪小些倒不怕,只要手腕够也就行了。”顿了顿,又道,“金莺姐姐觉得碧桐如何?”

金莺犹豫片刻,小心翼翼道,“碧桐行事稳重,比绣春和纨秋要强一些,只是到底吃了小时候的亏,有时候难免局限些!”

顾令月听着这话,便知道金莺这是看不上碧桐了。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

身边的所有丫头中,她和碧桐是从湖州一道入京的,心中待碧桐最是亲厚。只是碧桐虽然努力勤奋,到底没有强厚的底子。蹙眉思虑片刻,决然道,“红玉既有这个资质,就用她罢!既如此,那你便将碧桐和红玉多带在身边教导罢。”她顿了一会儿,“所谓能者居之,只要红玉表现出色,想来慧云她们也会心服口服的。”

金莺唇角微微一翘,“奴婢知道了!”馆中一片寂静,将阿顾头上的钗环取下来,扯了被衾,又放下帐子,服侍阿顾睡下。

韩国公府西房顺风顺水,长安的另一座坊里之中,学士府门前垂柳清丽可喜,卫瑶揽着凤仙源的画作,一双淡淡的峨眉却轻轻蹙起,画中一轮秋月,长门宫宫檐飞翘,一名宫装女子立在窗前,情态憔悴。卫夫人忍了又忍,终究忍不住开口斥道,“阿元,你这小半年的时间,才得了一副绘画,且构图、技法较之之前习作几乎无丝毫进步,你天赋极佳,基础也打的甚是扎实,若能随着我静心研习,日后成为画艺大家也是可以冀望的事情,如今被诸多琐事牵绊了精力,着实太可惜了!”

凤仙源眉宇之间闪过一丝怅然之色,朗声道,“师傅,我对绘画却有心爱之心,但家中叔婶步步紧逼,愈发难过,着实没有法子再倾心于此了。”

卫瑶闻言默然不语。凤仙源的家事她也是知道的,叔婶不良,有意将她压榨干了补贴自己一双亲生儿女,凤仙源如今渐至妙龄,美貌多才,女子婚姻本是一生大事,由不得不放在心上,仔细筹谋,择定夫婿,从过去的火坑生活中跳出去,找到光明人生。她知凤仙源性情坚毅,主意极正,既然已经下了决断,便是不可能更改,默然片刻叹道,“这事也由得你了!”只是这些年在凤仙源的培育上下了诸多心力,如今虽然体谅凤仙源的难处,却也明白,一旦凤仙源精力被绊住,自然不可能再花更多精力研习画艺,此后画艺纵然不荒废,想要再精进,却也是几乎无可能了。她对凤仙源实乃寄予厚望,如今多年期望受挫,眉宇之间一时竟似衰颓了三分。

凤仙源心中不忍,劝道,“师傅,你不必为我担心。我习画这么些年,其实境界早已经到了瓶颈。绢纸方寸之间事,技法虽然尚能够通过练习越来越纯熟,但境界到了瓶颈,也就不得寸进。如今我操持着衣坊,却也别有一番所得:觉得衣裳设计之事虽然与绘画相异,于审美上却也有相通之处。近些日子来时时构想衣裳新样,竟觉得画心有了几分松动,似有些感悟的样子,长此以往,没准不久之后竟能再进一步呢!”

“若当真能如此,倒也是好事!”卫瑶点了点头道,方转过头来瞧着一旁的阿顾,“阿顾,你这些日子习画可有什么疑惑?”

阿顾虽然也是衣坊主事之人,但只负责穿着百岁春的衣裳出外宴饮交游,将自己打扮的美美的展现在长安众人面前,倒没有被杂事占据多少精力,闻言恭敬道,“师傅,阿顾听从你的吩咐,这大半年多只练习基本功,少画成画。这些日子闲来也只得了一幅,今日带了过来,特意请师傅评点。”

吩咐道,“贞莲。”

贞莲细声应了,将手中画卷展开递给卫瑶。卫瑶凝目视之,见一副苍山跃入眼帘之中,山远淡翠,其尖顶之处负着皑皑白雪,线条梳勒,不过寥寥数笔,便将一种寥廓疏勒之意传达出来。一行远鹤从天际之中浅浅飞过,留下一道稀疏的背影。空白处题着画名:《苍山负雪图》,其下用朱砂钦着一方落章:闲云居士。不由眉宇之间一振,脱口赞道,“好一幅苍山负雪。”

仔细观看画作,神色柔和指点道,“阿顾,你在构图上似乎颇有几分慧根,几幅图都选景独到,构图颇佳,只是瞧着在色彩运转上等细节上稍稍稚嫩生硬了几分。日后当常常习画,增补过来。绘画贵在持之以恒,不能随意荒废,日后当勤加习作,可知道了!”

阿顾在轮舆上恭敬的福了福身,“徒儿谨受教!”

卫瑶又指点了阿顾一番画技细节,方道,“今日到此为止,散了吧!”

学士府游廊深深,凤仙源和阿顾从丹青阁出来,并肩在其中穿行。

“师傅对我期待甚深,盼着我成为大周女子中一代书画大家,我如今却不得已浸淫红尘俗世,不能继续专心学画,虽然是没有法子,却也确实觉得对不住师傅的一番心血。”春风拂起凤仙源殷红的裙角,柔软无比,凤仙源感慨道。

“师姐学画之心虔诚,可惜天不从人愿,牵绊太多不能肆意。比起沉浸绘画,说到底,还是俗世生存更重要一些!”

凤仙源眉宇之间淡淡晦涩。“我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到底觉得辜负了师傅的心血罢了!”她到底不是心境狭刻之人,默然片刻,猛的扬眉,意态重新洒脱起来,转头望着阿顾殷殷笑道,“阿顾,你在书画上天赋不输于我,又比我有福,虽也有一二烦心之事,却不会纠缠不清,可以尽情挥毫练画,我盼着你能够实现师傅的愿望,成为日后一代绘画大师!”

“我?”阿顾骇然,扬声笑道,“师姐是说笑吧?我如今才学画几个月呀,师姐这么说着实抬举我了!”

“习艺之人谁不是从初学开始的?”凤仙源微微一笑,“谁又说的准日后的前景呢?”

院中一汪池水深碧,一株绿萼梅在池畔开的极盛,绿色的鲜花点缀在深褐色的枝头,犹如一场清灵的梦。一阵清风拂来,绿色梅花在枝头微微摇曳,美不胜收。“真美!”阿顾立在树下,仰起头,伸出手来接住一片从枝头落下来的美花瓣,赞道,“此情此景可堪入画。”

“说的是哩!”凤仙源洒然笑道,“这些年来往于师傅府中,这株绿萼年年得见,总是想将它画在画上,却总是因着各种原因耽搁了!”

她望着这株绿萼花色灵机一动,嫣然笑道,“阿顾,难得今儿咱们一道前来,瞧见这番绿萼盛开花景,不如咱们一道画这株绿萼梅,彼此比试一番,瞧瞧双方优劣如何?”

阿顾一挑眉,被凤仙源燃起兴趣,“我虽画技尚不足,但师姐有这般心思,我敢不奉陪?”

凤仙源咯咯一笑,笑声畅悦,转身吩咐身后的学士府下人,“取两套画案出来。”

秋凫应了,领着下人在池边摆放了两套枣木画案。贞莲伺候着将绢卷摊开,阿顾坐在枣木画案后,握着一枝细细的画笔,抬头仔细观望着池畔的绿萼梅,用淡淡的细线勾勒出绿萼枝干。渐渐的,进入空灵境界。绿萼梅崎岖曲折的枝干,清灵的花朵,树下悠悠池水一一描出,复依次着色。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株绿萼梅跃现在绢卷上。

“小娘子画的不错啊。”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阿顾一愕,回过头来,见身后立着一个男子,却是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后,正凝眸打量着自己画上的绿萼。此人一身藏蓝色家居长袍,大约四十岁年纪,留着三缕胡须,面貌清矍。

凤仙源急忙肃手唤道,“师公。”

阿顾便知道,这位中年男子便是卫大家的夫君,学士府主人何学士了!便也随着凤仙源喊了一声,“师公”。

“呵呵,”何子明捋着自己的胡须和善笑道,“今日休沐,我在书房待的闷了,便到自家院中走走,瞧见你们作画,就过来看看。”望着两个少女和煦道,“你们是夫人的爱徒,夫人素来将你们看到做自家晚辈一样。不必拘礼。”

阿顾和凤仙源都肃手应道,“是。”

“你们怎么忽然想到画这株绿萼梅了?”

“我和师姐在府中闲逛,到了园子里见这株绿萼开的极美,便起了兴致,想要画下来。”阿顾道。

何子明望着面前的少女,她坐在轮舆上,姿态端正,有着一双大大的眸子,眸形如荔枝,瞳仁极黑,极富灵气。他知道妻子卫瑶又收了丹阳公主的女儿做弟子的,猜着顾娘子就是这位了,极是喜欢,目光掠移,落在池畔的绿萼梅上,声音怀念道,“这株绿萼也有将近百年了。三十多年前,我祖父入长安买下这座宅子,这株绿萼梅便已经种在这儿,几十年来,年年冬日最寒冷的时候便开花,花色极盛,何家上上下下都十分喜爱。”

“这株绿萼梅极美,”一阵北风吹过,枝头的绿色梅花瓣簌簌而落,落入其下池水之中,微微打着旋儿。阿顾转头瞧了瞧枝头的绿萼梅,道,“想是沾染了学士府的清华之气,开的确实好。可惜我画技低微,无法画出绿萼的精髓,愧对这绿萼花色了!”

何子明微微一笑,复瞧着阿顾,“我瞧着你如今已成的这大半幅画,线条流畅,水准已经是极不错了。”声音凝了凝,“听说你从前在宫中曾受过梅妃指点?”

“是。”阿顾不疑有他,颔首欣然道,“阿顾幼年时,曾经拜在梅太妃门下随太妃学习,太妃学识渊博,阿顾得指点学了很多东西。如今虽然随阿娘出宫,进宫少些了,但太妃依旧十分关心我。”

“那便是了。”何子明道,“梅妃才华卓绝,亦擅画。画风清灵写意为闺中一绝。你的画风里有两三分随了梅妃。”

阿顾听何子明话语的语气,不由好奇问道,“学士认识太妃?”

天气寒冷,池畔绿萼梅微微摇曳,在枝头盛开,清泠泠如同绿袍翻飞跳舞的美人,何子明静默片刻,笑着道,“何家与江家曾是世交,梅妃未进宫前,曾与我有数面之缘。”

“原来如此!”阿顾恍然道。

何子明顿了顿,哂然一笑,低头指点道,“我瞧着你画的梅树,梅枝疏密开合,虚实呼应,位置经营得当,花瓣正偃仰背间已经有了几分火候,算是不错了!依我之意,绿萼清灵之意,更胜在动态,你绘的绿萼却是静景,纵然花瓣绘的极妍,也终究失了几分灵动之韵,死板了一些。不若描绘绿萼梅在微风中枝头摇曳的情态,定会更加出色!”

阿顾浑然一震,她对于自己绘出的画心中本有着一丝不满意,只是一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欠缺在哪儿。此时得了何子明的点拨,登时霍然开朗,朝着何子明一拜,“是了。阿顾多谢师公指点。”面上露出欣喜神色!

何子明唇角泛起一丝笑意,“不客气!你师傅爱画成痴,你是她的弟子,我能够指点你一些,也算是聊尽心意罢了!”

阿顾瞧着何子明走远了,方回过头来,将面前已得的《绿萼图》掩了,笑着道,“师姐,今儿这幅图不算,我回去再琢磨琢磨,重新画一幅出来再来和你比量。”

凤仙源也不为己甚,含笑点了点头,“那我就拭目以待了!”抬起头来,瞧了瞧何子明消失的长廊尽头,若有所思道,“论起来,今儿是师公见你第一面,师公竟对你画技不吝指教,倒是对你很好!”

阿顾不以为意,“我是师傅的弟子,师公自然对我好啦!”笑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