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竟然拦了老夫人!”马脸婆子眼睛闪耀,“咱们三娘子可不是旁人,那是公主的独养女儿,要她这般郑重相待的贵客究竟是哪一个呀!”

蓝衣婆子吃了一吓,连忙伸手捂了马脸的嘴,“不可说,不可说。”

蓝衣婆子行到棠毓馆前,提着食篮在门上叩了两下,很快就被迎了进去。

待到廊上没了人的踪影,成婢从朱漆圆柱后绕出来,声音激动道,“大娘子,能让秦老夫人这个一品诰命夫人拜见的,定是圣人了。咱们这就快快寻过去吧。”

薛采美眸之中亦是华彩闪烁,她本还有一丝犹豫之意,如今听了这对婆子对话,便觉上天可谓给自己了好运气,若再不抓住,便是天予弗取,反受其咎了,扬声道“咱们走吧!”

棠毓馆粉墙簇新,装置华美,一身绿衣的碧桐领了几名小丫头从廊中经过,薛采避在柱后,待前面消失了踪迹,方重新出来,在馆中略略绕行一阵,便见面前一座轩阁,门上匾额高悬,上面书了彤云二字,面上泛起激悦之色,急急行到阁门前。将手贴在门扉之上的时候,心中登时斗争激烈。

踏入这座门楣之后,等待自己的是另一番天地,也许她此后会成功扶摇而上,也许会失败一溃涂地,于自己而言,是一场将一切掷进去的豪赌。命运落定离手,只要开盘,怕就是再也不能翻悔,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下定决心了呢?

美眸中射出坚定之意。人世之间,有些事情总是不得不去做的。所谓富贵险中求,没有一拼的勇气,又谈何日后的前景?手中用力猛然一推,阁门吱呀一声向两侧打开,露出阁中景象。一名少女坐在当堂黑酸枝木罗汉榻之上,一身乳白圆领衫,犹如堆雪彻玉,银白绣裙上的繁花绣纹栩栩如生精致,在门扉声音中抬起头来,容光清美无双。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赶点了!

时间紧,本来想提前截章发的,可是看了看下文,还是想在这儿断章,就拖到现在了。

前文有些地方写的潦草了。星期六主要修前文,星期天可能会更一章番外,再发一份《天恩》人物介绍,嗯,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这本小说之前章节少一章。强迫症想把少章补全,所以如果发番外就发在60章了,注意下到时候别丢了哟!

十九:容冶春风生(之求助)

一瞬间,薛采的心凉到了极处。低头敛着裙裾,朝着上座上容颜娇美的少女道了一个万福,“顾娘子。”姿势优雅,声音平静从容。

顾令月坐在彤云阁的罗汉榻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少女,“薛姐姐,你是不是觉得,我看上去是一个很容易骗的傻子?”声音清冷。

当日在游府春宴上初见,只觉这位薛娘子际遇虽窘,人品却还算清奇;行知书肆偶遇,相交于《四季图》,最后得赠《落叶图》,更是心中感激,觉得意气相投,是一位值得结交的朋友,方送出帖子,邀请薛采参加自己在国公府办的春宴。没有想到,薛采却只是将自己当做一个跳板,想要踩着自己达到她心中的愿望!

薛采的手在袖下攒成一团,面上白的像是经冬的雪,勉强维持一抹微笑道,“顾妹妹言重了!”

“哦?”顾令月一翘下颔,悠悠道,“也许吧!”

“今日宴客的园子在府中西部,棠毓馆在府中东南,薛姐姐初次做客韩国公府,不识得府中路途方向,错走到棠毓馆来,也是有的!”扬起螺首注视薛采,“只是我不明白,棠毓馆附近屋舍也有十数,姐姐如何会知道我便在彤云阁,闯到彤云阁里来?”

她的声音昂高,话语讽刺意十足,薛采面上红白交替,终究低下头去,讷讷不能作答。

阿顾瞧着她心虚愧疚的模样,心中失望之极,终究是不忍完全撕破面子,转过头,生硬道,“薛娘子,既然你没有什么好说的,我也就不留你了。今日韩国公府之事,我便当没有发生过。薛娘子就此离开吧!”

薛采面上露出一抹焦急之色,如今今上已经出了孝期,太皇太后早就开始着手择选新后事宜,怕是不久之后圣人就要大婚了,自己的时间着实已经不多了。若是断了顾娘子这儿的这条路,她委实不知道,一时半会儿之间,自己该当如何才能设法私下见到圣驾,跪地求恳,成全族人对自己的殷殷期待。

“顾妹妹!等一等!”她扬声喊道。唇边露出一丝怆然微笑,凄然笑道,“我知道你怨我,瞧不起我今日的作为。可是我也不想的。你是天之娇女,不懂我的无奈。”

“哦?”阿顾怒极反笑,“薛娘子这话有趣的紧。这世上各人有各人的无奈,谁又真正是一世无忧的?但无论如何,我没有被你欺骗利用的义务!”

“顾娘子,你出身高贵,有太皇太后和圣人的宠爱看重,生平最大的不足,便是没有阿爷疼爱罢了;但无论如何,你起码有一个把你当做眼珠子,什么都愿意为你做的阿娘,”薛采激动辩驳道,眼圈渐渐红了,

“我虽然姓薛,却不是武国公亲女,我的嫡亲阿爷只是现任武国公的堂弟。我虽出身薛家嫡系,却自幼父母双亡,由伯父抚养长大。薛家虽然曾经出了一个应天女帝,却与大周宗室结仇甚深。因着应天女帝的缘故,薛家一度极为繁盛,甚至差点君临天下,但应天女帝被逼退位之后,薛家立即便衰落,一溃涂地。后继诸位大周天子身上虽然也有着薛家的血脉,却颇为忌讳薛家,对薛氏一族并不亲昵。薛氏一族空有国公之位,却什么都不是,薛家女子嫁不入高门,薛氏男丁纵然苦读习武,却荫不得余恩,士子考科举,考官看了身份文书便不会录用,武人欲投军,若被查出身份,也会被逐出。我们在故土太原连年没有希望的苦熬着,到了如今,甚至连一个小吏都可以上门欺压,我伯父堂堂武国公还要亲自出面给金银好处,朝他陪着笑脸,方能了结过去。”

阿顾不料如此,听得怔了片刻,面上露出同情之色,她虽偶尔听说过太原薛氏如今在大周的尴尬,却着实没有想到,私下之处,薛氏竟衰颓苦楚至此。“没有想到,昔日煊赫的太原薛氏,如今竟到了这个地步。但纵然如此,和你今日所为又有什么关系?”

薛采微微一笑。天气晴好,春日的暖阳斜射入彤云阁,投出一条明亮的光柱,漠漠的浮尘在明亮的光柱之中跳跃嬉戏,少女声音朗朗道,“如今应天女帝逝世已经有二十余年,大周已经换了三代君王,族人自认蛰伏时期已够,该当重新谋求奋振。不敢再求薛氏如山东高门一般清贵赫赫,但求圣人能够放薛氏一码,使我薛氏子日后能如常人一般的参加科考,习武投军,族中有心兴起的希望,便能重新培养了向学奋起的风气,长此以往,总能出一些官员武将,这方是薛氏一族久兴之道!他们坚信薛氏一族应当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在薛家女儿中择了我,从小专意培育,只希望将我送到圣人身边,不敢求什么高位,只为悉心服侍,若得一丝半些儿荣宠,也好给家族一丁点儿庇护。叫世人不敢妄自欺上头来。”

薛采垂着螺首,看着面前的顾令月,泪水蜿蜒而下,神情凄惶,楚楚动人,“这般自荐枕席,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难道便不知道羞耻?我心里也不愿意,可我没有办法!自去岁开始,玉真公主便频频延请长安贵女,前些日子太皇太后更是在宫中设宴邀请官宦世族女眷,众人心里都心知肚明,这是在给圣人挑选未来皇后啦!我是太原薛氏的女儿,注定不可能成为大周皇后。因此我只能做一个妾。就是这个妾还是我上赶着去做的!可我有什么办法?我是薛家女儿,自幼由族人养大的,费尽了万般心血调教。这是我身为薛氏女儿必须背负的责任。”

顾令月目眩神迷,一时怔在当处。她少年困苦,及至回到公主身边,又享尽了长辈的宠爱,对于家族责任这种东西认识的从来不深。薛采今日所说的无奈之处让她有一种深深震撼之感,打从心眼里说,她并不赞同薛采,但薛采的抉择又让她无法指摘。

她扬起头打量着面前的少女,少女一身温柔的水粉色裙裳,同色腰带将腰身勾勒的细细款款,发鬓畔的黄金鸾步摇吐着细碎的流苏,在雪白的颊侧摇荡,愈发显得少女风流妩媚。少女挑了挑眉,犀利问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但你凭什么认为,以你的出身人品,圣人会收你为嫔妾?”

毫无疑问,这般的薛采,是个妩媚动人的佳人,但美人大周并不少见,姬泽出了孝期之后,只要愿意,天下的美女都可以任其采摘。

应天女皇薛妩是周室皇朝心中的一个奇特存在,后任帝王们身上都传承着来自这位女帝的血脉,却都对女帝身为女子而僭越帝位的行为讳莫如深,在这样的心理下,他们明面上给薛氏家族留下尊荣,私心里却对薛家女子颇为忌讳。女帝后的大周各朝帝王中,英宗皇帝后宫中薛妃无宠早死,仁宗、神宗更是根本没有纳薛姓女子入后宫。

薛采并非不年轻貌美,太原薛氏打的算盘也不可谓不对,只是,他们凭什么认为,只要他们上贡了美人,皇帝便会收下这位薛姓美人,成全他们的念想?

薛采眉宇之中闪过一丝欢欣之色,顾令月质疑的语气犀利,并不算是动人好听,但她此时没有甩手而去,还肯出口问询,便已经体现出了态度缓和的倾向。

抹了腮边的眼泪,薛采嫣然道,“你放心罢!”扬了扬头,露出一丝傲然之色,“薛家既然做了将我送到圣人身边的打算,便自然有我们的底牌。”美眸之中露出了自信神采,“只要我能够当面见到圣人,便定能让圣人松口答应纳我入后宫!”

彤云阁中的醒阳香烈烈燃烧着,吐出黄金蟾蜍香炉的烟火熏然而又热烈。薛采言尽于此,反而听天由命,面上神情恬淡安然。反倒是顾令月犹疑起来——太原薛氏沦落至此,此乃太原薛氏积累了二十余年的奋起之争,沉郁了薛氏的全部希望,薛采既已对自己轰盘托出,自己若是不应,便算是得罪她了;但值此之际,新后怕是很快就要出炉,若是自己在此之前帮了薛采见到圣人,日后的这位新皇后是否会怪罪?得失利弊在少女心中权衡翻滚,一时之间举棋不定。

时间一滴一滴的过去,细腻的沙子从角落里的沙漏中落下,发出沙沙的声音。顾令月思量停当,眸中闪过一丝毅然之色,仰头扬声道,“你明日到公主府去罢!——圣人今天是不会到国公府来的,今日国公府的宴会虽是打着庆贺我生辰的名号,但今日却委实不是我生辰的正日子。我生辰的正日子是二月十二。我和大母和阿爷好了的,提前一日在国公府办生日宴,招待长安各家小娘子。待到春宴结束后,便回公主府,和阿娘一处过真正的生辰。若圣人有心,许是明日会来公主府。你明日到公主府上来候着!”

薛采大喜过望,抓住阿顾的手,连连道,“多谢顾妹妹。”眼圈红了,眼泪泣涕而下,“你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阿顾抽回了手,撇嘴淡淡一笑,“薛姐姐也别谢的太早了!有些话我必须得说在前头。我虽与圣人有一二分交情,但毕竟圣人是君,我是一介区区臣女,他究竟来不来,我也不敢打包票。

且…我只能帮着你见上圣人一面,至于最后会有什么结果,就要看你自己了!”

“尽人事,听天命,”薛采的声音柔和,抿唇道,“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无论当日情形如何,顾妹妹对我的恩情,我都记下了,日后若有所为,定当有所报!”

顾令月重新回到席上,风采婉婉动人。如今身上的素色裙裳是她今日换的第三套衣裳,褪去了所有的瑰丽华美,归于极简之美,素色衣裳上用同色绣线绣制百花不落地纹样,技艺精湛,花纹极为繁复却又分毫不显,内蕴雍容内敛,美的惊心动魄,对着宴上众人盈盈福身,“阿顾不才,休息许久方回,怠慢各位了!”

她今日春于宴上换的三套衣裳,每一套都是精致到了极处,也是新巧到了极处。而其中顺序也蕴含深意,从最初桃花裳的风华初蕴,到紫红交龙斗凤裙的华丽绝伦,最后归为素色纯绣的清美朴素,犹如一个轮回,亦暗藏人生境界变幻之意。众人深深叹服,都笑着道,“不碍的。”

顾嘉辰却盯着顾令月鬓边的细致流苏,狐疑问道,“三妹妹去了这么久,究竟做了什么?”

“不过是些平常琐事罢了,”顾令月不意笑道,“怎么,”她似笑非笑,“大姐姐觉得我做了什么鬼祟之事么?”

“怎么会?”顾嘉辰掩饰一笑,半信半疑道,“三妹妹着实多疑了!”

“顾娘子将咱们宴上这么些人抛了这么久,不管去做了什么,总是不够厚道。”程绾绾捧着海棠花盏过来,大笑着道,“满饮了三盏桑落酒,咱们就放过你了。”

顾令月道,“今日本是我设宴待客,我却中途离席,确是我的不是。”捧了红玉适时上来斟满的温酒,一饮而尽,袖子掩着酒水滑落的身后,眼角余光瞥见,薛采已经收拾了适才哭泣狼狈的仪容,细细整理过衣裳,不动声色的回到席上。

一轮红日坠在西天,府中众女兴尽之后,向顾令月告辞归家。薛采特意落到最后一步,郑重朝顾令月行了一礼,“顾三娘子今日的恩情,薛氏铭记于心!”

顾令月知道她说的薛氏并非指自己一人,而指的是太原薛氏一族,嫣然一笑,“薛娘子言重了,我虽是女子,但也深知言出必诺的道理。但盼薛娘子所愿得偿!”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马上要到2015年了啦,新年快乐撒!

上个星期天在前面第60章更新了一章番外,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没看到,可以前去补看一下。

下一章明天中午十二点来看吧!

二十:罗裳曳芳草(之悔婚)

晕黄的落日在西天天际拉的长长的,投下一片迷离的光芒。之前热热闹闹的韩国公府,登时变的清冷起来。棠毓馆中,顾令月坐在起居室贵妃小榻上,揉了揉眉宇间一丝疲惫之色。

“今儿春宴累的紧,可是大家都很高兴。”

“忙完了咱们就可以回公主府了,明儿公主给小娘子过生辰,小娘子一定很高兴。”棠毓馆中叽叽喳喳。顾婉星就在众人高高兴兴的时候登门,怯怯唤道,“三妹妹!”

顾令月面上笑容慢慢收敛起来,挺直了腰,对着顾婉星点了点头,“原来是二姐姐。”

“今儿春宴劳忙,三妹妹一定累了,”顾婉星温婉笑道,拎着一个食盒,“这是我亲手熬的桂圆枸杞羹,缓心补气,养生再好不过的,三妹妹不妨用一点。”

“多谢二姐姐。”顾令月缓缓点头,“我现在不饿,姐姐放在一边吧。”

顾婉星面上扬起了一抹欢喜笑意,亲热道,“那我就将枸杞羹放在这儿了,这羹汤要热着用滋味更佳,三妹妹一定要记着用啊。”

面目盈盈,正要继续说话,贞莲捧着一堆画卷过来,问道,“娘子,这些个画卷是要收起来还是一道带回公主府?”

顾令月答道,“还是带回去吧!这回子回去要在公主府住半个月,说不定、时时日日想要描补几笔呢?”

“好呢!”贞莲点头道,“这些个画卷可是珍贵的紧,奴婢要寻上好的牛皮纸扎好了,好好吩咐车夫小心一些,若是在来回途中不小心磕了碰了可就太可惜了!”转身离去,画卷打在顾婉星胳膊上。

顾婉星本打算和堂妹好好说说话,被贞莲这么一打岔,便有些讪讪的,有心想斥责贞莲不懂事,却又不知道怎么的,心中竟是惴惴,不敢说出口,又坐了一会儿,方起身干巴巴道,“三妹妹这会儿忙着,我就不打扰了,先回去了。”

顾令月端起面前的冰裂纹茶盏,笑着道,“二姐慢走!”

顾婉星觉得自己在棠毓馆中不同往日,仔细想想,却又说不出什么不同。在棠毓馆外站了一会儿,觉得有丝不得味,便慢慢回去了。

桂圆枸杞羹放凉在案上,形成一种冷凝的深褐色泽,慧云瞧着这羹汤冷笑道,“咱们娘子每日用的食点都是赖姑姑制定,纨秋姐姐仔细烹调的,这等随便之物,如何能进小娘子的口。”

顾令月道,“你呀,口不饶人。以后也不要太要强了。”话虽如此,终究没有碰那盏冷掉的羹汤。

秘书少监蒋方府中,宋氏清点了库房定礼,捧着清单到了上房,“阿娘,给顾家的小定礼已经是准备好了,可是要明天送到韩国公府去?”

陶夫人坐在座上,面色神色暗沉,闻着长媳的问话,将手中的茶盏放置在一旁,吩咐道,“先放一放吧。”

“为何?”宋氏奇道,“阿娘,咱们不是和顾家说好了婚事么?怎么临到头了,突然变卦?”

陶夫人面上神色很是晦涩,闻言冷笑一声,“本来为你三弟择了顾二娘子做媳妇,是觉得合适的。没想到顾二娘子竟不是个聪明的,前日顾家春宴,顾三娘子需要她说一句话,她居然直接退缩了。我肯为三郎娶这么个媳妇,就是为了替你们宫中的姑姑着想,如今她竟得罪了顾三娘子,丹阳公主如何肯心疼她,这条路就难以为继。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要这个儿媳妇?”

宋氏张口结舌,蒋三郎的婚事本已经议定,没有想到,事到如今竟出了这般变故。想着顾婉星那个小丫头小小年纪,不由生了一丝怜惜之心,婉声劝道,“许是没有这么严重呢?阿娘,顾二娘子年纪还小,不大懂事也是有的,你将她娶回家来再好好教,许是也就好了。”

“不仅是因着这个!”陶夫人“啪”的一声将杯盖合上,眉眼冷淡,“我定了顾二做儿媳妇,虽然是为了你们姑姑着想,到底是要将她娶进门做儿媳妇的。顾三娘子百般友爱,二娘子受了堂妹的好处,到了关头王八脖子一缩,避了回去。可见的担不起责任。这等人若当真娶回家来,若以后咱们家遭了劫难,她能和我们同甘共苦么?”

宋氏瞠目结舌,竟是无言以对,只得道,“阿娘说的是这个道理,那我命人将定礼收回库中了。”

主府白瓷冰裂纹如意香炉吐着熏熏安息香,丹阳公主等候在堂前坐立不安,不住翘首盼望,忽听得廊下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声,靛蓝莲花绣布帘从外头打起,圆秀喜气洋洋的禀报道,“公主,小娘子已经回府了!”眉宇之间登时扬起一丝抑不住的喜悦之色,猛然站的起来,“是么?咱们快去接接。”

待到公主从正堂廊上迎接出来,阿顾已经从朱轮华盖车上下来,进了二门,扬起头,见了从正堂上匆匆迎出来的母亲,目中露出欢悦开怀的神色,喜悦的喊道,“阿娘!”声音充满孺慕之情。

端静居温情絮絮,黑漆紫檀方案上摆着一道道的八仙盘、鳢鱼脯、光明虾炙、丹鸡索饼…,皆是阿顾日常爱用的菜品,阿顾回到久违想念的阿娘身边,只觉轻舒写意,自在不已,坐在餐桌旁,捧着碗尝了一口光明炙,觉得灼虾的鲜香之位炸开在自己的舌尖唇齿,眉眼不自觉幸福的眯了起来,抬头望着公主,“阿娘,你瞧着女儿做什么,吃啊!”

“哎,”公主笑眯眯的应了,低下头来,用象牙箸夹了一箸菜肴,瞧着阿顾姣好的容颜,笑着道,“阿娘还记留儿你刚刚回来的时候的模样,那么瘦,那么小,一眨眼,留儿就长大了,如今已经十一岁了!”

“长大不好么?”阿顾嘻嘻笑着,像一尾游鱼挨到公主怀中,道,“留儿只盼着快快长大,好奉养阿娘呢!”

丹阳公主吃吃而笑,抚摸着顾令月的秀发,“你呀!对了,明儿是你的正生辰日子,你打算怎么过?”

阿顾道,“今儿我在国公府已经是办了生日宴,邀请了一堆闺中姐妹热热闹闹的过了一场了,明儿生辰,我只盼着能够安安静静的和阿娘在一处,咱们母女两个好好的过上一日,便算是完满的很了!”

公主闻言怔了片刻,美丽的眸子里含了一丝泪,“好,阿娘都依你。”

二月十二日清晨,天光初开,初生的朝阳投射出温暖明煦的光芒。喜鹊在院中鸣跃啼啾,叽叽喳喳动听之至,阿顾在春苑梅兰竹菊画版床上醒过来,只觉空气清新,心情舒好,便连窗前的垂杨柳枝都绿的分外可喜!

碧桐听见帐中动静,轻问道,“娘子醒了?”

“嗯。”阿顾轻声应道。

门帘启处,丫头们便捧着东西过来服侍,待到梳洗绾发后,贞莲捧来一套鹅黄短襦,葱绿六幅裙,伺候着阿顾换上。昨日顾府春宴上,阿顾前后共换了三套衣裳,俱都是华美精灿,令人心折。今日在公主府穿的却是一套公主手缝的衣裳,虽然针脚普通,花色也并不出奇,较诸昨日服饰完全不及,却是公主一针一线缝制所制,蕴含着公主的浓浓爱女之情,阿顾穿在身上觉温暖妥帖,心中珍重,犹胜于华服百倍。

过了卯时,宫中太皇太后的赏赐便到了,殿前副监贺恒亲自送到公主府,金银雕花锭子、湖丝、小鹅绢、恒州春罗、珍珠衫、狐白裘、避水犀等大批大批的宝物,赐下来作为顾令月的生辰贺礼, “太皇太后知道今日是顾娘子的生辰,”贺恒一摆手中的拂子,笑容可掬道,“特意赐下这些生辰礼,祝顾娘子芳龄永继。”

阿顾坐在外院五间花厅的廊轩下,闻言嫣然笑道,“多谢贺阿监,请贺阿监回宫传一句话,告诉阿婆,阿顾可想她了,过些日子入宫去探望阿婆。”

“哎!”贺恒连声应着,瞧着阿顾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太皇太后听了顾娘子的话指定十分高兴。贺礼既已送到,奴婢便不打扰公主和小娘子,这就告辞回宫了!”

一轮金乌悬挂在中天之上,射出万丈暖煦光芒,端静堂上淡淡静默,暖暖的安息香从白瓷冰裂纹如意香炉中吐出白烟。

之后玉真大长公主亦遣人送了隆重的贺礼来。

公主面上添了一丝惊喜之意。今日乃是阿顾生辰,若皇帝无意亲贺,这个时候赏赐下来的生辰礼便早就应该到了。既是这个时候还没有见皇帝赐下的贺礼,怕是多半一会儿会亲自到公主府为阿顾庆贺。转过头来,见堂上不见阿顾人影,不由奇道,“留儿人呢?”

几个丫头对视一眼,笑着道,“公主别急,小娘子特特遣人过来,请您在堂中等一会儿,待会儿她会亲自过来!”

公主闻言不由大奇,不知道女儿葫芦里卖了什么药。只是不好追究一意问到底,坏了女儿的打算,只得勉强忍耐。

一小刻钟过后,听得廊下传来车轮轧轧滚动的声音,阿顾坐在轮舆上从打起的帘子中进来,一身黄色紧襦,葱绿长裙,容颜清新雅致,手中捧着一个大大的瓷碗,笑着道,“阿娘,女儿刚刚去了灶房,亲自下了一碗长寿不托,愿奉给阿娘,盼阿娘尝了之后笑口常开,百忧俱消。”

“哟,”丹阳公主十分意外,瞧着瓷碗中腾起的淡淡热烟,笑着道,“你这孩子,今儿是你的生辰,又不是阿娘的生辰。这寿面怎么是给阿娘用的呀?”

阿顾却道,“世人皆以生辰为欢庆新生之日。女儿却觉得,儿的生辰,就是阿娘的受难日,若非阿娘当日受苦,女儿如何会来到这个世间,因为这个,这碗寿不托再没人比阿娘更有资格吃了!”

公主怔了片刻,再抬起头来,眸中已经含了涔涔泪水,用袖子掩饰住,笑着道,“好,阿娘用就是!”

她低着头,捧着大大的瓷盏,一口一口的尝着寿不托。线条一缕一缕的长,入到口中也不知道什么滋味,只觉百感交集,万乐俱至!

阿顾凑过去问道,“阿娘,好吃么?”

“好吃,”公主含泪笑道,“这是阿娘这辈子尝到最美味的不托了!”

园中玉溪流水潺潺,自黄渠而下,流过公主府,最后自府东南流出而去。桐花台上,几名立部伎打着檀板,唱着欢快的《天授乐》,公主和顾令月坐在台前,

“娘子,”碧桐悄悄走到阿顾身边,在阿顾耳边禀报道,“薛娘子已经到了,如今侯在公主府侧门外。”

阿顾点了点头,悄声嘱咐道“知道了,你带她到颐香阁去,我过会儿就过去!”

红玉点头应了,转身而去。

过得一刻钟,阿顾拖了辞从端静堂出来,行到颐香阁中,见薛采领着另一个婢女康文立于颐香阁廊下,一身绛裳,身姿袅娜,顿了顿,扬声唤道,“薛姐姐。”

薛采闻声回过头来,胸前一团乳白织金团花抹胸金碧辉煌,缭绫窄衫侧侧从抹胸团花两侧笼下,绛色凤尾百褶裙柔和似水,松松挽在腋下,鬓挽秋水,髻如堕云,当真是风流袅娜,美不胜收。见了阿顾嫣然一笑,福身笑道,“今日是顾三娘子生辰,薛采在此处道一声恭喜。愿三娘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阿顾微笑着道,“多谢薛姐姐!”

“薛姐姐,今日我和阿娘在一处,走不开多久,便长话短说了。我也不知圣人今日究竟会不会来。薛姐姐待得有了消息,我会命红玉来颐香阁告知。”

薛采再次向阿顾道了一个万福,抿嘴笑道,“顾娘子能够如此帮我,我已经是感激不尽了!不管今日能否成事,我都记得顾娘子的恩情!”

“嗯,”阿顾点了点头,“阿娘还在侯着我,不能在这儿多陪姐姐了!”

阿顾赶到桐花台,桐花台上摆满了酒水菜肴,一曲《天授乐》已经唱毕,立部伎退了下来。几名着着长长水袖的舞姬上前,跳起了柔美的柘枝舞。公主转头见了阿顾从外头归来,面上露出明朗的笑容,“可算回来了!”

“阿娘,”阿顾雪颊上泛起淡淡的红晕,贴在公主身上,“留儿想你了!”

公主揽着阿顾道,“阿娘也想你了。”

“小时候母后给阿娘过生日,也是咱们母女三人一处,母后会抱着阿娘唱一支《长寿歌》,阿娘那时候年纪小,听着母后的歌,只觉得喜乐开怀。”

阿顾闻言眨了眨眼睛,笑着道,“那《长寿歌》好听么?留儿也想听听看。”

公主笑道,“好,阿娘唱给你听。”抱着女儿在怀中,低声唱起来,“长寿考,长寿考,祝君长寿考,请君倾耳听…”

阿顾坐在公主膝盖上听着公主的歌声。阿娘的声音有些沙哑,调子似乎也抓的不是特别准,却是意外的动听,她入神的听着,仿佛听着世间最美的歌曲。

一曲《长寿歌》终了,公主低下头来,朝着女儿一笑。伽兰上前匆匆禀道,“公主,圣人出宫了,如今已经到公主府门口了!”

作者有话要说:据史书记载,唐朝时,人们开始把面条称作“不托”,意思是用刀把面饼或面片直接 切成条状之后再煮食,不用手掌托着。用以区别在此以前直接用手掌压而成的薄片“汤饼”。并且自唐时起就已风行过生日吃寿面的习俗。

嗯,新年的第一周没有榜单。加上大半周断网,所以主要精力可能花在修文上。前面有一段写的急了,确实对顾家的一段写的不是很满意,打算主要对这一块修一修。变动最大的应该是顾嘉辰这条线吧!主要觉得这个女配略有一些弱,撑不起和女主打擂台的重责,硬件没法变动,软件上看加加看(其实就算加也打不动擂台);再添一点小丫头的戏份。大致就这样。

1月4号(星期日)中午十二点更一章新章。其他时间看见更新可能都是修文。

我个人本来觉得是倾向于慢慢恢复,采用每章多更一点,可能少更几章这样的方式。但是编辑要求要提高更新频率,那么我想恢复榜单后,可能会压低章节字数提高章节数吧!

新的一年,感谢支持!

二十:罗裳曳芳草(之贺生辰)

丹阳公主换了见客的礼服,匆匆从府中出来,见门外玄色长裳的青年,连忙福身参拜,“臣妾见过圣人,圣人万福。”

姬泽弯腰搀扶公主,“姑姑免礼,”玄色衣裳上的银线盘织飞龙贵气夺目,“朕与姑姑本是至亲,今日到访公主府的并非皇帝,咱们只论家礼,不讲君臣,若是因着我的到来让姑姑麻烦,就反而不是朕的本意了!”

公主唇边漾起一丝笑意,却坚持道,“礼不可废,圣人是君,臣妾如何可以擅越?”

“如何不可?”姬泽道,“当年太极宫中姑姑对朕的照拂之情,朕一直铭记在心。姑姑曾经对侄儿甚为疼爱,难道如今朕做了皇帝,姑姑就再也不肯了么?”

公主望着俊朗意气风发的帝王,目中中闪过感慨之色,这方不推辞了!

姬泽转过头,瞧着坐在一旁轮舆上的阿顾,目光中露出一丝柔和笑意,“阿顾今儿长大一岁了,越发漂亮了!”

顾令月唇角翘起微笑,朝着姬泽道了一个万福,“圣人也越发威武贵气了!”

姬泽哈哈大笑,转头命梁七变捧出一个玄漆紫檀匣子,笑道,“今日是阿顾的生辰,朕这个做表兄的既然上门到贺,自然也备了一份生辰礼!”

顾令月面上露出惊喜之色,接过玄漆紫檀匣子,打开观看,匣中明黄色的袱布上,一把匕首躺在其中,大约一尺二寸长,刀柄乃是紫金打造,锋刃呈弯月形,黄金雕琢而成的刀鞘华丽秀美,一粒硕大的红宝石嵌在黄金刀柄上闪耀着咄咄光芒。少女目光微微错愕,姬泽赠给自己这个表妹的生辰礼,竟是一把金错刀!

公主亦看见了这把金错刀,眉头微微皱起来,“圣人这是怎么了?留儿是一个好好的女孩儿,舞刀弄剑的像什么事情?”

姬泽微微一笑,取过金错刀,“姑姑这话说的就偏了,阿顾表妹是女孩子,身边虽则总是有人护着,但总难免有疏忽的时候,”右手持柄,左手持鞘,轻轻一拔,雪亮的刃锋露出来,在天光下闪耀着雪亮光泽,“这把金错刀乃是龟兹进贡,刀锋由百炼精钢所制,削铁如泥,阿顾带在身边,做个防身物件最好不过。”

公主闻言动了动唇,终究没有说什么。

顾令月接过金错刀,将金错刀挂在自己的腰间,抿嘴笑道,“多谢九郎,这柄生辰礼我很是喜欢。”

姬泽微微一笑,“喜欢就好。算起来朕还是第一次登门公主府,不知有没有荣幸,让小阿顾带我在府中逛逛?”

顾令月抿嘴笑道,福身道,“固所愿也!”

她转过头,由碧桐推着轮舆,领着姬泽进府。姬泽正要跟着顾令月,眼角瞥见桓衍立在公主身后,一大约十三四岁年纪,一身劲装,眸光清正,瞧着不像是侍卫,也不像是亲戚子弟,不由一怔,驻足问道,“姑姑,这是…?”

桓衍上前一步,跪在地上,对着皇帝大礼参拜,“草民桓衍见过圣人。”

姬泽问道,“你是什么人?”

桓衍道,“草民乃是衮州都尉桓参遗子,父亲早亡,随寡母流落长安,蒙公主恩典,留在公主府养育,如今随着姜校尉习武,护卫公主和小娘子安全。”

姬泽闻言怔了片刻,垂眸微微一笑,吩咐道,“起来吧。你一介平民,能得公主青眼,是你的福分,只要你将公主和顾娘子护卫好了,日后朕自有赏赐。”

桓衍诚声道,“谢圣人。”

“九郎,”顾令月转过头来,嗔声道,“你吓坏桓家小阿兄了!”

姬泽瞧着桓衍面上虽然应对镇静,但退下之时同手同足的窘状,收回目光,微微一笑,忽的问道,“阿顾,你和桓衍很熟么?”

“嗯?”顾令月怔了怔,点头道,“是呀。阿娘让桓阿兄日常陪着我,护卫我进出安全,我们自然熟的很。”

“那你喜欢这位桓家阿兄么?”

“嗯,”顾令月怔了怔,笑着道,“桓家阿兄日日陪我玩耍,他对母亲很孝顺,是个好人,我自然喜欢他呀!”

姬泽瞧着她天真烂漫的模样,垂眸微微一笑,“哦。”

一行人从公主府大门入,经过七间正堂和五间厅,到了正院端静堂。姬泽瞧着端静堂垂下的檀色湖罗帐幔,白瓷冰裂纹如意香炉中吐着的淡淡安息香,忽的道,“朕记得宫中有一张六尺整版香柏木床,有平心静气之功效,待会儿回宫,让人给姑姑送过来。”

香柏木乃是珍惜木种,百年香柏木又有宁神木之称,效用神奇,一根整版的百年香柏木端的是千金难求。公主连忙推辞,“这怎么好?臣妾府中的库藏已经足够丰富,香柏木床乃是神物,圣人若是当真有孝心,便将那床敬给母后吧。至不济也可自用,若能多屯点神,也好更效用国事,臣妾这儿着实不用了。”

“皇大母那儿朕自然另有孝敬之物,”姬泽道,“朕年轻神足,用不上这东西。倒是姑姑这儿正堪适宜,这也算是朕的一片心意,姑姑就收下吧!”

公主推辞不过姬泽的心意,叹道,“圣人…!”

“九郎,”顾令月扬头问道,“这香柏木床真的可以宁神养气,助人安眠么?”

姬泽道,“太医署的太医有证明过,自然是真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顾令月拉着公主的手,绽出笑容,“阿娘晚上总是有睡不好的毛病,若是有了这床就可以睡个好觉,阿娘,你就收下吧!”

公主望着姬泽和顾令月,眉眼之间神色柔和,喟叹道,“好了,真是扛不过你们,都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只能答应了。”

从端静堂出来,顾令月领着姬泽入了园门,甫一进园,便见翠竹夹道,柳意深深,不由让人心胸一畅。玉溪流水潺潺,两岸樱花夹峙,尚未到著花时节,青枝累累。过了玉溪的朱栏画凤桥,便到了春苑。阿顾领着姬泽在春苑中观赏,略带些得意问道,“九郎,这儿是我住的地方,瞧瞧怎么样?”

姬泽看了片刻,见春苑屋舍皆小巧秀丽,苑中植满春花,堂屋前的迎春花正累累盛放,其余百合、芍药、鸢罗、荼蘼等各色春花俱都打着花苞,华美滥觞,不由垂眸一笑,道,“瞧着不错,只未免太小女儿情思!”

顾令月闻言嘟了嘟唇,“我只是个小女儿,自然是小女儿情思啦!”

春苑闲坐无趣,便继续往前走,一小息时间后,思古斋便到了眼前。思古斋是一个小小的两间书斋,入门围起一圈石壁,其上石粒粗粝,爬满了葛绿山藤,屋舍清澹,中间是一个四面敞轩,后面是一间罩房。一株梅树植在敞轩旁,叶绿稀疏。

姬泽四下打量一番,赞道,“这间书斋倒收拾的不错!”

总算有一个地方让这位贵人说出了“不错”这次词来,阿顾松了口气,笑着道,“我也很喜欢思古斋呢,这书斋古朴简澹,只种了一株梅树。这株骨里红和芙蓉园的红梅是同一批哦。只是比芙蓉园的植株略小一点。我让梧子细心照料,梧子说再过两年骨里红就能够开花了。九郎,你觉得是芙蓉园的红梅先开花呢,还是这株骨里红先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