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散思莲子间(之情起)

“疯女人,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孙沛恩摞下这句话,面色狼狈,急急出了朝华居,向着府门处而去。

“郡主,”赖姑姑苦劝道,“你是金玉,那等人不过是瓦砾,您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阿顾凄凉一笑,“我算是什么金玉?”能够把自己当做金玉疼爱的人,早已经不在人世了。如今自己在世上,不过是一个孤零零的人。

蕊春跪在地上,衣裳单薄,叩头道,“郡主饶命!”

北都暮色一点点沉下,星星火火的灯点在城中亮起。阿顾气的怒从心起,晚上连晚膳都没有胃口用,略略吃了几口,便躺下睡了,到了晚上,翻来覆去良久,面上便显出发烫的红晕,到了中夜,整个人烧的神智模模糊糊。赖姑姑起床探看,伸手一摸,感觉一股滚烫之意灼热自己的掌心,登时”哎呀,”唤出声,吃了一惊,“郡主烧的这般厉害!”

点亮烛火,取了一块通行对牌交到卢康手中,“速速请个大夫前来,为郡主诊治。”

卢康大声应了,持着银钱匆匆出了朝华居,到了府中侧门,叫着门楼上守门门卫。

门卫听的动静,点亮烛火,喝问道,“什么人?”

“吾乃郡主卫一队侍卫,隶属宜春郡主的朝华居。”卫兵道,“郡主忽然病重,遣我出府请大夫。还请这位兄弟通融则个。”

门楼上的卫兵提着灯烛向着外头晃了一圈,瞧见了卢康手中的通行对牌,打了个哈欠,“使君前些日子下令,北都实行军事管制,夜晚酉时之后,各府门人皆不准出门。巡街街丁瞧见了在外游荡之人,有权格杀勿论。咱们孙府乃使君府邸,更应带头遵守使君之命,从前的对牌都不能用了。咱们吃着使君的饭,可不敢不听使君话语。如今天色已晚将近三更,这门是开不了的。还请您回吧!”

“这位阿兄通融则个,”卢康忍了怒气求道,“郡主病重,若是请不到大夫,怕是很不好啊!”然而再是恳求,门楼守卫终究不肯应下。

朝华居灯火通明,下人在廊上急急奔走。碧桐在铜盆中拧了帕子,置在阿顾额头,焦急的望着阿顾两颊通红的面色。卢康回返在廊下跪伏在地,“小人无能,府中门卫咬着孙使君月前下的夜中禁行令,不肯放小的出府,无法请来大夫为郡主诊治。”

“这可如何是好?”碧桐听的外间动静,行了出来,听闻卫兵这话,面上已经变了脸色,

“姑姑,咱们能否给郡主先熬点药,先将热度降一降,待到明天早上再说?”

赖姑姑面上晦涩,“咱们库中存的都是人参这类珍贵药物,似一些个一般药反而少见。且我虽粗通医理,但到底不是专精治病,郡主此病来势汹汹,瞧着还夹杂着其他病症,若是一朝不慎,用错了药,反而还是害了郡主。还是得请个大夫回来方可。”肃了肃容颜,“为今之计,你们二人去正院禀了使君与曹夫人,得了二人的命令,自然就能随意出府情人了!”

碧桐闻言无奈点了点头,道,“如今也只能如此了!”与砚秋两个打着灯笼出了朝华居,沿着府中大道向正院而去,出了北园大门,方进正院二门的时候,便被守门婆子拦着,“使君和夫人如今早就歇下了,两位小娘子若有事情,还请明日一早再过来。”

“可是咱们郡主如今高烧病重,”碧桐急道,“等不到明天早上啊!”

“这些有的没的奴婢不懂,”守门婆子板着脸生硬道,“奴婢只知道,使君和夫人已经歇下,这个时候,可是没有人赶去将他们叫起来的。”

“还请婆婆通融通融,”砚秋取了一串银钱,递到守门婆子手中,柔声恳请,“奴婢不敢惊动夫人,只要将消息传给尤姑姑,让尤姑姑给个对牌准许咱们出府请大夫就可以了!”

“尤姑姑在夫人院子内歇息,咱们若是进去了,也会惊醒夫人。”婆子面上如同遮着一层霜似的,不肯收下银钱,“夜不早了,朝华居不歇息,咱们这些做奴婢的还要歇息呢。两位妹子先回去吧,老奴也先回去吧!”

“哎,”碧桐追着向前,瞧着小门在自己面前闭住,一片冰凉,兀自不肯私心,擂着二门门扇,在静夜里发出咚咚的声音,里头守门的婆子却权当没有听见,院门中灯火熄了下去。

北都中夜的风十分寒凉,穿过巷道,将披着的斗篷吹的直扬高峰。碧桐立在宽阔的门楼下,瞧着漆黑潼潼的夜色,只觉得心透心的凉,“这可怎生办呢?”

砚秋亦拧起眉头,“这边不成,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哪儿还有时间想什么别的办法?”碧桐喝吼,“郡主的脸都烧的潮红了,拧湿的帕子一搭上去,过不了片刻就热的不能用了。”落下泪来,眼泪缤纷,“我与郡主自小交好,陪着她一道从湖州到长安,如今又到这范阳来。我实是瞧不得她受这个苦,情愿以身替之,不管做什么事情,只盼着她好起来!”

凄厉的哭号声刺穿府院,南园的灯火陡然亮了起来。

朝华居门户大开,烛火照耀亮如白昼。

孙沛斐披着一件白色袍子,坐在居内锦绣榻旁,瞧着躺在榻上锦衾之中的阿顾,一张雪面烧的满面潮红,双目紧闭,眸中滚下涔涔泪水,只觉一颗心载浮载沉,绞的痛苦。勉强抑制住了,不肯露出丝毫痕迹,转头寻常问道,

“方老大夫,郡主的病情如何?”

一名褐裳山羊胡的老大夫坐在榻侧,收回诊着阿顾的脉象的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道,“郡主这是风邪入体,身子底子薄,兼着情绪喜怒波动太过入心,伤了心肺,方发作凶险,好在看诊及时,若是再拖一阵子,怕就是麻烦了!”

孙沛斐右手在袖中攒的死紧,朝着方老大夫拱手,郑重嘱托道,“还请老大夫好生为郡主诊治。”

“二郎君放心就是。”老大夫笑道,“救治病人乃是老夫职责,老夫一定尽力。”

走到外室书案旁,提起笔,在案上麻纸上写下方子,

赖姑姑随着方老大夫出去,听着老大夫嘱咐,“照着这方子抓药,煎服几帖下去,郡主很快就能好转。”感激谢道,“多谢老大夫。”

锦色珠帘轻垂,隔绝内外室一方空间。赖姑姑随着方大夫出去开药,砚秋、碧桐等人抓药、熬方,一时之间,阿顾身边只余孙沛斐一人。他觑着无人,大着胆子起身,凑近病榻探看佳人病况。芙蓉锦榻上,阿顾面色潮红犹如火烧,紧闭双目,眼中滚落涔涔泪水,双唇噏动,似乎在喃喃念叨着什么。

孙沛斐凑上前去,

少女细微的呼唤声倾泻入耳中,听的清楚,竟是来回反复的呼唤“阿娘!”二字。孙沛斐闻声一怔,随即心中凄然。

这位离乡背井的大周郡主在北地孤清一人,只得端着清冷傲然的派头,隔绝外人保护自己柔软的内心,没成想,高烧病重的时候竟会呼唤阿娘。

人在伤痛到了极处的时候,就容易思念起自己的阿娘。想要躲入母亲百般疼爱的怀抱,遮蔽一切伤害。

孙沛斐的心忽的隐隐扯痛起来。

听闻,宜春郡主阿顾的母亲丹阳长公主早已逝世。

孙沛斐一颗心温柔的隐痛,出了一刹那的神,阿顾病中挣扎,身上锦衾落下了一些,孙沛斐见此,伸手拉住锦衾一角,想要将之扯好,忽见的榻上阿顾眸中泪水大颗滚落,口中呢喃唤了一声,“哥哥。”不由心中一震。手中被角松然落下。

赖姑姑转回内室,瞧着孙沛斐,面上露出诚挚感激之色。“二郎君。今儿真是多谢你了。郡主夜里发高烧,咱们的人却出不了门,无法请大夫,也抓不得药。”眼圈儿一红,“要不是您出面帮忙,也不知道明儿一早,郡主会是什么模样。”

孙沛斐回过神来,答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姑姑不必这般客气。”

“对郎君确实是举手之劳,但对我们朝华居上下,确是大过天的恩典。”赖姑姑道,深深拜下去,“老奴在此替郡主谢过郎君。”

孙沛斐连忙扶住赖姑姑,“姑姑不必客气。我知阿兄待郡主很是冷淡,”他道,“郡主受了委屈,日后我会劝阿兄善待郡主,盼着莫要再出今日这样的事情了!”

赖姑姑闻言一怔,“二郎君,你真是个好人。”

孙沛斐笑的灰淡,“不过是尽点我的心意罢了!”左右张望,见居中上下忙碌,照顾着烧重的阿顾,自己驻留此处似乎没有任何旁的理由,只得道,“朝华居如今上下忙碌,我在此也帮不上什么,就此告辞。你们好好伺候着郡主,莫要…让她难受!”

赖姑姑应承,“二郎君放心。”心中感念,亲自送了孙沛斐出了居门。

孙沛斐无奈出了居门,夜色深重,已经是丑末寅初十分,远方天际却已经吐出一丝稀薄曙光。夜风吹拂在孙沛斐面上,一阵寒冷。孙沛斐在门前石阶上站立了一会儿,忽的落落自嘲。

承认吧,孙沛斐,你已经爱上了郡主,自己的嫡亲嫂子!

对于宜春郡主顾氏,最初时因着马氏被逼下堂,他心中厌恶,每次在府中遇见都板脸相待。直至当日在雷鸣寺,瞧到顾氏偶遇马钟莲平常相待,心中意外,方重新审视这位女子。剥去了过往自己主观加诸于其身上的层层偏见之后,便也明白过来:这场远赴关山的和亲,顾氏也同样是受害人,并非对马氏施加伤害的真正推手。

三个月前园中,顾氏手绘的《春山花鸟图》,让自己窥见了这个女子的灵魂,困顿于北都苍凉府邸之间,却有着一颗想要挣脱束缚,展翅飞翔的心灵。观摩的久了,也不知怎的,竟将一腔真情投入进去,如春雨飘丝,润物无声,没有一丝痕迹。直到今日,躺在病榻上的阿顾,烧到潮红的脸蛋,那样荏弱,那样让人怜惜,撕扯的他一颗心疼痛不已,方惊然察觉,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这位清冷孤傲的郡主,已经进入了他的心中。却已经没有办法拔除,也无法拒绝。

一轮斜阳殷红,照在顺康坊的坊门之中,坊中一处小小民宅,洒扫干净,帘幕布置的十分舒适温馨,傅春露立在藏蓝蓝印花布门帘前,瞧着举着风车奔过门槛的男童,眼睛温柔,“保儿,来娘这儿!”孙保儿嘻嘻笑着投到傅春露怀中,傅春露持着帕子仔细揩拭保儿额头的汗珠,力道温柔。

门扇咿呀一声从外头拉开,一名黑衣男子从外进来,动静家常如同暮色中干活归来的男主人。傅保儿瞧着男子声容,眸中闪过欢喜神色,扑到男子怀中,咯咯笑着唤道,“阿爷!”

“哎!”孙沛恩应了一声,将孩子抱在怀中掂了掂,笑容慢慢道,“好小子,又重了不少。”从怀中取了一块紫金长命锁,大约半个孩童巴掌大小,锁面雕琢着童子骑鲤纹,挂在保儿身上。抬起头来,瞧着傅春露,少妇一身姜黄色家常民妇衣裳挽着布帘而立,面容清丽,如同一朵素净绽放的白莲花,温婉可人。目中闪过一丝迷离心恋神色。

“你又给保儿添置好东西了,”傅春露微微蹙眉,柔声道,“又不是不知道,保儿的身份见不得光,您别给他购置太好的东西,我怕外人发现端倪,也不敢给他穿戴出去。这些个东西不过是置在屋子里压箱底,实在是有些浪费了!”

孙沛恩笑着道,“这块长命锁并不是什么富贵用物。我在一家普通商铺里瞧见,瞧着料子扎实,做工精致,便特意买回来给保儿,代表我盼望咱们儿子富贵平安、长命百岁的心意。你可令保儿随意佩戴,不必害怕让人瞧见。”

傅保儿咯咯的笑,握着胸前的长命锁。傅春露瞧着儿子无忧无虑的神情,叹息道,“我不过是一朵卑贱的小花儿,这辈子便是一直隐姓埋名,也没什么所谓。只是保儿一天天长大,我实在舍不得,他和我一样活在灰暗的角落里,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不能在人前叫一声父亲,他应该有着自己的人生,飞扬,意气,纵马饮酒大声说话,而不是这么跟着我在这个平民的地方长大,无才无学,平庸一世!”

孙沛恩听着傅春露的话语,面上闪过一丝痛怜神色,将傅春露抱在怀中,“快了,我不会让你们母子等很久的。”他眸中射出野心色彩,“总有一日,我可以自己站在权利顶峰,不用再顾忌任何人,到时候便可以将你们母子两个光明正大的带到明面上来。露儿,”望着怀中的女子,“在我心中,无论马氏还是顾氏都不值一提,你才是我真正想娶的妻子!”

傅春露神情纠结,“我不要当你的妻子。郡主对我很是和善,我心里很是感念,若是日后我真的做了你的妻子,郡主一定会受伤害的。郡主是个那么美好的女子,我实在不忍心瞧着她落个不堪的下场!”

“你呀!”孙沛恩闻言啼笑皆非,“怎么这么心软?”

他唇瓣边露出一丝冷笑之意,“你甘心退让,顾氏还未必愿意呢!我和她本就不过是政治联姻,注定不能长久。大战即将兴起旷日持久,若是河北赢了,她便再没有资本做的住这个位置;若是河北输了,怕她也会头也不回的离开。她自己都没有这个心思,你又何必为她操那门子心。”

傅春露默然良久,盯着自己的鞋履道,“无论如何,我不愿意瞧着郡主受苦。我初回范阳的时候,只带着保儿一人,境遇落魄,周围人瞧着我目光都带着谴责怜悯之意,让我很是不好受。只有郡主目光清和,待我平常礼遇,如同正常人一般。我心里很是感激。”她落下泪来,“我半生孤苦,没几个人肯好好待我。所以若是有人对我好,就受不得想要好好回报。”

孙沛恩闻言忍不住吃醋道,“她对你好个什么?不过是与你说了几次话,给了些糖果糕点给保儿罢了!难道竟能比的过我这个夫君去?”

傅春露闻言咯咯的笑起来,“这如何是能比的?”

她静默了片刻,“我当真是一心想要她好过些的。结果昨儿你从我这回去就去难为郡主,我想着,这心就跟针扎似的!”

“这如何能怪我?”孙沛恩道,“我们好容易能和保儿一家人相守在一处,却瞧着你魂不守舍的,知道你刚刚去过孙府的朝华居。便只当你是受了郡主的气,想着给你找回一口气来。谁知道你这个奇葩的小妮子竟是念着别人的好。”叹了口气,

“真是拿你的痴傻没有法子!”

傅春露眼泪簌簌而落,“我年少时为你所骗,没名没分的跟了你,如今既有了保儿,我总归是认命了,打算一辈子和你在一处。你就瞧着我的面子,待郡主好一些。若是郡主顺风顺水时也就算了,若是大战当真起了,郡主境遇尴尬,你瞧着我的面子,务务待着郡主好一些,可别当真让她落到土里泥里,糟践了去!”

孙沛恩瞧着傅春露认真神情,又是好笑,又是心怜,用袖子擦拭她脸颊的眼泪,柔声应承,“好好好,我便依着你就是了!”

傅春露靠伏在孙沛恩的怀中,眸中露出一丝凄迷茫然之意,她在傅府中的成长少女时代一直是一片荒芜,无人关怀,无人喜欢与自己说话。偶尔一次在家中园子里遇到与嫡兄嫡姐逛园子的孙沛恩,他对着自己笑,和声和气的说话,笑容如同和煦暖阳,她从来没有受过这般温柔相待,如何抵抗的住这样的攻势,很快的就陷落下去,沉落在他给予的温情中爬不出来。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给自己的疼爱都是在暗地中的,从来没有显现在任何人面前。

后来孙沛恩领兵作战,经年不归,她一个人留在范阳,回复到从前孤寂黯淡的日子,神熙三年,坐在雨夜窗前听着雨落阶梯声音,数着自己的心事。孙沛恩披着雨披出现在自己面前,如同天人一般,给了她莫大的惊喜。十三岁的少女被男人哄着骗着压倒在床上,大雨大的如同一道雨帘织在窗前,遮住了少女时代的迷幻、疼痛,好像炫目的光圈,越转越是明亮…

此后有一就有二三,她便和孙沛恩做成一处起来。她瑟瑟惊惊,心中隐隐觉得这等行事不对,也曾结结巴巴的开口,想要与孙沛恩断了来往。只是可是总是败在孙沛恩执迷的目光,柔情的言语之中,一次次的落北。暗地里,二人瞒着众人的眼光成了一对小情人,傅府后园一片荒凉的小地方便是他们的乐园。十四岁,年轻的少女发现自己饮食不思,没了葵水,她惊慌失措,不知道该如何办,只能死命的藏着掖着,找了机会寻到孙沛恩面前,抱着孙沛恩哀哀痛哭。

孙沛恩当时瞧着自己一时没有了言语。

那时节,孙沛恩正是往军中上攀爬最要紧的时候。他虽是孙炅的儿子,孙炅对他却没有多少关照,前些年得的一些军职,也是在战场上实打实的浴血奋战来的。此时想要晋升军衔,需要妻族范阳马氏的大力支持。姑父傅弈在军中手握大权,姑姑苏安娘更是与父亲孙炅兄妹情深,在父亲面前极有分量。她素来憎恶庶女傅春露,若是知道这个庶女居然与自己看重的侄子搅在一处,怕是压不住怒气厌了自己。在父亲面前若说上一句自己的坏话,自己多年来的打拼怕是一瞬间就要付诸流水。

无论从何处说,傅春露腹中的这个孩子都是留不住的。

可是,他是真的心爱傅春露,不舍得将这个孩子打掉。便冒了天大的风险,安排了一个外地男子卢胜男,引导姑母孙安娘将庶女傅春露许给卢氏男子。

孙安娘对傅春露这个庶女十分不在意,只想着到了年岁将她打发出门子,完全没有仔细查这门婚事男方底细,竟至于让孙沛恩得逞,导演了一场没有新郎的婚礼,傅春露被送到乡下平城,在那里产下了她的儿子孙保儿。保儿两三岁的时候,“丈夫”卢胜男身死,傅春露成为新寡带着儿子回到范阳城,安置在外间居住。实际上却成了自己的外宅。

孙沛恩想着傅春露这些年为自己受下的委屈,轻轻拍打着傅春露的背部,盯着在院子里玩耍的傅保儿,

“露儿,别要怕,日后我会好好待保儿,将我得到的一切都传给他!”

“又胡说,”傅春露意殊不信,柔声道,“你身边还有一个八岁的嫡长子,如何能越过他将东西传给我们保儿?”

孙沛恩想起马氏所出的长子孙奎胥,眸子中闪过一丝不喜之色,“夔奴模样脾性都随了马氏,我瞧着便有几分不喜。如今虽瞧着马家的面子上容着他。日后若我能当家做主,自不会让他越过咱们保儿!”

傅春露抬头瞧着孙沛恩,“你这般厚待我们母子,我心里虽然欢喜,却也有几分厚待。你尚需要马氏与郡主身后势力襄助,却待之如此无情,若是他们察觉了,暗地里坑害于你。你又如何防范的住?”

孙沛恩面上泛起欢喜之情,“露儿,你是在担心我么?”——“放心就是吧!”眉宇间燃起自信之色,

“我心里一切有数!”

月色下落,太阳初初升起。

孙沛恩在顺康坊宅住了一夜,第二日清晨方离开回到孙府。回正院给父亲请安,从大门出来,迎着二弟孙沛斐过来,面色颇为奇异。

“二弟,”孙沛恩笑道,“这是怎么了?板个脸子,好像有人欠了你十万八千大钱似的。”

孙沛斐不答反问,“阿兄,昨儿个夜里,你去哪里了?”

孙沛恩闻言一怔,淡笑,“你问这个做什么?”

“郡主昨儿个高烧病重,”孙沛斐道,“朝华居中人出门求医抓药,却被府卫阻拦不让出门,这等事情,你可知道?”

孙沛恩闻言一怔,“竟有这等事情?”他刚刚自顺康坊回来,还沉浸在傅氏的温柔乡中,对宜春郡主之事还真是不知道。淡笑道,“府卫们也是迂腐,门禁之事虽然重要,但比及郡主性命,又算得什么?对了,顾氏她没事吧?”

孙沛斐闻言心中很是失望。

郡主病重,大兄作为夫君,竟是这般轻描淡写不以为意。不免为那个女子心疼,“郡主是什么身份?她是大周郡主,是大兄明媒正娶的妻子。若不是府中主子平日里露出的轻慢倾向,侍卫敢夜里拦朝华居的人么?阿兄,”高声道,“你已经逼的马氏嫂子下堂,如今竟也要逼死宜春郡主方肯甘心么?”

“放肆,”孙沛恩怒道,“你是这样跟兄长说话的么?”

“阿兄行事越过道理,又失了情分,难道竟容不得我这个弟弟为嫂子说句公道话么?”

孙沛恩闻言沉静片刻,觑着孙沛斐,忽的一声冷笑,“你也知道她是你的嫂子。”森然道,“这些日子,我只听你称呼她郡主,以为你不知道她是你的嫂子,还当她是你的夫人呢!”

孙沛斐愣了片刻,面上露出怒容,“你胡说什么。我和郡主清清白白,没有做过任何亏心的事情。你说这般的话,是要逼死郡主么?”

“你既知顾氏是你的嫂子,”孙沛恩觑着孙沛斐冷笑,“便当知道,她是我的妻子。她的事情,自当由我这个夫君处置。轮不到你这个小叔子随意发话?” 言罢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孙沛恩这个人物没有写好,所以默默回去修改前文去了!201章已经修改,打算接下来把203、204章给修一下。

大致上来说,他是一个枭雄,军中势力还是自己打出来的,但是因为小时候身世缘故,那一段孙炅和曹氏勾搭的年月带给压力的不仅是他的母亲何时,也包括孙沛恩。因为小时候那段经历,所以他觉得那些身份高贵、“大气”、带有家族助力的女子很有压迫感,无法欣赏,喜欢的 类型是类似傅春露这种小可怜,小白花类的。

所以阿顾是非战之罪,她确实是怎么争取也不可能争取到孙沛恩的心的。倒是后续阶段双方开战,阿顾剥落身上的郡主光环,境遇瞧起来比较“可怜”的时候,孙沛恩才会对她动心!

继续努力修文去了!

三七:叠扇放床上(之策反)

贞平四年九月,北地军一路攻打至巨鹿郡城下,巨鹿郡郡守为琅琊颜氏子弟,据城坚守,北地郡十二万人攻城,大半个月不能下,一路高歌猛进的势头首次遭到遏制。

九月二十八日,北地王孙炅带大军行至前线。十月十一日,为了振奋士气,决意在赵郡称帝。

称帝当日,天公不作美,下起了蒙蒙小雨。孙炅冒雨登上高台,南面而坐,痛斥大周,立国号为大燕,改元至武。观礼的北地军大为振奋,欢呼万岁。

燕帝孙炅封继妻曹氏为皇后,立长子孙沛恩为安王,幼子孙沛斐为庆王,改孙氏兴起之地范阳为北都,大燕立国之地赵郡为圣都。大举封赏周身开国群臣,封降于燕朝的原赵郡郡守达旬之为丞相,谋士严庄为御史大夫,妹夫傅弈为河间郡王,童子明为平卢侯,麾下将官安守忠、李归仁、蔡希德、牛庭玠、向润客、田承嗣、田乾真等人俱为侯伯。一时之间,河北叛军士气大振,趁着这股气势率军攻打巨鹿,在巨鹿城下叫战巨鹿郡守颜渊,“颜郡守,朕今日率大军亲征,巨鹿城必下。朕敬你是个英雄,你若肯率城降服于朕,朕可封赏你巨鹿侯,官爵财务,应有尽有,可成?”

巨鹿郡守颜渊立于城楼之上,甲胄之下神情疲惫,目光闪耀着明亮坚毅的光芒,指着孙炅怒骂,“孙氏老贼,你辜负皇恩,天下人皆可唁汝血肉,本官食大周俸禄,领大周军民。便是全城军民战至最后一丝血脉,绝不言降。”

孙炅被下颜面,心头大怒,阴沉着脸喝道,“传我的命,城破之后,允将士掠城三日。”燕军闻命大喜,作战悍不畏死。巨鹿城下的战役维持了一天两夜,巨鹿弹尽粮绝城破,郡守颜渊自杀殉国。孙炅占城之后,命人将颜渊的尸体挂在城楼鞭笞,又信守诺言放纵麾下将士抢掠城池三日三夜,城池纵践,军民性命几乎断绝。

巨鹿城的战报传送至长安,大周朝堂满朝文武皆哀恸。姬泽追封巨鹿郡守颜渊为忠勇公。“孙炅此獠,挟持英宗伪孙姬演,声讨朝廷,孙氏起势之时,英宗皇帝早已经作古,其一日未见英宗之颜,叛起不足月余,便丢开姬演称帝。可见得起军所称为忠于英宗之故,皆为虚妄。不过狼子野心罢了。朕意驾临东都,早日平复叛乱,恢复江山清平,也可告慰颜公忠勇在天之灵!”

朝会结束后,姬泽入了后宫。皇后王合雍一身严妆,面含焦急神情立在殿门前等候,见着姬泽,迎了上来,“妾在后宫之中,听闻今日朝会上圣人有御驾亲征之意?”

“不错,”姬泽将身上玄色冠袍交给王合雍,向王皇后解释道,“大周帝业乃马上起家,朕虽不敏,也是自幼熟读军书,练习弓马长大,并非畏战之人。且战局紧张,关中虽好,到底离战局有些远了,军报一日一传,很多时候到了朕面前,前线形势已变。朕有意出潼关,移驾东都,可就近指挥战局,庶几不误战局矣!”

王合雍眸光担忧劝谏,“圣人有此雄心,是万民之福。只是御驾出京干系重大,还是当三思考虑才是。”

“朕意已决,皇后不必再劝。”

王合雍垂眸,掩饰眸中伤感,皇帝决意御驾亲征,虽然大面上说是为了战局考虑,但自己想着,也有几分是为了早日接回宜春郡主顾令月吧!年轻端庄的皇后眉宇之间闪过一丝沉郁之色,念及除夕夜发现的秘密,一颗心柔肠断绝,然而她毕竟是高门嫡女,自幼受聪慧坚贞的教育,虽此刻思虑缠绵,不会生出什么恶毒主意,来遏止顾氏的命运。片刻之后便抹去了面上痕迹,劝道,

“圣人既是下定决心,臣妾不敢再劝。但圣躬安危亦系天下,且于臣妾而言,前方战局虽然要紧,您的安危却对臣妾而言更为重要。还请圣人为臣妾计,为天下计,为大周国稷计,多多珍重安排。”

姬泽闻言微微感怀,他对王氏虽无阿顾念兹在兹的炽热情感,但夫妻数载,亦有一份坦荡情谊。“皇后放心,朕若当真前往,此前自有安排。”

“御驾亲征兹事体大,朕便算做此决念,也并非朝夕便可出京。前朝之中,政事堂几位宰相皆是忠心能干之人,宗室之中亦有魏王叔等人为朕效力。至于这后宫,朕就将之托付给皇后了。皇后自入宫以来,贤良中正,朕实信任的过,还请皇后在朕离京之时,也当镇守宫中,替朕看好了大周江山,使朕行军在外庶几无忧也!”

王合雍闻言面上焕发出了明亮光彩,“臣妾能得圣人信重,心”郑重承诺道,“妾定不负所托,守望宫门,紧肃宫中,盼着圣人平安归来!”

延嘉殿华丽富贵人间气象,黄金牡丹香炉中吐着热烈的芬芳,王合雍立在金丝织帘下,瞧着姬泽远去的背影,不由痴了。丹砂上前,将一件大氅披在她的身上,“殿下,您保重身子!”

王合雍垂眸幽微叹了一声,“丹砂,你说,圣人这般,有几分是为了大周,又有几分是为了顾郡主?”

丹砂闻言眼圈儿一红,“殿下,您太委屈了。”自个儿的主子出身高贵,容貌端美,德行心性,手腕心胸无一不是上上之选,皇帝有了这样一个妻子,为何偏偏不爱,却惦记着那位远嫁关山的顾郡主?“只盼着顾氏死在北地,莫再归来。”

“你又何必如此做儿女状?”王合雍却开解过来,反过来劝道,“圣人心系顾郡主,又非顾郡主的过错。”面上带着微笑,“我固然有些心酸,可却不会迁怒顾郡主。这世上,女子命途多舛,若是女子还难为女子,又岂非太过悲凉?”

十月八日,燕军下广平郡,邺郡,逼近灵昌。

二十日,周帝姬泽率御驾出长安城,移驾东都洛阳。同时发《讨逆文》,指斥“孙炅受仁宗、神宗两代帝王恩典,却拥捧英宗血脉,实乃忘恩负义之徒。孙獠于北地发迹之时,英宗皇帝早已经作古多年,此生未面英宗皇帝之缘。却以‘感念英宗皇帝’名义起兵,不过虚情假意。更不必提,起兵不过数月,便丢下平阳郡王,在赵郡自立为帝。算是撕下了大周忠臣的面具,暴露狼子野心。不要脸至极。”流传极广。燕帝孙炅之名一时之间跌宕谷底。

大周将兵士气大振,一举反攻,夺回陈留城,压住了大燕军队的攻势。双方在灵昌郡展开拉锯战。

“姬泽小儿,太过狂妄。”圣都行宫中,燕帝孙炅瞧着前方传来的《讨逆文》,怒发冲冠,披头散发,眼眸通红,拔出篷挂宝剑,“砰”的一声将帐中御案斫成两半。

丞相达旬之劝谏道,“陛下一路行来,范阳起兵,圣都称帝,便早该料到日后会有风言风语。这点儿纸上文章,何必在意?只要日后得了天下,还不是想说什么就是什么。”

孙炅已经收拾过情绪来,长声笑道,“严卿家说的是。却是朕着相了。”思及周帝姬泽,眸中露出刻骨凶相,“朕定勇率三军大败周室,活捉姬泽小儿,以血今日之耻。”

御史大夫严庄立在帐中,瞧着孙炅神色,上前一步,手拜道,“陛下,臣有本要奏。”

“陛下立朝已有小半年,仅只封两位郎君亲王位,储君之位一直空悬。臣为大燕百年计,请陛下速速定下太子。”

孙炅闻言面色登时沉落。他虽身体痴肥,年知天命,却自觉身体尚还健壮,可以再战数十年,根本不爱听臣子劝自己立储的话语。此时听着严庄的奏本,心中恼怒,压制住了神色,淡淡道,“如今大燕大业未成,便谈储位之事未免早着哩!”

“陛下,”严庄面上露出急色。“立储之事事关重大,非为陛下一身。古往今来立社稷者,需得稳固储位,如今朝中君臣可知承续之道,臣心安稳,一力建功立业,大业可期。为君者储位不稳,则后力难继。古往今来,有多少英雄并非败在了外敌,而是祸起于内墙之中。若是您决定立安王,则可让庆王一直闲置,安抚好曹皇后和曹氏一族;若是决定立二郎君,便不免要着手打压安王在军中的势力!”

还待再劝,孙炅已是极不耐烦,挥手阻止道,“我意如此,爱卿不必再说了!”

严庄瞧着孙炅面上跳动的青筋,知道孙炅已经狂怒,若是自己再不肯放弃,怕是要丢了性命。叹了口气,只得住口!

“好酒当醉,直需痛饮!”北都范阳城,曾经的北地王府,如今大燕皇帝孙炅潜邸行宫中,孙沛恩一身宽松燕服,坐在高台上,仰头饮尽面前爵中酒液。

大燕国初立,北地一派新气象,作为燕帝孙炅的嫡长子,受封安王的孙沛恩并未随军征战,反而被留在北都范阳,名义上是赋予重任,守卫孙氏腹心之地,实际上却是一种变相的空置。范阳守卫森严,他留驻府衙也没有什么干系。所系白日滞留内宅之中,饮酒作乐,打发时间。

蕊春一身华美纱绡,跪坐伺候在孙沛恩身边。

孙沛恩心爱傅春露,如今孙氏称帝,他受封亲王,奉命驻守北都,在北都城一人独大,妻子宜春郡主也因此失了风头,冷置在行宫中。便想将傅春露带回府中长伴左右。但傅春露害怕嫡母辽阳长公主,怎么也不肯答应。孙沛恩回府之后,偶尔忆起当日蕊春之事,便命人将蕊春自朝华居索出,置在身边,当作打发精力的丫头。

当初蕊春在朝华居做下那等事体,损了阿顾颜面,陶姑姑气恨,命人将她扔在柴房里,不管不顾,有意将她饿死在柴房之中。之后阿顾重病,朝华居中乱了分寸,一时间竟无人留意蕊春的动静。竟让蕊春撑了过来。陶姑姑闻听孙沛恩之命,只对蕊春道,“若要出去,日后便当做没有这个人。”蕊春静默片刻,朝着正房阿顾起居的方向拜了三拜,毅然出了朝华居。听得身后朝华居大门紧闭关上,咬了咬唇。

此时此刻,台上香风熏熏,蕊春执着青玉夔纹鸡首酒壶,向孙沛恩嫣然道,“大王,奴婢再伺候你饮一盏吧?”

孙沛恩酒意熏然,沿着女子娇美的手望上去,瞧见女子胸脯上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不由色授魂消, “斯乃美人哉,艳福不浅。!”

“大王!”蕊春似嗔似喜道。

孙沛恩闻言哈哈大笑,噙着蕊春的下巴亲了一口,“小美人儿,可真是乖巧,太叫我喜欢了!”

“大王,”武宁在外头禀报,“房先生从外头过来,在外堂求见。”

孙沛恩不在意扬声道,“跟房先生道个恼,便说孤今日已归内宅,如今正在宴饮做了,就不出去见他了。若有什么事情,不是很急的话,明日在府衙见了再说就是。”

武宁应了告退,过了小半刻钟,重新回来禀报,“房先生说,他有很急的事情向大王禀报,请大王允他面见陈说。”

孙沛恩面上露出一丝不耐之色,“如今这北都城能有什么大事,值得他这么三催六请?”

无奈亲了蕊春一计,更了衣裳从内室中出来,见了外堂中一身褐色衣裳的房安之,面色微微沉下,“先生这般急着寻我,可是城中发生什么大事了?”

房安之不答反问,“大王适才在内,可是与那位宜春郡主的侍婢在一处宴饮?”

孙沛恩倏然沉下面色,“怎么,先生管的这么宽,竟是连我要什么女人都要管么?”

“大王误会了,”房安之见孙沛恩怒意勃发,连忙解释“您位高任重,美妾偶尔伺候本也是应当的。只是这位女婢身份着实不一般。”面上神色凝重,“你可知道,这位女婢据咱们的人调查,很有可能是行人司培养的暗人。”

孙沛恩愕然,登时胸口的酒意都醒了。

大周行人司是一个十分知名的机构,据传为。如今的大周皇帝姬泽任皇太子的时候,为收拢消息,命人重新建立起行人司。姬泽登极之后,行人司也就进入天下人的视野之中。据传如今的司主乃是一位积年的老宦官,司中养用着一批专业暗人,潜伏在朝中上下各位政要府邸身边,姓名,身手,专长皆不可知,靠着这批暗人,几乎天下信息都能够掌握在手中。他纵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当日在阿顾朝华居中意兴上来随意宠爱的,竟是行人司的暗人。

“大王,”房安之劝道,“凡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今使君称帝,您便是大燕的嫡长皇子,身份尊贵,便是喜欢美人,什么样的美女是要不得的。何苦将这样一个危险的女人放在自己身边呢?”

孙沛恩低头沉思,伸出手指在石柱栏杆上敲击,忽的低低的笑起来。“行人司的女子,我倒是要会一会。”

他摆了摆手,制止了房安之的急劝。“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但如今父皇起兵,兴大燕基业。孤乃父皇嫡长,正当博宠立功,树立自己威信之时,蕊春乃行人司暗人,可她终究只是一名女子而已,”他昂了昂头,信心满满,“女子情志消磨,容易为感情心身所困。孤以情义惑之,恩宠噬之,可向其套出行人司秘事,借此清楚范阳城中周朝势力,算是驻守北地的一大功。”负手傲然睥睨,“孤便不信,一个女人身心皆归了男人,还能心收的住不成。”

房安之闻言叹服,“福祸倚之。学生知道此事,只担心大王安危,却没有想到可以反借此事为咱们谋利立功。当真不如大王。大王有此雄心,属下按说不该阻止才对。大王只是还请以自身安危为重,您的安全方是最重要的,若是因小失大,那就得不偿失了!”

“先生放心,”孙沛恩哈哈大笑,“孤自当擅自珍重。”

高高的台座之上,蕊春一身华美的春绡,跪坐在座旁,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孙沛恩走进来,仔细打量着她,用一种之前没有用过的认真态度。蕊春察觉到了,抬头宛然问道,“大王这是怎么了?”

“没事,”孙沛恩吟吟笑道,“孤只是想看看,孤的爱宠女人究竟有多么美。”

蕊春登时讪然娇嗔“大王。”

“我给大王弹一曲琴助兴吧。”

孙沛恩哈哈笑道,“你这可人儿竟还会弹琴,如今,孤可当真要好好听一听了!”

蕊春起身坐到台上琴几之后,素手拨琴。七弦琴琴弦顺滑如水,蕊春坐在琴台前,素手拨弄琴弦,一曲终了,划拨一下,扬头笑着道,“大王,奴家弹的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