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唇儿颤抖,似乎想要泛出一丝笑意来,只是那笑意有几分扭曲,绽在容颜上,犹如一朵颤巍巍开放的小白花,因为一些暴力染上了几丝抓痕,花相并非十分完美,但这种缺憾并非破坏美丽,反而增添了一种特别的魅力,让人愈发喜爱不已,“大王,您要与妾圆房,妾心里欢喜,我们结缔姻缘,但只有真正一处,才能成为真正的夫妻,日后也好更名正言顺的立在你身边。只是妾有一言相问,您英明神武,受封北都王,不知北都王妃的名分,大王什么时候能给妾身?”

孙沛恩闻言一怔,“这等时候,你竟计较这个?”

“对女子而言,再没有比名分更重要的事情了。”阿顾道,“难道我不该计较这个么?”

“我乃周郡主,与你在长安成亲,天下共证。如今你为北都王,我便该是名正言顺的北都王妃。偏偏像被你们遗忘似的,全无理会。我若这般境况下跟了你,身份未明,日后论来,到底是妻是妾?我便敬告大王,若大王当真心悦于我,想跟我圆房,便请即刻向陛下请旨,为我讨来北都王妃的封号。若不然,请大王勿强迫妾身。”

孙沛恩瞧着阿顾,一时间,想起傅春露。他虽对顾氏起了怜惜之意,但论起来自己心中情意最深厚的女子,还是多年陪伴自己的傅氏。自己曾承诺这个王妃的位置,要奉送到傅春露面前。如今阿顾竟向自己讨要,不免不愿。可是,这时候瞧着阿顾荏弱容颜上凝聚的倔强,竟生出一丝不忍之意:

这个少女身上尊贵一点点剥落,这点坚持,已是她仅存的一点骄傲。当真要打碎她的脊梁,令她零落成泥么?

阿顾面色透明,泛起一丝脆弱的笑容,“妾盼着与大王水乳交融的一日,一但北都王妃诰封旨意到手,妾愿意与大王圆房,心甘情愿。可在此之前,大王若要强迫妾身,”抽出怀中金错刀,刺在自己胸膛前,

“便先要了妾的性命吧!”

“别,”孙沛恩连忙上前握住阿顾的手,“这般美好的容颜,如何可以刀斧加持?”转念心中已经打定主意,顾氏乃周郡主,自然不可为北都王妃。可两相情好,若是强迫,也没了意趣。反正她所求不过是一张策封王妃的旨意。自己假意答允,回头伪造一份旨意,过段日子交付给她,反正顾氏并未见过燕朝的圣旨,如何知道是真是假。待到自己和她燕好之后,便是她再知实情,也没可奈何,只得认命了!

打定主意,身上拢了拢阿顾的衣裳,叹道,“孤答应你就是了。”

阿顾闻言微怔,面上泛出喜悦光彩,“真的?”

“自然是真。”孙沛恩笑应,嘱咐道:“孤先走了,你好好养着身体。等我请来父皇册封旨意,咱们就圆房!”

一丝红晕之色瞒过阿顾的脸颊,阿顾含羞带怯点了点头,“嗯!”

孙沛恩整了衣裳 ,俯下头,在阿顾面上印下一个吻,调笑道,“等我回来。”阿顾目视孙沛恩,目光凝凝,似乎含着敬慕怀念之意。直到孙沛恩离开许久,方强压在胸口的呕吐之意泛起,弯下腰“怄”的一声,将腹中酸水吐的干干净净。

“郡主,”碧桐连忙上前扶着阿顾,伸手拍打着阿顾的背脊,“还好郡主聪敏,将孙沛恩敷衍过去了。”想起今日状况,余惊尚未平息,忍不住惊惶道,“若是日后他再来,咱们该怎么办呀?”

阿顾抬起头来,一双眸子晶亮,“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只要有心,总能找到法子的!”

四十:持寄于行人(之布局)

北都城外驿馆灯火通明,苏鲁扎带着守卫巡逻,戍卫驿馆安全。屋中,庆王孙沛斐立在榻上,感慨颇深。他与孙沛恩兄弟今日在北都城久别重逢,时局的变化在兄弟二人之中划出一道巨大的鸿沟,形同陌路。

“大王。”闻鹿入内禀报。

“可打听到宜春郡主的消息了?”孙沛斐询问。

“很不好,”闻鹿面上神色迟疑,“小的悄悄潜回城中朝从前熟识的人打听,宜春郡主前月去雷鸣寺给北都王殿下祈福,在木丁街遇刺,险些丢了性命;后来安王殿下又迎了一位傅夫人回去,郡主的日子越发过的悄没声息了!”

孙沛斐闻言不语,衣袖下拳头攒紧。他当初因着想为他心爱的女孩张目的理由,投入这翻覆煊赫的政局。如今女子依旧清苦度日,他却尚没有积蓄足够的力量,能够开口向天下人宣言,保顾氏安宁。

要到什么时候,他才能让天下人知道他对顾氏的在意,让整个孙氏因为他的维护而不敢对顾氏丝毫不敬呢?

“大王,苏鲁扎将军擒获了一名在驿馆外窥视之人,”闻鹿在门外禀报,“那人说是辽阳长公主门人,此行特前来驿馆求见庆王殿下。”

“姑母府上,”孙沛斐微微诧异,“让他进来吧。”

黑衣男子浑身狼狈入内跪伏,“小人节度使府上下人冷刚,见过庆王殿下。”

“你是姑母府上的人?”孙沛斐挑眉, “姑母若要见我,命家人前来召我前去相见就是,何必遣你这么个人入夜悄悄潜入驿馆?”

“庆王殿下,”冷刚面上显出悲愤之色,“公主快要被人逼死了!”禀告此前北都王孙沛恩护着傅氏庶女傅春露欺凌辽阳长公主和傅大娘子之事。“…如今公主和大娘子被困在府中,虽衣食无忧,但连句口信都递不出去。小人今日冒风险潜出府宅。临行之前,大娘子泪流不已,请庆王殿下看在表兄妹的份上,替大娘子递一封口信给陛下和我们家使君。请陛下为长公主和郡主主持公道。”

孙沛斐闻言又惊又怒,“大兄竟做出这等事体。”

孙沛斐心情激荡,“我既知道此事,定不会撒手不管。自会查明消息,将实情通传父皇并姑父。请父皇和姑父做主。”

冷刚闻言感激涕零,拜谢道,“多谢大王。”

“此次回来,觉得大兄简直是变了一个人。”孙沛恩道,“以前大兄虽有些阴沉,却不至于这等冷漠无情。近日听大兄种种所为,简直可说是丧心病狂。大兄怎么会这般?”

“权利得失之间,本就容易让人迷失心智。这本是世间最常见的事情。” 成柳明含笑道,向孙沛斐拱手,“学生恭贺大王,安王如今倒行逆施,倒是给了您机会。您大可一展所为。”

孙沛斐闻言微怔,随即起身拜道,“先生教我。”

“安王攻占北都,学生本以为他将整个北都城牢牢掌握在手中。如今听安王近年所为,这等暴虐,想来除了辽阳长公主,城中旁的大族子弟多半也受过气的。怕是很多人面上惧着安王势力臣服,心底却很有些想法。大王此次回北都,可悄悄约见一些北地大族,对日后成事大有裨益。”

孙沛斐闻言高高的挑起眉毛,片刻之后,方叹服拜道,“先生高才,如今瞧着,倒还是小瞧了先生。”

成柳明闻言扬声而笑,笑声中充满了舒畅自得之意,“学成文武艺,卖到帝王家,想要卖个好价钱,总该自己有点本钱才是。大王若信的过老夫,这等事情就交给老夫安排。”

孙沛斐再拜,“一切有劳先生。”

范阳城外官道道宽敞光亮。军卫刀戟林立,一驾宫车停在大道当中。曹芙蓉一身华美衣冠步出驿馆,神情憔悴。

“皇后娘娘,”立在车帘下的女官向着曹皇后行礼,恭敬请道,“请您登车启程吧!”

曹皇后立在大道中,向着城池方向张望,疑惑问道,“庆王殿下怎么还没有过来?”

女官的神色显出一丝茫然,“庆王殿下今早离馆了,奴婢等也不知道何时回来。”

曹皇后抿了抿唇,透露出一丝坚持,“本宫等庆王回来再离开。”

过得小半刻钟,城池方向传来一阵马蹄声,道路烟尘飞扬起处,一队人马飞驰而来。为首孙沛斐奔到近处,甲胄鲜亮,从马鞍上下来,上前道,“母后,儿子来迟了。”在曹芙蓉面前跪地请安。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曹芙蓉面上不自禁浮现出笑容,伸手握住孙沛斐的手,

“献奴,北都已非善地,咱们早早回去你父皇身边,重新开创一片基业。到时候再和你大兄相抗,还不知道鹿死谁手呢。咱们这就启程吧!”

“母后,”孙沛斐面上闪过一丝犹疑之色,随即坚定道,“此去路上,我会派陶将军护卫您的安全。儿子在北都还有些事情要办,需要逗留数日,您先行一步,待到儿子将事情办好了,自会速速赶回圣都,在您膝前服侍?”

“你不走?”曹芙蓉尖声嚷道,“你大兄狼子野心,如今这范阳城已经成了他的私地,咱们母子在这儿多一日,就多一日的危险。如今好容易能够走了,你却还要在这儿多留一阵子,究竟有什么事情,让你觉得这么重要,连身家性命都顾不上,非要留在这里?”

孙沛斐面色平静,扶着曹芙蓉的手,“儿子自有分寸。您不必为我担心,”

“我好歹也是皇子,父皇亲封的庆王,大皇兄便是野心再大,也不敢直接动我!我的身家性命还是有保障的。”

他虽言语彰彰,但曹芙蓉这些日子在北都,被孙沛恩折磨破了胆子,对孙沛恩惊惧不已,根本不肯放心孙沛斐安危。闻言泪流满面哀求,“献奴,母亲只有你一个儿子,实在不能失去你,你就看在母亲的份上,跟我一起回去吧!”

缤纷的眼泪滴在孙沛斐的胳膊上,一片热烫。孙沛斐心中隐痛,几乎想要应允随同母亲回返。然而想起成柳明为自己安排约见的都灵族长等人,下了狠狠决心,拒绝道,“母后放心,儿子心中有数。”

回过头来吩咐,“伺候皇后娘娘启程罢!”

曹芙蓉被女官宫人们略带一丝强硬的伺候登上马车,满目无奈,眼泪横流,回头望着孙沛斐,扬声吩咐道,

“献奴,母后在圣都等你!”

孙沛斐听着车马的声音越来越远,心中毅然睁开眼睛,吩咐道,“回去!”

北都王孙沛恩铁血治理北都,城中豪族对之多有不满,成柳明与之密谈,果然有三个豪族看好庆王孙沛斐,愿意在此时会见孙沛斐,暗地结成同盟。

驿馆灯火明亮,孙沛斐吸了口气,推门入内,都灵族长少子都襄安等人已经等候在其中,“参见庆王殿下。”

“不知贵客光临,”孙沛斐笑着道,“孤有失远迎,让少族长久等了!”

“客气,”都襄安瞧着孙沛斐朗声大笑,“当真是英雄出少年,从前庆王殿下在北都城中呼朋喝友的时候,咱们谁都没有想到,殿下会有龙腾虎跃,让咱们惊叹的这一日。”

“不过是亲长谬赞而已,”孙沛斐笑道。

孙沛斐与三族主事者结束一宿商谈,清晨,三名少族长从驿馆辞去,都襄安瞧着孙沛斐越来越满意,拍了拍孙沛斐的肩膀,豪迈道,“我有一个女儿,今年十六岁,生的也算美丽,想要许配给庆王殿下做一个侧室,可好?”

孙沛斐闻言皱了皱眉,他心中有佳人,不愿意以联姻方式结盟势力,客气推辞道,“少族长太客气了,您的女儿定是佳人,自当有更加匹配的婚姻。”

“怎么,”都襄安猛然挑眉,“莫非庆王看不起我,觉得我的女儿连个侧室都做不上?”

“少族长想太多了,”孙沛斐道,“自来很多人喜欢联姻巩固联盟,孤却更喜欢功业,”声音自信,“孤日后能给都灵族带来的好处,比今日这场联姻更能让都灵族长相信孤的诚意。”

都襄安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之色,忽的哈哈大笑,竖了竖大拇指,“庆王殿下当真是个有意思的人!”不再打话,踏雾而去。

北地行宫

赵蕊娘一身玄色裙裳走过行宫廊下,妖娆生姿,路过的侍女退后一步,朝着恭敬行礼道,“赵夫人。”

“起来吧!”赵蕊娘微笑颔首。

“是。”

避过了众人耳目,赵蕊娘方收了笑容,面上露出一丝忧急之色。此前探得的山东消息,她便知极其重要。若不能及时传递消息出去,令司主知晓,只怕天下变色。她思绪纷杂,推开寝卧的时候便有些心不在焉。瞧见屋内立在阴影中的劲装人影,浑身肌肤登时紧绷,惊呼道,“谁?”

见了来人转过阴影露出的平凡又熟悉容颜,方放松下来,问道,“你怎么来了?”声音放轻。

“——正好,我正有消息要传给你。”

“我有消息要传给你。”砚秋亦道,面色沉静如同秋日潭水。

二人相顾,面上都闪过诧异之色,赵蕊娘面色变了数变,道,“你先说!”

砚秋静静瞧了赵蕊娘一眼,开口道,“我今儿得了外头的传信。”

“真的是上头送过来的?”赵蕊娘失声询问,“你没有认错吧?”

“自然。”砚秋神色肃然,压低声音道,“传递进来用的是司主密定的最机密的通道,写的第三套密文,下角押的是地二级印鉴。”

赵蕊娘闻言目中闪过一丝讶然之色。“居然是地二级印鉴。”

行人司乃是大周最神秘的部门,里面等级森严,她和砚秋因着在训练中的女子中表现精湛,被分派到宜春郡主身边,奉命保护郡主,不过是暗人等级中最低的一级,地二级印鉴却是司中第二等级之人所用的印鉴,远高于从前坐镇范阳的行人司堂主范孙,仅次于两位司主。“能用这套印鉴的人,显见得是司中高层人士,有什么吩咐?”

“此人来信询问郡主安危。并命令我等营救郡主平安返回大周。”砚秋道,“郡主陷在北地日久,若能平安返回,自然是天大的好事。我想着,这行宫守卫森严,这等事情,咱们几个人单独办都是办不好的。怕还是得合力才能做到。必要借用你的运道。事关重大,口说容易泄露,索性偷偷潜过来与你当面协商。”

漏室中一片寂静,赵蕊娘秀美微微颦起,面色复杂。

砚秋等候了一会儿,没有听到赵蕊娘回音,眸色凝重起来,“春三,”唤着赵蕊娘在行人司中的代号,沉声问道,“你怎么说?”

赵蕊娘闻言似笑非笑的睇了她一眼,轻佻道,“哟,瞧你说的,我能怎么说?”

砚秋盯着她,一双眸子黑如沉水,“咱们二人是行人司受职暗人,受命保护郡主安危。郡主的安全便是咱们的职责,如今上头有了命令,咱们自当拼死完成。”

“是啊,”赵蕊娘轻轻的笑起来,瞧着窗外悠悠的夜色,声音带着丝丝苍凉的意味,“职责。我的性命是马司主给的,心中记得司主的恩情。多年恩惠自当粉身碎骨以报。”目光投向王府朝华居的方向,

深夜如水,朝华居偏居一隅,灯黄如橘,阿顾坐在房中,一身素衣,侧颜姣美犹如月光,纵然大半年的苦难,也没有磨损去她骨子里的清傲,“我想着,”赵蕊娘的神情奇特喃喃,“我想着,这位主儿可真是贵重人儿。孙贼叛乱,多少人在这场剧变中丢了性命,偏只有她,在风暴的正中心,却没有吃半点苦楚,只过了点沉寂日子。如今还有这么多人前仆后继,只为了拯救她的性命。

砚秋一时无言,开口道,“别这么说,”她道,“郡主没有做错什么,她…是个好人!”

“好人!”赵蕊娘道,“是啊,是个好人。”轻轻呢喃,“好人呐!”抖索精神,“我想过了,行宫守卫森严,只有将大部分守卫调开,方有可能一图生机。”

“理自然是这个道理。”砚秋颔首,“只是咱们有什么办法,能借用孙沛恩的手将行宫守卫力量调开。”

“所以说郡主运气好呀,”赵蕊娘妖艳笑道,“如今正是时机。孙沛恩如今正忌讳其弟庆王,我略作挑拨,可至他们兄弟相残,将行宫守卫兵力调出去,届时咱们抓着时机一举逃脱,成功几率颇大。”

清晨的阳光在北都东方升起,王府一片光亮。“竖子可恶!”北都王孙沛恩拂落案上美酒杯盏。听闻属下报来庆王孙沛斐这些日子在北都行踪,面上怒色闪耀。神色阴沉。

赵蕊娘一身华美裙裳捧着托案酒盏入内,在孙沛恩身边跪下伺候,“大王有何事烦忧?不知可否说于蕊娘?”

孙沛恩瞧了赵蕊娘一眼,捏住赵蕊娘下巴,“蕊娘,你说这世上人是否都蠢?我以为我已经铁血治城了,没想到,还有一些个小虫子在私底下蹦跶,自以为依靠孤那二弟,能颠覆了孤去。”他面色狰狞,眸中闪过血色,“当真惹恼了孤,孤再杀上那么一批,瞧瞧还有哪个人敢对孤阳奉阴违。”

“大王,”赵蕊娘娇声道,将酒液倾入孙沛恩面前的酒盏中,“杀戮是解决问题的必要手段。但若是杀戮太过,却绝不会是以得人拥戴的明主。长此以往,您的手下只会人心惶惶。故此绝非上计。”

“哦,”孙沛恩瞧了赵蕊娘一眼,似笑非笑,“蕊娘有什么好主意。”

“蕊娘以为,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赵蕊娘道,“若是抽除去燃烧的柴禾,自然没有人敢沸腾了。”

孙沛恩静默片刻,笑道,“有点意思,继续说。”

赵蕊娘悠悠道,“大燕伟业,大王欲承继广大,然陛下却有您和庆王两个儿子,偏爱幼子,大王壮志不得酬,自然心中郁郁。蕊娘私心想着,这世上父死子继乃是天理,若是没有了庆王殿下,您可就是陛下唯一的儿子了,陛下难道还能不疼重你么?”

孙沛恩目光忽闪,“说的容易,”饮了一盏美酒,“你怕是不知,庆王身边有父皇赐给他的一名猛将,统领一千浑赫军护卫他的人身安全。有这支浑赫军在,怕是没有人能轻易动的了庆王。”

赵蕊娘闻言志得意满的笑了,“庆王若在浑赫军保护中,自然很是安全。可若是他自己离开了呢。”

起身朝着孙沛恩一拜,“妾身不才,有一计原献给大王。”

“说。”

赵蕊娘指着挂壁地图上一处地方,“这座别院,靠近范阳城北郊,风景优美,庆王殿下从前在北都之时常在此处休憩玩赏。虽地近城池繁华,但附近地形小巧,犹如一个包扎的口袋,只要命两支小队将两处街口一堵,便是彻底收拢。调出千儿八百兵力围杀,庆王便是再英勇善战,也必要将一场性命留下来。”、

“有理,”孙沛恩摸了摸下巴,“只是二弟也不傻,如何肯孤身一人入这个别院呢?”

“咯咯咯,”赵蕊娘掩唇娇笑,“大王空拥宝藏,怎么竟不知如何运用呢?大王可知,庆王倾慕于宜春郡主?”

“胡说。”孙沛恩闻言变了脸色,“蕊娘,这等事体,可不能胡编乱造。”

“少年男女慕少艾,有什么稀奇。”赵蕊娘不以为意,“庆王正方青年,血气方刚,郡主娇美可人,此前在行宫数度遇逢,庆王对郡主种下情根。只是大王久不在行宫,自然不知。”

孙沛恩面上闻言神情变幻。

“庆王书庐中挂着一幅《春山花鸟图》,这幅画卷乃是郡主所赠,庆王爱若珍宝,时时观看一番,百般沉吟。咱们遣人将这幅画盗出来,以这幅画为饵,孙沛斐定会入彀。”赵蕊娘起身向着孙沛恩道礼,“届时大王动手,大业可成矣!”

北都王孙沛恩在行宫中行走,心思万千。此前赵蕊娘调笑的声音仿佛又在他耳边响起:“怎么,大王不知道么?宜春郡主可是庆王私心倾慕之人呢,为了宜春郡主,庆王怕是什么事情都肯做呢!”

他意在天下,对后宅素来并不投入过多的关注力。此前北地行宫由曹皇后管束,孙沛斐两次入朝华居为阿顾延医用药,行迹都被曹皇后遮掩了去。待到后来孙沛恩得了北地行宫。孙沛斐已然离开北都前往圣都,与阿顾并无明面上的交集。是以直到今日,方从赵蕊娘的口中,得知幼弟对自己妻子的倾慕之心。

孙沛恩心情颇为微妙。

虽然不肯承认,少年时他对幼弟孙沛斐颇为羡慕,与自己相比,幼弟几乎集齐了所有的优点,聪明俊秀,父母宠爱,爽朗大方。有时候,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赶不上幼弟,却没有想到,私下里,这样讨人喜欢的幼弟,竟恋慕着自己的妻子。

怀着这样的微妙心情,孙沛恩踏上了前往朝华居的道路方向。

清朗的阳光照射在朝华居屋檐下,阿顾坐在琴几面前弹琴解闷。傅春露登门的时候,便听见轻袅缓慢的琴声,盘旋在院子中,轻巧缓慢,被院墙笼在其中,半丝儿也透不出去。

“郡主,”傅春露道了一礼,“露娘过来给郡主请安。”

阿顾闻言自嘲,“我如今算是哪个牌面上的人儿,如何敢让你这个盛宠的夫人给我请安。”

“郡主这么说可折煞露娘了!”傅春露连忙道,“郡主可是怪妾身此前欺瞒于您?”

“这有什么好怪的。”阿顾不以为意,“这等风月之事,真要说起来,多半是男人的错。认真说起来,这几个月,朝华居这边的供奉好转了不少,我知道是你关照了我。我很领你的情。”

傅春露闻言眼圈一红,转头暗暗抹了,“郡主虽然不怪我,我心里却很有些羞惭,总不大敢来见你。以前我隐瞒了我和保儿的身份,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忌惮母亲,二是怕,怕你看不起我。”她低下头,想起自己少年时与孙沛恩的往事,面色十分复杂。

阿顾瞧着傅春露,情绪亦难言。按理说她是孙沛恩的妻子,傅春露作为破坏她婚姻的恶女人,她该当是厌恶她的。可是,她瞧着着实是太荏弱,太无害了一些。她觉得自己如果口出一点否定之语,她会很难过。所以,在没有受到来自傅春露的伤害前,她不想伤害她。“作为一个女子,你做的,…”她艰难道,“不算是错。”她只是,太随波逐流了一些,没有法子立住自身。

傅春露闻言眼睛亮了一下,随即闪过一丝清泪。“郡主,你信我,若当年有选择,我许会选择一个平凡男子嫁了,他老实,生活不那么富贵,却疼爱我,视我如一。”

阿顾听着傅春露的话,不由也有些痴。她少年兜兜转转,想寻的不也不过是一个一心人罢了。可惜后来命运捉弄,深陷北地。

一身戎装的孙沛恩踏入朝华居的时候,就瞧见自己心爱的两个美人同立在屋子中。一轮太阳初初升起,射入厅堂,阿顾孤傲清丽,傅春露柔美如水,阳光轻轻烫在少女的鬓发上,犹如染上一抹金光,美不胜收。

他含笑瞧着这两名女子,面色平和。

傅春露听见笑声,连忙收了神色,瞧向门前的孙沛恩,“呀,大王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郡主。”孙沛恩道,“倒不想你也在这儿。”左右张望阿顾和傅春露,意味深长笑道,

“难得你们姐妹相处的倒好!”

阿顾面色微微一变,她虽不讨厌傅春露,但孙沛恩这般含笑称呼她们二人为姐妹,内里含着的意思,却让她如鲠在喉,险些呕吐。“大王说笑。露娘虽然身世坎坷,但性情纯稚。我们旧时相交,倒有几分交情。”

傅春露垂头道,“大王过来,想是有些要事要与郡主单独说起,露娘先告退。”

“别,”孙沛恩握住傅春露的手,柔声道,“孤有些事情,想与你们二人同说。露儿,你先等等。”

傅春露闻言柔驯驻步。

孙沛恩瞧着阿顾和傅春露,目光温柔,“你们二人都是我心爱的女子,我瞧着你们如今和睦相处,彼此互助。心里十分高兴。如今大燕战局紧张,我自会在外头拼杀,为你们争一个尊贵的前程。今日在此同握,将来也能维系这份情谊,同心同德,互不相负,我就心满意足。”

阿顾听闻孙沛恩话语,心中抗拒至极,抬起头来,与傅春露的目光在空中一遇,也读出了对方难耐之意,低头讽刺一笑,静默无声。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保证:这是阿顾和孙沛恩最后一次见面了!

四十:持寄于行人(之蕊春)

北都城外驿馆守卫森严,浑赫军执戟巡逻,行走间只发出衣裳摩擦和踏踏的脚步声。东厢书房中,一副《春山花鸟图》张挂在房中墙壁上,画笔嶙峋,闻鹿登在一张月牙凳上,取下画卷挂轴,打算将画卷收入行囊。正要下来,忽听得外头不知道谁一声叫唤。心中一慌,从踏几上跌了下来。卷轴落在地上,哗啦一声展开,露出其上所绘花鸟,花枝大片泼墨,犹如斑斓的心。

闻鹿大惊,深知庆王对这幅《春山花鸟图》的看重,顾不得疼,连忙去查看画卷,见《春山花鸟图》花枝俨然,左手那只鸟儿却身首分离,撕拉出一道口子,不由惊呼一声,“糟了!”面色惨白。

茴香听闻动静过来查看,亦是惊慌不已,“哎哟,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这幅可是大王平素最喜欢的画,时时观看,日日描摹,就连这次暂回北都,都记挂着带在身边,若是知道被你给毁了,咱们可就惨了!”

“我难道不知道么?”闻鹿捧着画卷,哭丧着脸,望着茴香哆嗦道,“我也不晓得怎么就忽然跌了,这可怎么办呀?”

茴香瞧着闻鹿也是心焦不已。这幅画卷乃是孙沛斐平素最爱的画,每日闲暇时都会立在其下观赏。若是发现损毁,怕是不仅闻鹿遭殃,连他这个一道收拾的怕也会被连累。“有了,”沉思片刻,忽的眼圈一亮,“北地有位名士名唤曹子山先生,乃是书画大家,尤擅装裱修补之道,如今正游历至北都,据说歇息在北郊山水别院。咱们将画送到曹先生那儿,求他将修补此画。将这事遮掩过去。”

闻鹿听闻此语,如同拾到救命稻草,登时握着茴香的手,目光殷急,“这位曹先生真的能将画修补的看不出来么?”

“曹大师声名卓著,全北都城都是知道的,一定不会有假的。”茴香道,

茴香郑重吩咐,“庆王殿下不日即将开拔回南边圣都。咱们时间不多。你听我说,若这两日殿下要瞧这画,你就说这画已经收入行装,殿下这两日也不瞧不见这幅画。营寨不日将开拔回河南,你入夜悄悄将书画送出去,给曹大师多付些银钱,求曹大师赶紧修补出来,若是能赶在咱们出发前将这画取回来,就神不知鬼不觉,谁知道你曾经弄毁过这幅画呢?”

闻鹿信服点头,“我知道的!”

…驿馆上房,庆王孙沛斐结束了与众多北地豪门的会面,闭目靠在榻背上小憩,眼底一片青黑,年轻俊秀的容颜上掩饰不住疲惫之情。

“大王辛苦了!” 成柳明朗声笑道,“这般与北地各族厮见下来,也算给安王埋了个钉子,日后大有可为。”

孙沛斐笑道,“希望如此!”

成柳明话音一转,“北都如今毕竟是安王的地盘,咱们在这儿,犹如柴置于炉火旁,究竟危险,如今大事已了,还是快快回返圣都吧。”

孙沛斐笑道,“先生说的极是。本王这就命人收拾,明日出发!”

北都月色沉静如水,孙沛斐入了东厢。这些日子,为了取得父亲和大燕权贵的认可,汲汲战战在权谋战局之中沉浮,生活没有一丝亮色,唯有在偶尔闲暇之时,思慕佳人,方能稍解心中烦忧。柔和的目光投向画壁,见案后北面原先挂着《春山花鸟图》的地方,如今空荡荡的,不由面皮倏紧,喝问道,“闻鹿,那幅《春山花鸟图》哪去呢?”

闻鹿掩饰着两股战战,笑着答道,“大王,成先生说咱们就要启程回南了,小的怕时候来不及,便先收拾了行装。《春山花鸟图》珍贵,已经收检进行装了。”

孙沛斐闻言放松下来,“这样!”便也罢了!当夜和衣躺下,睡到中夜起身,不知怎的思及佳人,心思百转千折。

他心中对顾氏怀思慕之情,灿之烈之,无法诉说。顾氏是他的嫂子,是他这辈子也无法触摸的人,午夜梦回之际,埋藏在心中回味又回味,但在每一个光灿白日,却连她的名字都吝于吐出口,只恐露了一丝痕迹。便是此次回来,与佳人同处一城,相隔不过数百步,却不能见一面,念兹于此,不由心肠转柔,一片酸痛,唤道,

“闻鹿。”

值夜小厮入内听使唤,“大王?”

“将那幅画先从行李中取出来。”

闻鹿闻言面色惨白,“殿下,画卷已经收起来了,再取的话,咱们离开的时候又麻烦了。”

“不紧当,”孙沛斐不以为意,“不过一张画卷,便是随身携带也没甚关系。”

闻鹿支支吾吾,不知该当如何是好。孙沛斐瞧着他这般神色,心中一紧,知道事有不妙,喝道,

“本王的命令,你不听么?”

如同一个炸雷响在闻鹿耳边,闻鹿再也经不住,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不住磕头,“小的该死,小的该死,那幅《春山花鸟图》小的收拾的时候,不慎摔倒,损毁了一道裂痕…”

孙沛斐闻言心中大是作痛,他的这段感情酝酿在深心之中,久久回藏,无处述说,唯有佳人当日所赠《春山花鸟图》作为唯一的慰藉,竟不意被小厮不慎损毁。一时之间一股暴怒之情从心底泛起,狠狠踹了一脚,踹在闻鹿胸口,

“好大的胆子,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要你何用?”

闻鹿摔伏在地,面色惨白从地上爬起,爬到孙沛斐面前不住求饶,“大王恕罪…”

孙沛斐急急追问,“画卷如今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