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时间,郡主要在出服后才能议亲。二十七个月服制,三郡主要到后年秋才会议亲。

若是那时世子没有进京还罢,若是世子进京,三郡主成了三公主,那王琪还会期待这门亲事么?

自从安陆城过了最初的sāo乱,道痴几个伴读就卸下差事。虽说王府现下依旧有些人手在巡视四城,可归到仪卫司总负责。他们几个伴读,不是在府学,就是跟在世子身边充做伴当。

就是内府,几个人也进过几次。王妃待他们几个也颇为和蔼,时常有赐食过来。

众人的日子,悠闲起来,觉得日子惬意无比。可在世子跟前,又不好露出欢喜样,一个一个板着脸,倒是越发显得稳重。

没等到钦差过来,王珍就使人过来告诉道痴,老和尚与虎头回了西山寺。道痴喜出望外,决定请假出城。

王琪这些日子正闲的发霉,听说道痴要去出府,死活要跟着。

道痴拿他没法子,便依了他,兄弟两个一起去世子跟前请假。

世子对众伴读的背景来历知之甚详,晓得那西山寺里的老僧对道痴有养恩,不仅通快地给了三日假,还使黄锦预备了两盒素点给道痴带上。

黄锦是个会来事的,前些日子同王琪相处的又好,借花献佛给他们安排王府的马车,送兄弟两个去西城。

王琪本想拉着道痴先回家打个转,不好却了黄锦这份好意,两人就直接出城。

到了西山,看到作别—年的老和尚,道痴几乎要落泪。

老和尚脸上褶子更多,眉毛全白了。

虎头倒是窜的快,原本只比道痴略高,现在高了小半头…

第七十九章 雏鹰欲飞,不畏风雨

王琪最是会看脸色,见道痴难得动容,给老和尚见了礼后,就借口逛寺院拉着虎头出去,将禅房留给这一老一小说话。

“痴心……”老和尚看着道痴的目光满是仁慈:“你说对了,宁王反了……”

“是我多嘴,累及大师傅身处险境。”道痴懊悔道。

他虽向来嘴硬,可这回是真后悔。若是老和尚在南昌有个好歹,他心里真的不能安生口老和尚笑道:“太平时节,有几个人有眼福能见数万大军集结?干你何事,是老和尚心里不安静,想要去看这个热闹。原以为宁王会闹出些动静,可惜了,他时运不济,多半成闹剧。”

道痴听了,心下愕然口怎么老和尚这意思满是遗憾?难道他希望宁王成功不成?看来老和尚也是叛经逆道的,跟他一样,没有那些正统不正统的说法。

老和尚道:“不过有这么一出,京里那些大人也落不下好。三、两年之内,不会有人再敢提选嗣之事。”

原来随着宁王造反,南赣巡抚王守仁发出剿文,公布宁王罪状,其中就有图谋皇嗣这一条。

早在几年前,宁王就买通京里的大太监与锦衣卫,想要将世子送到京城,在太庙礼中行帝嗣之职。若是那样的话,即便宁王世子没有过继到今上膝下,也取得继承大位的资格。

因皇上忌讳子嗣之类的话题,宁王yin谋才没有得逞。

现下宁王撕开温情脉脉的面纱,直接造起反来,以后想要将儿子过继给皇上的藩王就要寻思寻思,敢不敢背负这个嫌疑。

道痴这才知晓,宁王还玩过过继这手,瞪目结舌道:“他不是皇上的祖父辈么?宁王世子就是皇上的叔叔辈。这得是多荒唐,才会想着让叔叔辈的去做侄儿辈的太子?不成正常,要是真成了才是天下最大的笑话。”

老和尚指了指脑袋,道:“若是宁王这里不是浆糊,怎么会想着造反?朝廷养猪似的养了藩王一百多年,早就将这些人养废,哪里去比上马领兵、下马治国的太祖诸王。”

老和尚又讲了些南昌府见闻,宁王在藩地霸占良田,逼得不少百姓流离失所,御状都告到京中。宁王之所以仓促造反,也是因京中下来钦差查案的缘故。

道痴这边,便也讲了自己这一年的生活,县试、府试的过关,前些日子兴王薨后,众伴读的当差,等等。

力和尚听得津津有味,听到道痴的成绩并不出色,也没有说什么:待听到兴王薨时,老和尚念了声佛号,道:“兴王就藩二十余年,广施德政,确是位好国主。

待听到世子重用王氏兄弟两个老和尚脸上笑得越发温煦。

他看着道痴,道:“君子得名,小人得利。世人多易以好恶取人,喜君子而不究其恶,厌小人而无视其善。即便行小人之道,也不可失君子德行。”

道痴躬身道:“谨记!”

老和尚到底毫孝高寿,千里跋涉而归,与道痴说了一会儿话便面露乏色。

道痴服侍老和尚午歇后,便从禅房退出来。

他冉为王琪带着虎头在前院耍,可是找了一圈不见这两人,便踱步去了后山。

没等到山涧,就见王琪与虎头两个正在角力。王琪显然不是虎头的对手,一个回合下来就被虎头抱住腰,随后高举起来。

王琪倒不像害怕的样子,反而兴奋地哈哈大笑。虎头见了,备受鼓励,举着王琪跳上跳下。

等虎头放下王琪,王琪挥着胳脖道:“再来!“虎头就颠颠上前,两人重复刚才的情景。王琪“哈哈”笑个不停,虎头也跟着咧嘴。

道痴看了,嘴角直抽抽。虎头还罢,毕竟只有十二岁,心智又如稚童;王琪可是十五岁,四月里行了成童礼,还这般幼稚。

看到道痴过来,虎头放下王琪,跨步奔了过来。

道痴拍了拍他的手臂,道:“不错,力气使的越来越趁手。“虎头眨着眼睛,脸上缓缓地带了欢喜。

王琪喘着粗气,缓了一会儿,才对道痴道:“二郎,虎头有巨力,埋与乡野,实在太糟蹋!”

这个问题,道痴也犹豫许久,始终拿不定主意。虎头心如稚子,不适合复杂的生活。可是这样籍籍无名,被父母兄弟厌弃,过几年娶个乡fu生孩子,然后依赖兄弟侄儿照看的生活就好么?

偏生虎头自己没有这个决断力。

道痴能为自己的人生做主,却不愿意背负旁人的人生。

王琪与虎头耍了这半响,当然也晓得他异于常人的地方,道:“要是让虎头去其他地方,别说你不放心,就是我也舍不得。可是现下正有个机会,可以去世子身边,又有什么危险?世子是个有主意的,最是见不得旁人不听话,才彻底厌了蒋麟。虎头这个样子,说不定正合世子的意。”

道痴依旧犹豫,他晓得王妃有意让蒋麒负责世子亲卫,可世子现下已经厌了蒋馈,将此事压着。虎头要是这个时候入王府,随龙伴驾,即便现下年纪小,只能凑数,可以后在天子亲卫中定有一席之地。

可是不单单是虎头的问题,老和尚怎么办?

自己骤然离寺,还有虎头接空挡,填补老人家的孤寂;虎头也离开,老和尚身边就没人了。即便宗房安排下仆来照看老和尚,到底与儿孙似的虎头不同。

想到这里,他心中有了决断,道:“不急当差的事情等虎头稍大些再说。”

“就算当差的事情过两年再说,可这么好的苗子,也不好荒废了。我瞧着他除了力气,就耍长拳与棍法,再无其他。”王琪道:“要不改日带虎头见见陆大人……若是陆大人爱才,收了虎头做徒弟,等虎头以后入王府,你也不用担心他会受欺负。”

陆家的王府地位超然据他们这些伴读看,就是姻亲蒋家都没有陆家有体面。

陆典爱才之事,道痴深有感触,听了王琪的话,不由心动。

他抬起头,看着虎头道:“虎头,你想不想骑大马做大官,让人怕你?“虎头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道:“吃糖……”

“有糖吃。道痴点头道。

虎头又指了指西北方向:“骂我……”

道痴皱眉道:“他们不敢再骂你!”

虎头看看道痴,指了指王琪,眼睛闪亮,道:“如……”

道痴见状,心中一软。虎头看着壮实实际上毕竟走十二岁的大孩子天xing还是喜欢玩耍。这一年多,陪着老和尚不是在山中,就是在寺里,委实可怜。

道痴道:“他或许没空陪你玩耍,可有其他人,陪你摔跤、举石头。

虎头的眼睛更亮,可依旧没有点头:“小师傅……”

道痴笑了:“就算不在我身边,见面的次数也会多的。”

虎头不在吭吭哧哧,使劲地点头:“骑马……做官……”

道痴道:“那就好好的练力气我去请个师傅给你。

虎头想了想,乖巧地点头。

两人不过说了几句话,却用了一盏茶的时间。

王琪在旁,急出一脑门子汗,小声对道痴道:“还走二郎厉害,我都不晓得虎头到底说什么?是不是找人好好教教他,口舌又没毛病恁地说话这么费劲?

道痴道:“这已经是强许多,之前他多是一个字……不是口舌问题,是反应的较常人稍慢些。”

王琪翻了个白眼,这还叫“稍慢”是“十分慢”才是。也就是道痴这里好言好语,换做其他人谁这么有耐心与虎头说话?

不过想着在虎头眼里,道痴排在“糖果”、“是否挨骂”、“玩耍”后,王琪又有些幸灾乐祸,道:“二郎跟小家长似的,可在虎头心里还是排了第四位,连糖果都不如。”

道痴瞥了他一眼,道:“我心里不仅当虎头是家人,还当七哥是亲兄长,不知七哥心里,弟弟能排第几位?”

王琪讪笑,回答不出来。

王珍先前安排的两个下仆还在,晚饭做的米粥咸菜。

王琪是无肉不欢的主,即便这一年来控制口腹之yu,可也只是不吃肥肉,鸡鸭还是不离口的。他就着咸菜,喝了两碗粥,依旧觉得肚子里空落落的,开始撺掇道痴明日回城。

道痴却不理他,依旧待到第三日中午,才准备下山。

下山之前,他再次去了禅室,心里已经想着劝老和尚下山。

看着老和尚的精力越发衰减,在老和尚最后这段日子,他想要陪在老和尚身边。若是老和尚不愿意下山,他就准备在王府大丧后与世子请假,回山上住些日子。

可是没等他开口,老和尚已经说出他的安排:“这次算了,下次你回来,就带虎头下山。他正是学东西的年纪,不好一直陪着老和尚身边。老和尚这里,不用痴儿操心。老和尚已经同王珍说过,留下那两个看寺的下仆。

若不是晓得王琪这两日没进禅房,道痴都要怀疑是不是他说了什么。

显然,老和尚与道痴一样,不看好虎头的家人,将照顾虎头的责任,交别道痴身上。

道痴犹豫道:“虎头心如赤子,若是挨欺负了怎么办?”

老和尚道:“男儿在世当掌权,难道就为了怕风雨,就拦着你们这些雏鹰、不让你们学飞么?”!。

第八十章 闹府学谁是无辜人

老和尚再次拒绝道痴关于下山的建议,道痴便没有再啰嗦。

只是心里已经有了打算,过了王爷大丧便请假出府,除了多陪陪老和尚,也可以全部精力用来预备应试。要是明年院试落第,就要等到后年六月。谁晓得世子何时进京,自己这边当然预备的越早越好。

黄锦安排的“周道”再安排马车送这兄弟二人出来时,便热情地问了他们两个的归期。于是,王府的马车已经在山下候了一会儿了。

王琪与道痴上了马车,兄弟对视一眼,真心有些无奈。原本他们还打算进城后就各回各家,明早再回王府。如今黄锦既“好意安排”他们反而不好节外生枝。

在马车上,道痴提及老和尚想让虎头下山之事。

王琪闻言,眼睛闪亮:“太好了,我去同陆大人说。”

道痴摇头道:“是否让虎头进王府,主要的不是看陆大人,而是看殿下。若是殿下愿意接纳虎头,往后才会真心护着虎头。”

王琪拍着xiong脯道:“这有何难?我去同殿下说……殿下现下正是缺人手的时候,要是虎头再大些,混个小头领都不意外。可惜了,实在年岁小了些……”

道痴笑着听了,心里寻思世子的xing情。

即便是出身尊贵,可世子的年岁在那里,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小孩子通常都是乐意装大人的,而且愿意照顾那些比他们更小的孩子。这一点,从世子与陆炳、道痴两个多有关照就能看出来。

若只是关照陆炳一个还能说是对

u兄弟亲近;连带着道痴都借光王琪还没有那么大面子。

回到王府,已经是黄昏时分,兄弟两个回了乐群院。

进了乐群院,道痴就觉得院子里气氛有些不对。

四周屋子里都静悄悄的,空气中隐隐地传来药味。

道痴脚步顿了顿,没有直接回屋,而是顺着味道移步茶水房,就见刘从云的小厮在那里看炉子,炉子上煎着药。

道痴道:“你家公子病了?”

刘从云的小厮摇头道:“不是我家公子是陈公子的药……”

“陈赤忠病了?”惊诧的是王琪。

他看见道痴过来,便也跟过来,没想到正听到这两句:“那家伙平素健壮的跟小牛犊子似的,怎么说病就病了?二郎,我们快过去瞧瞧。”

他听风便是雨的,拉了道痴就走。

道痴在刘从云的小厮脸上看了两眼,回头从惊蛰点点头便随王琪去了西厢。

陈赤忠的屋子里,除了躺在床上的陈赤忠外,床边的椅子上还坐着一人,手中正拿着块湿毛中。

王琪见状大笑道:“笑死哥哥了,到大猫你这是在侍候人么?”

坐在椅子上的正是刘从云,他听到动静站起身来,脸上不见平素笑容,就那样看着王琪。

王琪只觉得脖颈发凉,笑声也止住,讪笑道:“这不是觉得太稀罕了么。”

刘从云看了王琪身边的道痴一眼,对王琪冷哼一声,道:“你倒是好运道的沾了二郎的光避过一劫!”

王琪听着糊涂,望向床上的陈赤忠,这才察觉不对。

陈赤忠闭眼躺在那里,面色惨白眼角嘴角两片乌青。他身上没有盖被子,右臂上包着厚厚的纱布,看着很是骇人。

王琪竖看道:“陈老大这是怎么了?”

刘从云狠瞪了他一眼,道:“轻声些他刚刚才睡下。”

王琪捂着嘴巴,神色讪讪不敢再吭声。三人从陈赤忠屋子里出来,去了乐群堂说话。

王琪已经是杀气腾腾,道:“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打陈老大,还下这狠手?”

自蒋麒、沈鹤轩退出府学,陈赤忠是众子最年长者,王琪就这样叫他。他没有拒绝这称号,在以后的日子,能帮大家的时候就帮一把,倒是真有些做老大的样子。

刘从云与吕文召两个都是心高气傲的xing子,鲜少去寻人帮忙。道痴又是讨厌麻烦的人,只有王琪人懒心黑脸皮厚,能支使人的时候绝对自己不动手,用到陈赤忠的时候最多。

一来二去的,王琪倒是与陈赤忠的关系亲近不少。

眼下见陈赤忠被打成这样,王琪当然跳脚。

刘从云咬牙道:“还有哪个?蒋麒那混蛋昨天来了,本是嚷着找你的,你不在,就奔着陈老大去了。”

王琪皱眉道:“寻我作甚?陈老大又哪里招惹了他?殿下呢?”

“殿下去了纯德山。蒋麒定是打听好殿下不在,才过来。”刘从云道。

纯德山在城东千五里外,兴王墓地就选在那里。

王琪眉头皱成个“川”字“腾”地站起身来,道:“不行,我要家去找祖父。我们进王府是给殿下做伴读,不是给蒋家做奴仆,凭什么任由他肆意打骂?

道痴忙拉住他,道:“七哥稍安勿躁,先听刘世兄说完。”

王琪“呼呼”地喘着粗气,重新坐下来,看着刘从云道:“刘大猫你也不清白吧,若是其中没有你的干系,你怎么会去侍候陈赤忠?”

刘从云面色赤红,耷拉下眼皮,淡淡道:“陈老大的胳膊,是为了救我断的。蒋麒使了那些人殴打陈老大,似是不过瘾,又来寻我的不是。陈老大站在我跟前,伸手替我拦下一棒子,折了胳脖!”

王琪与道痴闻言,都变了脸色。

不是为陈赤忠的胳膊,而是为了这几句话背后的意思。陈赤忠打小练着道家功夫,身体本就比常人结实。一棒子打断手臂,这得是多大的力道。就刘从云这文弱的小体格,要是真挨上一棒子,说不得就要送了半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