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知道啊。”

“知道什么?”

谢怜道:“我知道你没有说谎啊。”

“…”

慕情脸上是什么表情,当真难以言喻。

谢怜理所当然地道:“你不是让我相信你吗?我是相信你啊。就这样。”

“…”

“怎么说呢…”谢怜道,“我也算认识你很多年了吧,这一点我还是可以肯定的,你不是这样的人。之前我不是说过吗,你可能会往别人杯里吐口水,不过下毒这种事,你不会做的。”

听前面一句,慕情似乎微微动容,听到后面半张脸都黑了,道:“这个比喻就算了,真的算了,不要再提了。吐口水这种事我也不会做的,太没品了!”

谢怜摆摆手,道:“不要在意这种细节啦。而且,就算万一的万一,我倒霉透顶,看错了你,你也打不过我和三郎啊,反手一掌就把你打死了,构不成威胁哈哈哈…”

“…”慕情喃喃道,“你是故意的吧,你一定是在努力地想把我气死吧…”

“咳,开玩笑的,总之吧。”谢怜不笑了,抓着他的手臂,看向前方,道,“如果你真的因为拒绝为恶,被君吾戴上咒枷,那我就不能让你因为做了这件事而付出不好的代价。”

他平静地道:“因为你做的是对的。”

慕情瞪了他半天,最终,咬牙切齿地道:“谢怜,你这个人真是…”

谢怜马上道:“免了,你想怎么评价我我还不知道吗。眼下你还得靠我扶呢,就别说些让我想把你丢下岩浆池的话了。”

慕情哼道:“知道我想怎么说你你还救我。”

谢怜道:“彼此彼此了。我救你,只是遵从自己一贯的原则罢了。再说,虽然你这人各方面是都挺微妙的,以前我真有段时间很想揍死你,不过当时没揍成,过了这么久,也提不起兴趣了。但再微妙、再想打你,你都罪不至死吧,能救当然要救。”

慕情泄了气般地哼笑了几声,默然片刻,又道:“殿下,其实我…”

正在此时,两人脚下同时一沉,双双勃然色变。

慕情有伤在身反应不及,好在谢怜依旧神速,足底一点,向前一蹬,轻飘飘落到前方三丈之处。回头再看,原先他们踏足的那处桥身,居然猝然断裂,直直向下坠去!

轰!

一段漆黑的桥身落入猩红地狱池中,在池里翻滚等候了许久的怨灵们迅速伸出几百双手,争先恐后扒上去,仿佛想借它脱离苦海。但它们数量太多,那段残桥根本托不起他们,很快就沉了下去。上方两人胆战心惊,对视一眼。谢怜道:“看来这桥不太牢固!”

慕情张了张嘴,大概想说退回去算了,原先他们躺的地方桥面还算宽阔,应该不至于塌下去,但那段一塌,没了路,已经回不去,两人只能往前了。而前方的桥面,忽宽忽窄,仿佛遍布陷阱,危机四伏,不知踩中哪里就会掉下去!

谢怜二话不说,一把将慕情丢到背上,道:“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不然说不定也会塌,抓紧了,我要快速通过!”

说快就快,谢怜果然飞步跃出。越是往前,桥面越是窄得令人窒息,最宽之处也只略胜一扇门,而最窄之处,不过一人腰宽!

但在这种险境之中,谢怜掠过之处,纹丝不动,他足底每每在桥面上一点,都犹如燕子抄水轻轻一掠,点到即收。若是有其他武神在此,只怕全都会被这种控制力精妙到恐怖的步伐震住。因为,再没第二个武神可以做到了,这是只有不能仰仗法力、日复一日精修武力的人才能锻造出来的精巧身手!

突然,一道火柱冲天而起,拦在谢怜面前。要不是他反应奇快、刹得及时,只怕就冲进火里烤个正着了。二人向下望去。不知何时,下方聚起了成千上万和熔岩一色的怨灵,尖叫狂笑着,向他们伸出双手,那道火柱就是它们合力发起的。两人耳朵都隐隐生疼,慕情道:“他们在喊什么?”

谢怜喃喃道:“…‘下来吧,和我们一起,烂死在这里!’”

慕情悚然望他:“你听得懂?他们说的应该是乌庸语。”

谢怜点头:“嗯,这些…是通天桥塌下来后掉进岩浆被烧死的乌庸国人。小心不要被它们缠上,它们会把看到的一切东西都拖进岩浆里。这果然就是通天桥的残躯!”

慕情道:“它们把人拖下去就能解脱?”

谢怜道:“不。拖别人下去也不能解脱。这些怨灵是永远也解脱不了的,只是,它们喜欢看到别人和它们一样。”

就是因为这样,它们才永远都解脱不了,永远要在这地狱池里煎熬折磨。慕情疑惑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谢怜道:“我也不知道,但应该是…他告诉我的。”

就像给他植入食尸鼠的尖叫记忆一样。

那些熔岩怨灵们似乎很不满他们还没掉下来,鬼鬼祟祟,聚在一起悉悉索索,手牵着手,又要向上发起新的进攻。谢怜拔腿就跑,火柱顷刻便到,原本就坑坑洼洼的桥面更加残缺不全了。

不能光是挨打不还手,谢怜也试着向下轰,但他没剩多少法力,轰不远。慕情法力比他充足,轰得也比他远,但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好几次下方火柱都险些烧到他们脚跟,那群怨灵成群结队,能量极大,嘻嘻哈哈,指指点点,兴奋至极,仿佛在观看什么逃命表演,他们却半点也奈何不得,憋屈至极,恨得他骨节咔咔作响!

半晌,慕情在谢怜背上咬牙切齿地喘了几口气,仿佛下定了一个艰难的决心,哑声道:“算了,太子殿下…谢怜你把我放下吧!”

谢怜一面飞奔一面道:“说什么呢!你如此惜命怕死,可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

慕情额头青筋暴起,道:“我惜命怕死还真是不好意思了。左右也是死了…趁我还没改变主意后悔,快把我放下。”

谢怜道:“你不要闹了,别说话了我会分心的,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快点找到这桥的尽头。”

慕情道:“谁跟你闹?如果这桥真是通天桥,鬼知道你还要跑上多久?迟早给它们打翻下去。放我下来,我去搞死这群阴险的杂碎,你自己走!”

说着,他在谢怜肩头轻轻一拍,飞了起来,落在身后。谢怜回头,向他走了一步,慕情道:“别过来,这儿桥面窄,你过来两个人都要掉下去!”

谢怜只好顿步。慕情哼了一声,又道:“你说的没错,我们彼此彼此,你看我微妙,我看你,也挺微妙的。”

他直视谢怜,道:“这个时候了,我就直说了吧。我对你有很多想法。”

谢怜道:“呃…这个…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慕情冷冷地道:“是吗,那你知道,我经常觉得,你不过是靠出身,因为你是太子殿下,你还运气好,但你本领也没比我强多少吗。”

“…”

“我还觉得,没准你喜欢做好事给别人看,然后享受赞美和吹捧,甚至你帮我都是因为这个理由,因为我是一个可以让你展露怜悯和善意的绝好对象。实话说,这些想法,有些我到现在还改变不了。大概永远也改变不了。压下去一时,过一段时间又会翻起来。”

谢怜也不知道该汗颜还是该怎么样了:“这种话不用当着本人的面说这么详细吧!”

谁知,下一句,慕情道:“但更多时候,我还是挺…佩服你的。”

谢怜一愣。

慕情硬着头皮、仿佛有谁掐着他的脖子逼他说话一般,生硬地道:“很正常吧。你…的确…挺厉害的。人…也…比…我好。大体上,我…很想…和你成为朋、朋、朋友。”

“…”

谢怜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能从慕情嘴里听到这种话。虽然磕磕巴巴、不情不愿、硬邦邦的,但居然如此直白坦诚,如此像人话!

他一双眼睛不由睁大了:“你…”

慕情终于从牙齿缝里挤出了那几句,吐出一口气,道:“仙乐灭国那时候的事,不管对错也好,不管我自己有多困难也好,我始终欠你一个道歉。”

谢怜卡了一下,道:“…陈年旧事了,算了吧。比起这个,我们还是先走吧!”

慕情扬声道:“他跟我说,如果我有嫌疑,就算你心里知道我没做,你也会顺水推舟不去救我。因为你恨我,你不会相信我。”

“他”?谢怜明白,这个他是谁。慕情道:“虽然我没答应帮他,但他说的,我也想过。我一直以为你会在心里恨我鄙夷我,所以我,一直…反正,你没真这么想,很好。”

又一道火柱冲天而起,谢怜倒退几步避过,离慕情更远了。而慕情怒色上涌,俯身猛地一掌在桥面上一拍。谢怜双瞳收缩:“你干什么?!”

毫不意外,那桥段塌了,带着慕情向下坠去。慕情在半空中冲他喊道:“帮你扫清这些杂碎!”

断桥入池,激起高浪,那群熔岩怨灵们原本欢欢喜喜涌来准备拖他下水的,岂料一道轰击扫过,被打散了一大片,惊嚷鬼叫中,慕情站在断桥中央,周身灵光亮到最炽,冷笑道:“你们这群阴沟里的杂碎,放阴火很痛快是不是?我来了,你们倒是别跑啊!”

现在,他终于能轰到那些熔岩怨灵了!

慕情提着赤红的双掌,狂扫怨灵,杀了个痛快,打得下方原先看戏的怨灵们纷纷尖叫散开,游向四方。他衣袖衣襟都起了火,谢怜趴在上方道:“慕情?!你能跳多高?”

慕情喝道:“你怎么这么多废话,还没走!”

谢怜辩解道:“这不是我的问题。你这辈子好不容易说几句人话,然后就掉下去了,这让人怎么走?”

慕情大怒:“什么叫好不容易说几句人…”话音未落,他脚下那断残桥沉了几分。两人脸色都是一变。

这下,是真要葬身岩浆池底、化骨成汽了!

慕情方才中气十足,现在却脸色煞白了,提起手掌,闭上眼,似乎想在被烧死之前先一掌击碎自己天灵盖,死得痛快点。谢怜忙道:“等等等等你不要冲动!我我我我我有办法!”

慕情又睁开眼:“什么办法?”

若邪虽然探不到最下方,但可以探到一半,谢怜把它抛下去,道:“你用尽全力跳吧!挑起来抓住它!我拉你上来。”

慕情脸更白了:“我要是跳的起来,还用想办法吗?!”又准备鼓起勇气打死自己,谢怜道:“等等等等!真的等等!!!我马上就想到办法了!”

“什么办法你说啊?”

办法呢?办法呢?快想到办法啊!

没有办法!!!

两人都快绝望了,慕情又举起了手。谁知,正在此时,一只手把他手掌“啪”的打开,抓住了他。

然后,提着逼近呆滞的慕情,纵身一跃!

谢怜感觉白绫那端一紧,往下一看,又惊又喜,道:“风信?!”

慕清原先落足的那断残桥已经咕咚咕咚彻底沉进岩浆河底了,而白绫末端,风信一手抓着若邪,一手提着面色铁青的慕情,冲他喊道:“殿下,快拉我们上去!”

下方还有几个空心怪人扑腾扑腾着游过,看来,风信就是乘着它们从河的上方飘来的。谢怜来不及多问,赶紧找了一处较宽较稳的桥面把他们往上拉。二人稳稳上升中,下方却渐渐又聚拢了一群新的熔岩怨灵,怨毒地望着上方,嘀嘀咕咕抱团商量,不多时,再次向上轰出一道火柱!

风信和慕情吊在半空中,闪避不得,谢怜提着若邪挪了好几步,错过这一击,但别处的桥面都不如这一处宽敞稳当,避过一击后,只能又返回去。风信险些被火柱烧到,破口大骂道:“下面这群什么狗|屎玩意儿,乘人之危这么阴险的?我|操|了你们全家了!”

谢怜道:“它们全家都长这个样,你确定真的要操?!”

它们还没放弃,嘻嘻哈哈,似乎准备继续偷袭,风信火气正大,把慕情往上一举,道:“抓着!”

慕情刚才以为真的要死了,刺激太大,到现在反应还有点迟钝,依言抓住。风信不用提着他,腾出一只手,从背后取下长弓,还有几根不知他从哪里捡来的树枝。他以枝为箭,一手持弓,牙咬住弓弦和箭尾,搭箭上弦,稳稳拉开——嗖嗖嗖嗖,四箭齐发!

箭入炎池,炸开了花,吓得熔岩怨灵们翻了天,再次四散。风信终于痛快了,骂道:“看到没?说操就操!他妈的狗屎玩意儿!老子一只手射|爆你们!”

终于,三人一起站在了通天桥的桥面上。谢怜抹了好几把汗,心还在砰砰狂跳,道:“风信,你怎么来的?”

说到这个风信就抱起了头:“我怎么来的?你们三个都跳下去了,我有什么办法?我他妈差点没疯了!只好想办法绕到那个断崖下面,一路飘到这里,听到轰轰声和人声才找到你们。你们搞什么,跳岩浆池!疯了!”

慕情终于恢复神智了,道:“我是被拽下来的!”

想来风信崩溃地骂了一路,谢怜道:“好好好,你冷静。不管怎么说,你真是天降救星,帮大忙了!所以说,有的时候,人真的就是…一定要别人拉一把才能挺过的,真的!”

三人都吓了个半死,乱七八糟脸色铁青地喘了一阵,不敢多留,风信背了慕情,继续在通天桥上飞跃前进。跃了一段,交换了所见,谢怜得知风信也没看到花城,不由揪心。花城究竟在哪里?也只有顺着着桥边走边找了。

这时,风信对背上慕情道:“对了,你之前喊的那些话,我也听到了几句。前面听的人火大想揍你,后面没想到,你小子心里居然是这么想的!”

“…”

慕情的脸黑了。风信对谢怜道:“我早就跟你说了吧,他这人,心思比深宫怨妃还弯弯绕绕,简直莫名其妙!”

“…”谢怜看慕情的脸已经不能看了,冲他摆手。风信却浑然不觉,又转向慕情,道:“你想跟殿下做朋友,你就直说啊!觉得殿下心里鄙视你做不成朋友了就要阴阳怪气整天恶心人,真是搞不懂你脑子里怎么想的?”

谢怜放弃了,摆摆手道:“他不是从小就这样吗。你别说他了,看他脸都红了。”

“………”

慕情忍无可忍,咆哮道:“我操了,我真是操了?!你们两个能不能闭嘴?!”

谢怜提醒他道:“你好像串了风信的词。还有,骂脏话不太好吧。”

风信道:“你自己说的,很想和殿下做朋、朋、朋友!”

他还故意学了慕情那几个咬牙切齿的卡顿,慕情的脸都狰狞了,手已经偷偷伸到背后去摸刀了,风信又道:“行了,现在说开了。反正你记住:太子殿下心里从来没有把你想的怎样不堪,除了那次你那事做得太过分他生气了,后来他在我面前都没说过你一句坏话!你,今后做个正常人,正常说话正常表达,再阴阳怪气的我就骂你了。”

慕情听前面低头闭嘴不语,听后面直翻白眼:“你不骂我几百年了吗?”

谢怜提醒道:“慕情,你是神官啊,要注意形象,不能随便翻白眼,被信徒看到会有意见的。”

慕情道:“得了吧。这人还整天在上天庭骂脏话呢。”

风信哼道:“那是你该骂。”

慕情道:“你少跟我翻旧账了,你不也丢下殿下去生儿子?”

风信额头青筋也起来了,撸袖子道:“你找掀是吧!”

慕情冷笑道:“掀你自己呗。要不是你以前整天在太子殿下旁边说我坏话,我至于老觉得他也看不起我、心里微妙吗?”

话题又陷入了死循环,谢怜道:“这种时候你们就不要相互翻黑历史了吧,伤害彼此有什么意义呢…”

慕情又翻了个白眼,嗤道:“再说了,看当年把你大惊小怪的,打个劫怎么了,我要是殿下,到了那一步,我深夜连盗十八家豪门大户,绝不眨眼,就你当个事,还追着殿下问怎么回事。”

谢怜汗颜,回头道:“等会儿,也不要翻我的啊?总之,找三郎,先一起帮我去找三郎吧!哈哈哈哈…”

 

第236章 血探花恶斗白无相

 

正在此时,三人同时感觉到下方一波灼浪传来,齐声道:“当心!”脚下提速。七八道火柱冲天而起,一看下方,聚集了更多的熔岩怨灵!

谢怜道:“风信,把慕情给我!”

风信二话不说把背上慕情丢给他,谢怜背上,慕情道:“快搞死它们,烦死人了!”

风信道:“用你多说!”开弓便是连环箭。他这兵器攻击范围可比谢怜和风信瞎打一气要远多了,炸得下方赤浪高飞、尖叫连连。谢怜道:“干得漂亮!”

慕情在他背上道:“还行吧!”

怨灵们怨毒不已,商量一阵,游到更远的前方,合力向上喷火。轰轰几声,谢怜道:“前面一段桥被它们烧断了,它们想截断我们的去路!”

风信骂道:“我操了,这么齐心协力手拉手抱团干什么不好,非要害人!我看你们再过八千年也别想从岩浆里上来!”

他一扬弓,那些熔岩怨灵又散了。谢怜道:“别骂了准备好!要跳了!一、二、三——!”

一开始蓄力加速,二计算步数,三足下猛蹬起跳——三个身影腾空而起,越过桥断缺口,落到对面,继续狂奔。那桥本是作“通天”之用的,理所当然的渐渐坡度上扬,但谢怜越奔越是身轻如燕,道:“我们三个,好久没这样了吧!”

慕情道:“你是指这样一起并肩作战,还是一起夺命狂奔?”

谢怜道:“都有!”

风信:“明明经常这样!”

谢怜:“是吗!”

可是,有些东西说开和不说开时,心境是完全不一样的。谢怜哈哈笑了两声,双目一直观察四下,始终没瞧见一缕红影,忍不住微微有些焦躁,道:“三郎!”

他的唤声在偌大空旷的地下岩窟中回荡,无人应答。谢怜嘴唇发干,舔了舔。背后慕情看他东张西望的,沉默片刻,道:“殿下,你真的很喜欢他啊?”

“…”

谢怜没料到他会突然这么问,道:“啊。啊?…啊。”

虽然他面上一脸茫然,耳根却慢慢地红了。慕情见了他这幅模样,无言以对,迟疑片刻,才道:“我不是故意吓你,但是我得提醒你,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只有我们两个被传送到了桥上,而血雨探花…没有呢?”

风信道:“你这不是废话吗?既然这里只有你们两个,他当然是被传送到别的地方了…”

说到这里,他才反应过来慕情是什么意思。他不是说花城被传送到了别处,而是说…也许,花城落入了岩浆池中。

谢怜舔了舔嘴唇,道:“这,这怎么可能?”

慕情道:“你别觉得不可能。血雨探花是绝境鬼王没错,可白无相也是。而且他是第一代绝境鬼王,铜炉山主人,这里是他的地盘,是他法力最强的主场。”

风信狂瞪慕情,斥道:“快闭嘴!你什么毛病,这个时候了开口还不能说点好听的?他可是血雨探花!”慕情果然不说了,但还是辩解了一下:“我只是觉得我们总得考虑一下万一是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谢怜眼前浮现花城苍白的掌心中那个异常鲜红刺眼的一点,也不知该说什么,正想说话,忽然猛地刹步。后方风信差点撞了上去,道:“怎么了?!”

话一出口,他便发现不用问了。

只见前方,空气之中,铺天盖地、星星点点地闪烁着万千磷磷银光。像是天上有谁打翻了装满银粉的宝盒。

谢怜放下慕情,向前走去。他探出手,轻轻触了触空中一片稍大的银光。触到了,便将它捏在了手里,缓缓拿到眼前。

另外两人也凑上前去看,风信道:“这,这是…”

慕情直接说出来了:“死灵蝶的…碎片?”

大概是嫌他说的太直接了,风信又怒瞪他。谢怜的手微微抖了抖,握住了那片发出淡淡银光的蝴蝶残翼,吐出一口气。

风信挠挠头,道:“往好里想,起码他没真的掉进岩浆池,肯定到这儿来过,对吧。”

慕情指着一旁,道:“然后在这里和谁打了一场。好大的一场。”

谢怜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微微睁大了眼。

只见四面八方的岩石上,遍布了无数骇人的刀锋剑痕。

那是厄命的刀痕。

刀刀入骨。谢怜从前不是没见过花城用刀,但他的风格,一贯轻松惬意,漫不经心。与其说他是在用武器,不如说是在耍着小刀玩儿。这些刀痕里,却满是杀意。可想而知,与他交手之人有多了得,这一战有多险恶。

他一句话也不说,趴下来看了看。桥面上没有跌落的痕迹,桥下方也没有聚集欢呼的怨灵,这才稍稍安心,又爬起身来径自向前奔去。身后风信背起慕情,追上去道:“殿下!”

谢怜屏住呼吸。因为他不想听到自己过于急促、一点也不镇定的呼吸声。紊乱的呼吸,这对习武者而言是大忌,不光加重身体的负担,还会扰乱心曲的节奏。但屏住呼吸也没用,他手足都在发颤,跑着跑着还脚下一崴,险些摔个跟斗滚几十圈滚下桥去,风信和慕情都叫了起来,直让他小心。忽然,谢怜道:“什么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