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看她快把丝绢绞断手,和茫然期盼的眼睛,慕容舒清只得笑着问她:“你觉得是佩姨娘房里的蔓藤漂亮,还是藏雪阁里的木棉美丽?”

慕容宛如想了想,答道:“各有千秋!”

“是啊,各有各的美。不同的是蔓藤依附在一棵好的大树上,可以妖娆美丽,一旦这棵书死了,蔓藤很快就会枯死。木棉依靠自己的力量,笔直的生长着,不管是狂风暴雨,它都能开出热烈、艳丽的满树红花!女人可以是蔓藤,也可以是木棉。”她只说这么多,怎么理解就看宛如自己了。

蔓藤?木棉?那么她该是那棵快要枯死的蔓藤吧!慕容宛如在心里哀叹。原来她一直是要靠依附别人而生活的,那么她可以让自己变成木棉吗?

看宛如沉静在自己的思绪里太久了,慕容舒清轻拍一下她的脸颊,温和的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别担心,一切有我!”这事也急不得,毕竟是与她多年所受的教育和世俗观念有太大的分歧,慢慢来吧!

微凉的手,让慕容宛如回过神来。听了慕容舒清的话,她点点头,一颗进来时不安心的心得到平静。缓缓起身,穿好鞋袜,踏着来时的月光,走出随园。

绿倚把早就准备好的棉锦拿在手上,却没有走过去,只在远处等着。慕容舒清坐在竹桥上,没有起身,依然浅笑的脸上,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小姐有一种能让人安心的气质,在她身边,就觉得安全。小姐常说,我们把她照顾的太好了,其实,是她把我们保护的很好。只是这样的小姐,谁能来保护她呢?

第二十三章素霓裳

午后,盛夏的阳光格外的刺眼,透过白纱,仍然逼的人睁不开眼。竹林里,蝉叫的声音,如燥热的空气一般,似乎无孔不入,吵得人不得安宁。慕容舒清倒像是没有听见一样,捧着书,看的入迷。只是在翻页的时候,嘱咐身边的绿倚不用给她扇扇子了,这么热的天,不动都要出一身汗了,何况是她还要不停的扇。

绿倚也是每次都笑着说好,等她看书的时候,她又会在身边轻轻的扇,怎么说也不听,没有办法。

红袖风风火火的进屋后,拿起桌上的冰镇菊花茶,猛灌了一大杯,才兴奋的说道:“小姐,那个李仲文嚷了两天,也没有见到宛如小姐,昨个夜里气急败坏的走了!”

绿倚听红袖说话这么没有遮拦,连忙拉起她的手,轻声呵斥:“红袖,怎么可以这么没有规矩。”

红袖噘着嘴,瞪大眼睛,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道:“规矩?就凭他,根本不配做我们家姑爷。还和他讲什么规矩!”

她怎么会不知道李仲文可恶,也恨不得好好教训他一顿,可是也不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小姐对她们很好,从来没有当她们是奴才,可是正因为这样,就更不能恃宠而骄。绿倚轻叹了一口气,拍拍红袖的手,小声劝道:“话是这么说,毕竟他是主子,我们是”

慕容舒清无奈的放下书,打断绿倚的话:“绿倚,我说过不许再提什么主子奴才的,你又忘了,红袖说的也没什么错,别在说她了!”

几个丫头什么都好,就是这尊卑的观念老是放不下,红袖年纪最小,又活泼好动,说得多了,倒是听进去了一点。这绿倚就让她头疼了,别看她平时温柔听话,可在这一点上,就是那么拗。

“是!”绿倚笑着点头,放开红袖的手,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红袖这口没遮拦的毛病,就是小姐这么给惯出来的。

看小姐站在她这边,红袖就更得意了,举起拳头嚷嚷:“哼,亏他走的快,不然有他好看的。”

这些天,慕容舒清也不是不知道,府里的这些人,没少让李仲文受罪。故意拿些剩菜剩饭给他吃,就连送热水,晃晃悠悠到幽宁居也变凉了,还美其名曰慕容府太大了。齐心协力变着法子不让他好受,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么个纨绔子弟,也该受点教训。

不过小丫头个子不高,手臂像根竹竿似的,还要摆出一副逞凶斗狠,要行侠仗义的样子。她倒想看看,这丫头还有什么法子让人家好看?!慕容舒清含着笑,接过绿倚递过来的茶,不紧不慢的说道:“别急,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什么?他还敢来?”哼,看来教训还不够,下次请他喝巴豆水,把蛇放进他被窝里。

看红袖笑得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慕容舒清就知道,她脑子里一定又在想些整人的招数了。只是这样只能解心头之气,却不能真正帮到宛如,也不算教训了李家。宛如受伤,需要付出代价的决不紧紧只是李仲文而已。

紫鸳一脸笑容的踏进屋来,欣喜的说:“小姐,素霓裳那边过来传话,这次锦缎之争的样品已经完成了!”为这事,她这几天都担心的睡都睡不着,小姐倒好,不急也不催。今天是最后一天了,还好赶得及。

“那过去看看吧!”她还以为他们打算晚上才交出来呢!

素霓裳是慕容家两年前新开的产业,位于花都东边,不是开在繁华的闹事区,素霓裳位置偏向城郊,店面非常大,装饰却极为简单,和它的名字一样,给人素净的感觉。里面的东西,都是价格不菲,只是这样却更让哪些名门千金,王孙贵族趋之若鹜。只为了彰显财富和身份。

人心有时是很可笑的,越是得不到的,越想得到;越是昂贵的,越是珍贵。可惜的是拥有并不一定懂得。

踏进素霓裳,一紫衣女子正背对着慕容舒清在清点布的数量,芊细的身材,在一堆布匹中,更显单薄,只是女子依然动作麻利。

慕容舒清四处打量了一番,笑着问女子:“秋昱呢?”

女子头也没有回,无奈耸肩,叹道:“睡觉去了。”

慕容舒清皱眉:“老这样对身体不好!”秋昱只要全心开始刺绣后,身边任何事都打扰不了他,完全与外界隔绝,常常几天几夜不吃不喝,完成之后,就狠狠的睡三天三夜。

秦茯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对慕容舒清笑道:“这个你有本事你去劝。”

要是能劝,早就劝了,她这个师弟平常都很好说话,就是刺绣这件事上,他是分文不让,连师父都管不了他,她就更没有办法了!

看着眼前无可奈何的秦茯,慕容舒清也只能淡笑作罢。说来也真是奇怪,他们这对师姐弟,和别人还真是不一样,看起来娇滴滴的大美人,染起布来,在大染池里,配色、搅拌、下料、染布,一气呵成,游刃有余。而秋昱这么个大男人,却把那细如发丝的绣花针使得出神入化,让多少闺阁少女汗颜。

终于清点完了,把挽到手臂上的衣袖放下来,秦茯拉起慕容舒清的手,往内室走去。“跟我来。”

身后的绿倚没有跟进去,只悄悄把内室的门掩上,站在一旁等候。

良久,慕容舒清和秦茯才走出来,只是慕容舒清一幅苦恼的样子,笑骂道:“你们这是在害我吗?!好了,待会差人送去吧!”

秦茯也一脸的得意,调侃道:“这是在帮你!对了,听说傅家把之槐树籽都买光了?”

慕容舒清笑道:“基本上买完了。”

围着慕容舒清打了个圈,秦茯靠在门边上,笑道:“看你的样子,是想好对策了。”

慕容舒清笑得无奈又无辜,像她一般,也斜靠在门边上,淡淡的说:“他肯出两倍的价钱来买,我怎么好意思说不卖?!”

秦茯看慕容舒清轻颦浅笑的样子,暗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个傅家要倒霉了。

当年她和秋昱就是看慕容舒清一副云淡风轻,温文尔雅的样子,才会答应和她打赌。她说他们可以用最鲜艳的布,绣最美丽的花,而她,只画一张水墨牡丹,要是谁的花吸引的蜜蜂、蝴蝶比较多,谁就赢。要是他们赢了,慕容舒清就送他们一间绣艺作坊,要是他们输了,就要为她所用五年。

当时他们才刚刚下山,年少无知,又心高气傲,认为自己的技艺无人能及,就答应了,结果,居然输了。好吧,愿赌服输,本来也没有什么,只是后来因为好奇问她是怎么做到的,她居然还是那样一副淡然无辜的样子,说在墨里加点当地花农专门用来吸引蜜蜂蝴蝶的琼浆就可以了。

他们差点没气晕过去,但是输了就是输了。他们还是留在她身边,不过这两年看来,她的风度,她的才华,她的魅力,都让人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奇女子。

虽然是这样,但她同样也是奸诈狡猾的女人。

看秦茯那副悔不当初的样子,慕容舒清就知道她一定又在心里腹诽自己了。

听两人在斗嘴,绿倚笑着上前,把刚才府里来人传的话,告诉慕容舒清:“小姐,府里来人传话,亲家李老爷也来了,正等着见老爷呢。”

这么快?不过来得正好,宛如的事,的确该解决了。慕容舒清淡笑的对绿倚说道:“差人告诉我爹,这事我会处理,让他不必出面了。”

“是。”绿倚乖巧的退了出去。

慕容舒清一边向后院的染坊走去,一边对身后的秦茯说:“带我去看看上次你说很特别的布吧。”

跟在她身后,秦茯好奇问道:“你不是要回去?”哪里还有时间看布?

慕容舒清闲庭信步般的闲逛,懒懒的回道:“让他们等够了在谈不迟。”

第二十四章交锋

慕容舒清回到府里的时候,已经是落日西斜了,红袖看见慕容舒清,赶快迎上去,叽叽喳喳就说了起来:“小姐,您可算回来了,您说得一点也没有错,那个李仲文又回来了,这回,还把他老爹也请来了。您待会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们父子两个,为宛如小姐出气,让他们知道,我们慕容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这丫头说话都不用喘气的!慕容舒清拍拍这只小麻雀的脸,笑问:“我饿了,晚饭准备好了吗?你帮我去厨房看看!”

“哦!”虽然红袖很想跟小姐过去,看李家父子吃瘪,但是小姐肚子饿,这事更重要,于是马上向厨房走去,走了两步,还不忘回头说道:“小姐,您记得要教训他们哦!”

慕容舒清好笑的无奈点头。红袖的话,让她陷入了沉思,要教训李家很简单,以她的能力,就算是让李东明丢官去职,李家贫困潦倒都不是难事,只是这样就能帮助宛如了吗?现在宛如只是不想回李家,却没有下定决心摆脱李家。毕竟在这样的时代,被休仍是极其屈辱,丢尽颜面的事,被男权主义压制,女诫束缚多年的女子,不一定能够承受。若是最后,宛如选择屈服,那她现在为宛如所作的一切,反倒是害了她!

那么为宛如争取时间吧,在她作决定之前,让她思考、让她自由!

残阳把慕容舒清和绿倚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一个慢步前行,一个紧紧跟随!

“爹,您也看见了。这慕容家也太过份了,居然让您等了一下午,简直欺人太甚,慕容宛如要留下,就让她呆在这里好了,最好把她休了,让她一辈子别回去!”李仲文就是想不明白,爹这次是怎么了,为什么一定要接慕容宛如回去,害他前两天在慕容家受了一肚子窝囊气!

“你懂什么,总之今天一定要把慕容宛如接回去,待会别乱说话!”原来以为慕容宛如在慕容家毫无地位,没有用处,不过现在看来,她还是有利用价值的,慕容家在朝廷一定有人脉,只要有慕容家撑腰,他还怕什么王知府视察!

慕容舒清走进幽宁居,就看见李仲文已经很不耐烦的来回走动,李东明倒是还能气定神闲的坐着喝茶。其实李仲文也算长得一表人才,可惜纨绔之气、骄奢之风,让他看起来轻浮躁动。

进屋后,慕容舒清向李东明略微施礼,笑道:“爹爹查看茶园未回,怠慢之处,还请见谅。不知李老爷今日到访。所为何事?”

这个应该就是慕容舒清了吧,有传闻说慕容舒清才是慕容家当家的,今日看来,确有可能,看她年纪不大,却是落落大方,不卑不亢。李东明不敢怠慢,笑着回道:“今日老夫前来,是为了陪这不孝子来接宛如的,这孩子归家多时,我和夫人也十分想念她。”

想念?慕容舒清轻笑,在主位上坐下,接过绿倚刚泡好的茶,一边吹着热茶,一边说道:“您今天来的实在是不巧,宛如陪姨娘上山祈福,还没有回来。”

这算什么,等了半天,就叫个女人来敷衍他们,李仲文想到前两天受到的待遇,再也忍不住叫道:“什么没有回来,我看明明就是在府上,赶快把人给我交出来!”

慕容舒清依然微笑的眼微眯了一下眼,低头轻掀杯盖,慢慢的饮下一口清茶,无视他的叫嚣,淡淡的说道:“李公子这是在说我说谎了?你自己做了什么事让我不肯把人交给你吗?”

“你”看慕容舒清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气得双拳紧握。似乎就要冲上前去一般!

慕容舒清不为所动,绿倚却已经上前两步,站到慕容舒清身边,虽然她知道炎雨、苍素会在暗中保护小姐,可是她离小姐比较近,要是那个李仲文突然对小姐不利,她也可以挡在前面。

“仲文,不得无礼!慕容小姐别见怪才好!”李东明连忙呵斥李仲文,这个笨蛋,在别人府上,还如此嚣张,这慕容家要是这么容易吃亏,又怎么能驰骋商界!

慕容舒清轻拍身边绿倚因紧张而握起得双拳,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才懒懒的回道:“哪里哪里,贵公子的拳头很硬,这我知道。”

一下子,屋里的气氛变得凝重而尴尬,李东明连忙岔开话题,说道:“那宛如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毕竟她是我李家的媳妇,老留在娘家,怕是要被人说闲话的。”

“李老爷所说也有道理,只是,姨娘忆女成疾,为人子女,宛如也想在身边尽尽孝心。”

李仲文哼道:“她已经在慕容家待了半月了,也该尽尽为人妻子的责任!”

“妻子的责任?我看贵府上,可以尽妻子责任的不止一个吧!这次回来,宛如身体极弱,身上大大小小伤痕不断。”微微的停顿,看到李仲文瞬间尴尬、慌张的脸,慕容舒清轻摇手中的清茶,才淡笑道:“听说,那是因为府上老有石头绊她,为了宛如,我倒是不介意把府上那些顽石利器,碾碎磨平。”

李东明握着茶的手晃了一下,这女子虽然仍然在笑,但瞬间散发出的逼人气势,却足以让人心神不宁。低沉淡雅的声音,不紧不慢的语调,却没有人会怀疑她所说的。

稍稍平定心神,李东明才似乎很惊讶的说道:“竟有此事?看来是老夫大意了,这些事,老夫一定会好好处理,就不敢劳烦小姐了!不过宛如怎么说,也是我李家的人,又是在家里受伤的,我们更应该把她接回去好好照顾,慕容小姐放心,这样的事不会在发生了!”只要慕容宛如回到李家,慕容舒清看在她的面子上,也就不得不帮李家了!

慕容舒清放下手中渐凉的茶,“有李老爷这句话,我自然是放心了,不过,前些日子,我看宛如气色不好,特意给她请了大师相命.大师说,宛如命里带金,要是心情愉快,健康平顺,夫家自然跟着家宅平安,,要是她郁闷难过,受伤流泪,只怕夫家也会家道中落,甚至还会有血光之灾!”

李仲文站了起来,喝道:“你胡说什么?”

“李公子是不信了?”

“哼,我才不相信这些命理学说,我今天就是要把慕容宛如带回去,看谁能把我怎么样!”慕容宛如是他的人,今天就是皇上来了,他别不怕,他要带走她,谁也管不着!

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李东明,慕容舒清脸上笑意不变,只是漫不经心的问道:“李老爷也是这么想的?”

“这,”李东明停顿了一下,这慕容舒清分明是在告诉他,要是他执意接慕容宛如回去,若是让她在受伤,那么她就会让李家家破人亡。看来他是小看了慕容舒清,过两天就是王知府视察的日子,要是她从中作梗,他就很可能会丢官去职,慕容家,他招惹不起,思索片刻,才慎重的说道:“既然是大师的指点,老夫也该顺应天意,还是让宛如在家多多休息。老夫就先告辞了!”说完,便匆匆起身。

“爹”李仲文还想说下去,被李东明一个眼神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只得跟着离开!

“不送!”

第二十五章夺魁(上)

今日一早,衙门门口就聚集了不少人,只因是揭晓锦缎之争结果的日子。历年来,前三名的作品都要公布出来,让众人品评欣赏。这么做,也是为了让参赛者也可以看见对手的样品,就算输,也是输的心服口服,若是不服,还可以拿出自己的样品,要求众人品评。同时也可以杜绝徇私舞弊的行为,众目睽睽下,选出的结果可以保证公平!

“慕容小姐,早啊!”

慕容舒清刚下马车,就听到身后传来的傅博文的声音,转身,略施礼,淡笑道:“您也很早啊!”

傅博文今天心情很好,呵呵笑了两声后,就与上来攀谈的人闲聊起来,他花了大价钱,打听了慕容家的样品如何,原来是一幅荷花,虽然绣功、意境都无可挑剔,只是清雅有余,气势不足,再说,绣品构图过于单一,和他的百鸟朝凤图比起来,就略微失色了!原来他还是很担心的,现在看来这次锦缎之争的赢家应该还是他!

慕容舒清看傅博文意气风发的样子,轻笑的摇了摇头,结果还没有出来,气势就如此外露,难怪与安家竞争多年,还是输了一大截。

没过多久,侍从就把众人接进大厅,大厅里摆放着三张宽大的桌子,众人坐定后,一身官服的林航和荣德仁走进厅中,去过傅家寿宴的人中,很多人都认出了这位林大人,就是当时站在荣大人身后仆人。除慕容舒清、傅博文和几个当时就看出端倪的人还保持着镇定外,其他人都发出了讶异的惊呼。一时间,等待结果的紧张气氛冲淡了不少。

衙门的师爷上前一步,咳了两声,看众人渐渐安静下来,才大声说道:“评审的十日之期已到,今日邀请各位前来,是向各位公开展示经林大人审查后评出的前三名样品,并宣布这次御用锦缎的花落谁家!”

这时,六名家丁,拿着三副卷好的绢布,走到厅中的大桌前。

看他们准备好了,师爷环视了众人一眼,在期待的目光中,说道:“前三甲为:傅家彩云坊的百鸟朝凤图,慕容家素霓裳的雨落清荷图,李家玲珑阁的红梅傲雪图。”

随着师爷的话,六人也先后打开了手中的丝绢。三幅绣品呈现在众人面前。

绣品已经展示出来了,原来坐着的人,都纷纷站起身子,围着三幅绣品仔细欣赏,还不是讨论,大厅里瞬间热闹起来。

慕容舒清仍淡淡的笑着,不时和身边的丫头说笑,好像一点也不紧张比赛的结果。林航从一开始就注意这个女子,寿宴当天,她给了他深刻的印象,他也一直期待她的样品,直到最后一刻,才姗姗来迟的送过来。打开以后,他仔细品评了一个时辰,这幅作品绣功精良,细致,构图清雅,若一幅清新的水墨画,只用深浅不一的绿,就把荷叶、湖水表达的淋漓尽致。粉与白的交织,绣成初绽的新荷,与墨绿辉映,粉嫩清新。整个绣品用了五种以上的刺绣手法,却不显杂乱,交融的很好。然而他研究了一个时辰的原因,是题目中的雨落清荷,图中完全没有雨的痕迹,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她既然敢取这个名字,必然有原因,难道其中另有蹊跷?!

再者,傅家交上来的绣品也是万中无一的,难怪连续三年获胜。整个绣品色泽艳丽,绣艺精湛,构图丰满,大气天成。这样看开,整个绣品夺人视线,气势惊人!

看了有一炷香的时间,众人也研究品评的差不多了,知道自己没有希望夺魁了,便开始纷纷揣测谁的绣品有可能获胜。

“这幅百鸟朝凤图真是恢宏大气,看那凤凰绣的多么精巧大气啊!我看今年还是傅家夺魁!”

“是啊,绣的真好,每一只鸟都很传神!”

“我觉得慕容家也不多啊,清新雅致,风骨脱俗。若论绣功还是慕容家的雨落荷花绣的略胜一筹。”

“好是好,就是普通了些,再则,那就是一幅荷花图,哪里有雨啊,分明与题目不和嘛!”

大厅虽大,但众人的议论还是不绝于耳。红袖听别人好像都说傅家的绣品好,有些着急了,拉着慕容舒清的袖子,轻晃:“小姐?!”

慕容舒清拍拍红袖的手,笑着说:“没事,不急!”

还不急?红袖翻了个白眼,小姐什么事都不急,结果马上就要出来了,真是的。

看小丫头嘴巴厥的老高,慕容舒清拍拍她的脸,还想多逗她两句,不远处的傅博文却向她走了过来。

“素霓裳所出之物果然精美啊,不过,看来老夫这次要掠美了!”看众人的反映,和林大人表现出来对百鸟朝凤图的赏识,今年花落谁家,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了!慕容舒清毕竟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子,要为皇家准备的绣品,当以气势取胜,如她那般小家碧玉,怕是还差上一步。

面对这样的挑衅,慕容舒清也不恼,只是笑着说道:“承让,笑到最后才是赢家!”

她这样淡淡的回应,倒让傅博文不解,结果就在眼前,她凭什么还能这么滴定。一直观察着他们的林航也很好奇,是什么让她这么信心满满?还是,她天生就是这样的处变不惊,镇定自若?!

看大家也欣赏讨论的差不多了,林航在看了一眼慕容舒清,她仍然是浅笑自若,没有话要说的样子,于是,林航示意师爷可以宣布结果了。

师爷走到摆放着三幅绣品的桌子中间,朗声说道:“下面宣布,胜出的是”

“且慢!”

二十六章夺魁(下)

一声清丽的女声打断了师爷的话,也吸引了说有人的眼光。众人看向慕容舒清,只见她仍坐在椅子上,面对众人的视线,她依旧悠闲自在,显然说话的不是她。

这时,站在慕容舒清旁边的紫衣女子环视一圈,才在众人视线追随下,走到师爷面前,大方的笑问:“这幅雨落新荷还没有看见雨,就宣布结果,不是太早了吗?”

这女子该是慕容舒清的丫鬟吧!长得倒很标致,看上去人也机灵。虽然这种场合没有这小丫头说话的份,不过看慕容舒清一直微笑的看着她,不时给她鼓励的眼神,身后的两位老爷也没有制止她说话,师爷也就顺势问道:“姑娘的意思是,这副绣品中还藏有雨了!”

紫鸳心里虽然有些紧张,不过仍坚定的说道:“当然有!”

师爷皱眉问道:“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她是存心捣乱吗?刚才大家看绣品的时候她不是,偏偏在最后一刻,才来说!

紫鸳看了看窗外已经很明媚的阳光,走到雨落新荷前,笑道:“刚才时辰未到,还看不见雨啊!”

听她说完,在场的众人面面相觑,这看不看得见雨,和时辰有什么关系。看看外面明艳的骄阳,在看看淡笑不语的慕容舒清,没有人猜得出原因,只得把视线又放回到那紫衣丫头身上,就连林航和荣德仁也都好奇的看向紫鸳。

师爷心里也充满疑问,又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对紫鸳说道:“愿闻其祥!”

紫鸳让身后的两个仆人把绢丝拿起来,走至门边,展开,阳光立刻穿透丝绢。

“这这是!!”师爷惊叫的说不下去。

大厅里所以的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原来雪白的绢丝,在阳光的照耀下,居然好像透明一般,阳光可以毫无阻挡的透进来,经过阳光的折射,可以很清楚的看见细细秘密的如线一般的雨丝。甚至莲叶、荷瓣上还有凝结的小水珠。这些雨丝和水珠仿佛会发光似的,蒙蒙胧胧的笼罩着这只墨叶粉荷,瞬间,只觉这雨落新荷仿佛就开在眼前一般!

林航慢慢的走进绢丝,光芒竟刺的他几乎睁不开眼。轻轻抚摸绢丝,不免心下一惊,这细细密密的雨丝居然是绣上去的,平铺在桌上时,他竟然没有发现,完全没有看出那雪白的绢丝上另有乾坤。这要用多么细的针和线,才能绣出这么细密的雨丝。

放下手,林航轻轻叹道:“想不到,想不到竟有如此巧夺天工之作。”

傅博文脸色铁青,想不到慕容舒清在最后还有这招,怪不得她这么镇定,看来这次锦缎之争他是输了。还好他早有准备,御用锦缎,有一半以上需要依靠子槐树籽来染色,而之槐树籽都已经被他买下了,慕容家就只有向他购买了,毕竟时限一到,交不出锦缎,那可是欺君之罪!到时,他就是要十倍的价钱她也得给。

心中一番计较,傅博文的脸色稍稍好转。众人也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都在议论这幅特别的绣品,明天,花都城内,这必定又会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聊资!

林航走回主位上坐定,向师爷微微点了一头,师爷再次走到厅中央,朗声说道:“今年得胜的是,慕容家素霓裳绣品雨落新荷!”

紫鸳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刚才她紧张的手心直冒汗,这样的官家场合,本来根本轮不到她说话,是小姐鼓励她走出去,大声的说出来。还好最后还是她们赢了!

慕容舒清亲拍了一下紫鸳还紧握着的手,她不是不知道紫鸳紧张,只是要锻炼,要成长,就必须要有所经历。薛伯年纪已经很大了,从爷爷那一代起,就为慕容家服务,管家也做了四十多年,该是休息养老的时候了。紫鸳沉稳内敛,多加磨练,倒是可以接替薛伯,成为慕容家的管家,以后还可以辅佐星魂。在这之前,紫鸳需要更多的机会来练习胆量,增长见识,培养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

她不会永远呆在慕容家,这几年来她真的已经累了,她想过的仍然是纵情山水的日子,那么她在的时候,给紫鸳、星魂越多的自主机会,他们学到的就越多,她离开后,面对的风暴就会越小,也有能力去解决它。

身边一声声的道贺,打断了慕容舒清的沉思,她只一一微笑还礼。并没有多说什么。这时,师爷拿着个锦盒,走到慕容舒清面前,恭敬的送上,说道:“这是今年所需布匹及绣品清单,三月后送至府衙,清点后送至京城,不得有误。另外,皇上令获胜绣坊绣一幅寿图,以贺太后大寿。”

慕容舒清苦笑,秦茯和秋昱这两个家伙果然在害她。御用锦缎之名她是一定要得到的,这对她占有绸缎刺绣市场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但是没让他们使出浑身解数,样品都做的如此出色,那寿宴所用的贡品就更伤脑筋了。再者,若是皇上、太后不满意,那是欺君之罪,若是很满意,名声太旺,也不是什么好事,月盈则亏,水满则溢,伴君如伴虎,总之就是——麻烦。

身边的紫鸳接过锦盒,谢过师爷后,将里面的清单拿出来,递给慕容舒清。慕容舒清正要打开看,傅博文已经走到她面前,拱手笑道:“恭喜,恭喜啊!”一双不大的利眼微眯带笑,只可惜笑意未达眼底。

慕容舒清微微欠身,淡笑着说道:“承让!”

“果然英雄出少年啊,不过往后慕容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不妨来找老夫。”看慕容舒清一直是这副清淡不惊的样子,傅博文心里就觉得憋闷。恨不得打破那张平静温婉的脸。他现在迫不及待要看她着急,向他求援的样子。

傅博文刚要转身离开,慕容舒清扬扬手中的锦缎清单,笑着递到傅博文面前,说道:“傅老爷,您不想看看这绣品的清单吗?”

他要这清单干什么?每年要的还不是那些东西,但是慕容舒清既然特有给他看,莫不是又蹊跷?!傅博文接过,打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双略显苍老的手颤抖着紧紧拽着清单的一角,眼睛争大着盯着上面的字,良久,身子蹒跚的后退了几步后,被身后的家仆接住,才算缓过劲了。

“你~~!”傅博文原来脸上的笑意和隐藏的得意消失的一干二净,有的只是无可置信。盯着慕容舒清仍然淡雅,不见异色的脸,话也说不下去,扔下清单,拂袖而去!

慕容舒清也不在意,整了整微皱的裙摆,完全没有把傅博文的大怒而去放在眼里。还在大厅中的众人却看的莫名其妙,这清单傅老爷不是看来三年了,至于惊成这样吗?

这其中的奥秘恐怕只有傅博文和慕容舒清明白了。今年太后大寿,皇后又为皇上诞下第一个儿子,双喜临门,又鉴于往年剩下的明黄锦缎还有很多,皇上刻意降旨,今年的御用锦缎明黄色由原来的五成减至两成,太后喜欢的降紫,皇后喜欢的亮红增加一倍。那么傅家所收集的子槐树籽就一点用处都没有,还花了两倍的价钱来购买。这也难怪傅家老爷在看到清单时脸色铁青了。

不理会众人好奇的眼光,慕容舒清向荣德仁、林航微微施礼,便从容的离开了府衙。

第二十七章对饮(上)

夏天即将过去,但是它仿佛不甘心般,在这最后几日,释放着所有的能量,热得让人受不了。柔和的月光没能驱散无处不在的燥热,宁静的湖面上,只有竹影斑驳,却感受不到一丝微风。

慕容舒清拿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煽着,实在是煽不煽都一样热,索性把扇子一扔,走到竹桥边上坐下。外衣早就被她脱了,随手将裤腿挽到膝盖上,把腿浸到湖水中,再把袖子也挽到手肘以上,才算是凉快些。慕容舒清低头看看自己现在这副模样,摇头低笑起来。要是被那几个丫头看见,又要叨念她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了。

三年,她已经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偶尔还是会想起远方的爸妈和哥哥们,不过她相信,他们会过得很好的,人果然是习惯的动物。这时候她也希望他们已经习惯没有她。

四团黑影追逐着一抹白色的身影进入随园,在竹林里打了起来,白衣人武功很高,若是论单打独斗,四人怕不是他的对手,但现在四人攻他一个,渐渐的,白衣人有些招架不住,不过仍能灵活的躲避着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