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进了游城,城门刚开,街上没什么人,他们一路通畅的穿过街道,几经辗转,马车驶入了一座装饰华丽的庭院侧门,商君朝那门楣看了一眼——绯红环翠阁。

是青楼!

他在生意场上打滚多年,自然知道游城最具盛名的地方,原来竟是无声门的产业。

马车在庭院里停下,商君立刻下了马车,庭院不小,环视了一圈,流云正在和一个三十出头的女子说着什么。没有看见三儿,却见秦修之从马上下来,商君走过去,笑道:“修之,告诉你一个消息,舒清并不在沧月,目前也没有生命危险,相信轩辕逸他们一定会尽量营救她的。”

秦修之点头,微笑回道:“确实是个好消息。”

秦修之笑得勉强,商君担忧的问道:“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也难怪,这样冷的雪夜里,狂奔一个时辰,没几个人受得了。

“没事,我很好。倒是你,应该找个大夫看看。”他虽然不会武功,身体到还算结实,如果一定要说不舒服,或许是心里不舒服吧,秦修之自嘲。

“君你不舒服?”一道紧张的男声,自商君身后响起,商君回过头,正迎上一只大手抚上他的额间,商君不自在的别过头,想回答他自己没事,萧纵卿已经对着身后的流光说道:“流光,请大夫。”

“是。”

商君张了口,随即闭上,他说没事三儿也一样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的。

萧纵卿脱下自己的纯黑貂毛披风,轻轻披在商君肩上,带着宠溺轻声责备道:“以后不舒服要马上告诉我。”

声音虽然不大,不过足够秦修之听得清楚,秦修之一僵,手缓缓握成拳,又慢慢松开,他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感受,从见到这个男子的那一刻开始,他不安,心酸,甚至愤怒,他很少这样。这种感觉,与看见商君和舒清站在一起的感觉不同。难道就因为这次站在商君身边的人,是男子?!他有些错乱了。

萧纵卿旁若无人的关心,让商君很不自在,稍稍后退一步,商君平淡的回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你不要担心。”

萧纵卿轻轻扬眉,也不再逼近,笑道:“我们现在这避一避,待铁甲军追得没这么紧了,再回天城。”君,我会慢慢让你适应有我在你身边的日子。

“嗯。”

“这位是秦公子吧。”萧纵卿仿佛才看见秦修之的样子,笑道:“我是萧纵卿,君说你一路上帮他很多忙,真是谢谢你这么照顾他。”完全是一副与商君私交甚好的样子。

口中说着谢,字里行间不难听出火药味。萧纵卿假装没听见,微微拱手,回以一笑:“萧公子言重了。我与商君既是朋友,本该互相照顾。”

“秦公子不是沧月人吧?这这住的可习惯?”

“修之四海为家,对我来说,哪里都一样。”

这两人你来我往好不热闹,他们当他是死的吗?!既然这么喜欢唇舌暗战,他成全他们。商君直接漠视两人,绕过他们,朝不远处的予函走去。商君离开,两人也不寒暄,对视一眼之后,秦修之微微拱手,率先离去,萧纵卿盯着秦修之的北影,眼神微闪。

看着商君向他们这边而来,何绍华在予函身边不满的说道:“主子,您还要和他们在一起吗?我总觉得他们这行人不简单,怪异的很。”即使他们不是铁甲军的人,也一定有所图。

何成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推到一边,说道:“主子,依属下之见,铁甲军人数众多,小姐又昏迷不醒,目前您势单力薄,还是留在这,最起码待小姐醒来,再离开亦不迟。”何绍华不认同的嘟哝两句,却也不敢顶撞自家老爹。

予函看看怀里完全没有清醒迹象的妹妹,在看一眼已走近的商君,权衡之后,在商君未开口之前,诚恳的说道:“多次得公子相助,予函感激不尽,不知可否再叨扰数日,舍妹身体好点,我们就离开。”

商君脸上笑意不变,心中却在盘算着是否应该让他们留下,铁甲军并不好惹,他还不想为了他们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与陇趋穆的爪牙起正面冲突,不过予函的身份不明,能让铁甲军出动如此大阵势的人,或许对于还是有些用处的,到底应该如何是好呢?!就在商君思索的时候,萧纵卿缓步走来,朗声笑道:“睿亲王无需客气,郡主安心修养便是。”

“你。。。”予函,应该是陇宜亥心下一惊,身后的侍卫也个个脸色大变,上前几步护在陇宜亥身侧,手也抚上了腰间的长剑。萧纵卿依然笑得自然,与商君并肩而立,完全不惧眼前目光凶狠的侍卫,陇宜亥忽然轻笑出声,轻轻扬手,示意侍卫退下,轻叹道:“无声门果然厉害。”

他一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吧,估计现在他是想走也走不了了。陇宜亥昂首,大方坦然的回道:“那就叨扰了。”

不错,有些气度,萧纵卿随即也客气的笑道:“流云,为睿亲王带路。”

“如果是这样,倒是可以一试。”陇宜亥,确实是打击陇趋穆最有利的武器,只是商君还是迟疑了一下,说道:“就怕到时沧月会更乱。”

陇宜亥虽然有能力一搏,却不一定能登上皇位,陇趋穆到现在也没有立下太子,到时难免一场混战,朝廷将面临一场浩劫。燕芮始终虎视眈眈,东隅沧月混战,内忧外患,百姓也怕是难以安居了。

轻拍商君的肩膀,萧纵卿显然没有这么多疑惑:“我们不过是想借他的名义和势力杀陇趋穆,到最后谁称王与你我何干?!”他的目的就是助商君了却心愿,天下大乱又如何?!

是啊,谁称王与他何干?他只是要为武家报仇雪恨而去,其他的事情,他何必去管?!武家满门抄家时,谁管过他们!!!商君眼神一冷,点头回道:“好。”

第一百零三章 沧月降(上)

绯红环翠的庭院里,一道颀长的身影,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多少遍,脸上面无表情,目光有些冷。

商君不知道自己在烦些什么,自从知道予函就是睿王之后,自从听了三儿的计划之后,他就莫名的烦躁,他应该高兴的不是吗?!他离报仇之日越来越近了,他应该兴奋的,这是他日日夜夜期盼的事情,可是他为什么觉得惶恐?!

“你要去哪?”

商君抬头,迎上了一双担忧的眼睛,是修之。商君苦笑,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看看天空,回道:“天气不错,出去走走。”

“铁骑军有可能正在城内搜查,你这样出去,会有危险。”他早就看见他一个人在院子里走了很久,本来不想打扰他,但是他要出去,实在太危险了,尤其是现在,他伤重的时候。

“他们的目标不是我,而且我就在街上走走,不会有事的。”知道予函的身份之后,他终于明白铁甲军为何会出动如此多的人了。

商君转身而去,一副不愿说话的样子,看着他孤单而消瘦的北影,秦修之还是忍不住说道:“我陪你吧。”或许他能陪在他身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商君脚下一滞,最后还是轻轻点头:“嗯。”他没有拒绝修之的陪伴,也许是因为他有着何舒清一样让人安定的力量吧,而他现在,需要这样的力量。

已是正午时分,阳光有些晃眼,两人并排走着,却没有交流,商君始终微低着头,盯着脚下的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眉头紧蹙,一直没有解开过。秦修之默默相伴,猜测他必定是被什么事情困住了,只是自己无从劝解,因为他从不曾对他提及。

秦修之走过路过一家正要关门的小店铺,想了想,走了过去,一会之后,手里拿着东西回到商君身边,商君竟一点也没发现他离开。秦修之苦笑,如果他现在回去,商君不会以为自己是一个人出门的吧?!

心里自嘲着,秦修之脚下还是加快了步伐,走到商君前面,将手中的东西递到他面前。

商君低头走着,忽然一个东西横在他面前,商君一怔:“这是什么?”待看清秦修之手中的东西,商君不禁奇道:“糖葫芦?!”

秦修之将一串甜果糖葫芦塞到商君手中,微笑说道:“尝一尝。”

商君盯着手中鲜艳欲滴的果子,哭笑不得的说道:“修之,我又不是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的时候,这种东西他也是不吃的,更何况现在?!

“谁说只有小孩子才可以吃?!”晃晃自己手中的糖葫芦,秦修之咬了一口,颇为享受的连连点头,笑道:“尝尝看,味道不错。”

商君好笑的看着秦修之,一身墨衣雅致不俗,却举着一支糖葫芦,怎么看怎么怪异。只是他自己仿佛并不觉得,还满目期待的盯着他。商君无奈,只好也咬了一口,立刻眉头皱成一团。

看他吃的艰难,秦修之笑问:“没这么难吃吧?!”

商君好不容易咽下去,摇摇头,一脸痛苦的回道:“太甜了。”甜果本来就甜,再加上厚厚的一层糖衣,口中尽是甜腻软粘的味道,赶紧把手中的糖葫芦递给秦修之。

“是吗?”他自己不吃糖葫芦,以为甜果的会好吃,看来商君也不爱甜的。秦修之接过商君手中那串,却把自己原来那串递给商君,说道:“那我和你换好了。”他买的是山楂的,没这么甜。

秦修之就着商君咬过的地方也咬了一口,表情立刻变得扭曲,真的好甜!

修之吃着他吃过的糖葫芦,商君心里有一种怪怪的感觉,不过他一派自然的样子,商君又觉得自己太过在意了,低头看向自己手中修之刚咬过的糖葫芦,不知道该吃还是不该吃。

秦修之以后还是怕甜,保证道:“这串没那么甜,真的。你尝尝就知道了。”

他完全会错意!只是修之都这么说了,不吃又不太好,商君勉强的笑笑,还是咬了一口,这次商君瞪着眼睛看着修之,不咬不咽的,秦修之一头污水,他刚才吃过了,真的不甜啊!秦修之小心的问道:“这个也甜?!”

久久,商君终于咽下去了,开口只回了一个字:“酸。。。。。”

啊?!

两个大男人,一人拿着一串糖葫芦在大街上吃得表情扭曲,痛苦万分,对视一眼,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笑了一阵,笑累了,秦修之接过商君手中的糖葫芦,轻声问道:“心情好点了吗?”

商君一怔,眼前拿着两串糖葫芦,笑得温和,却显得有些滑稽的男人,是为了逗他开心吗?!缓缓点头,商君回道:“嗯。”心里依旧烦闷,不过刚才他确实尝到了酸酸甜甜的味道。

他总算不再愁眉苦脸了,秦修之也不追问他为刚才心情不好,只是微笑的走在他身边。

心情好些了,商君终于注意了周围的街道,不禁奇道:“今天街上怎么人这么少?店铺也很少开。”

东隅有临风关,沧月有游城,这两个地方,都是两国货品交易最繁盛的地方,以往他来的时候,都是人声鼎沸,今天是怎么回事?!

修之早一路行来,也觉得蹊跷,指着前方一家看着挺大气的店铺,说道:“不如我们进去看看,或许老板知道。”

商君点头,两人走到店铺门前,商君抬眼看去,“玉满堂”门楣上几个烫金大字,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两人才踏入店门,一个四十出头的男子迎了上来招呼道:“两位公子随便看,本店有上好的精品古玩,这些是最新的货色,您慢慢看,慢慢挑。”

商君环视了一眼,店里装饰的挺讲究,就是货物似乎少了些,放眼看去,都是一些普通的货色,除了店铺正中央摆放的一只通体碧绿,翠色逼人的簪子。秦修之也被这只青翠雅致簪子吸引了注意力。

老板是个精明的生意人,看见秦修之的目光停留的地方,立刻将玉簪拿出,介绍道:“公子好眼光,此款雪域墨青簪乃是本店之宝,这簪子不仅材质上乘,雕工细致,而且还有明目提神之疗效,和公子这样风流潇洒之人,正真是绝配啊!”他也算阅人无数,这两位公子绝对不是一般人。

这簪子确实算得上精品,却不是极品,商君好笑的听着老板的说辞,笑道:“那么老板多少银子愿意割爱呢?”

老板眼前一亮,假意思考了一下才回道:“公子若是喜欢,就五百两好了,结交公子这个朋友。”

五百亮?这老板倒也不算奸商,商君拿起玉簪一边把玩着,一边看向门外清朗的街道,说道:“老板是看其他店铺都未开门,所以坐地起价吧?!”

老板脸色微变,回道:“公子说的哪里话,我这店虽然比不得东隅的珍宝斋,萧家的流金阁,却也是做了好几代的古玩生意,那些关门的店铺的老板都是看游城是货品进出沧月的地方,来捞点钱的外地人,现在沧月东隅打仗了,他们早就跑了,那样的人才是奸商呢。公子若是不喜欢我这簪子,不买便是了。”反正精品他都会收起来,等着仗打完了,再拿出来也不迟。

原来是因为战争啊,但是临风关并没有受多大影响啊?!商君思量着,老板却要把簪子往回拿,商君忽然按住老板的手,笑道:“既然老板是爽快人,我也不啰嗦,就五百两吧。”说完爽快的从袖间拿出几张银票,推到老板面前。

商君如此爽快,出手又大方,让老板喜上眉梢,欢喜的笑道:“我这就给公子包起来。”

这边正说着,店外一队人马飞驰而去,纷杂的马蹄声听的人胆战心惊,本来就不多的路人也纷纷走避。他们穿着官服,估计是衙门的人,商君和秦修之对看一眼,都稍稍侧身,背对着门外。

老板把簪子装进礼盒,送到商君手中,摇摇头,说道:“沧月和东隅在打仗,听说东隅那个将军很厉害,沧月已经是连连败退了,如果打输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看公子也不像是游城人,还是早日离开的好。”

商君微微拱手,笑道:“多谢老板提点。”

将银票收好,老板一边将几件玉佩装入另一个锦盒,一边轻声叹道:“提点不敢当,如今这世道,也不过就是混日子,原来就赋税徭役不断,现在又打仗,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虽然只是低喃,却也是无尽的心酸,商君若有所思,将手中的锦盒递给秦修之,说道:“修之,我们走吧。”

秦修之端着锦盒,愣了一下,又听见更加急促、响亮的马蹄声传来,而商君已经走出店门外,忽然商君眼神一暗,急奔向前掠去,秦修之大惊,急忙走出去,却被狂奔而过的马队阻了视线,待马队过后,街道上尽是烟尘。

马路对面,商君慢半跪着身子蹲在地上,秦修之赶紧跑过去,正想去扶他,商君缓缓站直身子,他怀里还抱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孩子,你没事吧?!”商君轻拍男孩的脸,他浑身都在发抖,脸色惨白,估计是吓怕了。

男孩愣了一会,忽然比刚才更为惊恐的跳了起来,推开商君的怀抱,眼睛里尽是慌乱,在路上寻找着什么,终于,他看见了路中间被踩得早已经稀巴烂的馒头,小手一边颤抖着去抓那不成样的馒头,死死盯着马队离去的方向,口中不停的念道:“我的馒头。。。。。。陪我馒头。。。。。。”

孩子喃喃自语的低泣,谁看了都会不忍心,路过的一个大婶好心的劝道:“我说孩子,还是快回家去吧,没撞死你就算很幸运了,人家可是办大事的人,不会理会你一个小娃的。”

马队早已没了踪影,手中只剩下肮脏的残渣,男孩木然的捡拾着,眼里流转着泪花,听着妇人说的话,茫然的抬起头,绝望的问道:“没有这些馒头,我娘和妹妹就要饿死了,他们要办大事,就可以踩烂我的馒头?”

他们要办大事,就可以踩烂我的馒头?

孩子稚嫩声音,悲戚的眼神仿佛一根针,一下扎中商君的心,他要做的事,是否也会踩坏很多人的馒头呢?!他痛得无以复加,想上前扶起孩子,竟是挪不开步子。

孩子的问题,没有一个人能回答,将踩碎的馒头收好,男孩一个劲的往前冲,朝着他的家,那些残渣还能救活他的母亲。

路人纷纷散去,商君一直怔怔的站着,秦修之担忧的问道:“商君,你怎么了?!”

久久,商君终于回过神,确是有些迷茫的问道:“这世上的事情,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呢?”

秦修之心下一惊,他从没见过商君现在这样可以说茫然无措的眼神,那么的不确定。轻拍着商君的肩膀,秦修之坦然答道:“或许本来就没有什么对与错之分,做人做事,但求心安理得吧。”

心安理得!好个心安理得,好难的心安理得!

又下雪了,一朵朵纯白的雪花,从空中缓缓飘落,轻轻的落在肩头,无声却寒冷,秦修之举起手中的锦盒,为商君遮住密密的雪花,依旧不语的陪着他,直到他愿意离开为止。

不知道过了多久,流云远远的向他们奔过来,秦修之才慢慢放下手。奔到商君面前,流云抱拳以礼,有些急促的说道:“商公子,门主正在四处找您,请您尽快回去。”

商君微微低头,掩下心中的波澜,才抬起头,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沧月已降。”

沧月降了?!这么快吗?!商君脸色微变,急道:“马上回去。”

商君与流云急急的走在前面,秦修之缓步跟在后面,结着薄冰的锦盒抱在怀里,只因为他的手早已没了知觉。

第一百零四章 沧月降(下)

商君随着流云匆匆踏入绯红环翠,就看见庭院里,萧纵卿高大的身影,他的发上,肩上尽是厚厚的白雪,不知道在院里站了多久,仿佛融入了大雪之中,浑身上下满是冷酷之气。他面色阴鹜,眼神却焦急的只盯着大门。看见商君,萧纵卿立刻迎了上去,本来一腔的怒火,在看见他苍白的雪颜时,只剩下低声的埋怨:“这么大的雪,出门为什么不叫我?”

他连眉毛上都沾满了雪花,商君本来想笑,但在听见他沙哑的声音之后,就笑不出来了。这雪看起来是要越下越大的样子,拉着萧纵卿的衣袖,商君说道:“先进去再说。”

走了两步,商君想到秦修之还在身后,回头看去,只见他还怔怔的站在院门,商君叫道:“修之?”

秦修之没有朝他们走近,只淡淡的回道:“你们聊吧,我先回房了。”说完便朝着侧院走去。他墨色的修长身影朦胧在雪幕里,商君心下一紧,想要跟过去,肩膀却被萧纵卿揽着,将他推进房间,萧纵卿面带忧色的说道:“进去吧,我有事和你说。”

想到沧月投降的事情,商君没有抗拒,随着他走进屋里,萧纵卿却是缓缓回头,看了一眼那道风雪中的飘逸墨影,握着商君肩膀的手不知觉的收紧。

入了室内,两盆炭火烧的正旺,一下子被温暖包围,商君舒服的轻叹一声,在木椅上坐下,才在雪地里走了一会,他就觉得累了,这身体是越来越没用了。

给商君倒了一杯热茶,萧纵卿才说道:“今日已时,沧月挂上了站降牌。”

商君握着茶杯暖手,眉头轻轻蹙起:“轩辕逸果然厉害!不过你不觉得沧月降的太突然了?!”即使轩辕逸几次强攻,尤霄守得狼狈,却也不该只短短的七八天,就投降了。

萧纵卿摇摇头,回道:“沧月会在此时投降除了轩辕逸确实勇猛之外,自然还有另外两个原因。”

商君喝着热茶不语,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本来想吊吊商君的胃口,看他不急不慢的样子,萧纵卿也没了兴致,懒懒的回道:“第一,就是陇宜亥的失踪,他一日不死,陇趋穆的龙椅坐的一日不安,这是内忧,第二,燕芮冥已经称王,世人或许都称道其贤明,陇趋穆却十分清楚,宏冥就是一只毒蛇,有时候比东隅这头猛虎来的可怕。原来二人向来合谋先灭东隅在做计较,可惜最后失败了,陇趋穆不得不防燕芮在他力竭之时反扑。”

“你说的有些道理,不过我看这次降更像是缓兵之计,陇趋穆不会甘心就此放弃。只要陇宜亥一死,内忧解除,他必会再兴风雨。所以陇宜亥不能死。”

萧纵卿勾起嘴角,自信的笑道:“你放心,这么重要的棋子我不会让他死的,先护送他回天城,我们在推波助澜,到时就有好戏看了。”

说到这里,商君忽然眼神一暗,面色变得有些晦涩,萧纵卿担忧的问道:“君?你怎么了?”刚才不是还说的好好的?!

轻轻摇头,商君低声回道:“先等一等。”

“等什么?”萧纵卿不解。

“相助陇宜亥之事,先等一等。”

“为什么?”等?!现在是最好的时机,萧纵卿觉得今天的商君很是奇怪。

“你也说现在内忧外患,陇趋穆一死,沧月立刻就会陷入危机之中。没有一个足以保护沧月的新王出现之前,陇趋穆还不能死。”下午那孩子悲怆的眼,稚嫩的声音,犀利的质问再一次在脑海缭绕,商君害怕看见更多这样的眼睛。

新王?!萧纵卿不确定的问道:“君,你的意思是,要为沧月找到一个明君?匡扶其登基,才能杀陇趋穆?”

商君沉默了良久,最终的回答却是无不坚定:“是。所有还未能肯定陇宜亥是不是那个人之前,我们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沧月不需要另一个陇趋穆。

“君,你这么做,就是选了一条艰难一百倍的路来走!你不过是一个女子,天下兴亡,与你何干?!”萧纵卿紧紧的握住商君的肩膀,精锐的眼里,满是心疼甚至愤怒,声音几乎是吼出来差的。

三儿捏到他有些痛,不过他说的是事实,他选了一条无不艰难的路来走,或许最后他不但没能杀了陇趋穆,反而死的凄惨,那又如何呢?起码他在黄泉面对爹娘的时候,不愧为武家的女儿。

轻轻扬起笑容,商君淡淡的回道:“天下兴亡或许与我无关,我只求心安理得吧。”想到自己要做的事情,他的心很平静,没有下午的恐慌,这或许就是修之所说的心安理得吧。

心安理得?!萧纵卿本来还狂躁的眼渐渐变得幽深,松开商君的肩,萧纵卿没有再说什么,打开房门,柔声说道:“你累了,早点休息。这些事明天再说吧。”

是啊,他累了,明天再说吧。商君点点头,起身离开。

目视着商君渐行渐远的清瘦背影,萧纵卿原来还温和的眼越发冷冽。

“流光。”

“是。”萧纵卿话音才落,一身劲装的男子已出现在身后。

“把睿王被追杀,迫害的消息传到北军驻地。还有,我回到天城之时,要听见关于奉国玉玺的各种流言。”

“是。”

房间里再一次恢复了安静,炭火烧的正旺,啪啪作响,天渐渐黑了,雪还在不停的下着,萧纵卿一把推开木窗,任雪花夹杂着寒风扑面而来,霸占了一室的温暖。

他真是粗心,怎么忘记了,商君再怎么坚强,也还是个女子,而且是个善良美好的女子,那些残酷的事情,不应该让他去面对的。一切血腥和丑恶,都交给他吧。

商君想着秦修之孤傲的背影,脚也不由自主的向他的房间走去,待回过神来,人已经站在修之门前了,淡淡的烛光从房间里透出来,温暖而宁静,商君正要抬手叩门,屋内传来一声轻柔的女声,让他的手一下僵在那里。

“公子,让琉璃帮你吧。”

第一百零五章 陇琉璃

“公子,让琉璃帮你吧。”

秦修之将冻的红肿的手置于袖间,拘谨的回道:“不敢劳烦姑娘。”他没想到这位姑娘会独自前来道谢,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在有损她的名节。

陇琉璃一双明眸怔怔的盯着眼前的男子,就是他,把她就出来的,她认得这双眼睛,温柔得如早春的微风,还有他的声音,低沉轻吟。在她昏迷的时候,他的样子一直在脑中盘旋,陪伴着她度过黑暗与恐惧。在她醒了的那一刻,她只想立刻见到他,所以她找来了。

将秦修之不自在的样子看在眼里,陇琉璃微微低下头,轻声回道:“琉璃只是想来感谢公子的救命之恩,来之前已和哥哥说明缘由,公子不需担忧。不过若是琉璃让公子如此为难,琉璃走便是了。”

陇琉璃蹙眉低语,神色委屈,秦修之赶紧起身,微微一偮,说道:“小姐言重了,我只是。。。。。。”只是什么?时间**********不伤及她的颜面,秦修之确实为难了。

秦修之的局促让陇琉璃轻轻一笑,他果然如她想象中的一样,是个谦谦公子。拿起桌上的白玉膏,温婉的笑道:“公子的冻伤还是要尽早上药比较好,以免日后留下病根。”

秦修之进退两难,她好心想要帮他擦药,他再拒绝似乎伤了她的颜面,但是让她上药,他又觉得不妥,这如何是好?!秦修之不语,陇琉璃直接起身,拉着秦修之的衣袖到桌前坐下,用指尖挑起一抹膏药,轻轻抹上秦修之的指尖。

修之的手冻伤了吗?!是今天出门的时候冻伤的吧。他竟是一点也没有留意到。商君担忧的朝里看去,只隐约能看见女子清丽的背影,她正细心的在为修之上药。商君抚上门边的手再一次放下,他进去干什么呢?有这么一位温柔细致的佳人照顾,哪里还需要他多事?!

怔怔的放下手,商君别过头,不再看向那一室的温柔,举步离开。

陇琉璃的手才刚搭上秦修之的指尖,秦修之立刻收回手,胡乱的掏出药膏抹在手上,粗鲁的动作痛的他额上浮起了薄薄的汗珠,好在很快抹匀了,秦修之赶紧笑道:“擦好了,多谢姑娘。”

陇琉璃哭笑不得的看着自己手中的药膏,她就这么可怕?!

商君刚要跨出修之居住的小院,立刻听见一声略显尖锐的女声:“唉哟,各位爷,你们这样闯进来,我们还要不要做生意啦?!”

商君闪身退回小院中,贴着院墙看去,五十多名铁甲军正站在庭院正中央,敏锐的眼扫视着庭院的每一个角落,领头之人根本不理会老鸨的吆喝,冷声说道:“搜!”

一声令下,铁甲军立刻分为三组,向各个侧院奔去,其中一队真朝着他这边冲来,想到修之房间里的陇琉璃,商君回身奔向秦修之的房间。

房门被忽然推开,秦修之和陇琉璃都吓了一跳。看清是商君,秦修之问道:“商君,发生什么事?”

商君一边关上房门,一边解释道:“铁甲军的人正在搜查,很快就会搜到这样。”他话音才落,纷杂的脚步声已经逼近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