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

第86章 君不见

和龄听见小福子的话,先是一呆,原本匀速向前的步子就那么迟登登起来。

她转头看了安侬一眼,再重新把打量的视线放回小福子身上。其实要说这个小福子,和龄对他的底儿是清楚的,小福子在宫里七八年,是近几年才在皇后跟前崭露头角,也就是说,坤宁宫里,不看葫瓢儿公公,二把手直接就是这小福子。

不过这是先前。

和龄觉得奇怪,她记得自己那时候才一出现,皇后压根儿不曾确定她就是淳则帝姬,却愿意把这么一个比较重要的人物安排着来伺候自己,美其名曰关照,有脸面,但是有脑子的人都看得出来这份儿关照的背后是怎样的心思。

皇后由头至尾都是用小福子来“监视”她的。

“小福子。”和龄唤了他一声,收拾起心情,打叠起精神来应对眼下的状况。她对身边人的态度不算疏离,但也绝不会亲厚无间,这是在恢复记忆后给自己的警醒。

过去母妃便是叫最信任最亲近的亲姐姐给害了,如今安侬和小福子不过是身边伺候的宫人,安侬暂时可以信赖,小福子么,却要在他身上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如果他一颗心果真是在皇后那处,那她就该想法子将他弄走了。任谁都不会喜欢自己身边安放有别人的眼线,不管那背后之人用意是好是坏。

小福子听见帝姬叫自己,便微微地点头呵腰。

和龄道:“你跟在我身边也有一段时候了,我的脾性么,想必你也了解一二。”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景仁宫的方向,“你晓得么,刚儿樊贵妃被柑橘公公领人用毒药给药死了。往日她身边一干所谓“忠仆”,临了儿了,却只有一个钱嬷嬷,她见她主子死了二话不说,一头就碰死在殿中的金炉顶子上。”

“殿下———”

小福子张口欲言,和龄却打断了他,“钱嬷嬷的行事我虽不喜,然而她以身殉主的行为叫人动容。正所谓,忠仆不事二主,小福子你处事稳妥,长得也好,瞧着便舒坦,可谓样样儿都好,可是你毕竟是母后身边调来的,我用着再顺手,却难保哪一日你就回去了。”

她侧头,扬着下巴攫住他的视线,“依你说,我能够留你到什么时候?”

小福子心下大骇,他也知道自己身份尴尬,皇后娘娘的意思一点儿也不难猜,帝姬又不是七八岁大的小孩子,会敲打自己也是理所当然。

这就到表忠心的时刻了,皇后娘娘身边早已有了老狐狸似的葫瓢公公,他比葫瓢儿火候尚不及,哪里有在淳则帝姬身边伺候更有光明的前途。

小福子做出一副想起了什么来似的表情,忙道:“奴婢想起来,才刚奴婢在外头无意中听见国公府老太太随行入宫的下人聊闲篇儿,您听了别羞臊,这———皇后娘娘母家萧氏,要讨了您做孙媳妇儿,这会子怕是老太太进宫给孙儿瞧人来的。”

他所知的大抵就是这些了,再要多委实没有,只希望帝姬念着他还算忠心的份儿上不将他撵开去,也是自己的造化了。

和龄还不见有大的反应,安侬却是一下子惊愕住了,她们宫女间消息流通已经够快的,没成想还是不及小福子有一手消息,皇后娘娘竟打算将她们帝姬指给她娘家人?

安侬使劲回想萧家那位小爷萧泽,国公府里的爷们儿也就只有他还未娶亲。她在坤宁宫有日子了,见过萧泽一两遭儿不稀奇。

记得那是个面貌俊朗的年轻公子哥儿,外形上家世上配帝姬是够够的了,只是这位萧爷风评不大好,连她都略有耳闻,萧爷是烟花柳巷的常客,为人很是风流。至于府里有那些个开了脸的或只睡过一两遭的丫头,更是多如牛毛吧?

房里放几个通房丫头不稀奇,只要没留下种子就成,可帝姬要配的人难道只能是这个德性儿?皇后娘娘也未免太欺负帝姬上无亲娘照拂了。

“是那位萧小爷?那不是个花心萝卜么…?”安侬嘴上一个没把门儿,这话就出了口。至于是不是真的无意中说出来的,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小福子睃了眼安侬,眼观鼻鼻观嘴,看帝姬面色不好,便噤了声闭口不言语了,只静静在左后方跟着。

他们却哪里知道和龄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了,她头一回听说还是泊熹透露的,似乎他突然表露心意,也是因为萧家近期的动作。

和龄蹙了蹙眉尖,那个萧泽么?她对他还是有几分好感的,可是…他终究不是泊熹。

无论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会儿横竖是躲不过去了,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她自己又住在坤宁宫里,寄人篱下,她叫她去,她实在推诿不得。

***

一路来在坤宁宫外,萧皇后同国公府老太君都在西边暖阁里头。

进门前,和龄站在滴水下做了个深呼吸,面上也换上了淳然无争的笑容,她的容貌气韵着实不负“淳则”之名。

安侬和小福子两个这就等候在檐下了,主子什么时候出来,他们什么时候随着一道儿回去,并不敢懈怠。

这样还有个好处,里面帝姬要是出个什么状况惹得皇后娘娘不高兴了,他们也好早作准备请救兵,这救兵可以是帝姬的亲哥哥宁王殿下,也可以是皇上。

暖阁里气氛很是活络,这不樊贵妃被赐死了么,简直是天将大喜!

萧皇后和老国公夫人面上皆是一团喜气,萧氏更是觉得自己作为皇后心中的那一口恶气直到今儿才算真正舒解开了。

她笑向母亲道:“您多虑了,淳则帝姬自己个儿焉有不同意的?叫阿泽把心放肚子里,淳则帝姬养在女儿这处,时时在我眼皮子底下,她翻不出什么浪花来。再者,咱门阿泽论家世门第,论品貌才学,没有一处匹配不上她的。她若是知晓了这门亲事指不定多欢天喜地。”

皇后说到这里,脸上陡的一沉,曼声道:“她便不乐意,试想一个女孩儿家,竟有脸皮论及自己婚事的么?来日昀儿登基大宝,宁王便是臣子,料想他们兄妹二人瞧得清这其中的利害,不敢有异议。”

下首坐着的国公府老夫人呷了口参茶,“其实咱们家也不是非得娶帝姬这一尊大佛回去供着,若不是阿泽铁了心要求娶,凭咱们家,压根儿不必费这心思。”她话里露出犹豫,“还未曾得见这位流落民间的淳则帝姬,母亲不瞒你,她要是上不得台盘,那便是阿泽再喜欢,我也… …”

她的声音被门口的唱喝声劈断了,宫监扬起了尖细的嗓音,“淳则帝姬到———”

老夫人不再说下去,只拿眼看向门口,水晶帘后朦胧走来一道儿袅娜的人影,望之身姿娉婷,隐有环佩之音过耳。

须臾,珠帘叫帘后的宫女打起来,她先是看见一张粉若桃花的面颊,继而细打量来人的五官,看着看着心下逐渐明了,怪道自己那乖孙儿吃了秤砣铁了心要求娶淳则帝姬,原是这么个活色生香的尤物,同当年盛极一时的良妃相比也不遑多让。

和龄唇角维持着适当的弧度,她仿佛没有察觉到老国公夫人那评鉴货物一般的眼神,径自走到地心向皇后行礼,礼毕,见那老夫人也站了起来作势向自己下跪。

当着皇后的面,该客气时还是得客气,和龄扶住了老夫人,连声叫免礼,皇后就笑了起来,“免了罢,都是自家人。”

不知是不是和龄的错觉,她觉得“自家人”这三个字皇后咬得极重,就像在向她透露什么。

老夫人不好在皇宫久留,见到和龄后她很快就离开了。心话儿说既然国公爷已向圣上上奏,淳则帝姬她瞧着也不错,那么这桩婚事即可就这么盖棺定论了。

她一走,剩下了和龄和皇后大眼瞪小眼。

萧皇后气色极佳,少顷后,她拉了和龄在南窗坐下,一派慈母的模样儿,“淳儿还不知道吧?过些日子宫里头要举办马球比赛。”说着停下来,慢条斯理地转动着釉色透亮的杯盏。

和龄在间隙里插嘴道:“您是要我打球么?”

她有点弄不清皇后的意思了,摆着手回拒,耳畔的翡翠坠子摇摇摆摆,映得颈窝里荡起一片荧绿色的光影。

萧皇后放下杯盏摇头道:“急什么,淳儿等本宫说完。”

她缓缓拉开帷幕,涂得红红的嘴唇轻启,“你也到了该是成亲的年纪,你上头是仪嘉,仪嘉定了亲事,跟着就是你了。”

她沉吟了下,“哦…对了,本宫适才从养心殿回来,见到了你父皇,真论起来,樊氏便再不光彩,仪嘉总是无辜的。这孩子真可怜见儿,这个年纪上没了娘亲,这会子不知哪里哭呢!你父皇的意思是,仪嘉既然喜欢锦衣卫指挥使权泊熹,那便成全了她,权作安抚。”

和龄愣怔怔的,一股凉意从心底扩散至脚心,她定了一会儿,讷讷地道:“父皇预备… …成全她?”

他们因为仪嘉可怜所以要安抚她么?就因为她失去了母亲?

皇后念经一样叫人烦躁的声音复响起来,“本宫瞧着,仪嘉婚事的旨意这一两日便要下来的,她的定了,挨下来不就是咱们淳则了,”她笑着,眼角浮起浅浅几条细纹,延伸着仿佛拉住了和龄的神识,“你虽不是本宫亲生,本宫却打心眼儿里把你视作亲生女儿。嗐,你哥哥也是苦的,到这如今才认祖归宗,往后啊磨难都过去了…本宫有一桩好事要告诉你,你父皇也知晓了,这两日正琢磨着… …”

她就这么不避讳地把萧泽要求娶和龄的事说了,仿佛知道他们私底下有什么龌龊似的,“你们早便相识了吧,本宫也有年少春心萌动的时候,淳儿无需隐瞒,亦不必羞赧。”

她说着说着,就把话题重回到最初的马球比赛上,“届时多的是王公世家子弟出席,另有些千金小姐。不过这些淳儿无需理会,你只消知道那一日你和阿泽能碰个面儿就足了,你父皇啊,兴许要在那一日同时宣布你和仪嘉的婚讯呢!”

一霎间,和龄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里,耳边响起嗡鸣之声,脑海中一切皆茫茫。

萧皇后见她脸上的表情不像是欢喜的样子,神情便逐渐低沉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道化师的 地雷~~~

感谢萄藤徙影的 潜水炸弹~~~

鞠躬( 可能已经躺倒。 -//- )

第87章 一色截

和龄低头啜一口茶,掩下心绪垂着眼睫。

过了会儿她开口,声气温软,语意却十分明确,“娘娘的话阿淳不是很明白,我同萧泽萧公子并非您想象中那样熟识,甚至…我连他的样貌也模糊了,不过是偶然见过一面。至于他因何有意于我,这我就闹不清了,许是弄错了人也未可知?娘娘不再确认一下么?免得坏了萧公子一段姻缘———”

皇后心里冷笑一声,在小辈跟前她无需摆出温婉贤淑那一套,便将杯盏重重摔落在紫檀木小几上。那杯子沿着桌沿打了个转,最后“哐叽”一声脆响,滚到地上摔了个稀碎!

这动静引得水晶帘外的宫人们浑身一颤。

外间葫瓢儿觑着情形不对,揣度着她主子的意思,忙将宫人们都赶了出去。

红脸唱完了,该唱白脸了。

萧皇后站起身来,和龄也忙站起来。皇后绕到窗前站定,她看着外头西垂的暮色,语气里满是凉飕飕威胁的况味,说道:“自古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何况天家?淳则,本宫不妨把话挑明了说,你不妨细想想,将来这天下是谁的天下?”

太子是为储君,待皇帝百年,天下自然是太子的。

见她轻咬着下唇不动声色,皇后掖着嘴轻笑一声,点破道:“你哥哥宁王如今还不到就藩的年纪,因而还在京都里。”

这是说宁王现下还没有自己的封地,根基也不甚稳固。

皇后一直留神淳则帝姬的反应,见她在听到谈及她哥哥时眸光闪动,心知摸对了门路,便接着道:“这期间可还有好几年,若是因为你,而使得宁王同太子关系处得不好…那也罢了,怕就怕宁王一个不慎他日暗中遭人算计,届时,可就连就藩都等不到了… …”

和龄不可置信地抬眸看着皇后,无法想象一直以来看起来都那么和善的皇后,一国之母,她褪下伪装的面具后竟是这般无所不用其极,她确实掐住了她的命门,哥哥对她很重要。非常重要。

只是,皇后不觉得她自己这样的吃相太难看么?

意识到自己一瞬间的目光太过尖锐,和龄很快就转开视线。想来她要是不嫁进萧家,皇后便不会放心宁王这个潜在的威胁,相反,一旦她嫁给萧泽,也就意味着就此宁王被划拉在太子的阵营里,不说出谋划策,起码裹乱或起反心的可能性会大大减小。

皇后打的一手的好算盘,她今儿告诉她并不是征求她的意见,只是在“知会”。

和龄的身份摆在这里,和皇后硬碰硬是不能的,想到这里,和龄稍稍放松了面部紧绷的神色,她甚至微微地露出了一个笑靥来,“娘娘不要误会,淳则年纪轻,方才说话有不到之处您多包含。”她错了错牙,站起身道:“天色也不早了,我就不叨扰您了,至于婚事… …娘娘说得很是,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淳则哪有说话的权利,全凭您安排。”

皇后勾起红唇,“本宫早就知道,你是个识大体的。”

“您谬赞了。那,若无事,淳则便告退了。”不再赘言,和龄对着红光满面的萧皇后略侧着身裣衽福了福,却行倒退几步,稳稳地走了出去。

葫瓢儿还笑着和她搭茬儿,“殿下出来啦?哎哟,要不怎么都说您乖巧呢,皇上也喜欢您,娘娘和陛下一门心思都是为儿女啊———”

看淳则帝姬安然若素地出来,葫瓢儿心知是里头已经谈妥了,这往后淳则帝姬就是真正的自己人了,他笑得也格外真挚,还带着点儿讨好,一头弓着身子一头把帝姬往台阶下引。

和龄笑容和熙,嘴角的笑窝浅浅地陷下去,“公公说的是。”

见小福子和安侬对着帝姬迎将上来,葫瓢儿就停下步子说了句“恭送”,他却没看见出离他视线后她唇畔迅速消失的笑弧。

和龄觉得很辛苦,鼻头发酸,也许这就是生活吧,她在这宫里没什么可倾吐的人,只好一遍遍自己安慰自己,把事情往好的方面联想。刚才在皇后面前她不能有异样,现在身边只有小福子和安侬,她实在忍不住了,一回到住处就扑在床里闷声不吭,傻子都瞧得出帝姬心情欠佳。

一整个夜里和龄模模糊糊都在想,要是泊熹真的娶了仪嘉她会怎么样,她能怎么办?还有那个萧泽,她对他仅限于外貌上的欣赏,并不曾有男女之情,将来果真要嫁给他吗,嫁给一个没有感情基础的人,婚后春心萌动不起来,日子必然惨淡,可怎么过?

一重一重的问题五指山似的压下来,她就这么辗转反侧地睡着了。

转过天儿皇帝那里就颁下一道旨意,因万鹤楼进了诏狱东厂群龙无首,皇帝便点了御前的密果儿接手东厂。

密果儿是柑橘公公的得意爱徒,皇帝器重无可厚非,他由此一跃而上坐上了司礼监掌印太监之位,同时提督东厂身兼二职,这在历朝历代都是少有的殊荣,不是皇帝太信任宠幸这太监了,就是一时实在是找不着合适的人选。

这里应为后者。

和龄由此想到了泊熹,她也不晓得密果儿同泊熹关系如何,别又是个刺头儿…她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几日,没有半点泊熹的消息,就连哥哥也不知去了哪里,差安侬去扫听才知道宁王临时被圣上派遣到顺天府广安州监督地方官员赈灾去了。

大抵是灾情紧急,他才连进宫向她辞别的时间也没有。

和龄有点儿郁郁寡欢,她不喜欢这样无能无力的自己。她猜想泊熹应该是知道父皇要给他和仪嘉赐婚的事了,否则这情报网头子也白当了。

只是眼下这境地即便是他也束手无策吧,也许他还会再抗争一回?他会如那一回她在门外觑到的那般,当面回绝君主的赐婚… …

他会么。

就这样如坐针毡,到得第五日,宫里马球赛的前一日,从养心殿里又传下一道圣旨。彼时和龄正蹲在池塘边喂小鱼儿吃米,她的裙裾漫进水里,裙角一大块逐渐洇湿了,越来越重。

安侬喘着粗气,把宫人们津津乐道的新消息说与自家帝姬听,“殿下!仪嘉帝姬的婚事算是定了,跟着想必就是您的了!”

和龄手不稳,拎着层叠厚重的裙子一角缓缓站起来,蹲久了她有点眩晕,摇摇脑袋声线平直地问道:“父皇将她指给…谁了?”

池塘里一条长长窄窄的锦鲤忽的在这时候跃出水面翻了个个儿,须臾吐着泡泡重新栽进水里,安侬收回观看的视线半是笑着道:“还能是谁,您不是该知道的么,”她走过去扶住帝姬往三角亭里走,边啧啧称赞道:“是锦衣卫的权泊熹权大人,外人都说是金童玉女呢!不过,奴婢觉得仪嘉帝姬不及咱们帝姬好,仪嘉帝姬就应该嫁给那类籍籍无名的,像权大人这么俊朗又———”

“他在哪里?”和龄突然紧紧抓住了安侬的手腕,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

安侬被帝姬发白的面色震住了,下意识道:“殿下是问权大人?”

和龄松开她的手腕茫然向前走去,心里乱得厉害。潜意识里,她总天真地以为他会解决这件事,在她眼中他无所不能。

她以为他会拒绝的,为什么这回没有… …

是因为眼下东厂换了新官上任,在这动荡的时候,泊熹不愿意为了婚事这样的小事触怒龙颜么?

是这样吧。

和龄颓颓的,她的思维不可遏止地向着不好的方向一路想下去,赐婚是天大的颜面,仪嘉生得还是不错的,泊熹认识她那么久了,对她不见得一丁点儿感情也没有,反而是自己,兴许外人眼里瞧着…她是比不得打小儿便养尊处优的仪嘉帝姬的。

安侬猛地回过神来,脑海里电光频闪,道:“帝,帝姬!权大人现下正进宫领旨谢恩,人在养心殿!”

她话才说完,原本还怕是自己会错了意,没成想,话音方落身旁就刮过一阵甜香的风,踅身看,是穿着宝蓝色十六幅湘裙的帝姬两手拎着裙角匆匆跑过去了。

她忽然觉得,她就像澄净天空里的一抹云彩。

*****

和龄心里还存着一份希望,也许泊熹不是来领旨谢恩的,可是她又害怕他抗旨不尊,双重的心绪搅得她心乱如麻。

一路几乎是跑着到了养心殿,才进门,万没料到见到的会是仪嘉和泊熹站在抄手游廊上的一双丽影。

和龄站在原地平复呼吸,等喘匀了气,她张口要叫泊熹,仪嘉却在这时转过了脸。

那张姣好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忽然拉了拉泊熹的袖子。她踮脚向上说着什么,同泊熹十分亲昵。

等了一会子,和龄发现泊熹没有躲开。

他静静听着,流光勾勒出他侧面流畅的弧度,两片薄薄的唇角依稀向上勾了勾。

和龄不知不觉向后退了一步,不到这个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真有这么在乎他,在乎的…仿佛心都抽痛了。

那厢柑橘公公打门里出来,他挥了挥拂尘,探身瞧见了仪嘉帝姬,便道:“殿下来了?可巧,皇上有话吩咐。”

因他这一嗓子,泊熹便和仪嘉一同转过身。看见和龄立在光影里,泊熹眸光微微一凝,他抿着唇角,除此外不见一星半点的异状。

“淳则帝姬。”众人眼皮子底下,他躬了躬身行礼,客套而疏远。

“权大人... 别来无恙?”

“托您的福,尚可。”

泊熹唇角流出寡淡的笑,视线却停顿在她洇湿的裙角,那一块潮湿似乎浸润进他心头,好半晌,他都不曾再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

泊熹用心良苦,大丈夫能屈,能伸... ...

妹纸不要太难过,傲娇他最喜欢你了

第88章 游弋折

仪嘉帝姬腿肚子里灌了铅似的迈不动了,她直觉自己一走后边淳则便要同权大人说些什么,便不说什么,光是他们之间有任何的眼神交流也够她不痛快的了。

仪嘉是知道的,泊熹在赐婚的圣旨下达后这才愿意同自己说几句话,在此之前他避自己如同回避瘟疫,明明很久之前并不是这样儿的,一切都是在所谓淳则帝姬回来之后!

淳则就是个灾星,她在父皇跟前进谗言害死母亲,污蔑母亲,使自己连母亲最后一面也不曾见着。她抢走了父皇,如今又有皇后庇护,英国公府求娶,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偏生要来和自己作对,为什么所有好事都被她占着呢!到底凭什么?!

经过和龄时仪嘉帝姬禁不住冷笑一声,驻足道:“淳则妹妹来得好早,是听说了姐姐的婚讯特特来恭喜我的么?倘或是,那姐姐我可真是受宠若惊呢… …怕就怕某些人心术不正,专爱抢别人的东西!”

她这也是火气上来了,嘴上实在刹不住,也不管身处何处,只知道不说出来火气难消,便压低了声音骂道:“小贱种,你同你母妃都是贱人———你娘亲比不得我娘亲,她会死是她自己蠢,如今怎么着?你也不如我,”觑着淳则微白的脸色,她隐隐向后方萧长的人影看去,声气里不掩得意,“眼下泊熹是我的驸马,父皇圣旨已下,覆水难收,你能如何?假使他心里有你,今后也不能够了。嗳,你听清楚了么?小、贱、种。”

和龄脑袋里嗡嗡直响,恍若刀剑出鞘时的嗡鸣之声,她比过去成长太多,使劲按捺着,终于没有一拳头挥过去。在养心殿这地方同仪嘉起争端并不事宜,父皇晓得她对泊熹有意,别回头反倒误会是她成心的找仪嘉的麻烦。

可是怎么办呢?这口气不能白白咽下,她辱骂自己是小贱种可以忍一时风平浪静,然而她连母妃也一同骂进去却实在叫人忍无可忍。

“姐姐没听过一句话么?”和龄深呼吸一口,眼角压抑住一抹诡秘的流光,“看我是什么人,取决于你是什么人。”

你瞧我是贱人贱种,那你自己又是什么好玩意儿?

仪嘉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一时无言可对,只能干咬着牙瞪着她,和龄脸色白白的,微低了下巴,只是在背着周遭人目光时她却恍惚地笑了笑,忽的压低声线挨近仪嘉说了一句话。

她声音轻,众人都听不分明,只瞧见仪嘉帝姬在听见后脸色骤变,霎那间竟是举起了手,并拢的五个指尖刀子似的,指甲尖细,作势要扇淳则帝姬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