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龄吞了口唾沫,紧紧盯住了那柄她曾经见识过厉害的匕首,生怕它移动一分一毫,结结巴巴道:“这里,这里毕竟是在老乡家里头,别人好心好意收留我们住下,你却…却在他家行凶杀人,说得通吗?”

泊熹深深凝睃着和龄,须臾目光向地上扫了扫,声气里听不出他此时的心情到底是如何,“鱼汤就这么洒了?我原先还打算尝一尝的,也是可惜了。”

“你要喝鱼汤我可以为你做,要喝多少都能够的!”和龄瞟见哥哥的脖子和匕首相触的地方渗出几抹殷红的血珠子,顿时眼前一黑,慌地拉住泊熹一只手臂,“算我求你了,不要…不要再动了,都流血了… …”

泊熹不悦地拧起了眉头,“和龄这样却没有道理,君子报仇,天经地义不是么?”

那边厢盼朝趁着和龄分占了权泊熹的注意力,忽的矮下.身让开了匕首,泊熹见状也不见恼,他仍是对着和龄,面上微露出浅浅的憔悴和苍白,指尖拨了拨自己的衣领子,“瞧见这个了?拜你的好哥哥所赐,还有我身上其余的伤口,我不做点什么它们也会不甘愿。”

“我帮你抹药,我今后每一日都帮你抹药———”和龄的话都没有说完的机会,盼朝就提刀向着泊熹杀了过来。

泊熹把和龄往边上一推,反手从方桌桌肚下抽出一柄长剑来,“激灵灵”的寒光在屋内频闪,耀得和龄伸手遮了遮眼睛,等她放下手时他们却早已经杀到院子里去了。

和龄心慌意乱,刀光剑影里不晓得自己要站到哪一边好,她既不想泊熹再受伤,也不希望哥哥出事。起初她心里还是更担心泊熹多一点,毕竟他身上那么重的伤她是亲眼所见,一个伤患哪儿能打得过完好无事的人?

可接下来的发展全然出乎她的意料,泊熹哪里像是一个负伤在身的人,他提剑的模样毫不凝滞,招招皆是杀招,随风招展的广袖衣袂行云流水一般,而哥哥就在他的攻势下渐渐不敌,出手招式连她这个外行人都瞧得出来,越来越慢了,且全是在抵挡,更别提出击了———

终于,泊熹一剑挑飞了盼朝手里的绣春刀,转手换在了自己手里用作武器,眸中杀意凛然,提刀便朝盼朝左胸口刺去。

和龄心都提了起来,当下没有多余的时间考虑,闭着眼睛就拦在了哥哥身前。

绣春刀的刀尖堪堪在她眉骨处顿住,空气中恍有金石之声,和龄霍的睁眼,对上了泊熹冷沉的眸子。

她觉得自己连心跳都停止了,身后却有一股力道将她向外推搡,盼朝气道:“你过来做什么!?刀剑无眼,仔细权泊熹伤着你!”

“…他不会的。”

和龄定定睃了泊熹一眼,转过身面向哥哥,心有余悸地望着他,“有话都好好说不成么,哥哥为什么要过来?现在闹成这样怎么收拾,泊熹原先都要带我离开这里了———”

盼朝的注意力都在权泊熹身上,生怕他突然有所动作,嘴上却道:“你是傻的么,他对你从来不过是逢场作戏,此番更是成心带上你引我上钩,如此居心叵测之人,你期望他对你的心意作出什么回应?”

身后刀尖还指在肩膀的部位,和龄身体僵了僵,却不曾将哥哥的话放在心上。

两个人之间经历的细碎枝节第三个人永远不懂,她记得他辛苦地背着自己爬上了山顶,也记得在诏狱里泊熹怒极之下仍是不忍心杀她,还记得他昨夜里怕她着凉抱着她上.床睡觉… …

点点滴滴不必一一细数,其中的酸甜亦只有自己清楚,若是逢场作戏的感情,绝不会那么真切。

和龄心知今日必定需要一个了结,否则他日他们还是会打个你死我活,泊熹那里暂时她无能为力,哥哥这儿却有个速成的法子。

她跺了跺脚,心说也就这一次了!遂厚起脸皮踮脚凑到他耳边道:“哥哥,我昨夜已经与他圆.房了。”

和龄说的煞有介事,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然后就那么安静乖巧地看着哥哥。

“你、说、什、么?”

盼朝启了启唇,那张同和龄有几分相似的俊脸上五官一瞬间都移位了也似,天打五雷轰也不过如此!

和龄好像害羞,低低道:“哥哥轻一些,难道要让人都听到嘛。”她想了想,把手放在了肚皮上,才要开口,盼朝一下子就炸开了,他虽是男人,对女人怀孕却不是一丁点都不了解,吃惊地道:“没见人这么快怀上的,你莫不是在唬我!”

“… …”

和龄愣了愣,顾虑着身后的泊熹,她不好再和哥哥说太久的话了,便翻了翻眼睛道:“我何时说怀上宝宝了,这不是,这不是还没吃午饭肚子饿了么,哥哥竟想到哪里去了,羞不羞。”

盼朝讷讷没言语,心下却发了愁,这么的的确是不好办了,他看看妹妹,只觉得妹妹已经妥妥儿是权泊熹的囊中之物,自己倒成了搅局的。但他不也是担心她的安危么,普天之下有几个为人兄长的不把妹妹放在心尖尖上为其考虑计较的,何况她的情况又这么特殊,所谓“良人”身份却是前朝皇孙,明摆着起初是居心不良。

盼朝一刹那里想是想了许多,不过态度上分明就是妥协了,垂着手“心灰意冷”怏怏地站着,一点斗志都没了。

哥哥这头搞定了,和龄就踅过身面朝泊熹,她不确定他听见他们的窃窃私语了不曾,只是见那刀尖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面上不期然多了几分不安。

泊熹和哥哥到底不同,哥哥可以用那个法子让他为了她的终生幸福考虑今后不招惹泊熹,泊熹却不吃这套,她多半时候是瞧不懂他的,就好比她直到在见到他用匕首指着哥哥的那一刻才明白,泊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在琢磨着要取哥哥的命了。

托哥哥的“福”,他在诏狱里吃尽苦头,那昏天地暗的一个月,还有他身上历历在目的大小伤痕,一回想起来她就禁不住心疼,自觉都没脸劝说。

可是没脸也得硬着头皮上,他耐性不好,她不能再拖延下去,便拿手轻轻捏住了刀身,防止他突然向哥哥进攻。

刀身被拿捏住,泊熹面色就更不好了,先前几乎是杀红了眼的状态,停了这么会儿也没消散太多。

“放手。”

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近,手指不敢离开他执着的刀身,泊熹眉间紧蹙,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就割破和龄的手指,因心系于她,竟真的半寸也未移动过手上的绣春刀,明明只消向前一刺便可如愿。

和龄很是艰难地开口道:“泊熹,我们化干戈为玉帛,好不好?”

他放下刀,狭长的眼风落在她白净秀丽已极的面容上,脸色突而变得极冷,“倘若我说不,你待如何。”

和龄不知所措,面对泊熹时她做不到游刃有余,正思索着,他略显低矮的声线蓦然又响起来,“我细想过了,和龄… …”

他扔下刀,微低下.身轻轻捧住她的脸,眸若点漆,语调仿佛也是缠绵悱恻的,却道:“我可以不同他计较,然而…你注意到不曾?我们若是执意在一起,恐怕招致诸多麻烦。你父皇会同意么,以及文武百官———”

和龄听出泊熹的话外之音,不敢置信地张大眼睛,眸中浮起了朦胧的泪影,可怜巴巴道:“你要丢下我… …”

泊熹见状微一顿,胸臆堵塞难挡,别过身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

她顾不得那么多了,光天化日之下狗皮膏药似的抱住了他的手臂,“要走一起走,哥哥那里我已经解决了,不信你问他便是,”她咬咬唇,脸不红气不喘,“昨夜都同床共枕眠了,你都是我的…不不,我都是你的人了,你想赖账么?”

作者有话要说:

泊熹:我连你一个手指头都不敢碰啊,怕酥酥被专审发H牌子啊啊啊

单身狗13酥:-▽- 傲娇你把人家叫的好嫩,我做主了,你是和龄的人了~!就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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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从前天开始其他几个文下面都被专审发牌子了,弄得我像是写小H文的 = - =

我好羞射,好羞耻 = - =

别人肯定也不会点进去看了,蹲墙角画圈圈,亏我还一直觉得我是清水软萌文作者好吗 = - =

泊熹和和龄就真的福利都没有了,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_,-

第111章 昼寂寂

泊熹被和龄的话震了震,想抽出手臂却不能,她搂得实在是紧,仿佛黏在了他身上。泊熹头痛地揉揉太阳穴,开口道:“‘同床共枕’不是这么样用的,你又不曾念几日书,话不能乱说。”

他不是话多的人,低头见和龄不以为意的模样,忍不住又道:“你是姑娘家,这些难道要我来教你么,女孩儿的清白是最最要紧的头一宗儿,你这样没遮没拦,竟不怕你哥哥误会了你我的关系,还道我昨儿夜里将你如何了。”

“那你清晨起来时为什么衣襟是敞开的?”

和龄怕泊熹要撇下自己,真真恨不能昨儿夜里他们真的这样那样了,突然暗悔起自己的矜持来,以泊熹这样的性子,他若是和她有了夫妻之实,是决计不会一走了之的,不像现在他们之间毫无维系,他想走就走。

泊熹不打算再与和龄争执下去,女人胡搅蛮缠起来起来男人多半招架不住。他们就这么一个扯手臂一个抱得死紧,陷入了要尴尬不算尴尬的局面里。

对面盼朝却看不懂了,妹妹这么倒贴是为哪般?权泊熹什么意思,吃完了抹抹嘴便想赖账走人么?

他气势汹汹走过去,不想还没开口,一直猫腰躲在灶房里的老乡娘子这时候却出来了。

老乡娘子也是委实按捺不住,她从没见过这种情况,只觉得现在是两个男人在争抢另一个男人。虽说那小公子相貌阴柔,可这青天白日的这么些人怎么好在自己院子里做下这般有伤风化的事儿,还喊打喊杀的,她要不是瞧在昨儿收了那么多银钱的份儿上这会子铁定是要报官的!

“小公子,不是我妇道人家张口浑说,你瞧瞧你这———”

她瞥了眼和龄抱住泊熹的样子,仿佛都不想再看第二眼,摇头道:“世风日下啊,小公子若同自己哥哥有什么体己话不妨回房里说去,在院子里弄得这样算怎么回事。”边说边拿眼角一个劲儿地觑着站在和龄身前作势要拉人的盼朝,似在打量他的身份,眼神里充满了不理解。

老乡娘子口中的哥哥不是盼朝,而是泊熹。

和龄这才想起来自己如今的穿着,毕竟是作男子的打扮,这么的和泊熹搂搂抱抱的确实不合适。她松开手,手指动了动两手背在了身后。眼看这样僵在这里不是事儿,便要拉着泊熹和哥哥进屋里细谈一番,至少先让他们化敌为友。

她的想法还没有实施,小院外的村口土道上猛然滚起烈烈飞尘,马蹄阵阵,声响极大,一下子就引起了泊熹和盼朝的注意力。

和龄和老乡娘子慢了几拍看过去,老乡娘子发出了惊叹的声音,“这是什么日子?官服抓逃犯是怎的?!这样大的阵仗!”

一匹匹飞马在土道上激起烟雾一样的灰尘,洋洋洒洒绵延不息,打头的高健枣红色大马上坐着的男子依稀是锦袍款款的翩翩模样,面上罩着金丝网面罩,衣袂飘绝,领着一队人马快速而来———

和龄还没认出来是谁,只听盼朝叫了声糟,就把她往身后护住,急道:“不知哪里走漏了消息,太子亲自来了!”

“太子?”

和龄心里“咯噔”一声,眯眼细细望过去,兴许是因这时候姬昀一行人距离得更近的缘故,她一下子就认出了他,赶忙儿转头看向泊熹,他分明亦是认出了来人,脚步向后轻轻一退,注意到她的目光,停滞了下,少顷头也不回地跃上了屋顶。

笃清和念绣不知从何处骑着马赶来,身上染着斑驳的血渍,将一条马鞭隔空掷与了屋顶上的泊熹。

那道弧度在和龄眼前一晃,跟着就被泊熹握住,他瞧清了姬昀带了多少人马,眉头紧紧纠结起来,抬手在唇边吹了个呼哨,一匹白马便从院外“笃笃”跑出来,泊熹纵身一跃坐上去,勒紧缰绳,顷刻间即将绝尘而去。

这时,他忽然侧过身隔着篱笆看向院落一角里某个身影,太子的人马益发逼近了,他却浑然不觉似的。

笃清急得在不远处叫了几嗓子,“大人,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泊熹深深凝了一眼那张模糊的面容,这才回过神,猝的一夹马腹,扬鞭离开了她同样动荡的视野。

这变动来的太快,和龄连追的机会都没有,她只推开盼朝跑了几步就被他箍住。

盼朝看了眼在院落前停下马的姬昀,压低声音道:“太子都来了,阿淳预备在众目睽睽之下随他而去么!你让别人怎么想你?”

和龄红着眼睛,她早就破罐破摔了,恨得甩开手道:“别人怎么想与我何干?你们最好都当我死了,我情愿从不曾恢复记忆从不曾当这劳什子的帝姬… …!”

她再满口胡言盼朝也不会真和她生气,就是唯恐妹妹荒谬的言论叫太子听了去,他连捂她嘴的想头都起了。这还不算,她趁他一个不注意竟然跑到院子外去了,拦都拦不住,平时瞧不出她有这样灵活。

和龄到外面的时候泊熹早就连影子都没有了,倒是追兵一波接一波从眼前掠过去。她望着接踵而至的人影,只觉视线里乌鸦鸦一片,期盼能看见那抹熟悉的背影,哪怕一眼也好。

可是他就这么不见了,从此山水茫茫,何处…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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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从马上下来,左近侍者忙上前为他清理衣袍上沾染上的乌尘,他自己掸了两下子,摆摆手说“不必”,却将视线定在了低低矮矮的篱笆前,木桩子一般立着的身影上,面上是素日的沉稳之态,叫人窥不出他的喜怒。

盼朝迎将出去,唤了声“太子”,见状便为和龄打马虎眼道:“此番阿淳见我出来办案,非要跟着,我也是犟不过她,这才顺道带了出来,”他侧头向和龄道:“阿淳,太子殿下都来了,你还傻愣在那里瞧什么?”

眼下的情形明眼人都是心知肚明的,太子肚子里自有一笔账,诏狱里随便一盘问便可知曾有位俊秀小公子自称宁王府中人进了诏狱,随后权泊熹便不见了,这其中的联系显而易见。

小公子是谁,只要把淳则帝姬拎过去对质便可水落石出。

不过么,显然太子并没有戳破宁王的打算,他极目往远处眺望,也不提及盼朝隐下权泊熹越狱私自前来此地之事,单单启唇道:“想来咱们人多,权泊熹便再狡诈骁勇,也不过瓮中之鳖似的,擒住他是迟早的。”

盼朝嘴上敷衍着道“是”,心里却是头一回希望权泊熹能够安然无恙,一时笑道:“还是太子带的人多,我的人一半都往前去了,只有少数的随我来了这里。”

“这不妨事,有太子殿下那些人追过去便足够了!”

盼朝讶异地抬眸,却见到了万万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太子温和地笑了笑,解释道:“净澜大约同阿淳一样的心理,非要随着我过来。”他眼波荡了荡,瞟向了和龄的方向,意有所指道:“要我说,这两个也实是般配的紧,母后前几日还在父皇跟前提起他们的亲事… …宁王以为如何?”

“这个么,嗐,真说起来,这也不是我说了算的,”盼朝拱了拱手,一脸无奈道:“还是要看父皇的意思。”

“不错,确实是父皇说了才作数。”太子说着看了盯着和龄的萧泽一眼,“听见了么,皇上不点头,谁也不能叫你如意。”

萧泽扬唇而笑,也不参与他们的对话,竟是脚下生风便走到了和龄跟前。

他个子高,这么一站直接就挡住了和龄的视线,还浑然不觉地揖了揖手道:“巧得很呐,我是随太子殿下而来,听说帝姬也是,咱们还真是有缘分,这种荒僻的所在也能碰上!”

萧泽笑容璀璨,相貌堂堂,随意往哪里一戳就是个鹤立鸡群的人物,往常和龄心里也是这么认为的,可今日她看见他只觉得这人分外讨厌,恨不得抓起地上的土洒到他笑眯眯的脸上去。

和龄没吭声,她还有理智,没有再做出格的事,只是转过身不面向萧泽,脸上淡淡的,拿脚去踢地上的石子儿,心情沮丧难与人言。

萧泽转了转眼睛,唇角扬起的弧度沉了下去,他实在是不晓得自己哪一点比不得一个前朝余孽,昔日权泊熹是锦衣卫指挥使,那也就算了,可他如今不过是苟延残喘的逃犯,太子松松手指头或可饶他性命,如若不然,碾死他简直是轻而易举之事。

他轻易地提唇又笑起来,故作惊讶道:“帝姬身上这身衣裳倒十分好,穿起来英气逼人不输男儿———”

“是吗?”

和龄把石子踩在脚底,打断萧泽道:“我有点累了,可否容我一个人清静清静?”

她挑着眉头,白净的脸上多少带出些厌烦,萧泽看在眼里,嘴角若有似无地抿了起来,“还是回马车上清静罢,这儿到底是乱党出没的地方,帝姬…金枝玉叶之体,没的叫前朝余孽那等人挟持了去,届时不是叫大家伙儿担心么。”

“你想说什么?”

萧泽耸了耸肩膀,笑得人畜无害,“萧某一心为的都是殿下,并无言外之意。”他让出了路,莞尔提醒道:“回宫的马车太子殿下早已备下了,请。”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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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UA ~!

第112章 花辞树

和龄顺着萧泽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小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辆宝顶马车,两匹高头大马并齐立着,打着响鼻,前蹄在泥地上刨来刨去,蹭出不小的坑来。马车车辕上还坐着低眉垂首的侍女,显见的这一切都是事先就安排好了的。

他们都知道她在这儿,甚至知道的更多… …

“帝姬?”萧泽又伸手比了比,两弯眸子锁在和龄打量马车的脸上,“其实———这一回太子殿下亲自过来,并不仅是为了捉拿权泊熹。”

和龄很轻易就被他把注意力勾了过去,转过脸探究地望住他,微扬着下巴问太子还有什么要紧事。

萧泽扬唇道:“主要…还不是为了帝姬您。帝姬离宫也有几日了,中宫皇后娘娘想得慌,便派太子殿下接您一道儿回宫了。”她听了似要插话进来,他又道:“宁王殿下为皇上办事,日常公务繁琐,帝姬留在宁王府只怕,不是那么安全。”

这就是摆明了言中有未尽之意。

他们约莫都猜到是她放走了泊熹,他们也知道她喜欢他吧。和龄咬咬唇,她现下是真的没法子了,她不想回宫去,可是谁答应?

太子就是来“捉”她的,想留在宁王府再寻机会溜出去是不成了,这回回了宫,犹如又被关进锦衣玉食的金丝鸟笼子里,没有泊熹,也没有自由。

还有皇后娘娘,萧氏一心要撮合她和萧泽,想到这儿,和龄不免瞪了萧泽一眼。

她不觉得自己哪里好,男人里头只要泊熹和哥哥觉得自己好就足够了,父皇那里如今也不重要,反正她犯多大的过错,他也不会要她的命。说来也是可笑,她今后难道真要活得行尸走肉一般么。

和龄最后朝泊熹策马离去的方向看了看,远处漫天的飞尘都渐尘埃落定,田埂旁的孤树枝桠枯竭,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欣欣向荣,大约和她的心境挂钩,这冬日的气息,入目所及都是颓唐枯萎的。

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见到泊熹,亦或者,终此一生都无缘再见。才一这么想,她就摇了摇头唾弃自己这低迷的想法,泊熹是那么厉害的人,他必定能化险为夷,他会平安无事的!

和龄边走边想,短短的十几步路,她就调整好了形态,至少不能在太子跟前露出太明显的端倪。

萧泽和姬昀对了个眼神,萧泽笑容满面地道:“这田野间的风真是邪乎,吹了这么会儿我腿上都打摆子了,两位殿下,不知咱们什么时候启程回去?”

有太子在,盼朝就没有话语权了,他就同萧泽一样看向了太子,同时,余光里不停地注意着和龄的表情,怕她冷不丁的疯魔了不分场合就要追权泊熹去,那可真是当众撕破现今表面的和谐了。

好在和龄还算有眼力见识,她向太子行过礼后便径自走向马车,仿佛她当真只是跟着哥哥一起来的,并不曾做那些多余的大逆不道之事。

她这样的表现也正是大家都愿意见到的,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谁也不点破。

太子举目往远处看了看,他手下亲信带着人马追权泊熹去了,他本人并没有亲自过去,现在拢着手寻思了下,启唇道:“那边不知什么进展,眼下我不好随你们一同回京。这么的,我和宁王暂且留下等消息。”

他看向萧泽道:“净澜,你便将帝姬护送回去,半点闪失也不可有,明白么?”

马车前的和龄听到太子的话脚步不由一滞,她知道萧皇后想把自己往萧家送的,不想连太子都这么上心。

转头一想又觉寻常,萧氏是皇后母家,太子与萧皇后自是一体,谁会考虑她的感受。和龄坐进马车里,车门被侍女关上,她就再不掩饰自己的不痛快,整张脸都沉了下去。

不多时车外响起人语声,和龄起初以为是萧泽,便装死不出声,盼朝在外面急了,敲了敲车门道:“是我,听话开门。”

她把脸露出来,耷拉着眉头,“哥哥有事么?”

盼朝凑进去半边身子,压低声线叮嘱她道:“此番阿淳回去切记不可再向人表现出你心仪权泊熹,一丝一毫都不能。”

和龄绞着衣角不开口,盼朝在她眉心点了一下,复道:“你听见哥哥的话不曾?我刚儿在太子话里听出他的意思来,横竖他目下愿意卖给我一个面子,并不曾将你放走权泊熹这事告诉父皇知道,报上去时只道是我和他共同承担责任———”

“他做什么要卖你这个面子?”

和龄忍不住插嘴,像太子这般儿的人,身为储君,借着这事打压宁王一番不是更好,无缘无故倒替哥哥隐瞒下来,实在叫人生疑。

盼朝端起车厢内方几上的暖茶喝了一大口,胃里微有暖意,一抬头对上妹妹打量的神色,他略有几分闪躲,抿唇道:“你心里不是知道,又何必叫我说出来。”

和龄气性上来推了他一把,恨恨道:“我不管,哥哥要是把我卖给萧泽他们,我这辈子都不和你说话了!”

她早就想到了,太子要拉拢哥哥可以从很多方面着手,这回又是为他隐下真相卖人情儿,又是把萧泽都带了来———不排除是萧泽自己要来,总而言之,她现在成了砧板上的肉,就快要任人宰割了。

“你小点儿声,八字还没一撇呢,瞎吵吵什么,”盼朝不放心地往外看了看又转回来,“你听我的便是,我是你亲哥哥,我会害你不成?不过么,我往常就同你说起过,我瞧着这萧泽还是不错的,家世一等一,人品尚可,才学姑且不论,至少他心里有你,阿淳真可以考虑考虑,也省的今后再伤心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