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看肖杨,吃惊不小。对方却还在炒手撕包菜,压根没搭理她。

于是乔茵只能拿了筷子夹起一小块鸡肉送进嘴里,鲜嫩的肉质和独特香料腌制出的爽滑口感,让她咬下一口就再舍不得动牙。

偷偷瞧了眼身边的肖杨,乔茵眼里不自觉蒙上一层水汽:脸好身材好也就算了,做菜怎么也能这么好吃…

Chapter 05

在餐桌边坐下以后,乔茵看着满桌的菜,馋得不知道该从哪下筷。

肖杨见她双眼发亮却又如临大敌的样子,便把筷子伸向那盘糟辣脆皮鱼,随手夹了一块鱼肚上的肉到她碗里,算是替她决定了,“试试,跟餐馆里的味道不完全一样。”

赶紧点头,她把鱼肉塞进嘴里,首先尝到的是鲜爽的汤汁。糟辣脆皮鱼的汤汁一般是鸡汤,加入煸炒的姜蒜和糟辣椒,放进调料炒匀就好。她自己也尝试着做过,汤汁却不像肖杨做的这么鲜爽——他用的是盗汗鸡里的鸡汤,汤汁虽然带着甜酸的味道,却没有加入白糖之后的腻味。鱼身炸得金黄的表皮下面是鲜嫩的鱼肉,混着鲜美的汤汁,香得让她舍不得吞下去。

“没有餐馆里那么甜,更爽口一点…这个味道好熟啊。”乔茵仔细分辨着其中清甜微酸的味道,眯眼想了会儿,“你是不是把糖换成了番茄汁?”

肖杨颔首,自己也尝了一块她端来的焖腊鱼,“糖放多了容易腻,用番茄味道更好。”然后又问她,“鸡怎么样?”

老实说,腊鱼味道不错。虽然是常见的家常菜做法,但她每一个步骤都拿捏得很稳,火候也掌握得不错,把这道菜的水准做出来了。加上腊鱼本身的咸度适中,肉质偏软,咬下去口感极佳,独特的香味溢满口腔,又给它加了不少分。

看来她不仅会吃,还基本掌握了满足自己食欲的方法。漫不经心地瞥了乔茵一眼,肖杨又夹了一块腊鱼。

“很好吃!”一提到盗汗鸡,乔茵就容光焕发地使劲点头,“但是味道跟餐馆里的也不一样。你用了不同的香料吧?”

“嗯。”他随口应了一声,又给她夹了片腊肉,自己也尝了一片,“那种香料吃了几十年,早就腻了。”

豆豉椒腊肉的口味略重一些,比较下饭。每片腊肉都带有三分之一的肥肉,但毕竟是腊肉,即使是肥肉部分也很有弹性,肥而不腻。

乔茵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已经在吃自己做的菜,顿时觉得相形见绌,只好笑着自嘲:“都是简单的菜,这么一比还真是上不了台面了…”

“挺好的。”肖杨倒是实话实说,又示意她看看手撕包菜,“不要光吃肉。”

五道菜对两个人来说,其实有点多。但两人都比较能吃,一顿饭到最后,居然只剩下了一些腊鱼腊肉。乔茵心里有些窃喜,腊鱼腊肉通常吃第二餐的时候更香,她已经想好第二天早上该吃什么了。

不过此时此刻,她还是对肖杨做的那三道菜念念不忘。

她主动要帮他洗碗,他也没有拒绝。两人就一起站在厨房里,一个人刷锅一个人洗碗。餐前进厨房的时候只顾着看菜,所以直到这时乔茵才发现,肖杨家的厨房很干净,厨具齐全,各种规格的菜刀排列规则地插在菜刀架里,不仅备有常用的微波炉,还有烤箱、烧烤架和其他工具。

“肖杨,你做菜这么好吃,怎么没留在你爸的餐馆当厨师啊?”她便有些好奇,“我看你好像也挺喜欢做菜的,厨房设备这么齐全。”

肖杨拧干抹布,轻车熟路地把洗好的锅擦干,“做菜只是爱好,闲着的时候怡情,当成职业每天不停做就会烦了。”

“也是。”乔茵点头表示赞同,想起他做的那手好菜,还禁不住眯起眼,回味无穷,“等你以后结了婚,老婆肯定很幸福。现在的女人都喜欢会做饭的男人,你条件又这么好,绝对是抢手货。”

“不一定。”把锅盖好搁到灶台上,肖杨否定得平静,“我很忙,不可能每天都进厨房。生活不规律,在家的时间少,没多少女人受得了。”

她听了就想起来,他之前其实是有过女朋友的。乔茵刚搬到他对门的时候就见过他的女朋友,听说是他家里人介绍的,长得清秀乖巧,像个老实本分的姑娘。但没过一年,乔茵就听说他俩分手了。后来过了一年左右,又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姑娘,结果没到半年,再次吹了。前后两次都是因为女方受不了他的工作,而他们相处的时间少,他对她们感情也不深,因此没有多做挽留。

这么一想,也的确是个问题。

“哪有。”但乔茵还是第一时间笑笑,把洗好的碗盘叠放在一起,“其实别人介绍的对象,也不一定靠谱。倒不是人的问题,只不过你现在确实忙,这么忙的情况下要一个以前跟你不熟的人适应你的生活,真的挺难的。所以你也可以多接触以前的熟人,她们了解你,会更能理解你的工作,接受起来也更容易。”

从另一个角度切入问题关键,再简单剖析一下,逻辑是挺清楚,实际上却把重点转移了。肖杨听着,没有接茬。到底是个律师,讲话这么圆滑,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

两人又聊了点别的,很快就整理好了厨房。

乔茵临走的时候端着剩下的腊鱼腊肉,虽说因为享用了美食而心情愉快,但脸上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真不好意思,本来是要请你吃饭,结果变成你请我了。”她想了想,又点头,“下次请你去另一家餐馆吃。”然后弯着眼笑,一双大眼睛里映着客厅顶灯的光,很是漂亮,“你应该没有其他亲戚开餐馆了吧?”

“据我所知是没有了。”不过不保证她想去的餐馆他有没有去过。毕竟局子里同事的聚餐不少,一群大男人十有八/九都是吃货,挖到穷乡僻壤也能找到有美食的餐馆。

她笑得很开心,这让肖杨有种错觉,好像她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在看一桌好菜。

等她回了家,肖杨便洗了个澡,把空调温度调到最低,打开电视躺到沙发上休息。他除了下厨的确再没有别的爱好,学生时代还喜欢篮球,工作了以后难得有休息时间,全都奉献给了睡眠和厨房。

不过偶尔也会刷微博,看看社会动向。倒是最近又流行起了微信和朋友圈,他不常用,有点跟不上潮流了。

于是闲得无聊,他就打开了微信浏览朋友圈里的动态。刚好看到乔茵二十分钟前发的一条朋友圈:“一直都在努力成为顶级吃货,想要满足自己的食欲,目标虽小,任务艰巨。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练就了一手上得了台面的厨艺,过了今晚才知道,什么是凡人与厨神的差距!QAQ”

黄玲点了赞,还回了一句:“今晚又上哪吃好吃的了?→_→”

乔茵回她:“←_←一位脸好身材好还做得一手好菜的仙人家里…”

黄玲又问:“评价这么高,怎么没干脆把仙人一起吃了?→_→”

乔茵神秘兮兮:“时机未到,不急不急。仙人太高能,吃早了容易消化不良。”还附了个封口的表情。

时机未到?肖杨挑了挑眉。黄玲三天两头往乔茵家跑,他是经常见到的。她是个自来熟的性子,一早就跟他要过手机号码,也加了他的微信联系人。他几乎不用微信,她俩大概也没想过他会看到这条朋友圈。

肖杨放下手机,一条胳膊搭到额头上,闭了眼。

这几次接触下来,他发现乔茵不仅人模狗样,还跟个孩子似的很好打发。要是人人都像她那样受过刺激以后塞点食物就能安抚,他的工作也就不至于这么忙了。

接下来几天,肖杨如常上班。

所幸这些天没什么额外的工作,只有周三接到报案,一个工地电工组的包工头刘强被偷走了刚拿到的十万元工程款,严聪接下案子就去现场调查了。工程款是在简易工棚里被偷的,刘强习惯把钱放在床底下的纸箱里,倒没想到会被人用螺丝刀撬开房门,不过出去吃个饭的一会儿时间,十万元人民币已经消失。

房间里没有翻箱倒柜的痕迹,显然小偷是知道钱就放在床底的。严聪排除了随即盗窃的可能性,初步判断是熟人偷窃。又对现场的指纹进行了提取,再排查当天进出过工棚的人,他在这天下午就锁定了嫌疑最大的工人韦俊。

刚好到了下午的换班时间,肖杨正要收拾东西回家,就见严聪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叫住他:“准备回去呀?走走走,先跟我去一趟公园把嫌疑人带回来,然后顺便捎你回去。”

肖杨也没多少急事,便上了他的车。

要去公园抓人,两人就都换上了便装。韦俊也不过是个外地来的农民工,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小伙子,从照片上看面目清秀,不像个喜欢偷鸡摸狗的面相。肖杨和严聪在公园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和女朋友手牵着手散步,时不时还俯下身在小姑娘耳边耳语,逗得姑娘直乐。

突然看到迎面走来的两个男人停在跟前,韦俊愣了愣,接着第一时间就拽着女朋友的胳膊,把她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他们。

“韦俊吗?”严聪掏出证件,“我是市刑警大队的警察,严聪。这是我同事,肖杨。你涉嫌一起十万元的盗窃案,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协助调查。”

韦俊还没做反应,他的女朋友就先一步惊讶地睁大了眼,看看他,再看看严聪,十分不可置信:“不会吧?警察叔叔你们是不是搞错了,韦俊不会偷东西的!”“小丽,你先回去。”韦俊却显得非常平静,他捏捏她的手,侧过身嗓音轻柔地安抚她,“我跟他们走一趟,协助调查。”

这样的态度让肖杨多打量了他一眼。韦俊皮肤偏黑,瘦高的个头,就和大多数年轻的农民工一样,穿着褪色的牛仔裤跟微微发黄的衬衫,脚上那双跑鞋早已洗得发皱。唯一叫肖杨留意的,是韦俊的表情。他看起来很冷静,像是早有心理准备,一切反应都平淡如水。

杨小丽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些,她愈发急了,死死抓住韦俊的胳膊,冲着严聪拼命摇头:“他真的不可能偷东西!”

然而韦俊却掰开了她的手,“小丽,听话,我只是去协助调查。”

肖杨跟严聪交换了一个眼神,都觉得场面有点古怪。

等到他们带走了韦俊,惊慌失措的杨小丽便蹲下身大哭起来。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她肯定警察一定是搞错了。无助地哭了许久,她抹着眼泪站起身,不顾发麻的双腿跑出了公园。

杨小丽记得严聪开的车,又正巧到了下班高峰期,马路上堵得厉害,她沿着去市公安局的路上跑,没过多久就找到了那辆车。可不等她跑到车旁边,红灯一过,车流就开始向前涌动了。杨小丽只好不停地追,老远地见到车拐进了一个社区,肖杨从车上下来。

她再追过去时,车已经开走,而肖杨也走进了一幢居民楼。

楼底下的铁门是有密码的,杨小丽见追不上车,就想去找肖杨,奈何打不开门,只能站在门边拍着门哭喊:“警察叔叔!警察叔叔!”

乔茵刚要从地下停车场上楼,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整栋楼里住的警察也就只有肖杨一个,乔茵知道这小姑娘找的多半就是他,便走到门前,隔着铁门问她:“小姑娘,你找的警察叫什么名字?”

“姓肖,肖杨!”杨小丽见她走过来,立马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拼了命地哀求,一张瘦小的脸涨得通红,满脸的泪水,“阿姨,你帮帮忙让我进去好不好,我男朋友被警察带走了,但是他没有偷东西!”

Chapter 06

阿姨?

乔茵被叫得一愣。她这张脸实在跟老沾不上边,五官不出彩,搭配起来却十分显嫩,尤其一双大眼睛,简直就是天然的减龄工具。加上身高堪堪一米六二,就算是踩了高跟鞋出门,只要身上穿的不是OL装,她都会被认成还没毕业的学生。平时在律所工作,偶尔碰到带着十岁出头的孩子的客户,乔茵也都只有被叫姐姐的份。

再看看铁门外这个小姑娘,怎么也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居然…叫她阿姨?

杨小丽心急如焚,哪里顾得着观察乔茵的脸色,哭天抢地地拍着铁门,嗓子嘶哑得快没了声:“阿姨,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好好好,我给你开门,但你得先别闹了,这社区里到处是保安,到时候看你扰民就要把你赶出去了。”乔茵见她哭得越来越厉害,只得先语气强硬地吓唬她,等小姑娘哭声收住了些,才温声细语安慰:“而且你看你现在这样子,见了警察也说不清楚情况。待会儿我给你开了门,你先把眼泪擦干,然后我再带你去找肖杨,好不好?”

估计是被她那句“赶出去”给唬住了,杨小丽咬着嘴唇拼命控制抽噎声,张大哭得红肿的眼睛可怜兮兮地使劲点头。乔茵觉得她差不多控制好情绪了,就从楼里头给她开了门。

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心里再怎么急,杨小丽也不敢自己乱跑,于是就这么怯怯地站在楼道里,求助似的看着乔茵。乔茵从包里拿出纸巾给她,趁着她擦眼泪的空档,一面捋着她的背给她顺气,一面仔细地交代:

“等下见到警察,记得要先交代自己的身份。你的名字,你男朋友的名字,都说清楚。警察抓人都是有根据的,你知不知道你男朋友具体是因为偷了什么被抓?要是不知道,就先问清楚,时间啊地点啊,都要知道。然后再想想,你为什么觉得你男朋友跟这事无关。要把理由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就算不是证据,也可能会是警察判断的依据…记住了吗?”

杨小丽埋着脑袋连连点头,也不知道究竟听进去了多少。

幸好真正到了肖杨面前,她还是找回了一点理智。肖杨打开门的时候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脸上一如既往没多少情绪,先是看了眼乔茵,然后就把视线转向了她身边的杨小丽。

她张了张嘴,想起乔茵的交代,便磕磕巴巴地开了口:“警察叔叔,我叫杨小丽,我是韦俊的女朋友…”

“我知道。”肖杨不愠不火地打断她,“什么事?”

他问得直接,杨小丽一时有些忐忑。她仰着脑袋看他,又忍不住开始哽咽:“警察叔叔,你能不能告诉我,韦俊他偷了什么东西?”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终于还是大滴大滴往下掉,“他怎么可能偷东西呢?上个月他还在路上捡到过钱包,里头五千块钱现金和好多张银行卡,他怕丢钱包的人找不到,就在那里等了一个下午…后来人家失主要给他钱谢谢他,他根本不敢要,红着脸就跑回来了…”她说着说着,忍不住抬起胳膊擦眼泪,嘤嘤呜呜地哭着,不敢出大气,“他怎么可能偷东西呢…”

一旁的乔茵拍拍她的背,把征询的目光投向肖杨。他也瞥她一眼,稍稍皱了眉头。

“跟他一个工地的电工组包工头刘强,你认识么?”重新看向杨小丽,他面不改色地将案子简单陈述了一遍,“星期三中午,他在工棚的房间被撬了门,十万块钱工程费都被偷走了。我们做了指纹取证,排查完进出工棚的人,嫌疑最大的就是韦俊。”

一听是这么一大笔钱,杨小丽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摇着头:“十万块钱…十万…这么多…”

“这案子不是我办,你要是还有其他问题,去找严警官。”肖杨尽了义务便不想再多说,见她还是一副失神的模样,只能拉了拉嘴角,侧过身叮嘱她:“在这里等着,我拿钥匙,现在带你过去。”

“要不要我开车送你们?”乔茵看看他,“人是我带进来的,我也有责任。”

肖杨跟她对视两秒,最终点了头。

三人来到公安局时,严聪正好从审讯室里出来。他见到杨小丽也很惊讶,“你是韦俊的女朋友吧?”

“杨小丽。”肖杨替她回答,而后又问他,“怎么样了?”

严聪叹了口气。

“这孩子挺老实,还没等我们问就自己认罪了,交代得清清楚楚。”他抓了抓头发,上回受伤的手还扎着绷带,神色有些疲倦,“说是来城里工作了两年,除了工地的苦力,找不到别的工作。这活又累工资又少,也不知道苦日子什么时候到头。他们工地的包工头姚大伟跟韦俊是老乡,平时很照顾他,所以韦俊就跟他打听赚钱的办法。姚大伟平时跟刘强关系不好,又知道刘强喜欢把工程费放到床底下的纸箱里,就教唆韦俊去偷钱。”

说完就把手拢进裤兜里,他也没发觉自己的小动作看起来就像个十七八岁的青少年,“现在正要去找姚大伟。韦俊偷了钱以后就把其中一万块给他了。”

肖杨眼角微挑:“剩下的九万呢?”

“我也想知道。”严聪抿抿嘴,纠起了眉头,表情复杂起来,“偏偏一问这个,这孩子就说花完了。但这才三天时间,他一个工地干活的,哪里花得了九万块钱?更何况他身上穿的也是旧衣服旧裤子。问他怎么花的,又不吭声。”他望向杨小丽,“小姑娘,你知道他把钱花哪了吗?”

杨小丽还在震惊中回不过神,脸上泪痕都没干,“他这两天没花钱啊…”

“钱要是追不回来,对量刑没有好处。”听了许久的乔茵不轻不重地出声,“十万算是巨款了,一般要判十年。”她看向严聪,“他成年了吗?”

“十年?!”听完她的话,杨小丽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乔茵按住她的肩,没说话。

倒是肖杨见状,淡淡地给了句回答:“十七岁,还没成年。”

乔茵便颔首,“那还有少判几年的可能。”

“诶?你不是上次那个乔律师吗?”这才注意到乔茵,严聪很快便认出了她,下意识地瞅瞅肖杨,“原来你跟老肖认识啊?”

“我们是邻居。”她简单地笑笑,“上次真是太谢谢你了,严警官。”

“没事没事,警察嘛,那都是我们该做的。”严聪咧嘴摆摆手,再看看杨小丽,“这样吧小姑娘,韦俊这两天肯定是要待在看守所的,你先回去,有什么情况了我再叫你过来。我们把姚大伟带过来,审讯还要时间,你等在这里也是干等。”还不忘安抚两句,“暂时不用太担心,说不定姚大伟那里还有什么线索,款还是有希望追回来的。”

杨小丽红着眼睛咬住下唇,迟疑半晌,最后点了点头。

严聪便松了口气,对肖杨颇为讨好地一笑:“老肖,明天还得让你替我跑一趟韦俊的老家,看看他家里有没有线索。”

对方冷眼瞥他,却没有拒绝这额外的工作,“嗯。”

见他答应了,严聪又转头瞧乔茵,“乔律师,能不能先借一步说话?”她点头,轻轻拍了拍杨小丽的肩:“你先等一下,我送你回去,女孩子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然后才跟着严聪走到几米远的走廊尽头。

“乔律师,你看看韦俊这个案子,你们律所能不能接?委托费我会想办法给他出,就想请你找个好一点的律师,尽量帮他缩短刑期。”严聪把声音压得很低,微微拧着眉,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乔茵,语气诚恳,“他一个人来城里打工,人生地不熟的,家里经济条件又不好,估计请不了靠谱的律师。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就这么关十年,太糟蹋了。”顿了顿,又补充,“而且我看他心眼不坏,但你也知道监狱那地方,白的关进去一年出来都能成黑的,更何况十年。”

“当然可以,这个案子我就能接。”乔茵答应下来,仔细地注意着他的表情,接着试探地问了一句,“不过严警官,你应该不是每次都这么帮着嫌犯请律师的吧?”

严聪听罢揉了揉鼻子,咧嘴笑得有些腼腆。他不像肖杨那么高,顶多也就一米七五的个子,人比较瘦,长得清爽干净,有种大男孩的味道。

“这还是第一次。主要是因为…唉,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儿子都已经四岁了。”他把手插/进裤兜里,过了一会儿又抽出来,表现得稍显局促,“但是我跟我老婆离了婚,儿子也被判给了孩子他妈。以前因为工作忙,见孩子的机会少,离了婚以后就更少了。别的我倒不担心,只担心他缺一个爸爸来照顾。”再次揉揉鼻尖,他冲着她笑笑,“韦俊这孩子是单亲家庭长大的,才十七岁,犯了这么大的事也一脸看淡的样子,甚至不愿意跟家里人联系。我看到他,就想起了我儿子,所以很想帮他一把。”

涉及私人的问题,他就这么老实说了。乔茵多少有些动容,抿嘴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了。”她向他保证,“严警官你放心,这个案子我绝对会尽力,但是委托费我不能收。”

严聪一听就变了脸色,“这可不行!还是得按规矩来的!”

“你救了我一命,我怎么好意思收你的钱。”她面上带笑,口吻平静,却给人一种我意已决的压迫感,“再说我也是单亲家庭长大,韦俊的情况,我多少能想象。就算你不特地拜托,我也会想办法拿下这个案子。”

话说到这个地步,严聪张张嘴,也没法反驳了。

于是乔茵见了韦俊一面,把做他辩护人的事确认下来。

韦俊听她介绍了自己的身份,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看上去很是犹疑,“我…对不起,我没有钱出委托费…”

“我有私人原因,所以不收委托费。”她对他安抚地一笑,又交代了他需要注意的问题。临走前,她最后看了他一眼,乌黑的大眼睛里映着莹白的灯光:“韦俊,还是有很多人想帮你的。”

紧绷的神情稍微有了松动,韦俊抬头望着她,沉默不语。

一个小时以后,把杨小丽送回了住处,乔茵也开着车和肖杨一起抵达了社区里的停车场。

“肖杨,你明天去韦俊的老家能不能带上我?”她拔出车钥匙,扭头问副驾驶座上的肖杨。

解开安全带,他拿眼角瞅她一眼,漆黑的丹凤眼在光线昏暗的车内显得尤其深邃,“严聪托你接这个案子?”

她盯着他的侧脸出神两秒,才颔首,“嗯。”

“好。”肖杨没有多问,打开车门言简意赅地告诉她,“三个小时的车程,早上七点出发。早点睡。”

第二天一早他们便按约定的时间,坐上了肖杨的车出发。路上他接到了严聪的电话,得知姚大伟昨晚也认罪了,还把那一万块钱交了出来,但确实不知道其他九万块钱的下落。韦俊的情况则是和昨天一样,不管怎么问都不肯开口。

“他能把钱花到哪去呢。”听说了这些消息,乔茵终于也皱了皱眉。

韦俊的老家在紧挨着X市的一个小县城,他的母亲赵梅在他七岁的时候就跟他生父离了婚,三年后带着韦俊改嫁,然后又和第二任丈夫张磊生下了两个女儿。一家五口人都靠着张磊微薄的薪水生活,过得十分拮据。因此初中一毕业,韦俊就辍学去了X市打工。

警方要上门调查,这家人是昨天就听说了的。张磊为此还不得不休了一天工,见到肖杨和乔茵的时候,脸色便愈发的丑。还是赵梅一手牵着一个五岁大的女儿,领着他俩进了屋。七十多平米的房子,住四个人都过于拥挤,很难想象从前是怎样挤下了五个人。

“小俊两年前出去之后,就没怎么跟我们联系过了。”赵梅在狭小的小卧室里找到了一个纸箱,擦擦沾了灰的手,瞧瞧肖杨,再瞅瞅乔茵,“他以前都跟我两个女儿一起睡这个房间,我估计他不会回来,所以把他留下的东西都收拾在了一起。”

箱子里不过是些文具和旧课本,还有几张照片。

肖杨蹲在指向边,一一看过那几张照片,忽然抬起头,面色平静地看向赵梅的眼睛:“你丈夫张磊平时打孩子吗?”

Chapter 07

赵梅的脸转瞬就白了。

“不打,他不打孩子。”她矢口否认,眼神却左躲右闪,显然是在撒谎。

倒是这时候张磊抱着小女儿进了屋,粗着嗓子一吼:“谁说我不打的?”他大喇喇地站到肖杨跟前,理直气壮地迎上对方的视线,语气蛮横,“不打不成才,你们可以去看看这里有几家大人不打孩子的!我就是少打了,才害他现在去学着偷别人的钱!”

掐着他的胳膊想叫他不要再说下去,赵梅一会儿看看肖杨,一会儿又瞅瞅乔茵,十分尴尬。

“不是每家被打的孩子都会不敢跟打人的父母身体接触。”肖杨将手里的照片递到他眼前,自始至终态度平静,口吻却带着几分严厉,“而且你只打儿子不打女儿。家里只有他这个继子被继父打,你觉得孩子会怎么想?”

简单几句话,堵得张磊无话可说,脸气成了猪肝色。他的大女儿张佩还不明就里,被他抱在怀里,好奇地戳戳他的脸。乔茵从肖杨手里拿过那几张照片,一眼就看到最上边那张全家福:张磊、赵梅夫妇一人抱着一个女儿笑得和乐,只有韦俊站在张磊身旁两步远的地方,望着张磊的眼神有些胆怯,像是不敢靠近。

张磊打孩子,这是显而易见的了。乔茵盯着那张全家福,却还是觉得不解。继父对韦俊不好,那他为什么拍照的时候,他还要站在继父这边?

“重组家庭,孩子应该跟生母比较亲。”肖杨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思绪。她抬起头,正好瞅见肖杨正盯着赵梅的眼睛:“韦俊怎么也不敢跟你站一起?”

赵梅没有立刻回答。她抿着嘴低头看了看脚尖,然后突然把小女儿张岚轻轻推向张磊,拉了拉他的袖子,细声细语地请求,“老张,你先带着孩子出去吧,我有话要单独跟他们讲。”

张磊还余怒未消,挥开她的手粗声粗气地反问:“这是干什么?还有什么话是老子听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