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舒舒服服地躺回床上打了个滚,然后想起要问他:“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起诉唐雯雯?”

“过几天。”肖杨也坐回了床上。

一转头,两人的视线就撞上了。

乔茵侧卧着抱着空调被遮了半边的脸,浓长的眼睫在光线下给眼睛描了一片窄窄的阴影,眼里映着床头暖白色的灯光,在那小片阴影的衬托下愈发显得亮晶晶的。她就这么看着他,半天才眨了一下眼睛。

肖杨突然便想起以前听过的爱情三角理论。由这种三角理论延伸出来的几种爱情里,最令人向往的无非是完美式爱情:同时拥有亲密、承诺和激/情。

他觉得他跟乔茵之间这三种成分都有。比如现在,他就很想吻她。

而即使肖杨神色不改,仅仅是一言不发地同她对视,也让她弯了眼笑起来。她松开空调被,往他身边蹭了蹭,伸手求抱。

肖杨便顺理成章地俯身吻住了她,将她揽进怀里,关了灯。

这天晚上乔茵有点笑场。在第二次明显感觉到她笑得两肩发颤之后,肖杨终于有些不满眯了眼看她:“笑什么?”

“我想起那天我喝醉酒在你这里睡了一晚,”乔茵赶忙搂住他的脖子亲亲他以示抱歉,嘴边却还收不住笑意,“从你家出去的时候,刚好碰上我妈…她后来问了好几次我们俩除了睡觉有没有干别的事,我说没有。”她还能想起沈燕芳说这话时的表情,于是笑得更欢了,“她就说也对…你们做警察的每天那么累,指不定都没力气干那事了。”

肖杨听了沉默片刻,“你想表达什么?”

“我觉得我妈太天真了。”她喘了口气,总算是不再笑了,“你哪是没力气…明明是精力过剩…”

“嗯。”这回他倒是从容地应了,“难得聪明。”

接下来没力气回话的便成了乔茵。肖杨算是难得给足了她面子,没让她那句“精力过剩”的评价夸张,又是翻来覆去折腾了好几回。最后乔茵累得快要昏睡过去,迷迷糊糊就叫了他:“肖杨…”或许是一天下来真的太累了,她大脑运转都有迟缓,“我妈是平安夜那天生日…”眯了眼停顿好半天,她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所以我准备在圣诞节那天告诉她我们俩的事…”

他似乎是应了一声,嗓音低沉而沙哑,“到时候陪你一起。”

乔茵便抱了他蹭蹭,安心睡了。

事实证明,风水轮流转也是有道理的。倒霉了两个月,接下来的两个月乔茵就过得顺利多了。律所的旺季一过,她人也就清闲下来,常常跑到对门的肖杨家忙里忙外地替他收拾屋子。肖杨的工作倒是一如既往的忙,也经常有个三四天脚不沾家的情况,乔茵为了多挤出两人相处的时间,便干脆一有空就赖在他家,要么一整晚都是一个人睡,要么半夜正好碰上他回来,睡眼惺忪地抱了他一起睡。

到了两人都有空的时间,他们通常都是窝在家里看电影,吃点好吃的,小日子过得相当舒爽。

因此两个月下来,乔茵不知不觉重了六斤。

她看到自己的体重都吓了一跳,心神不宁地想着要减肥。一天半夜她突然醒来,惊恐地拉了拉身边的肖杨:“肖杨肖杨,我的腰呢?我的腰还在吗?”

肖杨睡得正沉,被她这么惊慌地一叫倒是彻底清醒了,黑暗里没多少情绪地伸手扶了扶她的腰:“还在。”乔茵刚要松一口气呢,又听他淡淡补充了一句:“比以前大了一码而已。怎么,梦到开膛手杰克了?”

悲痛欲绝地抱住他,乔茵嘤嘤呜呜地假哭起来:“你这句话比开膛手杰克还可怕好吗…”

按了按她的脑袋,肖杨没再出声,以免自己一开口又打击到她。其实他觉得她这样刚刚好,太瘦的女人抱起来不舒服。

从第二天开始,乔茵每天下午都跟着黄玲一起去健身馆运动减肥。

黄玲听说她这个决定时不免有些惊讶:“以前从没看你减过肥啊。”

“最近胖得太快了…”乔茵一边在跑步机上奋力抬腿,一边偷空看了她一眼,“你没觉得我整个人胖了一圈吗?”

“没。”黄玲答得很干脆,“我一直以为你是水肿。”

这句话杀伤力堪比肖杨昨晚的回答,乔茵脚下一个不稳,差点在跑步机上摔倒。

Chapter 41

好在减肥近一个月,乔茵又减回了原来的体重。

X市到底是个南方城市,真正的秋季不过十一月份进入尾声那几天,到了十二月便正式跳入了冬季的节奏。平安夜到来那天气温已经破了全年最低温度,乔茵不得不把衣柜里的薄羽绒服翻了出来。

不过X市再冷气温也不会低于零下,不怎么怕冷的人在年前穿个小短裙,也不至于美丽冻人。她便在加厚打底裤外头搭了条米色毛呢短裤,上身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再套上那件红色羽绒服就出了门。

沈燕芳从来是个低调的性子,以前过生日甚至都不庆祝,还是乔茵每年张罗着给她买生日礼物,才让她渐渐养成了好歹要跟家里人一起庆祝的习惯。于是这年乔茵也全当跟往年一样了,拎着礼物去了沈燕芳和江成维的家,准备端茶送水伺候她一天。

没想到家里不仅有沈燕芳和江成维,还有另一个眼生的男人。

“来来来,乔茵啊,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江叔叔一老哥们的儿子,何崇。”江成维才刚迎她进门呢,就迫不及待地把她拉到了客厅给她介绍,然后又笑眯眯地对何崇说:“小何呀,这就是乔茵。”

何崇便冲着乔茵礼貌地笑笑:“你好。”

他在乔茵进门的时候就站了起来,不骄不躁地站在那里,倒是挺有礼貌的。看上去不过二十*的岁数,身高估摸着是一米八左右,身板还算结实,脸庞清瘦,五官却长得精致好看,尤其是一双桃花眼,即使只是蒙着一层薄薄的笑意,也特别勾人。

“你好。”乔茵笑着点头回应。她很久没再看过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了,再瞧瞧一旁江成维笑呵呵的脸,心里头早就敲响了警铃——这恐怕是江叔叔安排的相亲啊…

“你们两个年纪一样,共同话题肯定多!”江成维则招呼他俩坐下了,转眼又瞧见乔茵手里的两桶蜂蜜,表情便有些惊讶,“诶,这是给你妈带的吧?”他记得今早才收到快递送来的按摩枕呢,“不是已经送了个按摩枕了吗,怎么又带了礼物过来?”

蜂蜜是肖杨托人从私人养蜂场带回来的,扎扎实实的四斤。因为已经跟乔茵商量好了明天再和沈燕芳交代他俩的关系,肖杨便把蜂蜜给了乔茵,让她带过来。这时候还不好说这是谁送的礼物,乔茵就笑吟吟地一句话揭过去了:“礼物不嫌多嘛。”接着又想着法子脱身,“妈在厨房吧?我先给她拎过去。”

江成维也就不硬拉着她坐下,随她去了。她于是对何崇点点头示意,拎着蜂蜜走进了厨房。快要到午饭时间,沈燕芳正站在洗碗池边择菜,乔茵趿着拖鞋噔噔瞪跑进来,第一时间就满脸堆笑地上前给她来了个大大的拥抱:“妈~生日快乐呀~”

老人家穿得臃肿,给她这么一抱,立刻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赶苍蝇似的挥挥手:“干嘛干嘛,还当自己是个小孩子呢?勒死我了…”说完又眼尖地发现了乔茵手里的东西,“又带了什么东西过来?蜂蜜?”

“嗯,从养蜂场买来的,不掺假。”乔茵赶忙献宝似的把两桶蜂蜜拎高了,“还是枣花蜜,养胃的。你不是胃不好嘛。”

虽说是自个儿过生日,但老人家见女儿这么花钱,说到底还是心疼的。可再怎么说都是孩子的心意,所以她只嘴上念了一句,白她一眼便接受了:“啧啧啧,买这么贵的东西。行了,搁那儿吧。”

乔茵点点头,听话地把两桶蜂蜜搁在了厨房的墙边,再凑上帮着择菜,顺便探探老人家的口风:“妈,那个何崇…不是江叔叔拉回来给我相亲的吧?”

“是又怎么样?你不该相亲吗?”都说知女莫若母,沈燕芳一听就明白她的意思了,脸上便有些不高兴,“你说你跟小郑分手都快一年了,还不再赶紧找一个,我跟你江叔叔不帮你张罗,谁还会替你急?”

哪敢惹寿星生气,乔茵笑眯眯地拿手肘蹭蹭她的胳膊,一脸讨好地解释:“你不是说长得太好看的不靠谱嘛?何崇那张脸太好看啦,没安全感…”

“给你介绍你还挑三拣四的!”沈燕芳转头瞪她一眼,嘴上训着她,实际却还是吃她这一套的,手里的活儿可没停下,边择菜边把实话给说了,“别瞎想了,人家何崇有女朋友了。是你江叔叔今天早上正好碰到他,很多年没见了,就把他请到家里来吃饭。”

“哦哦。”知道不是相亲,乔茵就高兴了,抱着老人家的胳膊把老人家往客厅推,“那你赶紧去客厅休息啦,大寿星~厨房就交给我,午饭包你满意!”

乔茵这话也不是吹牛,给肖杨打了这么几个月的下手,她厨艺确实长进不少。因此一顿饭下来,不仅江成维和何崇夸了她做的菜,就连沈燕芳这个一向嘴挑的母亲也奇怪她做菜水平提升了。

下午何崇早早就告辞,乔茵带着两个老人家出去逛街,给他们买了几件新衣服,又一起在外头吃了晚饭。开车把老两口送回家以后,乔茵便没跟着他们上楼了,只临走前拉了沈燕芳,提前跟她打了声招呼:“妈,明天晚上我带个人来见你们。”

沈燕芳站在楼底下愣了一会儿,半天才反应过来:“男朋友?”

咧了嘴笑起来,乔茵两手插在羽绒服暖和的口袋里,点了点头。

“诶你——”老人家便瞪圆了眼睛,显然是一副诧异得不得了的样子,“你找着对象了怎么不早跟妈说啊!”她张了张嘴是想责备的,可再开了口时问题又跟连珠炮似的上来了,“叫什么名字啊?多大了?人品怎么样?在那儿工作呢?你们交往多久了?”

“快五个月了。”只答了她最后一个问题,乔茵笑得神秘兮兮,大眼睛弯得像月牙,“你见过的。明天他来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见过的?”沈燕芳这会儿算是抓住了她话里的关键,半张着嘴表情凝固了一般搜刮着脑子里的记忆,想了半天也只想到周承泽这个可能,不大确定地看向自家女儿:“你不是真跟小周复合了吧?”

“明晚你就知道啦。”乔茵坚持保密,以免沈燕芳知道要来的是肖杨,糟心得整晚睡不着觉。她轻轻推了推老人家的胳膊,示意她赶紧上楼,“早点睡啊。”

沈燕芳真是被她突然丢出的这一记炸弹给炸晕了,迟疑地看看她,脚步是朝楼里走的,身子却侧着,像螃蟹一样横着走,还真有些滑稽。她这么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刚要彻底转过身走呢,又忽然回身望向乔茵:“唉那我明天得买什么菜啊?”问完这么一句,又想起要叮嘱另一茬,“还有你们几点过来?过来之前要记得给我打个电话呀…”

“嗯,我知道。菜随便买就行了,没事。”乔茵被她这模样给逗笑了,朝她挥了挥手,“快上去吧,啊。别让江叔叔在楼道等啦。”

沈燕芳这才缓慢地点了头,三步一回头地进楼了。

乔茵站在原地等她跟江成维回了屋,才开车回家。肖杨这天值晚班,她便没有蹭去他家,只回了自己家早早地洗了澡钻进被窝里。律所年底还是有不少琐事要处理的,她近两周比前段时间稍稍忙了些,又有点感冒,脸色就不大好。现在有空休息了,她睡前便敷了面膜,享受了一晚的美容觉。

第二天她伸了懒腰起来,想着肖杨差不多要到家了,就迅速换了身衣服打算去他家给他做早餐。

结果刚打开自己大门,就发觉门板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她一吓,低头一看,才发现周承泽一大早的居然正坐在她家门口。他大约是没想到她会突然就这么开门,后脑勺被撞了一下,揉着脑袋站起了身,脸上神色还有些迷茫,但一眼就认出了她:“乔茵。”

“周承泽?”乔茵立在门边,手还握着门把,一时半会儿有些反应不过来,“你在这坐了多久了?干嘛不敲门?”

他穿着一身灰色的风衣,双排扣,还真有些英伦范。不过多半是因为在门口坐久了,他四肢都有些僵硬,鼻尖也冻得发红,脸色差到极点,还略有些睡眼惺忪,眼神很是迷蒙:“我怕吵到你睡觉。”他顿了顿,微微皱起眉头,费劲地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陈敏怡说你这几天很累,还有点感冒…”边说边拎了拎手里的小塑料袋递给她,“我想起昨天是阿姨的生日,你应该没时间去买感冒药。”

乔茵接过来一看,袋子里全是药。从感冒药到止咳、消炎药,都算是被他买齐了,分量充足,应付两场重感冒都问题。她心里就冒出了一股说不上来的情绪。

其实乔茵感冒已经快好了,前几天最严重的时候肖杨都在忙案子,根本没时间回家,他俩打电话时他听出她有很重的鼻音,问她是不是感冒,她怕他担心就笑嘻嘻地说没有,只是看剧看哭了。感冒康复本来就需要一个周期,所以乔茵从来是忙起来的时候都不去买药,有时候拖上好几个星期不康复的情况也是有的。

肖杨不知道这点,周承泽却是以前就知道的,而且还记到了现在。

“你来之前发短信给我了吗?”她一张伶俐的嘴碰上周承泽这种单纯又一根筋的人实在不管用,于是低了头掏手机,原本只是想转移话题,没想到还真发现了他昨晚发来的短信。乔茵一看收信时间,又是一惊,抬了头看他:“你几点来的?不是在门口坐了一晚上吧?”

周承泽面色还是不大好,神情有些恍惚,也没回答她的话,只摇了摇头说:“你按时吃药。”接着又把手里的另一个袋子给她,“我还做了点驴打滚跟山楂糕…要是没胃口,可以吃一点。”

驴打滚跟山楂糕,都是他俩在北京读大学那会儿,乔茵最爱吃的东西。周承泽从前就是个厨盲,过了这么多年再出现在她面前,却是老老实实学会了所有她爱吃的东西的做法,瞎了眼的都看得出来他还对她念念不忘。

乔茵面对这袋子糕点,有点犯难。但再看看他冻得可怜兮兮又好像神志不清的样子,她还是心软接下了,“你哥那场官司我也只是顺便帮了忙,我们都认识多少年了,你没必要这么谢我。”

愣了愣,周承泽看着她,眼里竟有些失望。翕张了一下嘴唇,嗓子发哑:“不是谢你。”

乔茵心里咯噔一下,说不出来是什么心情:这么不给人台阶下的,大概也只有周承泽了…

估摸着是真感到身体不适,周承泽也没有多留,见她接了袋子,便稍微颔首:“我先走了,你注意身体。”

语罢,转身要下楼,脚步还有那么点儿虚浮,叫乔茵看得心惊肉跳。她大学时跟他好上,一开始也就是因为老觉得周承泽这人需要照顾。他话少,人又单纯腼腆,成绩却鹤立鸡群,在化学院那种高危学院,指不定哪天要被人给下毒毒死。乔茵自打认识他开始就处处维护他照顾他,用黄玲的话来说,就像老妈子在照顾儿子。

偏偏这么照顾下来,还有了感情。乔茵从来不是个爱幻想的,当年跟周承泽处了那么久,却真觉得他这人老实巴交的,又博学又可爱,是个可以过一辈子的人。要不是后来分手,她估计一早就跟他结了婚,孩子都该三四岁了。

就着当年那情分——还有他特地给她送药送吃的这人情,哪怕现如今他俩已经不是恋人,乔茵也不能放着他不管:“等一下等一下!”她拽了他的胳膊把他扯回来,伸手探了探他额头,果然烫得吓人,“还真发烧了。”把药和糕点都放在鞋柜上面,她拿了鞋出来换上,“我送你去医院。”

周承泽想说不用,可看着她弯腰换鞋的模样,心底又一软,最终还是没开口。

没忘了肖杨要回来的事,乔茵换好了鞋就一面跟周承泽一块儿下楼,一面拿出手机给肖杨发短信,解释事情经过。她忙着编辑短信,人就走得慢些,低着头,也没注意到走在前面的周承泽停下了脚步,直到把短信发出去听见楼下传来一声短信提示音,才愣了一会儿,抬起头。

周承泽停在二楼的楼梯转角,正定定地看着下边。乔茵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瞧见了肖杨的身影。

他倚在一楼的楼梯口,身上穿着的是警察冬天的厚外套,手里还夹着一根快要抽完的香烟,也不知道已经站在这里抽了多久的烟。他脸上没什么情绪,听到脚步声也只抬眼看了眼乔茵,而后把视线转向了周承泽。

楼道狭窄,他们在三楼说话的声音,站这里能听得一清二楚。

“肖杨。”乔茵便对肖杨一笑,暗自庆幸自己刚才给他发了短信,要么还真解释不清,“刚刚才给你发短信,周承泽发烧了,我准备送他去医院。”

听到她出声,肖杨才重新看向她。

“嗯。”他掐灭了烟头,语气平静,半点没透露情绪,只稍稍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们下来,“我开车。”

然后兀自走出楼道,经过楼底下的公共垃圾箱时,随手把手里刚买的感冒药扔进了垃圾箱。

Chapter 42

去医院的路上,车里的气氛相当古怪。

周承泽自觉坐在了后座,还礼貌地跟肖杨到了谢,尽管对方只回了他“不用”这么不冷不热的两个字。考虑到肖杨在场,就算他没什么明示,乔茵也还是果断地钻进了副驾驶座,没有到后座陪着周承泽。她打了电话给郑天翊,时不时再转过头去问两句周承泽的情况,周承泽也只脸色苍白地摇摇头。

抵达医院之后他们立马就挂了号,医生诊断说是营养不良性贫血和重感冒。除了吃药以外,还要挂吊瓶,平时也得注意补充营养均衡饮食。

郑天翊还没有赶来,乔茵只好趁着周承泽在输液室挂吊瓶的时候去药房帮他拿药。留下肖杨在输液室陪着周承泽,输液室有些嘈杂,老人的呻/吟声、孩子的哭声和细声细语的交谈声交错,甚至还有轻微的鼻鼾声。

而他们两个大男人相顾无言。

肖杨个子本来就高,加上一身警服,老站着太引人注目。因此他没站一会儿就在周承泽旁边的空位坐下,习惯性地想要掏烟,又想起这里是医院,便收了手,沉默地坐着。还只是早上七点,护士几乎每过一分钟都要喊一次下一个注射的病人名字,已经忙得没有停歇的工夫。

过来挂吊瓶的病人多有家属或朋友陪同,输液室于是就显得更加拥挤。

周承泽从北京跑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南方城市工作,又是个不好参加社交活动的,自陈月红回了东北老家,他出了事能依靠的朋友也就只有郑天翊。再算上乔茵这个初恋女友,连三个臭皮匠都凑不齐。肖杨仔细想想他这种情况,也能够想象这个男人是有多一根筋才敢为了乔茵从北京调到这里来。

客观来说周承泽确实值得同情,不过肖杨对此并不关心。

快三十了还单着的男人,居然还会因为营养不良而贫血,加上一次重感冒就虚弱成这样,可见抵抗力差,平时生活习惯也并不好。当然,像周承泽这种搞科研、考脑力吃饭的男人体质差也不鲜见,肖杨从不歧视,但也不太当回事。

只要这类人不招惹他,他就不会忍不住针对他们的弱项进行精神上的摧残。

可是周承泽缄默了好一会儿,还是率先开口了:“你是个刑警。”

肖杨稍稍转头,抬起了眼皮看向他。

“不可能一直陪着她。”周承泽倒也不怕跟他对视,抿唇停顿了片刻,就这么继续道。

“你不是刑警。”没什么表情地收回了视线,肖杨应对得漫不经心,“在今年之前已经七年没跟乔茵见过面。”

“她在生我的气。”

“据我所知是分手。”

周承泽重新沉默下来。

过了大约半分钟,他再开口又把话题饶了回去:“你是个刑警。”

周承泽虽然不善言辞,但他有个特点:尤其一根筋。说不过别人的时候,只要相信自己有理,他会认真而执着地重复他的观点,简直可以把人逼疯。

“不要给自己的偏执找借口。”肖杨看出了这个趋势,所以继续看都不看他一眼,只眼角微微上扬了些,“男人拖泥带水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你是个刑警。”周承泽精神不大好,可那一根筋的劲儿还是在的。

对方却眉毛头没抬一下,依旧气定神闲地坐在他身旁:“待会儿我会建议护士再把你送去精神科看看。”

正头晕脑胀着,周承泽终于没再出声。这时候郑天翊刚好匆匆赶到,在输液室门口张望了一会儿便找到了他们。眼见着周承泽旁边坐的是肖杨,郑天翊就知道这气氛肯定不对了。他倒是很清楚这两人段数差个十万八千里,于是忙不迭跑过去感谢肖杨,等乔茵取了药回来又是一通客气话。

乔茵这回话却不多,见郑天翊来了,就只把几种药该怎么吃都告诉他,然后跟着肖杨一起离开。周承泽从头至尾都没再开过口,合着眼微皱着眉头,像是真的要烧糊涂了。

“我得跟你解释一下。”一上肖杨的车,乔茵就搓着冰凉的手抢先开口,一脸正儿八经的模样,“今早我开门就发现他在门口了,他什么时候来的我也不知道。”

插好钥匙开了车里的暖气,肖杨系了安全带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嗯。”

她一张脸给寒风刮得红彤彤的,为了表示自己很严肃很认真,还板着脸继续保证:“他给我送过来的东西,我待会儿回去就丢掉。”

原以为他还是会丢给她一个字的回复,乔茵却没料到肖杨竟然多施舍了她两个字:“没必要。”同时手里的动作也没停下,转动钥匙开始热车,表情就跟口吻一样平淡。

“真的?”乔茵张着她那双大眼睛歪着脑袋凑过去看他,“你不是在生气吧?”

“没有。”随手捎起一个暖手宝,他掰弯了袋子里头的金属片就递给她,答得十分干脆。乔茵正愁手冷呢,看到有暖手宝,马上就高兴得笑弯了眼,接过来捧在手里:“那我们要不要去吃点东西?”她想到两人都还没吃早餐,就心心念念起湖南米粉来,“我知道有家湖南米粉店,他们家的米粉味道很正。”

“嗯。”肖杨没有意见,听她说了米粉店的地址,才又问她:“感冒都好了么?”

“都好啦。”不大确定他是不是一早就知道自己感冒了,乔茵只能故作镇定地点头,“本来就只是小感冒。”

他颔首,也不多话,“自己要注意保暖。”

之后他们就在那间湖南米粉店里一人吃了一份二两的盖码粉。乔茵说这里的湖南米粉味道正,无非就是指码子做得好,她那碗牛肉粉里的牛肉又薄又入味,分量也十足,美味得叫她吃完了一份还嘴馋。但吸取了头两个月胖六斤的血的教训,她还是极力想要克制。结果肖杨又把自己那碗米粉里的码子分了她一半,食物都到碗里了哪有不吃的道理,她只好默默含着泪痛并快乐地将它们享用完了。

回到家换了身衣服,肖杨见时间还早,居然破天荒提出要带她去看电影。闲暇时间基本都跟他一起憋在家里,乔茵确实快闷坏了,一听说要去看电影便笑得合不拢嘴,走路都快要蹦跶起来,被肖杨不冷不热地一瞥才稍加收敛,抱着他的胳膊使劲笑。

现在都说一到假期,影院赚的基本是学生的钱。因为学生放假了都特无聊,哪怕是让他们坐在电影院里看广告,他们也比呆在家里高兴。

肖杨觉得,乔茵目前就是这样一种状态。

正赶上圣诞节,学生党们被困在了学校里,还有闲情出来看电影的多就只剩下情侣。这天上架的电影只有一部圣诞节相关的惊悚片,国产的则有一部恐怖片、一部爱情喜剧片和一部灾难片。

乔茵看来看去,最终慎重地拉了拉肖杨的手:“我们还是支持国产吧。”

于是最后,他们看了《唐山大地震》。

对于圣诞节看灾难片这种行为,肖杨已经不想做任何评价。偏偏乔茵还看得特别起劲,从电影里地震开始她就在哭,基本算是一路哭到了尾。他担心她眼泪掉到爆米花桶里,就把爆米花从她怀里拿到了自己那边。因此看电影的全程里除了要一次又一次的塞纸巾给她,肖杨还不得不强迫自己忽略她边哭边把手伸到他这边抓爆米花往嘴里塞的行为。

“以后少看这种悲情的电影。”走出电影院后,肖杨一面丢掉空空如也的爆米花桶,一面冷着脸交代乔茵。

她还在揉眼睛,笑得便有些娇憨:“平时高兴的事都太多了,难得找个机会哭一下发泄发泄…”

“所以你以前边看剧边哭也是单纯找虐?”

“可能吧…”

看着她笑意无辜的脸,肖杨总算是明白为什么每次不论自己讲话多难听,乔茵都能笑眯眯地凑上来了。感情这女人不是脾气好,而是个隐性受虐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