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没有说话,径自坐到一旁的沙发上。
当年发生的所有爱恨纠缠,当事人所持身份不同,老来的回忆与意识也有所不同。
C至今仍愤怒他抢走了他深爱的女人,这份心思李风华自然明白。只是——
“事情已经隔了那么多年,难道我们斗了大半生,还需落个老死不相往还的结局吗?”
C抬起头来看他:“你说得倒容易。现在我的人已在你这里,要杀要割,随你便了。”
“我只是想问你一件事。”
说一出口后,两人都沉默了片刻。他知道他想要问什么,事情瞒了那么多年,终是要有个水落石出的。
李风华见C不说话,便问:“十九年前倩儿被抓,那时的她挺着个大肚子,已经快生了。你我两个帮派都竭力搜寻,你可搜出了什么?”
“如果你的能力够,相信已经有眉目了。”
“那个叫伊素末的女孩子,也就是你派来的卧底,和我是什么关系?”
C突然间大笑出声,笑过后却没有再开口,只是一脸冷淡地看着他。
大厅里在一时间变得很安静。李风华耐着性子等待他的回答。反正正如C所言,至此他人已在他手上,他有的是时间陪他慢慢玩。
许久后C终于说:“每次见到末儿,我就有一种亲切感。尤其当她一天天长大,越来越像她的母亲。虽然她没有她母亲长得漂亮,但还是那么善良,那么体贴…李风华,你一生坏事做尽,上天怎么赐了个这样的宝贝给你?”
他的表情一时间变得狰狞,稍后转为绝望。
就像是在缅甸些什么,为一场逝去后永不再来的感情。
李风华并不惊讶于他所言。
“这么说,素末的确是我的女儿。”难怪呵,当他第一眼见到她,感觉是那么的不一样。
“我还得感谢你赐我抚养女儿呢,不是吗?”
“感谢?不,我只是在为倩儿做事,你有什么资格感谢我?”C愤怒地看着他。
李风华微笑,很显然不想与他逞口舌之风。
孰胜孰败经这一战,彼此已了然于心。倘若他硬要责怪关睢炎使用骗术,那么他也没办法。只怪兵不厌诈这词中的真谛他老兄并无深入了解。
C恨透了李风华这一副自以为是的表情。
“告诉你李风华,我抚养末儿年,从来都是将她当亲生女儿一样来看待,你有什么资格在没有尽过半点家长义务后走过来对我说你是她父亲?”
“至少血亲关系不可改变。”他很平静地说,然后问他道:“末儿呢?她是不是回云南了?”
“我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女儿都看不好。”
李风华摇摇头。
看来这冥顽不灵的老头子尚在气头上,怎么说也不会听的,那么他只得等下次。
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回素末,演上一出父女相认的戏码。至于阿炎那一边嘛…
那小子的顽固是个极大的问题。该怎么完美地解决好这件事呢?
李风华陷入了沉思。
当天晚上他便叫来关居爱。
“我想让你去给我找个人。”
“师父请说。”在李宅的书房内,居爱看着书桌后面坐在皮椅内的六十岁老人。
李风华将一本资料递给她:“听说你去调查过伊素末。”
“是。”她点头,并不知道老头子的言下之意。
“调查显示,伊素末今年岁,是年前C的头目从自收留的孤儿?”
“是的。”
“现在她的人呢?”
“已经离开。”
李风华轻叹口气,再一便拿过资料看了一次。
每一次看时他都这样专注,仿佛想在里面寻找出一些什么来,只是连他自己也不清楚,究竟自己所想要找的是什么。
当初的他爱上一个小了自己岁的女人,岁时有孩子,却打自它出生起便音讯全无。
这突而其来的消息,早已说不清是感动亦或是缅怀。
关居爱发现了师父表情上的异样:“她的人,是我放走的。”
令她惊讶的是,李风华竟只是笑笑,然后说:“那么我要感谢你。”
“感谢?”
“伊素末,不,事实上她应该叫李素末,正是当年我与你师母的亲生女儿。”
关居爱大大吃惊。即使不表露在外,但培养她多年的李风华还是可以看出来。
“很惊讶?”
“的确。”
“当年的恩恩怨怨谁也说不清,她被C的头目收养,成为报负我的工具,但是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他想说的只是这些。或许他也错了,与C组织因倩儿而起的过节,竟将关睢炎等晚辈也牵扯了进去。过往爱恨情仇,影响到他们的现在。
关居爱立即了然于心:“那么阿炎与素末之间…”
“是个大问题,你也知道阿炎那孩子的脾气。”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或许因幼年时所受经历不同,背叛对他而言比任何事物皆不可原谅,更何况他曾经那样爱护和信任她。
将她当成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后,突而其来的背叛,让这一贯骄傲的男人再无信心去信任,因此他会对她怨恨与残暴。
这一切,都是这样无可奈何的事。
关居爱不再说话。
晚上的时候回到关宅,她向佣人过问哥哥的去处。
“炎君呢?”
“回爱小姐,炎君在书房里。”
居爱不迭不迟地向书房走去。
“何不让我陪你喝两杯?”
开门进去后,关睢炎正一个人呆在书桌后面喝闷酒。浓烈的马丁尼被他像在喝白开水般一杯杯灌入肚。
关居爱走至他身边,让下人再拿上一个酒杯来。
“居爱?”他似乎有些醉意了,醉眼朦胧中看着她,突然轻轻笑起来,“到最后,能留在我身边的仍旧只是你一个。”
那一种苍惶,仿佛历尽沧桑困苦。最后回首,原来,陪在身边的只有她一人。
关居爱将手搭在他身上:“这一个,永远也不会背叛或离开你。”
之后居爱接过下人拿上的酒杯,给自己也倒了杯酒,与关睢炎碰杯后一饮而尽。
“你说,我们的这一辈子活得这么长,究竟有什么用?”
“至少你拥有了别人所企及的一切。”
“却也失去了一切。”
关居爱沉默。
他真的醉了。在极限的最后一杯下肚后,关睢炎将酒杯扔到一旁,“锵”的一道声响,酒杯倒在地毯上,他便趴到书桌上,睡了过去。
她看着他,许久后,叫来保镖。
“阿右,将炎君抬到房间去。”
云南
热带的初冬依旧温暖如春。
这个村子四周围都是山,严严实实地包围小村庄,也在寒季温暖了里面的居民。
“末姐姐,让我来。”不远处,小勇见伊素末正在挑水,便连忙跑过去阻止她,“妈妈说姐姐现在有身孕,不可以做粗活的,这些事就让小勇来做吧。”
她淡笑地看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
孩子一脸认真地接过水桶,迳自往素末的小屋里走去。
已经回到此处两个月,一切还算顺利。
当日不置一词便离开,村民们对她的去而复返定是好奇的。却也在看到素末一副大腹便便之状时压下内心所有的疑问,好心照顾她。
这里竟无任何闲言碎语,让伊素末感到很安心。
她尾随着小勇走进屋子里。
“妈妈说姐姐现在最需要补身子,所以晚上我们家会杀一只鸡,请姐姐一起过来哦。”
“好啊,那就要谢谢小勇和妈妈了。”
“什么啊,看你平时都是怎么照顾别人家的。”这时候小勇的妈妈也走进来,拿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鸡汤弄好了,先盛一碗过来给你喝,晚饭还要稍等。”
这等温情弄得伊素末有些不好意思:“真是的,还这么麻烦做什么?直接让我过去拿就行了。”
“这有什么差?”她将碗放到餐桌上,然后招呼她过去吃。
素末坐到桌前。
“孩子什么时候出生啊?”
“大概再过六个月吧。”
“到时候咱们村又多一个小宝宝,那会末儿这边可要热闹了。”
伊素末笑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埋下头去吃碗里的东西。
有时候会突然间无言,想起什么事,或者记起什么人。这一次她又想起关睢炎。
他还好吗?
至此她已经离开了两个多月,沌朴乡间的生活并无法助素末忘记与他共事的日子。并非如他人所说在一起同甘共苦过,但至少在那么多的夜晚,两人曾握着手一起等待过天明。
因此他在她心里,已经打下永恒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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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伊素末分开后,解决了C组织内的所有问题,之后关睢炎去了一趟香港讨论生意上的事。
再度回来时已是初冬。
阳光在这个时刻显得分外和熙。他坐上X里派来的专车,面无表情地由司机载着,驶向固定的地方。
“炎君,爱小姐说她会在老爷子家里等候您,您是先回家,还是先到老爷子哪儿去?”
他不迭不稳地回过神来:“到师父那边去。”
之后不再有任何声音。这个冷漠的男人甚少有将心情摆在脸上的一天,司机猜不透他的内心是喜是怒,因此不敢多言。
汽车开在初冬早晨的公路上,空气很好。关睢炎将车窗大开,吹着由外而进的冷风。
很快到达李宅。
进去时关居爱正与李风华坐在花园里喝早茶,见到他,老人显得很高兴。
“回来啦?”
“是的。”关睢炎坐到他旁边。
居爱淡笑着看他:“去了两个月,有旅游的机会吗?还是一整天都泡在公事上?”
“闲情逸致还是有的,只不过香港的旅游点不多。”
李风华点点头:“到那里最有看头的还是购物。”
他没有回答什么,只是叫来下人弄咖啡。
关居爱看着他。
李华风似乎在犹豫些什么,想了好久,之后开口道:“有件事想对你说。”
他抬起头来,等着师父开口。
“是这样的。十九年前你师母怀孕受俘,我们一直以为她与那孩子都死了,而事实上,那个孩子至今还存活着。”
关睢炎有些微惊讶:“师父找到它了吗?”
“是的,这几年来她一直由C组织抚养,是个女孩子。”
他的脸白了一阵。就像是预感似的,关睢炎直觉地不想再听下去。
“师父,我想…”
“她就是伊素末。”不待他说出预先离开的话语,李风华淡淡开口。
之后彼此皆沉默。
关居爱看着兄长:“师父想将她接回来。”
“那是你们的事。我累了,先回去。”语毕他不再看当场两人一眼,迳自起身向花园的后门走去。
李风华看着他的背影摇头:“就知道会这样,这孩子…”
“希望师父可以理解他。”
“他有的是心理上的折磨,我们何必再责怪?”
仿佛很通情理。但事实即是如此。
关居爱转过脸看他方才消失的方向。片刻后回过神来:“师父打算几时找回素末?她现在已有快四个月的身孕。”
“正是当补时期,过两天,你到那个村子里将她接回来吧。”李风华想了会,突然又觉得不对,连忙改口,“不,我应当亲自去接她。”
“要我跟随吗?”
“最好要。”
“炎呢?”
“他不会去的,你还不了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