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聿闻言更是抬眼,看着老管事也是伤痛:“嬷嬷看着我长大,万万想不到,竟然是她一直在身边喂我毒药,虽不致死,致死也是早晚的事,待我查明那宫中何人害我,也叫他知晓知晓疼痛。”

老管事也是颔首:“待老奴查明,定不放过!”

正说着话,前面来了人,说是顾今朝来了。

顾今朝一路疾驰到了世子府,还好,世子已经回来了,因之前早有交待,见了她都很客气,随着小厮进了世子府,也是健步如飞。

她脚步飞快,走过长廊,一刻也不敢耽搁。

院中寂寥,巡逻队不时走过,老管事已在石阶上候着她了,门开着,顾今朝快步进了屋里,一眼看见谢聿就在窗前,疾步到他跟前,一撩袍角这就跪了下去。

她随手解下腰间的牛角匕首,双手高高举起,急急道:“世子救命!”

谢聿倒是被她这般急着的模样吓了一跳:“起来说话,何事求救?”

顾今朝一动未动,仍旧举着那匕首:“对于世子来说,就是小事一桩,于今朝而言,就是天大的事了,打赌的银钱可以不要,只求世子与我去个地方,帮我赎个东西出来。”

他更是皱眉:“什么东西?”

今朝这就将穆二为了帮她凑银钱,将家里的宝贝当了的事说了,请他与她一起去当铺走一遭,势必将那前朝宝贝换回来。

窗开着,屋里药味未散,谢聿只觉口中更苦。

他低眸瞥着少年,她还举着那个牛角匕首,更觉额角突突直跳:“顾今朝,今个倒是跪得容易,你道世子府是什么地方?你道这牛角匕首是什么东西?这般令你糟蹋的,你以为是什么东西?”

今朝也是着急,穆二还在中郎府挨打,她知道他爹的脾气,东西不找回去,谁也劝不了。

怎能不是头等大事,抬头更是急了:“世子应我便是救我!”

不想这一抬头,一眼瞥见了桌上的那眼熟的帖子,一下站了起来。

匕首反握在手里,顾今朝上前一步,拿过了帖子仔细查看,蓦地抬眸:“我的帖子怎在世子这里?”

四目相对,她茫然的目光逐渐被恼怒所替代:“该不是我想的那样吧?世子偷了我的帖子?”

谢聿别开眼去,也是冷静下来了,起身要走:“我偷它何用?”

不管了,今朝将帖子往一边扔了,抓住他手腕也是无赖:“我不管,世子不能走,总之是你害了我!在京外耽搁不少时间不说,回来要是及时送了银钱过去,何苦连累穆二挨打,现在你得跟我去把东西赎回来,就当抵了!”

谢聿回眸,到底抵不过她眸中急色:“抵了?”

今朝狠狠点头:“抵了!”

她身上定是没有能换那东西的足够银钱,当铺那种地方,一文钱出来的,再想换回来,只怕要百倍。若有别的办法,也不会来世子府。

谢聿心念一转,两指敲在桌上:“我却觉得抵不了,不然将千银送与你,你自己去换了出来。”

这般以退为进,顾今朝如何不明白,坦然拒绝:“多谢,但是千银只怕那铺子也难放手,我人轻言微,说什么只怕人不能在意,世子若是出面,定然不敢二话,乖乖将东西交出来。”

谢聿挑眉:“哦?”

说什么,今朝都给他想好了:“只需提及前朝,他不敢再留。”

谢聿向前一步,她讪讪地放开了他。

可真是急了,手心都出汗了。

谢聿也是叹息:“顾今朝,若是能去,你当怎么谢我?”

只要他去,他爱说什么说什么,今朝连忙点头,敷衍得很:“任凭世子差遣!”

牛角匕首,他没有收回,带了人匆匆出府,那当铺也很快找到,在京中能落脚开当铺的,哪个没有后台,这种前朝的宝物可不是随便能见的。

穆二不识货,当了百银真是可惜了。

顾今朝身上没有那么多,因谢聿开了口,这种前朝东西可说不清,只怕招来祸端。倒霉的这当铺非但没有收回本银,还赔了银钱,乖乖将那前朝的那个小鼎仔细包好了,送与了她。

今朝大喜,匆忙谢过,

出了当铺,借着这夜色,也是连忙上了马。

谢聿才走出当铺,人已在了马上。

少年一身白,在夜色当中也是一抹亮色。

她急着要走,已是扯动了缰绳,谢聿见她神色,脸色更沉。

好在,她还记得谢过他,与他抱拳,扬声说道:“多谢世子相助,日后上刀山下火海,但凡今朝能做到的,必然上前两肋插刀在所不惜!”

只怕,这能两肋插刀在所不惜,上什么刀山下什么火海的,也是为了别个。

谢聿一身锦衣,淡然点头:“顾今朝,今个为了别人来求我,你也欠我一次。”

说着,不等她作何反应,在侍卫队的拥簇下,上了马车,绝尘而去。

今朝背好了小鼎,也不在意什么欠不欠的。

既然帮了她的大忙,就算欠了又怎样,她扬起马鞭,也是快马加鞭。少年轻狂,从无惧色,入夜之后还当街骑马,也不怕被人抓到,一路疾行。

到了中郎府,急急下马,那还等着她的小厮见了她也是大喜过望。

赶紧进了院子,穆二已经没有了还嘴的动静了,他一动不动趴在那里,屁股上已是被打得血淋淋了,众位叔伯谁也劝不住,他那个身子不好的娘也伏了他身上哭,一旁丫鬟婆子通通哭着跪着,一旁高大的男人一身官服,手中扶杖犹在叫骂。

顾今朝脚下生风,一路跑进前堂,胸前还起伏着,一口气才顺上来,将小鼎举了上前!

穆夫人见了东西失而复得,更是指着丈夫哭得不行:“多大的宝贝能抵上自己儿子,你打也就打了,打这么狠干什么,这是诚心要他的命啊!”

穆庭宇真是一动不动,气息全无。

这打也打了,东西也找回来了,中郎君瞧着自己儿子一点动静没有了,也是面色难看,赶紧让人抬了下去,早有人去请了大夫来。

顾今朝一路跟着穆二回了他的房里,一边的穆夫人又扯了自己夫君哭得要昏过去,她趁机上前。

少年背朝上趴在软褥之上,今朝拍了拍穆二的脸,使劲揉了揉:“穆二,穆二!”

她可是真急了,不想刚才在前堂还气息全无的人,被她这般又拍又揉地,当真睁开了眼睛。

穆庭宇对着她轻眨眼:“嘘…吓唬他们的。”

吓唬谁呢啊!

顾今朝一巴掌呼在他后脑上,气的直咬牙:“你个傻蛋,吓死我了!”

穆二见她这般担忧,又是抬头,双手捧脸,眼中尽是笑意。

“放心,哥哥没事。”

第39章 青白玉间

大夫来了之后,给上了些药。

这穆二也是皮糙肉厚,从小挨打习惯了的,都是皮外伤,他娘哭到最后可是真的哭昏过去了,本来身子就不好,气的他爹又骂了他一通。

中郎府可是闹了好半晌,穆二这屋里才是消停下来。

他问她了,怎么把东西追回来的,今朝只骂他不识好物,让他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千万去她娘当铺去当,也好肥水不流外人田,二人一嘻哈也把谢聿这茬岔过去了。

时候不早了,也是该走了,屋里来了伺候他的丫鬟梅香,顾今朝最后上前,在穆二脑门上弹了一下,与他摆手告别。

穆少年这时候可真是懊恼了,千叮咛万嘱咐的:“诶呀我也起不来,一个人行不行啊,让人送你回去,这么远的路,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今朝笑,要走了,又回头看着他笑:“有什么不放心的?”

穆二想了下,也是还想和她说说话,就故意叹着气:“没听说吗,一入了夜,总有那前年老妖出来,专门变成美貌女子或者男子,吸收少年精1元,你小心些,遇见搭讪的,别理会…”

顾今朝才要走,又是抱臂,倚了屏风旁边:“怎么的,你遇见过?女子也就罢了,男子吸收什么精1元?”

就连一旁的梅香都没忍住,一下笑了。

穆二也是笑,一口白牙还对着今朝故意龇了龇牙牙:“如果能遇见像我这般美貌的,你就从了吧,可惜美人常见,像我这般美少年的,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了。”

口无遮拦,胡说八道。

今朝忍俊不禁,大步转身:“走了,看看大街上能不能遇着个美少年什么的。”

白衣翩翩,看着她背影,穆二也是喊了一嗓子:“慢着点走诶!提灯,让人给你提个灯!”

知道快出他视线了,顾今朝并未回头,也摆手示意知道啦。

前两夜里,还是明月高悬,今个却是一片灰色。

也没注意到夜晚降临时候,有没有星月,此时从后院走出来,可是也无星来也无月了,非但是灰蒙蒙,还有点雨星星,凉风扑面,清爽得很。

她并没有要提灯,街上灯火昏暗,此时已不能骑马了,准备就此走回去。

中郎府的小厮恭恭敬敬送了她出了大门,揖了又揖。

才一回眸,就站住了。

一人与她同样,身着白衣,立于石阶之下。

一手打伞一手提灯,也不知是站了多久,顾今朝快步走下,到了他面前,歪头往伞下看了看,秦凤祤见了她,将伞举了她头顶,示意她往前走。

外面不过偶有雨点,不过今朝还是接过了伞去,与他并肩而行:“你怎么来了?”

秦凤祤提着灯,走得不快:“世子府来人送了信,说你在中郎府,若是晚归,需要来接。”

顾今朝撇了撇嘴:“多谢了。”

二人走得都不快,秦凤祤瞥着她,也是沉默。

今朝伸手到伞外去接,也没什么雨点,这就收了伞,来回在掌心转着,心情大好。

脚步也是轻快,走几步,还跳了一跳。

再走,就把他落在了后面,秦凤祤目光幽远,看着她淡淡地:“回去早些休息,明日一早,我爹带你去见老师,到了老师面前,万万不能放肆。”

顾今朝嗯嗯点着头,等他上前,又与他站了一起走。

秦凤祤见她神色,也是皱眉:“你还年少,日后还会大有作为,眼下还要好好读书,休要胡闹。”

简直是个老学究,今朝乐了,回眸看他:“兄长也未免太啰嗦了,我好着呢,放心吧,我也知道我日后还会大有作为,而且我现在也没有胡闹,安生得很。”

若是从前,只怕他不屑。

现在看着少年心性,又觉不同,秦凤祤难免管教两句,顾今朝别开眼去了,一直笑:“平日见你在凤崚和秦湘玉面前,也一直这样,是不是当哥哥的,都这样?弟弟妹妹们总有操不完的心。”

秦凤祤嗯了声,也是心神放松:“长兄如父,自然言传身教。”

这般一本正经的,今朝大笑。

不过笑过之后,也是唏嘘:“有你这样的兄长也是不错。”

二人一路走回秦府,秦府灯火通明,大门敞着,院中小厮丫鬟到处乱窜,顾今朝心生惊觉,几步上前,抓住一个才跑过的丫鬟来,发现是个后院的。

“怎么了?这府里怎么都亮了灯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说是哪个多嘴,说小公子昨晚上丢了一直没回来,姑奶奶当了真,一时不注意不知哪里去了…”

她口中的姑奶奶,那就是姑姑,脑中嗡的一声,顾今朝忙是问她:“我娘呢,什么时候的事?”

丫鬟往后院指了一指:“刚才在后院找姑奶奶来着。”

秦凤祤也是听见了,上前来:“今日谁看大门,可看见姑奶奶出去了?”

丫鬟摇头说是不知道,顾今朝回头一把抢了灯去,转身就往后院去了,不时能遇着小厮丫鬟喊着姑奶奶的,她心急如焚,冲到姑姑的院落时,正遇着景岚也提着灯往出走。

母女相见,景岚一把抓住了今朝的手臂,踉跄了下还差点瘫软下去:“儿啊,怎么办,我把你姑姑弄丢了,找不到,这后院都找遍了,她能去哪啊,这么多年她一天都没离开过我身边,她能去哪啊!”

顾今朝很快冷静下来,扶住了她:“娘,没事,姑姑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你别着急,前后门都谁看着了,可有找过,问过?”

景岚一见到她,眼泪顿时落下来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翠环出去打水的空她就不见了,才还来看我,回去的时候一走一过,也不知听说嘴碎说你昨晚上一宿没回了,就说你丢了,她就急了…”

今朝与她一同往外走,景岚脚下发飘,抓着她胳膊一时失了主意:“怎么办,这大晚上的,她能去哪,她最怕黑了,院子里都找了,没有…”

遇着秦淮远和秦凤祤也一同过来了,景岚看见他们总算冷静一点,擦了眼泪,问他们都找了哪里,秦淮远已经将看门的两个小厮找到了,此时正在前院里候着。

问了,说是都尽职守着门,并没有看见姑奶奶出去。

秦淮远拥着景岚上前,再问,还是这一套话。

前门一个,后门一个。

秦凤祤也走上前去,盯着前门那个:“我出府时,前门无人。”

看门的小厮叫做高大的,忙是跪了下来,那许是撒了泡尿去,除此之外可都未敢离开,顾今朝看他这般模样,也快步上前,盯着高大的眉眼,见他目光躲避,突然狠狠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顾今朝撇了灯,又是上前,一把将他提了起来,不顾他饶命饶命地喊,狠狠摔了地上,到他面前跪击他胸口,直按着他,狠狠抽了几巴掌:“姑姑怕黑,要是走,也只能走前门,现在你说实话,若是出门找到她,有赏,若是耽搁了什么事,我要你赔命!”

挨了打,实在躲不过,又动弹不得,这小子也是不敢再说谎,只得说了实话。

原来在秦凤祤出门时,他真是去解手了,但是之前能有一炷香的空,他和府里的丫鬟一起说着话,并不在门前守着。

说是说着话,就是私会,所以之前不敢说。

依照他这么说,那还是从大门走了,秦凤祤忙是着人出去寻找,此时夜禁,还需一纸公文,秦淮远也忙是去府衙了。

景岚母女同秦凤祤等人,分头带人寻找,一时间火把照亮了整条长安街上,到处可闻寻找之声。

此时的东宫太子府前,却是停了一辆马车。

小雨滴答滴答掉落雨点,太子李煜才自宫中而回,到了太子府前,才是下车。

门前不远处一抹人影无助地正是来回徘徊,小雨也打湿了她的衣裙,顾容华一身锦裙,才被禁卫军阻拦,不敢上前,光是站在雨中,望着马车。

有人打伞来接,那女子站在红灯之下,面容姣好。

李煜瞥了一眼,皱眉:“谁家女子,此时怎在东宫门前徘徊?”

守门的禁卫军上前与他说,之前她走了东宫来,说是她的家,来找什么人,问了也说不清楚,像个神志不清的,因为这女子貌美,也是娇柔,都不忍难为她,就驱逐了去。

没想到,她不肯走,下雨了,还站在那。

李煜回头望了一眼,着人又拿了把伞,对着她这就招了招手。

顾容华懵懵懂懂走了过来,李煜上下打量了她两眼,将伞递给了她:“你家住哪里,怎不回去,来东宫重地做什么?”

李煜身形颀长,一身太子常服,清俊得很。

顾容华仰脸看着他,也是怔住:“你长得好像我李郎,什么东宫,李郎就住这里…”

她神色迷茫,虽是接过了伞去,雨点落了脸上也不知撑伞,光定定地看着他,显然和正常人不大一样,李煜此时瞧着她,也觉哪里见过一样。

他脾气向来温和,只叹息可怜了是个疯了的,摆手让她离开:“打伞回家去吧。”

顾容华倒是听话,真个将伞打开撑了起来,雨声渐大,李煜转身要走,她忙又上前两步,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旁边人怒斥着她放肆,她也抓紧了并未放手。

李煜回眸,示意无事,不许旁个上前。

容华声音软得要命:“你、你瞧着今朝了吗?她昨晚上一宿没回来,我出来找她也找不到,月华也不见了,我,我哥哥也不知道哪去了,我不知道家在哪了…”

一副柔弱之态,不似故意扭捏。

看她身上所穿,无不精品,头上发饰金银都足,手上戴着上等的青白玉镯子。这女人看着二十几岁,肌肤雪白还是未婚装扮,定也是好人家的姑娘,李煜拂开她手,见雨大了,也是叫人送她上了马车,直接送了府衙去。

第40章 太子李煜

东宫车马将人送了府衙去,正赶上秦淮远父子都在。

可惜顾容华不认识他们,说什么也不肯跟他们回去,没法子,只得让人去寻了景岚来,景岚母女在街上茫无目的地找了一阵,等小厮找到她们时候,已是酉时三刻了。

一听说人找到了,在府衙里,没有什么事,阿弥陀佛念了无数遍,赶紧上了车,一路疾驰到府衙门前,下车的时候腿脚都不利索了。

顾今朝扶着她,也是直安抚着她:“别着急,慢点走。”

景岚眼睛又红又肿,抓了她的胳膊,快步往府衙里去,府尹陈大人也在堂前,此人正是周家的亲戚,此时见了东宫车马可是受了不少惊疑。

快步上了大堂,顾容华手里拿着一把伞,好好坐了太师椅上,一眼瞥见景岚,也是快步下来了。二人相见,她也是红了眼睛,拉着景岚委屈地不行:“月华,你去哪了?我怎么找不见你?也找不着咱们家了,天太黑了,还下雨了,我好怕…”

说着,眼泪就掉落下来了。

景岚忙是揽过她的肩头,轻拍着她后背安抚着她:“没事,没事了,没事没事…”

顾容华紧紧抱住她,就像个才找到爹娘的小娃娃:“爹娘不管我也不找我,月华,我只有你了…”

景岚也拥紧了些:“不怕不怕,你还有我,还有今朝呢,今朝你忘了吗?”

顾容华是一时糊涂一时清醒,哭了片刻,听见她说今朝抬眼看了看,又想起来自己出来干什么了,愣了愣站直了,抓了顾今朝的胳膊就往外走:“坏今朝,去哪里玩了才回来!走,快跟姑姑回家,外面坏人多着呢!”

今朝哭笑不得,扶过她两肩:“嗯,走,我跟姑姑回家。”

秦淮远父子辞别陈大人,一起往外走,府衙门外停着秦府的马车,景岚和今朝扶着顾容华上车,她回头瞥见秦淮远父子,也是怯生生的,贴了景岚耳朵,问她,他们是谁。

景岚哄了她一同上了马车,回头叮嘱秦淮远父子乘另外一辆。